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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逐漸意識到,每當我的生活步入正軌時,似乎就要發生變化。在我們與母親東奔西跑時,我學會了畏懼人類,學會了從垃圾堆裡找食吃,學會了巴結快哥,這樣他就會有一個好心情——當然,這只是對他來說。接著,人類來了,將我們帶到院子,情況就都變了。

在院子裡,我很快就適應了群居的生活,學會了熱愛夫人,還有卡洛斯,還有鮑比,可當我和可可開始發展一種不同且更為複雜的關係時,我們被帶去拜訪那個涼爽建築物裡和藹的女士,我曾經體會到的那種急迫感就徹底消失了。我還是會花整整一天的時間咬啊咬,嚼啊嚼,也被可可咬啊嚼啊的,但是那種曾經時而不時控制我的古怪衝動消失了。

在兩個世界之間——一個在外面,另一個是院子——橫著那扇曾經被母親打開的門。我常常會想起她逃跑的那個晚上,甚至能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嘴巴裡的金屬疙瘩味道。母親向我展示了一條通向自由之路,如果我想的話。但我跟母親是不一樣的狗——我熱愛這個院子。我想屬於夫人。我的名字叫托比。

而另一方面,我的母親是那麼不合群,以至於根本沒誰會注意到她不見了。夫人甚至從來沒給她一個名字。快哥和姐姐時常會在枕木後母親曾經躺過的窪地上嗅來嗅去,但除此之外,對於她的消失沒有表現出任何明顯的關注。生活在繼續,就跟之前一樣。

然後,當所有的狗狗都在狗群中擁有一個固定的地位時,當我開始在成年狗的食槽裡進食時,當卡洛斯悄悄給我們骨頭,夫人分配獎勵和親吻時,來了一隻新狗狗。

他的名字叫長釘。

一聽到鮑比的卡車車門「砰」地關上,我們一齊汪汪叫,但那天實在太熱了,一些狗一直躺在陰涼地兒,連肚子都沒有抬一下。門開了,鮑比走了進來,長桿的另一頭拉著一隻滿身肌肉的大狗。

一大群狗狂奔到門口的場景其實挺震撼的,但新來的狗卻紋絲未動。他像羅迪一樣又黑又大,跟頭領一樣高,沒有尾巴,但僅存的一點點尾巴根也沒有動一下。他穩穩當當立在那裡,全身的重量均衡地分散在自己的四條腿上,胸腔裡迸出一陣隆隆的咆哮聲。

「別緊張,長釘。放鬆。」鮑比說。

鮑比說「長釘」方式讓我知道這就是他的名字。我決定讓其他狗狗先去檢查檢查他,然後自己再行動。

照例,頭領不會先上來,但是這次他卻從水槽附近的陰涼地走出來,跑過去會會這個新來的。鮑比鬆開套在長釘脖子上的鎖套,「別急,馬上。」鮑比說。

鮑比的不安像水波一樣在狗群中盪開,我感到自己後頸上的毛都豎起來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頭領和長釘正在互相檢查,誰都沒後退,狗群密密圍成一圈。長釘滿臉疤痕——淚珠樣的凹凸和腫塊兒在深黑色的毛髮上顯出淡灰色的印記。

長釘一舉一動中的某些東西把我們都攫住了,大家都非常排斥他,這讓我感到害怕,而結果也正是這樣。長釘任頭領爬上他的背,不過他沒彎腰,也沒將自己的胃貼在地上。相反,長釘走到柵欄邊,仔細地嗅了嗅,然後抬起一條腿。幾乎與此同時,其餘的公狗都在頭領身後一溜排開,等著在同樣的地點做同樣的事情。

夫人的面孔出現在了大門上方,我所有焦慮立刻全都消失了。我們幾隻狗離開了圈子,奔到她身邊,爪子撐著柵欄等著她摸摸我們的腦袋。

「看到了吧?它會沒事的。」夫人說。

「像它那樣的狗生來就是要戰鬥的,夫人。它跟其餘的狗不一樣。不一樣,夫人。」

「你是只好狗狗,長釘。」夫人衝著他喊道。我妒忌地朝新來的狗狗望去,雖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可他只是隨意瞥了一眼,似乎這一切壓根兒與他無關。

托比。我想聽到她說。好狗狗,托比。但她卻說:「沒有壞狗狗,鮑比,只有不好的人。它們只是需要愛。」

「有時候心變壞了,夫人。而且沒有什麼能改變。」

夫人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撓撓可可的耳朵。我狂暴地將自己鼻子擠進她的手指之間,但是她壓根兒沒有注意到我在那兒。

後來,當可可叼著一根橡膠骨頭坐在我前面,勤奮地咬來咬去時,我沒理會她。夫人最愛的我竟然被如此地不屑一顧,這讓我很受傷。可可躺在地上,用爪子玩弄那根骨頭,舉到嘴邊又扔到地上,握得那麼輕,我知道我肯定能搶過來,於是我一躍而起!但可可一滾,從我身邊躲開了。接著,我就滿院子追她。她竟然跟我玩同樣的把戲,我非常憤慨。

我全神貫注地想要從可可那兒拿回那根蠢骨頭,因為我才應該是那只拿著它的狗,而不是她。我太專心了,甚至都不知道那場戰鬥是怎麼開始的,只記得那場我們都知道要發生的戰鬥突然開始了。

正常情況下,跟頭領打架結束得都很快,地位低的狗狗也會自覺接受因為挑戰秩序而受到的懲罰。但是這場可怕的戰鬥似乎沒個盡頭,響聲震天,野蠻狂暴。

兩隻狗抬起前腿扭打到一起,竭力想佔據制高點。他們的牙齒在陽光下熠熠發光。他們的咆哮是我聽到過的最凶殘可怕的聲音。

頭領想像往常一樣咬住長釘後頸,以圖在不造成永久性傷害的情況下控制局面,但長釘使勁晃動撕咬,直到將頭領的鼻子咬進自己嘴巴裡。儘管長釘的耳朵下面出現了一串血珠,但現在是他佔了上風,迫使我們的頭領低下頭,低下,一直低到地上。

狗群什麼都沒做,什麼也不能做,只是喘著氣,焦急地圍成圈轉來轉去。門開了,鮑比跑進來,身後拖著一根細長的水管。一股水噴出來,同時擊中了那兩隻狗。

「嗨!停下來!嗨!」他大喊著。

頭領一瘸一拐走開了,順從了鮑比的權威。但是長釘原地不動,完全忽視那個男人的存在。「長釘!」鮑比喊道。他將水管伸到前面,直直地澆在長釘的臉上,血花在空中飛揚。終於,長釘退開了,搖搖頭甩掉上面的水珠。他望著鮑比的眼神極其凶殘。鮑比也退到一邊,將軟管拉到身前。

「怎麼回事?是新來的那只嗎?在打架?」卡洛斯走進院子說。

「是。這狗是有些問題。」鮑比回答道。

夫人也來到院子跟他們站在一起。商量一會兒後,他們將頭領叫過去,準備用一種聞起來很刺鼻的藥物給他包紮一下傷口。這種味道馬上讓我就聯想到了那位涼爽房間裡和藹的女士。卡洛斯給頭領臉上的傷口上擦了些什麼東西,頭領有些侷促不安,舔了舔,喘著氣,兩隻耳朵緊緊貼在腦後。

我從來沒想到長釘會受到同等的待遇,但在他們給他的耳朵上藥時,他毫不反抗地站在那兒。不知為什麼,他似乎已經對戰鬥之後的藥味兒習以為常了。

接下來的幾天非常痛苦。我們都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兒,特別是公狗們。

毫無疑問,長釘現在是老大,這一點已經在他對我們大家面對面的挑釁中得以確定。頭領也做過同樣的事情,但卻跟這個不一樣——對長釘來說,最小兒科的違法都會是懲戒的理由,而最小兒科的懲罰都包括急速又痛苦的咬噬。當嬉鬧變得過於激烈,或者過分侵入他的領地時,頭領總會瞪一眼發出冷冷的警告,又或是吼一聲。長釘則一整天都在武裝巡邏,隨時隨地毫無緣由地咬我們一口——他的身上有一種陰沉的力量,一種古怪而又卑劣的東西。

當公狗們互相挑釁,爭搶在狗群裡的新位置時,長釘站在那兒,並且常常親自參加戰鬥,似乎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參加混戰。這本來根本沒有必要,非常鬧心,也造成諸多緊張和不安,我們中間不斷爆發小衝突,為一些很早以前就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打架,比如食槽前的位置,或者誰應該躺在院子裡漏水的水龍頭旁那塊涼快地上等等。

每當可可和我玩遊戲,就是那個我叼著橡膠骨頭,而她努力來搶奪的那個遊戲時,長釘總會走過來咆哮嘶吼,強迫我將獎品放到他腳下。有時他會把骨頭拿回自己的領地,徹底終結我們的遊戲,直到我找到另一個玩具;有時候,他則會輕蔑地嗅嗅,然後輕蔑地把它扔在泥巴裡。

當卡洛斯拿來一袋骨頭時,長釘甚至都不用起身去看看是不是有自己的。他只是等在那兒,直到卡洛斯離開,然後輕輕鬆鬆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根。可有一些狗長釘是不會去招惹的,比如羅迪和頭領,更詭異的是,還有快哥。我不得不承認的一個現實是,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我運氣夠好,叼到卡洛斯給的一塊兒美味的骨頭,長釘很快會跑過來,代我去啃那塊骨頭。

這是一種新的秩序,我們也許很難弄明白規則,但我們知道規則是誰創建的,我們所有的人也都接受這個規則。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快哥挑戰長釘時,我會那麼震驚。

這當然是因為姐姐。非常偶然的一次,我們兄弟姐妹三個——快哥,姐姐,還有我——獨自站在一個角落,觀察一隻從柵欄下面爬過來的蟲子。這麼自由隨意地與我的家人呆在一起令我非常放鬆,特別是在經歷了過去幾天的緊張之後。因此,我裝出一副著迷的樣子,就像自己從來沒有見過比這更有趣的東西,而那不過是一隻貌似準備干一架的超小黑蟲子,舉著一雙幾乎看不見的鉗子。

我們的注意力全在蟲子身上,誰也沒有注意到長釘,直到他朝我們撞過來。他迅猛無聲地撞在姐姐身上,她發出一聲短促恐懼的悲鳴。

我立刻避到一邊——我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啊!——但是快哥已經不能再忍受了,他猛地朝長釘衝過去,牙齒閃閃發光。姐姐飛快地退到一邊,但是我卻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憤怒的推動下,跟快哥一起加入戰鬥,我們兩個使勁兒地咆哮撕咬。

我想要跳起來咬住長釘的後背,但他轉了個身衝我狠咬一口。我磕磕絆絆準備撤退時,他的牙齒狠狠咬住我的一隻前爪。我發出一聲尖叫。

快哥很快就被壓倒在地,但我沒去留意——我腿疼得厲害,一瘸一拐地走到一邊,不住地哀鳴。可可跟著我,焦急地舔舔我,但我沒有理她,而是直直地走到門口。

正如我預料的那樣,鮑比打開門走進院子,手裡拉著軟管。戰鬥已經結束,快哥已經言和,姐姐躲在枕木後面。因此,他注意到了我的腿。

鮑比跪在地上。「好狗狗,托比。沒事,沒事的。」他對我說。我微微晃了晃尾巴。他碰碰我的爪子,一陣刺痛迅速傳遍全身一直到我的肩膀,我舔舔他的臉,想讓他明白,我知道他不是有意的。

夫人跟我們一起去拜訪那位涼爽房間裡和藹的女士。鮑比將我低低抱在懷中,她則拿了一根跟上次散發一樣化學氣味的針刺進我身體裡,我腿上沒那麼痛了。那位女士拉著我的腿,我昏昏沉沉躺在桌子上聽她跟夫人和鮑比說話。我能感覺到她的擔憂,她的謹慎,但只要夫人婆娑我的皮毛,鮑比將我緊緊擁在懷中,我什麼都不在乎。甚至當那位涼爽房間裡和藹的女士說「永久性傷害」,夫人倒吸一口氣時,我也沒有抬起自己的腦袋。我只想那樣躺在桌子上,或者至少在晚飯前就那麼一直躺著。

回到院子時,我又戴上了那個蠢項圈。我能感覺到有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包在我受傷的腳上。我想用牙齒將那個硬包撕掉,但是這個項圈不僅看起來愚蠢,它還讓我沒辦法夠到自己的腳!我只能三條腿走路,這倒給長釘找了個樂事。他總是跑過來用嘴巴將我掀翻在地。好吧,長釘,繼續吧,你可是我見過最醜的狗狗。

我的腿總是疼,我需要休息。通常我休息時,可可會跑過來將自己的腦袋枕在我身上。鮑比一天來兩次給我送些好東西吃。我假裝沒有注意到肉卷裡面有些東西特別苦,不過有時候我並沒有一咕嘟吞下去,而是等一小會兒,然後將它吐出來:一個豆子大小、白白的東西。

很多人來的那一天,我脖子上掛著那個愚蠢的項圈。我們聽到車道上幾聲砰砰關車門的聲音,因此就依照慣例開始了一陣汪汪大合唱,可當我們聽到夫人的驚叫時,許多狗狗就都安靜了下來。

「不!不!你們不能帶走我的狗!」

她聲音中的悲痛非常清晰。可可和我警惕地互相碰碰鼻子。怎麼回事?

門開了,幾個男人小心翼翼地走進院子,拿著熟悉的長桿。有幾個人身前還拿著金屬罐,似乎準備迎接攻擊。

嗯,不管這是個什麼遊戲,很多狗狗都挺想玩一玩。可可就是第一批靠過去的狗狗之一。然後,她被抓住從門裡拖了出去,毫無抵抗。狗群裡大部分的狗狗都自覺排成一列跟過去,但還有幾隻在後面晃蕩——姐姐、快哥、頭領、長釘和我自己。我只是不想一瘸一拐地朝他們走過去。如果他們想玩兒,讓他們和長釘玩兒吧。

姐姐突然開始繞著院子跑,似乎想找到一個打開的窟窿。一開始,快哥也跟著她一塊兒跑,然後,絕望地停下來望著她瘋狂且毫無目的的逃亡。兩個人過去,用繩套抓住了她。快哥也立刻讓他們帶走了,這樣他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他們呼喚頭領時,頭領極有威嚴地邁步走了過去。

可長釘瘋狂地咆哮著跟那個繩套鬥爭,還不停試圖咬他們。那些男人大聲地喊,其中一個人的罐子裡噴出一股細細水流,擊中了長釘的臉,那種味道立刻穿過院子從四面八方撲過來灼痛了我的鼻子。長釘停止了戰鬥,摔倒在地上,爪子捂著嘴巴。他們將他拖了出去,然後朝我走了過來。

「漂亮的小狗狗。你的腿受傷了,寶貝兒?」其中一個人問。我虛弱地晃了晃尾巴,然後垂下頭好讓他能更容易地用那個鎖套套住我的腦袋。因為我帶著那個愚蠢的塑料項圈,這個動作還很有難度。

一出柵欄,我立刻變得非常沮喪。夫人正在哭泣,盡力地同卡洛斯和鮑比爭執。她的悲傷緩緩向我襲來,將我浸透。我使勁兒拽那個套索,想去安慰一下她。

其中一個人遞給她一張紙,可她把紙扔到了地上。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人!」鮑比喊道。他的憤怒清晰而可怕。

「動物太多,條件太差。」拿紙的人說。他也非常憤怒,大家的表情都非常僵硬,非常緊張。我注意到他穿著深色的衣服,胸前有一個閃閃發光的金屬物。

「我愛我的狗,」夫人慟哭著說,「求求你們不要把它們從我身邊帶走。」夫人沒有生氣,她只是很悲傷,很害怕。

「這樣不人道。」那個人回答說。

我非常困惑。看到滿院子的狗狗一個接一個地被關進卡車上的籠子裡,我感到非常不解。許多狗狗的耳朵頭貼在腦後,順從地垂著尾巴。我緊挨著羅迪,他低沉的吠叫聲在空中迴盪。

我們到達目的地時,我還是一頭霧水。這裡聞起來有點像和藹女士的涼爽房間,但卻很熱,到處都是吵鬧焦躁的狗狗。我自覺地跟在後面,可當我發現自己和快哥、頭領關在一個籠子時,我多少有些失望——我更願意跟可可,甚至是姐姐呆在一起,但我的男性同伴們都像我一樣受了驚嚇,沒有對我表現出任何敵意。

犬吠聲震耳欲聾,但是在所有的聲音裡,我毫不費力就聽到了長釘全力攻擊的嘶吼聲,伴隨著一陣某個倒霉的狗兄的痛苦叫聲。那幾個人呼喊著。幾分鐘後,長釘被套在長桿的另一頭,從我們面前走過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一個人停到我們籠子前。「這兒怎麼了?」他問。

另一個人,那個帶著長釘離開的人,也停了下來,毫無興趣地望著我,「不曉得。」

從第一個人身上,我能感覺到一種交織著哀痛的關愛,可從第二個人身上,除了冷漠,我什麼都感覺不到。第一個人打開門將快哥的臉推到一邊,溫柔地檢查了一下我的腿。「這個毀了。」他說。

我試著跟他溝通,要是不帶這個愚蠢的項圈,我會是一隻更棒的狗狗。

「不會被收養了。」第一個人說。

「我們的狗太多了。」第二個人說。

第一個人的手伸進我的圓錐形項圈了,將我的耳朵撫到後面。雖然我覺得這是對夫人的不忠誠,我還是舔了舔他的手。他聞起來有其他狗狗的味道。

「好吧。」第一個人說。

第二個人走過來,幫我跳到地上。他給我的脖子套上索套,將我帶到一個又小又熱的房間。長釘也在這兒,在一個籠子裡,而另外兩隻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狗則在長釘籠子外面轉來轉去,但總跟籠子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兒,等等。」第一個人出現在了門口。他伸出手解開那個項圈,一陣風拂過我的面龐,像一個吻,「他們討厭這些東西。」

「無所謂。」第二個人說。

他們走出去關上門。其中一隻陌生的狗狗很老,是一隻老母狗,她淡漠地嗅嗅我的鼻子。長釘還在叫,這讓另外一隻狗狗,一隻比較小的公狗很緊張。

我呻吟了一聲,滑下來躺在地板上。一陣很響的「嘶嘶」聲在我耳中迴盪,那隻小公狗開始發出陣陣悲鳴。

突然,長釘轟然倒在地上,舌頭從嘴巴裡面伸出來。我好奇地望著他,不知道他怎麼了。老母狗也在附近跌倒了,她的頭靠在關著長釘的籠子上。我大吃了一驚,長釘居然允許她這麼做。小公狗嗚咽著,我茫然地望望他,然後閉上眼睛。我感到一種無法承受的疲倦,那麼重,那麼壓抑,就像我還是一隻小小的狗寶寶時,我的兄弟姐妹都壓在我身上,將我壓倒在地。那是在我陷入黑暗寂靜的沉睡中時最後的願望——變成一隻狗寶寶。然後,我想起同母親一起瘋狂奔跑,想起了夫人的愛撫,想起了可可和院子。

一種從夫人那兒感受到的悲傷沖刷過我的全身,我想在她身邊扭動,舔舔她的手掌,讓她再高興起來。在我做過的所有事情中,讓夫人歡笑似乎是最重要的。

我思考著,這就是唯一讓我的生命有意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