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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強·K

媽的,真希望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或者至少我從沒見過那個古巴賤人。或者沒遇見過巴克斯特。或者沒去那家該死的夜總會。或者那小子沒有害得我非去邁阿密不可。否則我已經去芝加哥找那小子了,我敢打賭他一點兒也不想念我。嘿,寶貝兒,對不起,我回來了。嗯?哦,我都沒注意到你走了,身邊有沒有小藥瓶【240】?這樣多好,你說呢?這他媽才對嘛。那種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要的只是你需要某個人,而不是他需要你,難道不是嗎?不過有過這麼一次,那次是這樣的:

——爸比,能不能給我點綠票子?還有我需要車錢,好叫車送我回紅燈區。

我給了他十五塊。那小子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但還是把鈔票塞進了上衣左邊的口袋。他提起褲子,嘴裡嘟囔什麼他媽的摳門基佬。換了一年前,我肯定會一拳打在他臉上。他會踉蹌後退,被自己的褲子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腦袋磕在桌角上。我會扶住他,他被我打得暈頭轉向,我會拖著他爬到防火樓梯上,把他掛在欄杆外面。他媽的摳門基佬?我讓你看看誰是他媽的摳門基佬。等他尿了褲子再把他拉回來。但我冷靜下來,沒有理睬他。世上沒有書能教你怎麼經營地盤,但要是真有,我肯定能進《如何搞砸一切》章節的圖例1。冷靜,他媽的冷靜似冰,安詳到極點,稍微帶點神經質。不,這不是我。我是個手滑的芝加哥小流氓,臉皮薄,脾氣差,湊巧撞上了本來和他毫無關係的一些爛事。我偷過車,在西邊殺過人,雖說殺得一塌糊塗,但兩者之間是黑暗,沒有記憶,只有一團烏雲。在這個小子之前,我甚至沒有理由要記住任何一個電話號碼。不過還是要去他媽的。狗娘養的多半在家,但就是不接電話。

時間不多了。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格裡塞爾達三十分鐘前打過電話,那會兒我正忙著和白小子覆雨翻雲,她在命令兒子關掉他媽的電視和吃他的玉米卷肉之間對我說,孩子,時間不多了。

那個牙買加人。格裡塞爾達的夏威夷衫窩囊廢們沒弄錯地址。我稍微疑惑了幾秒鐘,主要是因為我完全不瞭解弗拉特布什。也因為那幾個小子就是他媽的窩囊廢。東18街4106號,一幢沒有電梯的六層紅磚建築物,公寓樓的四樓。工作室朝東,能看見日出。搞清楚他在不在家的任務就交給我了。美好的老紐約,整整兩個街區全都是沒有電梯的六層樓建築物。至少他這幢樓的正門還有個藍色遮陽篷。我打算就站在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等天黑,因為衣著整潔的白小子一點也不顯眼。其他公寓樓能證明紐約黑人對美學毫無追求。美學。聽我都在說什麼?該死的基佬。

一個衣著還算整潔的白小子,金髮推成平頭,身穿軍品夾克。我險些拎上他們替我準備的重型手提箱,裡面裝著粉色夏威夷衫拿出來的烏茲衝鋒鎗,他們在邁阿密顯然就是這麼做事的。他還很好心地解釋了一下我的任務。命令是用這把槍殺人然後扔掉——黑手黨的風格。但我要抹掉的只是一個人,而不是一整個民族,我就還是用我的九毫米好了。好吧,我的九毫米和一把AMT,因為小美人也需要有個後備。天哪,真希望我能擋住基佬思想的侵蝕,我在這個狗屎城市待得越久,情況似乎就越糟糕。假如你需要近距離射擊,這把AMT就能派上用場,粉色夏威夷衫說。也許基佬確實會互相吸引,要是我在邁阿密再多待一個晚上,那個蠢貨就能連卵蛋一起插進我的屁眼。相信我,這話千真萬確得可以拿到銀行去用。我在旅館裡看著烏茲,心想我他媽到底要殺誰,肯尼迪家族的成員嗎?但我沒有其他出路,只能等待。

芝加哥。他在家,對吧?蜷縮在公寓的某個角落裡不接他媽的電話,小子肯定不喜歡上床睡覺。也許他在他老爸的床腳蜷縮得像一隻鳥,想像著怎麼殺死他老爸,你有沒有幹過免費的活兒?哎,我知道我手滑。不但手滑,而且魯莽,絕大多數時候做事不經大腦。而且有點蠢。人們好些年一直提醒我要注意我的躁脾氣,連我老爸都覺得我的本事配不上我的暴力傾向。

第二次刺殺在南城,目標為黑幫做賬,住在四十八街和八街路口。事情做得不如預期——這是往好裡說了。那傢伙他媽的太胖了,子彈打進他的身體,卡在脂肪中無法前進,大怪物衝著我哈哈大笑。他說我是小貓咪喵喵喵,我花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應該打他腦袋。子彈打進他的左眼,從後腦勺穿出去,腦漿灑在床頭板和牆上,但他還是笑個不停。

我不停開槍,一步一步走向他,打得他只剩下一截脖子和散落的頭髮。但笑聲追著我跑上八街,我怎麼都甩不掉它。

回到自己的公寓,我覺得他媽的冰冷徹骨,我渾身顫抖,笑聲鑽進我的皮膚底下。洛基愛撫我,我惡狠狠地抓住他,把他按在牆上。我放開他,讓他脫掉我的衣服,就好像我是個孩子,他攙扶我坐進浴缸,揉搓我的頭髮,等熱水漸漸裝滿浴缸。放鬆,寶貝兒,放鬆,整個晚上他一直對我這麼說。臭小子,那個臭小子,我這會兒應該忙著做事,最不該想到的就是他。

這會兒我在弗拉特布什暈頭轉向。碰到這個撲向我的死基佬,整個人都變得蠢不可及,這小子比午夜還他媽冰冷,居然搞上一個以殺人為生的男人,他遲早會去殺死那個人,那個人是這一切的起點,把他變成了這個操蛋模樣。去他媽的。老子要開槍轟碎這該死的世界,還有運動員,還有在浴室發現我在看男人的小子,還有體育館裡扯掉我的毛巾害得我當眾露下體的鳥人。

再這麼下去,我就無法完成任務了。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等格裡塞爾達再打電話來。或者某個夏威夷衫會冒出來,因為她肯定派了其中一個來確定我完成了任務,然後收拾殘局。多半是粉色夏威夷衫,他顯然非常瞭解各家夜總會,說不定我舔他一回,他就能放我一條生路。我是說,哪怕舔得不夠舒服,男人也會閉上眼睛希望後面會越來越好。我只需要一秒鐘,讓我奪過他的槍,從下巴打穿他的腦袋,看著腦漿濺上天花板。有時候我真希望我還在中國城撬車。

十英尺之外,電話亭。

——哈囉?

——洛基?你他媽在哪兒?該死的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強-強。

——我打過電話找你。不止一次。

——我真的需要好好睡覺。

——看來你這一天夠他媽忙的。

——不,不是很忙。在琢磨該寄什麼樣的生日賀卡給老爸。每年都這樣。強-強,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什麼?啥?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很清楚我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打給我?

——呃,因為,就因為。

——我剛看了一集特別讓人難受的《陸軍野戰醫院》和一集更加讓人難受的《珍惜每一天》。這會兒要麼看《盧·格蘭特》,要麼上床睡覺。這一集說的是瘋婆娘想自殺,不過這只是第一部分,我說的是《珍惜每一天》。你有什麼事嗎?

——什麼?我有什麼事嗎?我什麼事都沒有。

——我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覺。

——那就他媽的睡吧。

——啥?你有麻煩了,對吧?

——我沒麻煩。他媽的算你厲害。一個人從早到晚什麼都不幹,居然還會累成這樣。

——我以為我後媽早就死了,結果你猜怎麼著?她正在給我打電話呢。

——去你媽的後媽。

——你想我了,對不對?

——別他媽逗我笑。這問題太他媽蠢了。

——是啊,蠢問題。要是你回答是的,感覺就特別娘娘腔。

——你才娘娘腔。

——你顯然只有十二歲。不過我反正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是不是基佬?

——對,完全不在乎,所以都沒興趣和你聊下去。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你他媽為啥這麼……?唉,算了。沒了。洛基,他媽的沒了。

——那好,晚安。

——晚安。等一等!媽的,等一等。

——什麼事?

——我……呃……我……你……你有沒有和其他人做過?

——和你有什麼關係?

——操他媽的,洛基,你他媽的!

——沒有,答案是沒有。但我看不出和你有什麼關係,咱們反正已經不在一起了。你願意幹什麼都隨便你。你有沒有和其他人做過?

——沒有。

——我想不到你為什麼不做。你在紐約城,遍地基佬、娘炮和外國人,而你那麼年輕。無所謂,我反正要上我的床了。

——不是你的床。

——晚安。

——等一等。

——又怎麼了?天哪,你要電話做愛嗎?你要我說操我爹地快操我,直到你擼出來?操我,噢操我,爹地用你的大雞吧操我,噢射在我臉上,當我是條賤狗,噢——

——耶穌他媽的基督,你就不能說點好話嗎?哪怕就一次?

——對不起。我……啊啊啊好大一個哈欠。我們說到哪兒了?

——晚安。

——回頭見——

掛他電話感覺很不錯。集中注意力。我在馬路對面等著做掉那個牙買加人。但問題是我還沒想到該怎麼下手。我甚至不知道一個人能不能幹完這個活兒,事實上我覺得肯定不行,因為有太多未知數了。我連他會不會一個人待在家裡都不知道。我覺得好幾個鐘頭沒有人進去也沒有人離開了,但我不敢確定,因為天色已晚但路燈還沒亮。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要傻乎乎地走進去了,搞不好這本來就在格裡塞爾達的狗屁計劃之中。幹掉那傢伙,要是那傢伙同時幹掉了我,那就叫他媽的額外獎勵。才八點鐘。即便他在家,這會兒也不可能去睡覺。最正確的做法是等他出來,在街上幹掉他。但假如他真是格裡塞爾達描述的那個人,那他就不可能一個人走在街上,說不定邁阿密小子們給我烏茲衝鋒鎗就是為了這個。事情越來越他媽的複雜了。我無事可做,只能等到合適的時候摸進去。擰上消聲器。撬鎖,搜索室內,找到並做掉他。想成為職業殺手,你首先要像職業殺手那樣思考。就像冰人【241】。

但我心神不定。這場刺殺本來就不該交給我,我只是想多活幾天而已。耶穌基督啊,什麼樣的殺手會有惡父情結?十年前,芝加哥某個路口的711便利店。那天我走了二十個街區才找到一家711。我穿著我父親肥大的皮夾克,熱得汗流浹背。前一天我來這兒踩盤子,看見一個老頭在聽收音機。今天是個穿栗色「傻瓜才愛弗吉尼亞」T恤的姑娘,隨著收音機裡的《愛情火車》搖擺身體。我走進店裡,她連頭都沒抬。雜誌架的盡頭擺著《閣樓》《Oui》《閣樓論壇》《閣樓來信》。《好色客》很不錯,因為裡面有大屌的照片,雖說那會兒我還不知道我想要的是大屌。再往下還有更好的:《大亨》《懲戒》《英吋》《黑色英吋》《直奔地獄》。《藍色男孩》沒有塑封,而且誰也不光顧這條過道。我有好一會兒在想,誰他媽喘得像是黑武士達斯·維達,最後才意識到就是我自己。二十個街區之外,沒有人會發現的,對吧?有個男人在對女店員說伊朗危機正在脫出控制,總統老兄最好快點採取行動。封面上是個年輕男人,牛仔帽的陰影遮住了面部,但濕潤的嘴唇像是在親吻香煙。《藍色男孩》,1979年3月號。法外之徒:隨時想要的壞小子。

噁心,老爸這麼說我,那天他翻我的東西找錢買香煙、汽水和薯片,繼續催肥他的肥屁股。他發現《超新大屌》《超長大屌》《逗屌人》《屌饑荒》和《洶湧大屌》(艾爾·帕克在此片中像是噴精的耶穌)的時候,我真希望我在場。看見這些他嘔吐了嗎?還是搖搖頭說我早知道這小子有問題?他有沒有坐下讀上幾本?我回到家,沒打算聽任何人的廢話,尤其是他那個窩囊廢,卻看見他躥進客廳,抓著粉紅色封面的《超新大屌》,吼叫什麼你這個骯髒的小基佬!你這個骯髒的小基佬!地獄裡專門為你這種人留了個地方。我他媽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兒子,我他媽一個正常人怎麼會有這麼個兒子,他媽的跑出去操哪個混球的屁眼。肯定是你母親那邊家族的遺傳。死基佬,你他媽是不是操了一整夜屁眼回來?

——你弄錯了,老爸。通常是他們操我的屁眼。一整夜。

——你他媽說什麼?

——你不知道嗎,老爸?我擁有整個東城區最熱門的屁眼。想見我的人排隊都繞過路口了,尤其是黑人兄弟。上次有個黑哥們兒操我操得太生猛,我有好幾天——

——我要——

——你要怎麼樣?

老爸走向我,但我已經不是十歲了。他比我塊頭大、脂肪多,但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幾年。

——我要——

——你要回自己的房間去,看你的《全家福》,少管我的閒事。要兩塊錢買玉米片嗎?

我從他身邊擠過去,走向我的臥室,但老爸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了回去。

——我要宰了你,你給我們家帶來了恥辱。

——你他媽給我鬆手。

——你他媽會被燒死,你——

——你他媽給我鬆手。

——我要——

我從槍套裡抽出貝雷塔。媽的沒錯,我那會兒就隨身帶槍了,防止我撬車的時候司機還在車裡,想跟我鬥上一場什麼的。老爸嚇得往後一跳,傻乎乎地舉起雙手,像是劫匪面前的銀行櫃員。

——你要怎麼著,狗娘養的?我看著像是怕你嗎?

——你,你……

——你只是假裝瞭解我,你這些屁話我早就聽夠了。我他媽要回我的房間睡他媽的覺了。別他媽再進我的房間了,聽明白了嗎?

——你給我滾出我的屋子,你狗屁不如,只是個下三爛的小流氓。

——而你是個窩囊廢,一輩子只養出來一個基佬。留著那些屁話,下次打橋牌的時候跟科斯塔先生說吧。順便說一句,每次他上樓找廁所,我都吸得他高潮連連。

——你他媽給我閉嘴。

——他的屌太大了,嗆得我像魚似的喘氣。

——你給我滾出我的屋子。

——哦,我會走的,老頭子。我他媽當然會走。早就受夠了這個地方和你的屁話。要點現金嗎?

——我不要你的基佬錢。

——隨便你。我自己去買我的基佬占邊威士忌好了。

——你是他媽的魔鬼。

——你是他媽的廢物。

我走向我的房間。老東西嘟囔了一句什麼。

——你說什麼?

——別煩我。

——你他媽說什麼?

——你覺得你特別伶俐對不對?我他媽也許是廢物,但所有人都認為你是比我還要廢的人渣。麗莎,她懷你的時候飽受折磨,生你的時候險些死掉。

耶穌基督,我他媽不想聽這些屁話。不,真的不想。我只想逃出這個城市,我都沒有意識到我又回到了電話亭,直到電話鈴中斷。

——洛基,是我。就是呃……我……我在紐約,我……我……我想,我想呃……我……——

——請留言,滴。

我摔下聽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