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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長。陰沉的日子一天接著一天,像晾衣繩上沒完沒了的髒床單。厚厚的烏雲籠罩著天空,淅淅瀝瀝的雨水把田野浸潤得深沉泥濘。雪松的枝條像濕透的衣袖,有氣無力地向下低垂著。當春天的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斯諾霍米什山谷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綠色的新衣;樹木的枝條精神抖擻起來,一根根向著陽光伸起懶腰,炫耀著枝頭上顆顆嫩綠的新芽。鳥兒們似乎一夜之間全都回來了,它們歡快地唱著歌兒,時而盤旋時而俯衝,享用著剛從潮濕泥土中探出頭來的小蟲子。

到了6月,當地人早已把沉悶的冬天和令人失望的春天拋在腦後。進入7月,當農貿市場重新開放,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抱怨2011年的夏天為何如此炎熱了。

像園子裡的花兒一樣,瑪拉在灰暗而又漫長的冬春季節裡不斷積蓄著力量,也許那力量一直與她相伴,只是如今需要重新尋覓出來。

光陰似箭,轉眼到了8月底。沉迷過去無濟於事,現在是時候向前看了。

「你確定要一個人去嗎?」爸爸從身後走上前,問道。瑪拉閉上眼睛,靠在爸爸身上。他張開雙臂,把她緊緊摟在懷裡。

「嗯。」她能確定的已經只剩下這一件事了。她有許多話一直忍著,想對塔莉說。她在等待一個奇跡,但奇跡不會那麼容易光顧普通人。塔莉出事已經一年了,現在瑪拉準備重回校園,繼續她的大學生涯。昨天夜裡,她幫著爸爸整理他那部關於流浪兒童的紀錄片——看到畫面中那些流落街頭的窮苦孩子,一個個雙頰凹陷,眼神空洞,嘴裡說著虛張聲勢的話時,她不寒而慄。她深深懂得自己能夠重新回家是多麼幸運。沒有哪裡比家更安全。因此當爸爸為她錄像時,她說:我很高興能夠回家。然而,她還有些事沒有做完。

「我答應過媽媽,所以要信守承諾。」她說。

強尼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我真為你感到驕傲。最近我有沒有說過這句話?」

瑪拉甜甜一笑,說:「自從我把紅頭髮給染回來,把眉毛上的眉環摘掉之後,你每天都說。」

「那可不是我驕傲的原因。」

「我知道。」

他拉住女兒的手,陪她到門外,一直送到停在路邊的車子前,「開車小心點。」

現在對瑪拉而言,這一句叮囑有著非同一般的份量。她點頭答應著,拉開駕駛座一側的車門,鑽進車子,發動了引擎。

這是夏末難得的好天氣。班布裡奇島上,渡輪馬不停蹄地送來或運走一船船遊客。他們擠滿了維斯洛商業區的人行道。而在海峽的另一邊,路上簡直堵成了一鍋粥,瑪拉小心翼翼地駕車跟隨著車流徐徐向北行駛。

到了斯諾霍米什,她駛離高速公路,轉上了螢火蟲小巷。

停穩車子,她在車裡坐了一會兒,盯著副駕上一個灰色的購物袋。深吸了幾口氣後,她終於拿起袋子,向門口走去。

園子裡的蘋果和桃子們在成熟之前正鉚足了勁兒吸收陽光,空氣中瀰漫著沁人心脾的果香。從這兒她能看到多蘿西的菜園,裡面生機盎然,有鮮紅的番茄、嫩綠的豆角,還有成行成行肥大的花椰菜。

她還沒有敲門,門卻開了。多蘿西穿著華麗的束腰外衣和寬鬆的工裝褲站在門口。「瑪拉,她一直都在等你呢。」她說著一把將瑪拉攬入懷中。這是將近一年來每個星期四多蘿西都會對瑪拉說的話,「這個星期她睜過兩次眼睛。我想這應該是好兆頭,你覺得呢?」

「肯定是。」瑪拉堅定地說。從塔莉開始睜眼以來,她已經考慮這個問題好幾個月了。實際上第一次發現塔莉睜眼時,她激動得心臟都差點跳出來。她一邊大喊多蘿西,一邊趴在塔莉面前連聲鼓勵:加油,塔莉,快醒過來……

她提起手中的購物袋,「我給她帶了些讀的東西。」

「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正好可以去收拾下園子。這個月草都長瘋了。要不要喝點檸檬水?是我自己做的。」

「好啊。」她跟著多蘿西穿過籐蘿纏繞的乾淨的門廊。頭頂的椽木上懸著乾枯的薰衣草,空氣裡充滿醉人的花香。屋子裡的櫃檯上、桌子上,處處擺著芬芳的玫瑰花束,有的插在帶裂縫的水罐裡,有的插在金屬鍋裡。

多蘿西在廚房中消失了一會兒,出來時手裡端了一杯檸檬水。

「謝謝。」瑪拉接過來說。

兩人對視了片刻,隨後瑪拉點點頭,沿著長長的走廊來到塔莉的臥室。明媚的陽光傾瀉進窗戶,藍色的牆壁閃耀著海水般的光。

塔莉躺在從醫院拉回來的病床上,床頭微微升起。她閉著眼睛,棕色的頭髮中間可見縷縷銀絲,打著卷兒,凌亂地圍繞在她那蒼白瘦削的臉頰旁。一張奶油色的被單一直蓋到她鎖骨的位置,胸口有節奏地一起一伏,看上去十分平靜安詳。和每次站到她面前時一樣,瑪拉總會一廂情願地臆想著塔莉會突然睜開眼睛,咧開嘴笑著和她打招呼。

瑪拉強迫自己走近病床。房間裡瀰漫著多蘿西很喜歡用的梔子花護手霜的味道。床頭的桌子上放著一本平裝的《安娜·卡列尼娜》,那本書德斯蒙德已經為塔莉讀了數月。

「嘿。」瑪拉對沉睡著的教母說,「我要去上大學了。我知道你已經知道,我都說了好幾個月了。洛約拉-馬利蒙特大學,在洛杉磯。很諷刺,對不對?我覺得小一點的學校對我有好處。」她搓了搓手。她今天來可不是說這個的。

這麼長時間以來,她一直相信奇跡的存在。但是現在,她該告別了。

因為她有別的事要做。

胸口越來越痛,她伸手扶住床邊的椅子,坐下來,並往前挪了挪,「我才是導致你出車禍的罪魁禍首,我沒說錯吧?那時我不懂事,把你的事出賣給了一家雜誌社。是我告訴世人你是個癮君子的。」

坦白之後的沉默像急流中的漩渦,拖著她一直向下沉去。布魯姆醫生曾再三安慰她說塔莉的意外並非她的錯,事實上每個人都這麼勸過她,可她不相信。所以每次到這裡來,她都會情不自禁地道歉一番。

「我希望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你和我。我很想你。」瑪拉的聲音柔和之中透出一絲不安。

短暫的寂靜過後,她微微歎口氣,伸手到旁邊的購物袋裡,拿出了她最珍視的東西——她媽媽的日記本。

打開日記本,看到塔莉龍飛鳳舞寫的那幾個大字「凱蒂的故事」,她的手抖了一下。

瑪拉盯著那五個字。為什麼過了這麼久,她仍然害怕看到這裡面的內容?按道理說,她應該非常渴望讀到媽媽臨終之前的想法才對,可她一直沒有這個勇氣,「我答應過媽媽,合適的時候要和你一起讀她的日記。其實現在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而你也昏迷未醒,但我馬上就要去上大學了,布魯姆醫生說現在很適合讀一讀這本日記。她說得對,是時候了。」

瑪拉輕聲說道:「那我們就開始吧。」說完,她大聲讀了起來。

恐慌總是以同一種方式向我襲來。首先是感覺胃像打了結一樣絞痛,隨後是一陣噁心,接著便是喘不上氣,無論怎樣深呼吸都無濟於事。然而令我恐慌的東西每天卻都不一樣。我根本想不到引起我恐慌的會是什麼。有時候可能是我丈夫的一個吻,或者他故意掩飾的一個哀傷的眼神。有時候,儘管我還活著,但我知道他已經開始為我哀悼,開始思念我。更糟糕的是,瑪拉對我說的一切都默默接受。我多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樣跟我頂嘴,甚至和我大吵一架。這也是我現在最想對你說的,瑪拉,那些爭吵是實實在在的生活。你渴望掙脫我的束縛,卻不知道該做怎樣的自己,而我又害怕你離我而去。這就是愛的循環。我要是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該多好啊。你的教母對我說,有朝一日,我會比你更早看到你的內疚,她說得沒錯。我知道你因為曾經對我說過的某些話而深感愧疚,其實我也一樣。但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而我也知道你愛我。

語言終歸是蒼白無力的,但我想說的還有很多。如果你能忍受我的囉唆(我已經多年不寫東西了),我倒想給你講個故事。這是我的故事,也是你的。這個故事要從1960年開始說起,地點在北方的一座農業小鎮。具體來說是一座小山上的一棟隔板屋,山下有一片養馬的牧場。而故事真正精彩的地方則要從1974年開始,那一年有個世界上最酷的女孩兒搬到了街對面……

瑪拉完全沉醉在一個14歲的孤獨少女的世界裡。這個女孩兒坐校車的時候會被同學嘲笑,生活中與她為伴的只有她鍾愛的小說中的人物。他們給我起外號,嘲笑我的衣服,問我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大多時候都一聲不吭,緊緊抱著我那包著牛皮紙書皮的課本。那時候,佛羅多是我最好的朋友,還有甘道夫、山姆和亞拉岡[1]。我經常幻想自己參加某種神秘的探險。瑪拉毫不費力就能想像出當年的畫面:一個鬱鬱寡歡的女孩子獨自坐在星空下,恰好碰到另一個同樣孤獨的女孩子。寥寥數語的交流竟使那晚成了一段偉大友誼的開始,並徹底改變了她們兩個人的人生。

我們自我感覺非常好。你有沒有過那樣的感覺,瑪拉,盲目追逐潮流,即便看起來荒唐可笑,自己仍會對著鏡子沾沾自喜?我記憶中的80年代就是那樣。當然,那時候我穿什麼衣服全都是塔莉說了算……

瑪拉摸了摸自己烏黑的短髮,想起它們曾經是粉紅色且塗滿發膠的樣子……

和你爸爸相遇是很神奇的一件事。不是對他——至少當時不是——而是對我。有時候,當你注視一雙眼睛,你能從中看到你自己的未來。我祝願你將來也能遇到同樣的愛情——不要將就。

當我抱著我的孩子,看著他們朦朧的眼睛,我能看到我一生的成就,我的激情,我的目標。也許這聽起來有些老土,但我生來就是要做一個媽媽的,而且我十分享受做媽媽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和你的弟弟們讓我懂得了愛的真諦,而今一想到要離開你們,真是心如刀割。

日記一頁一頁地繼續,像一部精彩的小說,時而跌宕起伏,時而峰迴路轉,把媽媽的一生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了瑪拉面前。臨近末尾,已是日落西山,夜幕降臨,而瑪拉渾然不覺。室外昏黃的燈光透過窗欞照進屋裡,瑪拉打開床頭的檯燈,又不知疲倦地大聲讀了下去。

瑪拉,最後還有件事你需要明白。你是個桀驁不馴的女孩子。我知道我的死會讓你傷心欲絕,而你也一定會想起我們之間那些不愉快的爭吵。

忘了它們吧,我的小丫頭。那只是真正的你和真正的我之間的碰撞。記住那些美好的東西——擁抱,親吻,我們一起堆的沙堡,一起做的蛋糕,彼此分享的小秘密。記住我愛你,愛你的全部。記住我愛你的熱心和激情。瑪拉,你是最好的我,但願有一天你能發現我也是最好的你。至於其他的一切,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好了。記住,我們深愛著彼此。

愛、家庭、歡笑。這是當我得知一切已成定局之後想到的。我這一輩子經常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或追求得不夠多。我想我的愚蠢應該能夠得到原諒。我太年輕,我想讓我的孩子們知道我為他們感到驕傲,我為自己感到驕傲。你,你的爸爸,你的兩個弟弟和我,這就是我所追求的。我已經擁有了我想要的一切。

愛。

這才是我們最該銘記的。

淚水模糊了瑪拉的視線,她若有所悟地注視著最後那句話。銘記。在一片朦朧中,她回想起媽媽的點點滴滴——她那似乎從來都不會服帖的滿頭金髮,她那能夠看透你的一切小心思的綠色的眼眸,她那憑借你摔門的聲音就能判斷該不該進去找你的神奇技能,她那隨時隨地都可能迸發出的爽朗的大笑,以及夜裡在送上晚安之吻前,輕輕撩起瑪拉眼角的髮絲,在她耳邊低聲說「永遠愛你,小丫頭」的樣子。

「哦,天啊,塔莉……我全想起來了……」

我能感覺到我的心跳。我能聽到血液如潮水般在心房裡起伏湧動,我能聽到夏天的微風和隆隆的鼓點。

那是回憶的聲音。

但是現在,黑暗中多了其他的東西,它敲打著我、刺激著我,擾亂了我平靜的心跳。

我睜開雙眼,甚至沒有意識到它們一直閉著,但這無關緊要,睜開或者閉上,我的眼前除了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塔莉。」

是我嗎?是我。我又聽到了,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那兩個字彷彿黏在了一起,夾雜著回聲,我聽不清楚。但我感覺到了光,朦朦朧朧,也許是螢火蟲,或者是手電筒的光,圍著我翩翩起舞,像魚一樣游來游去。

哦,那些飄向我的熹微的光點,是從人的口中飛出的隻言片語。

「……世界上最酷的女孩兒……」

「……我們一起堆的沙堡……」

「……最好的你……」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吸了一口氣,空氣像一對兒骰子在我的胸膛裡咯咯作響。

瑪拉。

我聽到的是瑪拉的聲音,但她說的卻是凱蒂的話。凱蒂的日記。這些年來我已經讀過無數遍,有些地方甚至能倒背如流。我發現自己正努力向前探著身體,並伸出雙手。然而黑暗壓迫著我,束縛著我,那些光點從我旁邊不停地劃過。

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是瑪拉。我感覺出來了,她的抓握溫暖而有力,彎曲的手指將我的手指包圍在中間。奇怪,這世上唯一真實的東西卻變得毫無意義。

你能聽到她。凱蒂說。

我翻了個身,發現凱蒂就在旁邊,沐浴在奇異輝煌的光芒中。我看見她就在那片絢麗的光裡,她綠色的眼,金色的發和燦爛的笑。

黑暗中,我聽見「哦,天啊,塔莉,我全想起來了」。

就這樣,我也全想起來了。我的生活,我未曾吸取過的教訓,我如何辜負了愛我的人,我對他們的愛又是多麼深沉。我想起看著他們圍在我的床邊,聽他們為我祈禱。我想讓他們回來。我想讓自己回來。

我凝視著凱蒂,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切:我們的過去。還有更多別的東西:渴望。我看到了她對我們所有人的愛——我,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們和她的父母——這偉大的愛因為同時具有希望和死亡而變得光芒萬丈。

你想要什麼,塔莉?

瑪拉的話飄飄灑灑地落在我們身邊,在水中閃著微光,落在我的皮膚上時,感覺像甜蜜的吻。「我想要重來一次的機會。」我說。與此同時,選擇的衝動令我熱血沸騰,將力量源源不斷地輸送到我那有氣無力的疲憊的四肢。

我是來告別的。我需要向前看了,塔莉,你也一樣。我求你跟我說聲再見,對我微笑。這是我唯一的要求。笑一笑吧,好讓我可以安心地離開。

「我害怕,凱蒂。」

該說再見了。

「可是——」

塔莉,雖然我離開了,但實際上我會一直陪著你。快醒來吧……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咱們在一起的時光。」

我知道。現在,快點醒來吧。活下去。這是上天的恩賜……還有……告訴我的孩子們——

「我知道。」我輕輕地說。我已經明白她的囑托。我會把那些話好好保存在心底,刻在我的靈魂上。我要告訴路卡,他的媽媽會在夜裡悄悄來到他的床邊,在他的耳邊呢喃低語,守護他不受噩夢的侵擾,他的媽媽是幸福的,而她同樣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幸福……我要告訴威廉,感到憂傷是很正常的事,但不要強迫自己填補媽媽離開後留下的空間。我並沒有離開。這就是她要交代的話。只是去了別的地方。我會盡我所能給孩子們所有她能給的東西,並讓他們明白她對他們的愛有多深。

與她告別是最艱難的事。突然之間,我覺得渾身發冷,四肢沉重。我的面前有一座無比陡峭的黑色的大山,當我試著攀登的時候,它似乎要把我壓下去。

山頂上有一道光。我滿懷憧憬地向它又邁出一步。

可是光卻躲開了。

我必須到達頂峰,那是世界的所在,可我早已疲憊不堪。但我沒有放棄嘗試。我慢慢地爬著,每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黑暗在後退,星光變成雪花,紛紛揚揚,燒灼著我的皮膚。但我能看到光,而且那光越來越強烈,就像一座高聳的燈塔不停閃爍,給我指明了前進的路。

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吃力。求你了。我意識到自己在祈禱。我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祈禱。

我做不到。

不。

我能做到。我想像著凱蒂就在我身邊,就像以前我們推著自行車僅僅依靠月光就登上薩默山那樣。我奮力向上爬去,眨眼間,我已置身山頂。我聞到了梔子花和干薰衣草的芳香。

現在到處都是光明,我的眼睛被刺得隱隱作痛。那光明來自我旁邊一個小小的圓形的東西。

我眨了眨眼,試著控制我的呼吸。

「我做到了,凱蒂。」我激動地說道。但我聲如細絲,或許我根本就沒有說出來。我等待著她對我說:我知道。但我的耳朵裡只有我自己一起一伏的呼吸聲。

我再度睜開眼,並努力把目光集中到一點。有人在我身邊,但我只能看到一個光影相接的輪廓。一張臉,正俯視著我。

瑪拉。她還像過去一樣健康美麗。「塔莉?」她小心翼翼地叫道,彷彿我是一個容易被驚動的幽靈,或幻覺。

如果這是在做夢,我希望自己不要醒來。我回來了。「瑪拉。」說出這兩個字,我似乎用了整整一生。

我想留住這一刻,但我力不從心。時間背叛了我。我睜開雙眼,看到了瑪拉和瑪吉;我試著微笑,但我虛弱無力。那是我媽媽的臉嗎?我想說話,可喉嚨裡只能發出嘶啞的咕嚕聲。也許這一切都是我的想像。

接下來我只記得,我又睡著了。

[1] 佛羅多、甘道夫、山姆和亞拉岡:都是小說《指環王》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