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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7 監聽 1972-1974年 第五十三章

弗蘭克一家分乘兩輛特拉班大轎車去匈牙利旅行。他們是去那兒度假的。能買得起汽油的東德家庭常去匈牙利過暑假。

就他們所知,一路上沒人跟蹤他們。

他們通過東德旅遊局的辦公室預定了假期的行程。他們原本以為即便匈牙利是個社會主義集團的國家,簽證也會被拒絕。但他們得到了個驚喜。漢斯·霍夫曼錯過了迫害他們的機會:也許他太忙了吧。

因為要帶上卡羅琳和她的家人,因此她們需要兩輛車。沃納和卡拉很寵愛他們十六歲的孫女愛麗絲。莉莉喜歡卡羅琳,但對卡羅琳的丈夫奧多卻很不感冒。他是個好人,讓莉莉當上了教堂孤兒院的管理員。但奧多好像在強迫著自己喜歡卡羅琳和愛麗絲,好像愛著她們是在做善事一樣。莉莉覺得一個男人的愛應該是由內而外迸發出的激情,而不是一種道義上的責任。

卡羅琳與她的感覺大致相同。兩人的關係很親密,彼此分享對方的秘密。卡羅琳私下裡向莉莉承認,她的婚姻是一個錯誤。她並沒有可憐奧多,但也並不愛他,他既紳士又善良,但並不性感。他們一個月才做一次愛。

因此度假的一共有六個人。沃納、卡拉和莉莉坐黃銅色的車,卡羅琳、奧多和愛麗絲坐白色的那部車。

這是趟漫長的旅程,對於一輛六百CC雙充程內燃機特拉班汽車來說尤其漫長:穿越捷克斯洛伐克就需要六百英里。第一天晚上他們到達了布拉格,在布拉格的賓館過了夜。第二天早晨離開賓館的時候,沃納說:「我確定沒人在跟蹤我們,我們似乎已經把盯梢的給擺脫了。」

他們把車行駛到了中歐最大,長五十英里的巴拉頓湖。巴拉頓湖離自由國度奧地利非常之近。不過為了防止有人從工人階級的天堂逃脫,兩國的邊境線上建立了長一百五十英里的電子圍欄。

他們在巴拉頓湖南岸的宿營地上並排搭了兩個帳篷。

他們有個秘密的目標:這次匈牙利之行要去見麗貝卡。

這是麗貝卡的點子。麗貝卡花了一年照顧瓦利,成功地使瓦利擺脫了毒癮。現在,瓦利住在離麗貝卡家很近的一套公寓裡。為了照顧瓦利,麗貝卡放棄了當選西德議會議員的機會。不過瓦利身體好了以後,她又一次得到了當議員的機會。麗貝卡目前是西德議會的當選議員,致力於制定西德的對外政策。他去匈牙利進行過公務旅行,發現匈牙利對西方旅遊者具有很強的吸引力:旅遊業和白葡萄酒是匈牙利賺取外匯、消除龐大貿易赤字的唯一渠道。西方的旅遊者住在隔離的特殊度假營。但在度假營之外,就沒什麼可以阻止兩大陣營之間的人交朋友了。

因此,弗蘭克一家要做的完全不犯法。他們的旅行和麗貝卡一樣完全合法。和他們一樣,麗貝卡也會假裝獨自出遊的樣子。弗蘭克一家將和麗貝卡在指定地點「偶遇」。

但法律在東歐國家只是官樣文章。如果讓秘密警察知道弗蘭克一家的真正目的,他們就有大麻煩了。因此,麗貝卡私底下和此時仍然經常從西柏林跨境去東柏林的丹麥會計師埃諾克·安德森秘密地安排好了整個行程。麗貝卡和安德森所作的安排沒有記錄,麗貝卡和東德的家裡也沒有電話往來。他們很擔心麗貝卡會因此而被捕——或者被斯塔西所綁架——送進東德的監獄。這將引起東、西德之間的外交糾紛,但斯塔西還是有可能這樣幹。

麗貝卡的丈夫伯納德沒有來。他的腎功能衰竭,身體狀況惡化。他只做些兼職工作,不能到很遠的地方旅行。

沃納釘上一顆帳篷樁以後起身,輕聲對莉莉說:「到四處走走,看看秘密警察有沒有在跟蹤我們,也許他們覺得不必跟蹤,因為他們預先把人派到這了。」

莉莉像是在找東西一樣在營地裡四處逡巡。巴拉頓湖的露營者待人友善,個個喜氣洋洋。見到莉莉這樣一個年輕女孩,許多人都熱情地和她打招呼,招待她啤酒、咖啡和小點。大多數帳篷都住著一家人,但也有幾個男生或幾個女生合住的帳篷。單身的旅遊者無疑會在接下來幾天找到合適的伴侶。

莉莉目前單身,她喜歡性,曾經和幾個人交往過——其中包括了一個女人,不過這段往事她家裡人並不知情。她覺得自己和其他女性同樣存在母性本能,她很喜歡瓦利的女兒愛麗絲。不過她把生養個孩子的念頭放在了一邊,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前途暗淡的東德長大。

因為家庭政治傾向的原因,她沒有能夠上大學,於是她接受了托兒所保育員的職業培訓。在東德當局的通知下,莉莉永遠找不到出頭的日子,好在奧多在僱人不受政府控制的教堂幫她找了份工作。

不過她的主業仍然是音樂,她繼續和卡羅琳一起在小酒吧和青年人夜總會唱歌和玩吉他,有時也會在教堂大殿進行表演。她們的歌反對工業污染,反對對古建築和紀念碑的破壞,反對砍伐原始森林,反對建造醜陋的建築。政府痛恨卡羅琳和莉莉,把她們逮捕入獄,警告她們不得進行反動宣傳。但共產黨人也不贊成工業污水污染河流,他們發現很難對環境保護主義者採取嚴厲的打擊。事實上,政府還經常試著指派他們中的一些人加入沒什麼約束力的官方環境保護組織。

莉莉的爸爸說,美國的保守派經常以保護環境破壞商業機會為由責怪環境保護主義者。對蘇聯集團的保守派來說,責怪環境保護主義者反共就有點說不過去了。畢竟,共產主義服務的對象不是少數老闆,而是廣大的人民群眾。

一天晚上,莉莉和卡羅琳溜進一間錄音棚,灌制了一盤唱片。她們灌制的磁帶不可能通過官方的渠道發行,但轉錄的沒有包裝紙的盒帶賣了一千多盒。

莉莉在絕大多數遊客都是東德人的宿營地裡走了一圈:給西方人提供的宿營地離這有一英里。回到家裡的帳篷旁邊時莉莉注意到,緊鄰他們家帳篷的一個帳篷外有兩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人正在喝啤酒。一個金髮漸稀,一個留著十五年前流行的披頭士髮型。金髮男人和她眼神相遇,然後馬上把目光挪開了,這引起了她的懷疑——小伙子和她對視都來不及,哪有避開她目光的。這兩個男人既沒邀請她喝啤酒,也沒讓她過去聊聊。「哦,不。」莉莉輕歎了一聲。

斯塔西特工很容易辨認。他們一般都很醜,臉上一臉凶相。只有追求威望和權力,沒有太大能耐的人才會幹這活。麗貝卡的丈夫漢斯就是這麼一個人。漢斯是個不講理的流氓,但他晉陞得很快,目前已經躋身於斯塔西的上層,他開著輛豪華汽車四處兜風,住在高牆環繞的巨大別墅。

莉莉不願惹禍上身,但是要證實自己的猜測,她必須膽大一點。「夥計們,你們好。」莉莉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

兩個男人敷衍著和她打了招呼。

莉莉不想輕易地讓他們逃過去。「你們的妻子在嗎?」她問。他們肯定知道這是莉莉識破他們的招數。

金髮男人搖了搖頭,另一個只是簡單地說了個「不」字。他們很笨,不知道該如何裝模作樣。

「你們沒帶妻子來嗎?」麗貝卡覺得這個回復幾乎驗證了自己的猜測。不找女孩的話,兩個男人到夏季露營地幹嗎來啊?兩個人的衣著都很普通,不可能是同性戀者。「講給我聽聽,」莉莉強迫自己用歡快的語氣說,「晚上去哪兒找樂子?有沒有可以跳舞的地方?」

「我不知道。」

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如果這兩個男人在度假,那莉莉就是勃列日涅夫夫人。於是她便走開了。

這就麻煩了。弗蘭克一家怎麼能在不被斯塔西特工發現的情況下見到麗貝卡呢?

莉莉回到家人那裡。兩個帳篷都已經搭好了。「我發現了兩個斯塔西特工。他們在我們南面那排往東數的第三個帳篷。」

「我就怕這個。」沃納說。

弗蘭克一家預定了兩天後在麗貝卡初次匈牙利之行去過的餐館見面。但上那之前弗蘭克一家必須把秘密警察甩掉。莉莉很擔心,但沃納和卡拉異常平靜。

隔天一大早,沃納和卡拉就開著棕黃色的特拉班轎車離開了宿營地,臨走前他們說要出門偵察偵察。斯塔西特工開著綠色的斯柯達跟在他們後面。沃納和卡拉出門了一天,回來時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第二天早上,沃納告訴莉莉他要帶她出去走走。父女倆在帳篷外背上帆布背包,相互幫忙背好。他們穿上結實的靴子,戴上寬帽沿的帽子。瞧見他們的人都可以看出,兩人正準備出發去遠足。

與此同時,卡拉正準備帶著購物袋出門,她擬了個單子大聲說:「漢堡,奶酪,麵包……還要點別的什麼嗎?」

莉莉擔心他們裝樣裝得太明顯了。

兩個秘密警察正坐在帳篷外面,一邊抽煙,一邊監視他們的行動。

弗蘭克一家朝兩個方向分頭走。卡拉往停車場走,莉莉和沃納朝湖邊走去。留著披頭士髮型的特工跟上卡拉,金髮特工跟上了沃納和莉莉。

「目前為止一切順利,」沃納說,「我們成功分開了他們。」

到了湖邊以後,莉莉和沃納沿著湖岸朝西走,沃納顯然前一天已經偵察過這條路線。湖畔的沙地坑坑窪窪,金髮的斯塔西特工步履艱難地遠遠跟著他們:他穿的鞋不適合遠足。父女倆過段時間停下來一陣,假裝需要休息,讓特工能跟上。

走了兩個小時以後,他們走到了一處狹長沒有人的湖岸。湖岸當中的樹林裡掩映著一條一頭通向「高潮位」標識牌的死路。

路上停著他們家的棕黃色特拉班車,駕駛座前坐著卡拉。

小路上沒有其他任何人。

沃納和莉莉坐進車,卡拉駕車離開,把遠遠跟蹤的斯塔西特工一個人落在了湖岸上。

莉莉克制住揮手對特工說再見的衝動。

沃納問卡拉:「你把另一個特工也甩掉了是不是?」

「是的,」卡拉說,「我在百貨店外面的垃圾桶放了把火,把他的注意力引開了。」

沃納咧嘴笑了。「這是多年前你從我這學來的把戲。」

「沒錯。他很自然地下了車,去垃圾桶那邊查看情況。」

「接著呢……」

「趁他分神的機會,我用釘子扎破了他的車輪胎,把他留在那裡一個人換輪胎。」

「太棒了。」

莉莉問:「你們在戰爭期間幹過這事,是嗎?」

談話陷入了停頓。他們從不說起戰爭時候的事情。過了半晌卡拉才說:「是的,我們的確做了點貢獻,但沒什麼可吹的。」

接下來,三個人都沒再說話。

卡拉把車開進一個小村,把車停在一個寫著英語招牌「酒吧」的小屋前。屋外站著個男人把車指引到酒吧後面馬路看不見的空地上。

沃納、卡拉和莉莉走進酒吧。酒吧裝飾得很可愛,看上去不像是國營的酒吧。莉莉很快看見了她的麗貝卡姐姐,立刻伸出雙臂抱住麗貝卡。她們已經分別八年了。莉莉想好好看看麗貝卡的臉,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卡拉和沃納依次擁抱了麗貝卡。

最令他們吃驚的是麗貝卡時髦的穿著。她穿著條帶著小點的藍色裙子和一件藍色的夾克衫。麗貝卡的脖子上戴著根鑲嵌著一顆大珍珠的銀鏈,手臂上戴著一個沉重的銀質手鐲,小巧的涼鞋有個軟木跟。她的肩膀上挎著一隻淡藍色的皮包。就莉莉所知,政客在西德並不是個高收入的職業。西德所有人的穿著難道都這麼考究嗎?

麗貝卡帶著他們穿過酒吧,走進一個放著張長桌子的密室。長桌子上有一個放著燻肉的盤子,一個放著色拉的碗和幾瓶紅酒。桌子旁站著一個穿著白色T恤衫,黑色牛仔褲,形容憔悴的消瘦男人。他看上去有四十多歲了,如果生過病,他的年紀也許還會再輕上一點。莉莉覺得他一定是這個酒吧的僱員。

卡拉倒吸了一口冷氣,沃納驚叫道:「哦,我的老天啊!」

莉莉發現眼前這個清瘦男人正飽含期待地看著他。她突然注意到男人臉上杏仁狀的眼眸,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正是哥哥瓦利。她輕聲驚叫了一聲:沒想到瓦利看上去竟然會如此地蒼老。

卡拉抱著瓦利說:「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莉莉擁抱親吻著瓦利,哭得一塌糊塗。「你完全變了個人,」她哭著說,「這到底是怎麼了?」

「搖滾樂害我吸了毒,」他笑著回答,「但我已經擺脫了毒癮。」他看了一眼姐姐,「麗貝卡放下了事業——陪了我一年——幫我從毒癮中解脫出來了。」

「我是你姐姐,」麗貝卡說,「這個忙當然要幫。」

莉莉知道麗貝卡做這件事不會有半點猶豫。對麗貝卡說,沒有任何事優先於家裡的事情。莉莉認為麗貝卡是因為收養的原因才會有如此強烈的責任感。

沃納用雙臂摟著瓦利很長時間。「我們不知道。」他的聲音裡包含著強烈的情感,「我們不知道你要來。」

麗貝卡說:「我決定把這件事完全保密。」

卡拉說:「是因為考慮到危險嗎?」

「當然是,」麗貝卡說,「但瓦利決定要冒險。」

卡羅琳和家人一起走進密室。和其他人一樣,她用了好一會才認出瓦利,然後驚奇地大叫一聲。

「卡羅琳,你好。」瓦利伸出手,吻了吻卡羅琳的兩側面頰,「很高興能再見你。」

奧多說:「我是卡羅琳的丈夫奧多。很高興終於能見到你。」

瓦利的臉上浮上一層陰雲,不過他的臉色很快就由陰轉晴。莉莉知道奧多身上的某種東西讓瓦利吃了一驚,但瓦利很快就掩飾住了自己的驚奇。瓦利和奧多熱情地握著手。

卡羅琳說:「這是愛麗絲。」

「是愛麗絲嗎?」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金髮像簾子一樣垂在臉上的高個十六歲少女。「你小時候,」瓦利說,「我寫了首關於你的歌。」

「我知道。」愛麗絲吻了吻他的臉頰。

奧多說:「愛麗絲知道她的身世。到了明白事理的年歲以後,我們就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莉莉不知道瓦利是否在奧多的口吻中聽出了自以為公正的語氣。或許是她過於敏感了吧?

瓦利對愛麗絲說:「我愛你,但奧多把你撫養長大。我永遠不會忘記這點,我想你應該也不會。」

一時間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不一會兒,他重新平靜下來說:「大家都坐下吃飯吧。這是個快樂的日子。」莉莉意識到瓦利多半已經把一桌菜的錢都已經付了。

密室裡的人在桌子邊坐了下來。開始時他們像陌生人一樣感覺尷尬,試著找話來說。接著幾個人又同時開口向瓦利提問。所有人都笑了。「一個個來!」瓦利說。大伙這才放鬆下來。

瓦利告訴他們他在漢堡有間頂層套房。他沒有結婚,但是有個女朋友。每隔一年半到兩年,他會去一次加利福尼亞,在戴夫·威廉姆斯的農場住四個月,和桃色歲月樂隊一起灌制唱片。「我是條毒蟲,」他說,「但已經七年沒碰毒品了,到九月就八年了。和樂隊一起進行現場演出時,我會派個保鏢站在更衣室外檢查出入更衣室的人員,看看他們有沒有攜帶毒品。」說著,他聳了聳肩,「這樣做看似很極端,但必須得這樣做。」

瓦利也問了家人很多問題,尤其是愛麗絲。愛麗絲回答問題的時候,莉莉環顧著桌旁的眾人。桌子旁邊坐著的都是她的家人:她的雙親,她的姐姐,她的哥哥,她的侄女,她交往時間最長的朋友和二重唱同伴。看著他們集中在一個房間,一起吃飯,一同交談,共品美酒,這種感覺是何等的舒暢啊!

她又想到,許多家庭每週都能聚在一起,並把這視作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卡羅琳坐在瓦利身邊,莉莉注視著他們。瓦利和卡羅琳曾經有一段相知相戀的日子。莉莉注意到,他們仍然能把彼此逗樂。如果當初情況能有所不同——如果柏林牆能夠早點倒塌——他們的緣分能否再續?他們仍然還很年輕:瓦利三十三歲,卡羅琳三十五歲。莉莉趕緊把這個想法拋到一邊:這是個無聊的揣測,想法本身就很愚蠢。

為了愛麗絲的緣故,瓦利重新敘述了一遍逃出東柏林的往事。當講到等了卡羅琳一夜,但卡羅琳一直都沒出現時,卡羅琳打斷他的話。「我嚇壞了,」她說,「為自己害怕,為肚子裡的孩子害怕。」

「我並不是在指責你,」瓦利說,「你什麼都沒做錯,我也什麼都沒做錯。錯都出在那道柏林牆上。」

他描述了開車闖過檢查點,撞過幾層柵欄的情況。「我永遠忘不了被我撞死的那個人。」他說。

卡拉說:「不是你的錯——他正在朝你開槍!」

「我知道不是我的錯。」瓦利說。莉莉可以聽出來,他的心情平復了。「我感到很遺憾,但並不覺得自己有罪。我逃跑沒有錯,他拿槍射我也沒有錯。」

「就像你說的,」莉莉插話道,「都是那道柏林牆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