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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7 監聽 1972-1974年 第四十八章

「克里姆林宮對尼克松的中國之行感到非常恐慌。」德米卡對坦尼婭說。

兄妹倆在德米卡的住所內,德米卡三歲的女兒卡佳坐在坦尼婭的膝頭,她們正在看一本關於農場動物的圖畫書。

德米卡和娜塔亞搬進了政府公寓。這時,別斯科夫-德沃爾金家族已經在政府公寓裡有三套房了。外祖父格雷戈裡依然住在原來的住所,和女兒安雅、外甥女坦尼婭住在一起。德米卡的前妻尼娜和已經是個小學生的八歲兒子格裡沙住在一起。現在,德米卡、娜塔亞和卡佳也搬了進來。坦尼婭很喜歡侄子侄女,樂於照顧他們。她有時覺得,政府公寓就像一座相互扶持、照顧孩子的農莊。

人們經常問坦尼婭,她是否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了。「還有大把時間呢。」她總是這樣說。她三十二歲。然而,她覺得自己還沒有結婚的自由。瓦西裡不算她的戀人,但她把她的人生都投入在了兩人共同致力的秘密工作中,先是出版《異議》,接著把瓦西裡寫的書偷送到西方。她偶爾和屈指可數、條件不錯的單身漢約會,跟他們出去甚至是上床,但她從來沒讓他們看到過自己生活的另外一面。

對坦尼婭來說,瓦西裡比她更為重要。《自由人》出版以後,瓦西裡成了世界上最有知名度的作家之一。他把蘇聯的現狀反映到了世界的其他地方。瓦西裡的第三本書《停滯時代》出版以後,他是否該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問題便提到了議事日程之上,但頒獎委員會顯然不可能把獎項頒給一個無名氏。坦尼婭是瓦西裡的作品流向西方的中介,她完全不可能把這麼一個可怕的秘密瞞著未來的丈夫。

共產黨人痛恨這個「伊萬·庫茲涅佐夫」。全世界都知道,因為恐懼蘇聯政府的壓制,作者絕不會透露出真名,這讓克里姆林宮的領導人看上去像非利士人一樣。每次提到他的作品時,媒體都會指出,因為蘇聯的審查制度,這部作品從沒用母語出版過。這讓克里姆林宮非常惱怒。

「尼克松的中國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坦尼婭對德米卡說,「塔斯社收到了西方來的新聞推送,人們對尼克松的政治遠見讚歎不已。他們說,這是對邁向世界和平的巨大一步。他的支持率也有了很大的提升——畢竟,這是美國的競選年。」

對蘇聯領導人來說,帝國主義世界的領導人和特立獨行的中國共產黨人聯手是件相當可怕的事情。他們立即邀請尼克松訪問莫斯科,試圖做出補償,維持以往的平衡。

「現在他們特別希望尼克松的莫斯科之行同樣獲得成功,」德米卡說,「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不讓美國和中國結盟。」

坦尼婭吃了一驚:「不惜一切嗎?」

「我稍微誇大了點。你在想什麼啊?」

坦尼婭覺得心跳加快。「他們會釋放持不同政見者嗎?」

「哦。」德米卡心知坦尼婭指的是瓦西裡,但他沒有說。德米卡是少數幾個知道坦尼婭與持不同政見者保持聯繫的人。他很小心,從沒提起過這件事。「克格勃提出了相反的建議——他們想採取壓制措施,要把所有可能向美國總統車隊揮舞抗議標語的人都關進監獄。」

「真是愚蠢,」坦尼婭說,「如果一下子把幾百個人關進監獄,美國人馬上會發現——他們在蘇聯潛伏有間諜——肯定會因此而不高興。」

德米卡點點頭。「尼克松不希望批評他的人說,他在訪問蘇聯的同時卻忽略了蘇聯的人權問題——尼克松絕不希望在大選年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是的。」

德米卡若有所思地說:「我們必須用好這個機會。明天我正好要和美國大使館的人開會,也許可以以此……」

德米卡變了。蘇聯對捷克斯洛伐克的入侵造成了這種改變。在那之前,他一直固執地認為共產主義制度是可以變革的。但1968年他親眼看到,只要一有人對共產黨政府做些微小的改變,他們的努力就會被那些希望維持現狀的人所粉碎。勃列日涅夫和安德羅波夫之流熱衷於權力、地位和特權:他們為何要冒險進行改變呢?現在,德米卡和妹妹的看法完全一致:共產主義的最大問題是掌控一切的蘇聯共產黨高層拒絕改變。和六十年前老格雷戈裡在普梯洛夫機械廠做工的沙皇時代一樣,蘇聯的政治機器保守且故步自封。

在蘇聯第一個呼籲進行社會改變的卻是蘇聯共產黨的先驅者列寧,德米卡覺得這個事實非常可笑。

第二天,德米卡主持了尼克松訪蘇前美蘇雙方的一次長時間交涉。娜塔亞參加了交涉。但葉夫根尼·菲利波夫也參加了這次交涉。美國代表團由中年外交官埃德·馬卡姆帶領。所有人都通過翻譯進行交流。

尼克松和勃列日涅夫要簽署兩項武器限制協定和一份環境保護協定書。「環境」不是蘇聯官場的一個議題,但尼克松對環境卻很看重,在美國推動通過了一項具有先導性的立法。如果這三項協定都能得到通過,尼克松此行將成為歷史性的成功,對防止中美結盟會有很大幫助。尼克松夫人將造訪蘇聯的學校和醫院。除此之外,尼克松堅持要和他在華盛頓見過的持不同政見者葉夫根尼·葉夫圖申科見上一面。

和以往一樣,今天的會上美方和蘇方要討論安保和有關協定的細節性問題。會上,娜塔亞順便提到了德米卡會前交代她的問題。她用隨意的口吻對美方人員說:「我們考慮過就你們提到的人權問題,釋放大批所謂的政治犯。」

埃德·馬卡姆驚奇地看了主持會議的德米卡一眼。馬卡姆對此一無所知,美方從未提過類似的要求。德米卡快速地揮了揮手,示意馬卡姆不要說話。美國人很有這方面的經驗,配合著沒有吭聲。

菲利波夫同樣非常驚訝。「我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

德米卡提高嗓門:「葉夫根尼·達維多維奇,別打斷斯莫特羅夫同志說話!我強調,每次只能一個人說話。」

菲利波夫看上去很火大,但共產黨員的教養要求他要守規矩。

娜塔亞說:「蘇聯沒有政治犯,我們不能因為迎合外國領導人的來訪,就把真正的犯人放到大街上。」

「沒錯。」德米卡說。

馬卡姆很奇怪。蘇聯人為何要提出一個虛構的要求,然後又予以拒絕?不過他還是沒說話,等著看娜塔亞會如何繼續。這時,菲利波夫負氣地用手指敲打著書寫紙。

娜塔亞說:「不過,蘇聯確有一些人因為與反社會的群體和製造事端者的聯繫而被拒絕授予旅行護照。」

這正是坦尼婭的朋友瓦西裡面臨的局面。德米卡曾經嘗試過使他獲釋,卻失敗了。也許這次能行。

德米卡認真地審視著馬卡姆。他是不是意識到他們在說什麼,願意進行配合呢?德米卡希望美國人裝出要求釋放持不同政見者的姿態。這樣他就可以回克里姆林宮,告訴上方美國人把釋放持不同政見者作為尼克松出訪的先決條件了。出現這種局面的話,克格勃和其他任何組織的反對都將無濟於事,因為克里姆林宮的所有人都急切地盼著尼克松的到來,希望他能回心轉意,遠離可恨的中國人。

娜塔亞說:「這些人沒有正式地被法庭審判,因此政府沒有合法的理由對他們採取行動。為了表達友好的意願,我們可以放鬆限制,允許他們去國外旅行。」

德米卡問美國人:「放鬆對他們的限制能讓總統滿意嗎?」

馬卡姆的面容舒展了,他已經知道了娜塔亞和德米卡的把戲了。他很高興被人如此利用。「是的,我想應該夠了。」他說。

「那就這樣吧。」德米卡帶著巨大的滿足感靠在椅背上。

五月,大雪消融,陽光開始照耀蘇聯大地,尼克松總統造訪了莫斯科。

坦尼婭希望大批政治犯伴隨尼克松總統的來訪得到釋放,但是她失望了。這原本是多年來幫助瓦西裡脫離西伯利亞的小屋回到莫斯科的最好機會,可儘管哥哥作了努力,但還是沒有成功。坦尼婭情緒低落得直想哭。

坦尼婭的上司丹尼爾·安托諾夫給她佈置了一個任務。「坦尼婭,今天請你時刻跟在總統夫人身邊。」

「去你的,」她說,「是個女人不意味著我一直要做關於女人的新聞報道。」

工作以來,坦尼婭一直在跟做「女性有關的」新聞報道的要求作鬥爭,有時她贏了,有時則輸了。

這次她妥協,接受了任務。

丹尼爾是好人,也是個堅持己見的人。「我沒有讓你每次都做有關女人的報道,我也永遠不會這樣做。所以別廢話,照我說的去採訪帕特·尼克松。快去幹吧。」

丹尼爾是個好上司,坦尼婭只能照辦。

這天,帕特·尼克松一行來到莫斯科大學,一幢三十二層的黃色石建築,有一千多間教室。幾乎都是空的。

尼克松夫人問:「學生到哪兒去了?」

校長通過翻譯告訴她:「現在是考試季,他們都在複習。」

「這樣我就見不到蘇聯的普通民眾了。」尼克松夫人抱怨著。

坦尼婭真想告訴她:你肯定看不到蘇聯的普通民眾——他們可能把這個國家的事實真相告訴你。

即便以莫斯科的標準,尼克松夫人也顯得非常保守。她的頭髮高高盤起,吹得很直,像是在頭上戴了一頂維京人的頭盔似的。她穿著一套對她來說太顯年輕的過時套裝。即便有隨行的記者不守規矩,她的臉上也總是固定著笑容。

尼克松夫人被帶到一間自習教室。課桌旁的三個學生見到她很驚訝,顯然不知道她是誰。他們明擺著不想見到她。

可憐的尼克松夫人也許不知道同西方人交談對普通蘇聯人來說十分危險。會面後他們很可能被逮捕,被問到說了些什麼以及會面是不是預先安排好的。只有最傻的莫斯科人才會和訪蘇的外國人說話。

跟著來賓東奔西跑的時候,坦尼婭在頭腦裡構思著報道的內容。尼克松夫人顯然對新建成的現代化莫斯科大學校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美國沒有一所大學的校舍能與之相比。

來訪的重頭戲發生在克里姆林宮,這正是坦尼婭之所以遷怒於丹尼爾的原因。尼克松正在與勃列日涅夫簽署使世界更為和平的條約,這才是坦尼婭想作的報道。

從國外的媒體報道上,坦尼婭知道尼克松中蘇之行改變了他十一月總統選舉的前景。他是支持率從一月開始連連飆升、現在有很大機會連任的總統。

尼克松夫人穿著短夾克和保守的長裙,腳上踏著雙白色的低跟鞋,脖子上圍著條白綢巾。坦尼婭最不願意做這類妝容方面的報道,當年她可是從古巴發來了有關導彈危機的第一手消息。

第一夫人來訪的第一天終於在一部克萊斯勒勒巴龍轎車裡結束了,尾隨的媒體記者各自散去。

在停車場的春日陽光下,坦尼婭看見了一個穿著破大衣的高個子男人。他長著一頭雜亂的白髮,曾經俊美的臉龐刻滿皺紋。

是瓦西裡。

坦尼婭把手指伸進嘴裡,咬著,不讓自己發出尖叫。

發現她認出了自己,瓦西裡咧開嘴,露出沒牙的豁口,笑了。

她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慢慢走到他身邊。瓦西裡沒戴帽子,因為過於強烈的陽光而瞇著眼。

「他們放你出來了。」坦尼婭說。

「為了迎合美國總統,」瓦西裡說,「我真該好好謝謝迪克·尼克松。」

他應該謝的是德米卡·德沃爾金。但這事最好不要告訴包括瓦西裡在內的任何人。

她警覺地看了看周圍,沒有一個人。

「別擔心,」瓦西裡說,「兩周來這裡都是秘密警察,但他們在五分鐘前全跑光了。」

坦尼婭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伸開雙臂撲向瓦西裡的懷抱。他撫慰似的拍著她的背。坦尼婭擁得他更緊了。

「老天,」瓦西裡說,「你身上可真好聞。」

坦尼婭掙脫出瓦西裡的懷抱。她有幾百個問題想問瓦西裡。她抑制住自己的衝動,問出最切實的一個:「你住在哪兒?」

「他們分給我一套斯大林時期造的公寓——很舊,但很舒適。」

斯大林時期造的公寓比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造的公寓房間更大,天花板更高。

坦尼婭滿懷驚喜地問:「我能去那兒看你嗎?」

「現在不行,需要看看我被監視的力度大不大。」

「你有工作嗎?」不讓人工作,然後說對方是社會蛀蟲,這是蘇聯共產黨常玩的把戲。

「我在農業部工作,為農民們寫些新耕作方法的小冊子。別可憐我:這是件我很擅長的重要工作。」

「你身體好不好?」

「我胖了!」瓦西裡掀開大衣讓坦尼婭看。

坦尼婭開心地笑了。瓦西裡並不胖,但可能不像先前那麼瘦了。「你穿著我寄給你的毛衣,能收到真是太好了。」這是安娜·默裡在維也納買的那件毛衣。坦尼婭必須把至今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瓦西裡,但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穿著它整整四年了。五月的莫斯科並不需要穿這件毛衣,但我老是擺脫不了外面天寒地凍的想法。」

「我可以再給你買一件毛衣。」

「你一定掙了很多錢。」

「我沒掙大錢,」坦尼婭笑著說,「掙大錢的是你。」

瓦西裡吃驚地皺起眉。「這麼多錢哪兒來的?」

「找個酒吧,」坦尼婭攙起瓦西裡的胳膊,「我有很多事要告訴你。」

6月18日早晨,《華盛頓郵報》頭版發表了一篇詭異的報道。大多數讀者都不知所云,但一小部分人看到報道之後非常緊張。

五人在竊聽民主黨辦公室的犯罪現場被捕

《華盛頓郵報》特約撰稿人阿爾弗雷德·劉易斯

昨天凌晨兩點半,包括一名自稱中央情報局前僱員在內的五位疑犯在被警方稱為對民主黨全國委員會進行竊聽的行動中遭到逮捕。

其中三人是土生土長的古巴人,另一個據說是在豬灣事件後接受過游擊訓練的古巴流亡者。

弗吉尼亞大街2600號六樓,整層都被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租用為辦公室,當特區警察局的三名便衣衝進去,用槍指著試圖安裝竊聽器的五位疑犯時,他們很驚訝。

警方沒有就這五人為何要對民主黨全國委員會辦公室進行竊聽,以及他們是否為任何組織或個人工作而作出解釋。

看到報道,卡梅隆·杜瓦驚呼一聲:「哦,真他媽該死。」

卡梅隆把已經硬得不能吃的玉米片推到一邊。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將對尼克松總統構成巨大的威脅。如果選民們知道應該把法律和秩序放在第一位的總統讓人潛入對手辦公室的話,他的連任之路就難了。

卡梅隆迅速瀏覽著報道,尋找疑犯的姓名。他擔心蒂姆·泰德爾在這些疑犯裡面。好在報道中並沒有提到蒂姆的名字。

但五人中的大多數都是泰德爾的朋友和同事。

泰德爾和一些中央情報局和聯邦調查局的前僱員組成了白宮特別調查組。他們在白宮對面老行政大樓的一樓有間安全級別很高的辦公室。門上釘著的一張紙上寫著:管道工。這是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們的工作的確是堵漏的。

卡梅隆不知道他們計劃竊聽民主黨的辦公室。但他並不覺得奇怪:這是個好主意,能找到洩密的源頭。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愚蠢的白癡竟然被該死的華盛頓警方抓個正著。

總統正在巴哈馬,預計第二天回來。

卡梅隆打電話給水管工辦公室。蒂姆·泰德爾接了電話。「你在幹什麼?」卡梅隆問他。

「銷毀文件。」

卡梅隆聽見電話裡傳來碎紙機的聲音。「很好。」他說。

他掛上電話,穿好衣服前往白宮。

起先,五位闖入者似乎和總統沒有直接聯繫。週日這天,卡梅隆覺得醜聞應該可以避免了。接著一個交代了假名的被捕者暴露了。報上的「愛德華·馬丁」實際上就是詹姆斯·麥科德,麥科德是總統連任委員會全職僱傭的一位退休中央情報局特工。

「真是夠了。」卡梅隆說。這太可怕了,他覺得自己幾乎要崩潰了。

星期一的《華盛頓郵報》上,鮑勃·伍德沃德和卡爾·伯恩斯坦的署名文章介紹了麥科德的來歷。

卡梅隆依然希望總統能出面掩蓋真相。

這時聯邦調查局插手了。調查局開始調查這五位闖入者。卡梅隆懷念以往的那些日子:過去,埃德加·胡佛絕不會插手這種事。但胡佛已經死了。尼克松任命好友帕特裡克·格雷為聯邦調查局的代理局長,但格雷不瞭解調查局,沒法將其完全掌握。聯邦調查局終於開始像個真正的執法機關了。

闖入者被查出擁有連號紙幣的巨額現金。這意味著聯邦調查局遲早能找到錢的來歷,找出這筆資金的幕後提供方。

卡梅隆很清楚這筆錢是哪裡來的。和許多秘密項目的資金一樣,這筆錢來自CREEP的行賄基金。

聯邦調查局的調查必須立刻停止。

卡梅隆·杜瓦走進瑪麗亞·薩默斯的辦公室時,她一陣驚恐。她暴露了嗎?白宮通過一些調查手段知道她是加斯帕·默裡的內部信息源了嗎?站在文件櫃前的瑪麗亞感到腿一陣發軟,生怕自己會跌倒在地。

不過卡梅隆很友好,這讓瑪麗亞平靜下來。他笑著拉了把椅子坐下,用情竇初開的小伙子才有的目光打量著瑪麗亞。

白人小子,再做會兒夢吧,瑪麗亞想。

他來幹什麼呢?瑪麗亞坐在桌前,摘下眼鏡,對卡梅隆綻放出熱情的笑容。「嗨,杜瓦先生,」她說,「竊聽怎麼樣了?」

「到頭來也沒什麼重要的信息,」卡梅隆說,「我們覺得默裡也許在別的地方有部專門打機密電話的保密電話。」

感謝上帝,瑪麗亞想。「太糟了。」嘴上她卻這麼說。

「但我們還是很感謝你的幫助。」

「不用謝。還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是的,總統希望司法部長下令聯邦調查局停止調查水門大廈潛入一事。」

儘管心裡千頭萬緒,但瑪麗亞還是極力掩飾著自己的震驚。看來這是白宮主導的勾當了。她非常吃驚。美國歷史上從沒有像尼克松這般傲慢和愚蠢的總統了。

如果要發現更多的事實,她還得表現出支持的樣子來。「沒問題,」她說,「但我們得好好謀劃一下。你也知道,克萊迪恩斯特可不是米切爾。」約翰·米切爾為主持CREEP的工作辭去了司法部長的職務。他的繼任人理查德·克萊迪恩斯特也是尼克松的好友,但沒有米切爾那樣好說話。「克萊迪恩斯特會問你要個理由。」瑪麗亞說。

「我們可以給他個理由。就說聯邦調查局的調查可能會牽扯到對外政策上的一些機密信息。尤其是會暴露肯尼迪總統時期中央調查局涉入豬灣事件的有關情報。」

這是迪克拿手的把戲,瑪麗亞厭惡地想。所有人都假裝在保護美國的利益,但實際上他們只是在給總統擦屁股。「看來這是個國家安全問題了。」

「是的。」

「很好,這就能說服司法部長命令聯邦調查局收手了。」但瑪麗亞不想讓白宮就這麼逃過去,「可克萊迪恩斯特也許需要確鑿的證據。」

「這證據我們完全拿得出。中央情報局準備提出正式申請。沃爾特斯會提出請求。」維農·沃爾特斯將軍是中央情報局的副局長。

「如果有正式申請的話,事情就好辦了。我想司法部一定會讓總統滿意的。」

「謝謝你,瑪麗亞。」卡梅隆站起身,「你又幫了我一次。」

「沒關係,杜瓦先生。」

卡梅隆離開了瑪麗亞的辦公室。

瑪麗亞若有所思地看著卡梅隆坐過的那張椅子。總統必定授權了這次潛入,或者說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卡梅隆·杜瓦賣力掩飾只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如果政府裡有人違背了尼克松的意願做這種事,那他現在一定蒙羞遭到解雇了。尼克松對犯錯的同僚歷來不講情面。政府裡他唯一保護的只有他自己。

能讓他逃過去嗎?

她可絕不會就這樣算了。

她拿起話筒說:「給我接福塞特·倫肖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