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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 高歌 1963-1967年 第四十章

探雷犬累了。

充當探雷犬的是個只穿著棉布短褲的越南男孩。加斯帕覺得,男孩大約十三歲,不夠機靈,在號稱「亡命連」的D連正準備出發執行任務時闖進了叢林,被抓個正著,充當了探雷犬。

他的雙手被綁在背後。綁著他手的帶子用一根三十碼長的繩子連在一個上校的腰帶上。男孩走在亡命連前面的小路上。但路很長,探雷犬還只是個孩子,此時他的腳步已開始有些不穩,跟在後面的美軍很快就趕上了他。每當快趕上他時,史密斯中士就會往他的頭或背上扔顆石子。男孩會淒切地叫上一聲,馬上加快步伐。

叢林裡的小路被通常叫作「查理」的越共埋了雷,挖了陷阱。他們的地雷都是改裝過的:由美軍炸彈改制的地雷、美軍的老式跳雷、啞彈改造的地雷,甚至還有五十年代法軍留下的水壓雷。

儘管回美國沒人會承認,但使用越南農民當探雷犬其實並不鮮見。有時充當探雷犬的東方人知道哪裡埋了雷,哪裡沒埋雷。有時他們可以看出外人看不懂的警示標誌。如果探雷犬沒看出地雷或陷阱的話,被殺的就會是他們。說到底,用越南人當探雷犬是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加斯帕對此非常厭惡,但在越南的六個月裡他已經見過了太多比這更糟的事情。在加斯帕看來,所有國家都會施加暴虐,尤其是他們害怕的時候。他知道英軍在肯尼亞就犯下過慘無人道的罪行:加斯帕的父親去那服過役。現在每當提到肯尼亞,父親都會臉色蒼白,用聽不太清的聲音說,那時兩邊都很殘暴。

但D連是一支特殊的部隊。

亡命連是別名為「飛虎隊」的101空降師的一個組成部分。美軍司令威廉·威斯特摩蘭驕傲地稱之為「我的消防隊」。亡命連不穿軍服,而是穿著沒有明顯標誌的豹紋作戰裝。他們可以留鬍子,用手槍。他們的特長是和敵人講和。

加斯帕一周前加入了亡命連。這次任命很可能是一次錯誤——他根本就不屬於這裡。但飛虎隊從各個不同的單位裡吸納成員。這是他第一次隨他們去執行任務,這裡有二十五名成員,基本上一半是黑人一半是白人。

他們不知道加斯帕是英國人。大多數美國兵從來沒有過英國戰友,他也煩透了成為大家好奇的對象。於是他改變了口音,故意用加拿大或其他地方的腔調和連裡的人說話。他不想一遍一遍地跟他們解釋其實他根本不認識披頭士的人。

他們這天的任務是「清掃」一個村莊。

他們正在南越北部的廣義省,軍事上這裡被稱為「第一戰略區」,或乾脆被稱為「北方區域」。和南越的大部分地區一樣,這裡不歸西貢政權管轄,而是歸南越游擊隊管,他們組建了農村政府,甚至開始徵稅。

「越南人不理解美國人的做法。」和加斯帕並排行走的士兵說。他叫內維爾,一個說話綿裡藏針的得克薩斯高個子。「這裡被越共佔領時,還有許多未開墾的荒地。這些土地歸西貢的富人所有,那些富人卻懶得對這些地方進行開墾。於是『查理』把這些地都分給了當地的農民。當我們奪回這些地以後,西貢政府就把這些地還給原先的所有者。所以越南農民把氣都撒向我們。怎麼會有這種事呢?他們一點都沒私有財產的概念。太蠢了。」

一個被叫作多尼的黑人下士約翰·多納蘭偷聽到他們的談話,說:「內維爾,你這個該死的共黨分子。」

「我才不是共黨分子——我投的是戈德華特的票,」內維爾溫和地說,「他說不會動搖黑人上層的地位。」

聽到他們談話的士兵都笑了:他們就愛聽這種鬥嘴。鬥嘴有助於士兵們驅除恐懼。

加斯帕也喜歡聽內維爾的冷嘲熱諷。上午第一次停下來歇腳時,他看見內維爾捲了支大麻煙,在大麻裡混了些被稱為「黃糖」的未經提煉的海洛因。即便內維爾以前不是個癮君子,他很快就會是了。

游擊隊員像海裡的魚一樣在人群中出沒,威斯特摩蘭將軍對付越南遊擊隊的策略就是把他們的海挪走。三十萬廣義省農民被集合起來分送到六十八個加強了戒備的集中營。這樣,廣義省的農村就只剩下游擊隊員了。

但這個策略沒有起效。如同內維爾所說的那樣:「這些人啊!他們像是覺得我們沒權來他們國家、命令他們離開家園住到集中營似的。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了?」許多農民避開了集合,留在自己的家園附近。有些人去了,但馬上從到處是人的骯髒集中營溜回家。在美軍眼中,這兩種人現在都是正當的打擊對象。「離開了並且不在集中營的人,對我們而言就是赤化的激進分子,」威斯特摩蘭將軍說,「他們是共產黨的支持者。」連裡的中尉把這點闡述得更加清晰。「這裡沒有友軍,」他說,「你們聽明白了嗎?這裡沒有友軍。這裡不應該有人。所有移動的物體都可以進行射擊。」

今早他們的目標是一個曾經攻下,但又被南越人民軍奪回的村莊。他們的任務是把人民軍清洗出這個村莊,把它夷為平地。

首先他們必須找到這個村。因為地標稀少和視線受阻的,在叢林裡定位是件難辦的事情。

游擊隊員可能在任何地方,甚至可能只有一碼遠。因此亡命連的戰士們時刻保持著警覺。加斯帕已經學會了在層層疊疊的植物中識別物體,通過找到與周邊環境不一樣的顏色、形狀和地質特徵識別出敵人。不過人在疲倦、流汗、被蚊蟲叮咬的時候很難保持警覺。但一旦在需要警覺的時候放鬆了,就有慘遭殺害的危險。

叢林也分很多類。儘管最高統帥部不承認,但竹林和象草地幾乎是不可穿越的。因為陽光不足導致生長緩慢,灌木林反倒更容易穿越。橡膠種植園最為理想:橡膠樹排列成行,小型灌木依附在橡膠樹上,大樹之間的道路完全可供通行。這天加斯帕行進在一片菩提樹、紅樹林和菠蘿蜜樹的混合林地中。綠色的大樹中夾雜著美麗的蘭花、菊花和各種叫不上名字的熱帶花卉。加斯帕想,地獄應該不會有這般美麗吧。這麼想的時候,一顆地雷爆炸了。

「砰」的一聲巨響,加斯帕被氣浪沖倒在地上。他很快定了定神,從地上爬起來,藏在一叢小型灌木後面,端起步槍四處查看。

隊伍的最前面躺著五具一動不動的屍首。來到越南以後,加斯帕在實戰中幾次看到過人死,但他就是無法習慣。前一刻站在隊首的五個人還在一邊走一邊聊家常,後一刻他們就變成了泥土地上血肉模糊的屍塊。他們中有的給他講過笑話,有的給他買過酒,有的把他拉出過陷阱。但一瞬間,他們全都灰飛煙滅。

他能猜測出發生了什麼。一定是有人踏上了隱藏的水壓雷。為什麼探雷犬沒有引爆這顆雷呢?男孩一定看見了這顆雷,但他卻打定主意不說,並悄悄繞過了這顆雷。現在男孩已經不見了。最終他戰勝了捕獲他的美軍。

另一個人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蓄著一把黑色大鬍子、外號「瘋子」的中西部人傑克·巴克斯特大嚷:「那個該死的亞洲人故意把我們引到這兒來!」他衝上前,端起步槍朝林地裡開火,恣意浪費著子彈。「我要殺了那個狗娘養的!」他尖叫道。彈夾裡的二十發子彈打完以後,他停止了射擊。

所有人都很生氣,但一些人還保持著理性。史密斯已經開啟無線電呼叫醫療隊了。多尼下士蹲在地上,樂觀地希望在躺在地上的人當中找到一個還有脈搏的。加斯帕注意到直升機無法在如此狹窄的林間小道上降落。他跳出灌木叢,對史密斯大喊:「我去找一塊空地!」

史密斯點點頭:「麥凱恩和弗雷澤,你們和默裡一起去!」

加斯帕從身上摸出了一對白磷彈,然後帶著兩人動身尋找空地。

一路上,加斯帕一直在尋找叢林哪裡有變成山地和沙漠的標誌,以便找到一個植被稀少、直升機能夠降落的空地。他仔細地記下所有能記住的地標,防止回來的時候迷路。過了好幾分鐘,他們從叢林裡探出頭,走到一塊稻田的邊緣。

加斯帕看到稻田那頭站著三四個穿著單薄棉衣的農民模樣的人。還沒來得及數清楚,這些人就看見了他,逃進了叢林。

他不知道這些人的村莊是不是他們要打擊的目標。如果是的話,他已經在不經意中提醒了他們。儘管要優先搶救傷者,這還是太糟了。

麥凱恩和弗雷澤跑到稻田的另一邊。加斯帕扔出了一顆白磷彈,白磷彈點燃了稻穀,但因為稻穀很潮濕,火焰很快就熄滅了。好在一股白煙騰上了天空,標誌出了他所在的具體位置。

加斯帕看了看周圍。「查理」的人很清楚,美軍被傷員和死者分神的時候,正是打擊他們的最佳時機。加斯帕雙手端著步槍,觀察叢林裡的動靜。準備一旦有人開火就馬上趴到地上開槍回擊。他發現麥凱恩和弗雷澤也擺出了相同的姿勢。事實上,他們很可能根本就找不到趴下的機會。樹上的狙擊手有大把時間進行瞄準,給他們致命一擊。加斯帕心想,在這場該死的戰爭中,事情總會朝這個方向發展。「查理」能看到我們,我們卻看不到他們。他們總是打了就跑。前一天狙擊完美軍,後一天狙擊手就變成了一個在稻田里拔草、完全不知道卡拉什尼科夫步槍哪頭能開槍的普通農民。

等待急救直升機的時候,加斯帕想起了英國。他想到,如果沒來越南的話,我現在也許已經在《西方郵報》工作了。如果在地方小報工作的話,他很有可能在議會舒適的會議室,趁某個議員嘮叨街道照明不足的危害性時偷偷摸摸地打個小盹,完全不用像現在這樣,在稻田里揮汗如雨的同時,還要擔心下一秒會不會被越共的子彈擊中。

他想到了家人和朋友。在挖掘了一個筆名為伊萬·庫茲涅佐夫的持不同政見的作家後,姐姐安娜已經成為了出版界的大人物。曾對小時候的加斯帕充滿吸引力的伊維·威廉姆斯,也已經成長為一個生活在洛杉磯的電影明星。戴夫和瓦利則是身價百萬的流行巨星。只有他離家千里,在愚蠢而殘忍的越南戰場當個最下級的步兵。

他很想知道美國國內的反戰運動進行得怎麼樣了。有進展了嗎?美國人民不會還在被共產黨人和抗議者要破壞美國的虛假宣傳所蒙騙吧?明年是1968年,美國又將進行總統選舉。約翰遜會被擊敗嗎?獲勝的總統候選人會不會終止這場戰爭?

直升機落地以後,加斯帕領著擔架隊深入叢林,來到爆炸地點。加斯帕記得來時路上的標記,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連隊。回到爆炸地點以後,他馬上從戰友的表情中看出,所有的遇難者都已經死了。擔架隊需要抬回去的只是五個屍袋。

倖存者們大發雷霆。「那個亞洲小子故意把我們帶進了陷阱,」多尼下士說,「我們周圍都是這種該死的狗雜種嗎?」

「該死的亞洲渾蛋。」傑克·巴克斯特罵道。

和以往一樣,內維爾總是用唱反調的方式表示著對戰友觀點的認同。「那個傻孩子也許以為他對我們沒用以後,我們會殺了他,」內維爾說,「他根本沒意識到史密斯中士還打算帶他到費城,送他上大學呢。」但是沒有人笑。

加斯帕把在稻田邊看見農民的事告訴史密斯。「我們要去的村莊就在那個方向。」史密斯說。

連隊和抬著屍體的擔架回到直升機旁。起飛以後,多尼用M2火焰噴射器沒幾分鐘就燒光了稻田里的所有稻穀。「幹得很棒,」史密斯說,「要讓他們知道回來以後根本沒東西吃。」

加斯帕對史密斯說:「我猜直升機引起了這裡村民的警惕,我們也許會發現這裡根本什麼人都沒有。」或許會有伏擊。不過加斯帕並沒有這個猜測告訴史密斯。

「沒人就好了,」史密斯說,「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掃清這個村莊。情報機關說這裡有地道,我們必須找到,並摧毀。」

從1946年抗擊法國殖民者開始,越南人就挖起了地道。叢林下上百英里的地道裡有彈藥庫、兵營、廚房、手工作坊,甚至還有醫院。這些設施很難被摧毀。地道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個儲水裝置,防止地道裡的人被煙熏出來。高空轟炸常常會錯過目標。摧毀地道的唯一辦法就是從內部開始。

不過他們必須首先找到地道。

史密斯中士帶領全連的人沿著小道從稻田邊走到椰子種植園。穿過一層層的椰樹林以後,他們看見了俯瞰著田地的一百多幢房子。房子裡不像有人,但他們走進這些房子時還是很小心。

房子裡顯然已經沒了人。

村裡人察覺到美軍要來,從一幢房子跑向了另一幢房子,用越南語大喊著「快逃」。加斯帕朝一幢房子裡看了看,房裡和大多數越南平民的家一樣,放了個神龕:幾根蠟燭、卷軸、香壺,以及獻給家族祖先的掛毯。多尼下士很快引燃了燃燒彈。屋子的牆是用竹子塗泥搭成的,房頂蓋著芭蕉葉,凝固汽油彈很快把整幢房子付之一炬。

拿著槍走向村鎮中心的時候,加斯帕聽到了一陣有節奏的敲擊聲,大吃一驚。他意識到這種空靈的聲音是一種擊鼓聲,覺得應該是有人在用鼓聲叫人逃跑。但人都沒了,他為什麼還繼續擊鼓呢?

加斯帕和連裡的人跟著鼓聲一起到達了村莊的中心。在村子中心,他們看到了一個小型的村公捨和前面浮著蓮花的噴水池。村公捨是村子日常活動的中心:寺廟、議事大廳、校舍全設在這裡。

進入村公捨以後,他們在泥地上看見有個剃著光頭的和尚正在敲一個大約十八英吋長的木魚。和尚看見他們進來了,卻沒有停下來。

連裡有個懂一點越南語的士兵。儘管是個來自艾奧瓦的白人,但因為會越南語,大家都叫他「亞洲人」。史密斯對他說:「亞洲人,問問這傢伙地道在哪兒。」

亞洲人用越南語對這個和尚大聲說了些什麼。和尚沒理他,繼續敲著木魚。

史密斯對瘋子傑克點了點頭。傑克走上前,用美軍沉重的叢林靴使勁踢了下和尚的臉。和尚向後倒去,嘴和鼻子都出了血,木魚和擊鼓棍朝兩邊飛去。詭異的是,和尚一點聲音都沒出。

加斯帕嚥了口口水。他見過美軍嚴刑拷打越共游擊隊員、希望從他們嘴裡套取情報的場面:眼下的場面再平常不過了。儘管不怎麼喜歡,加斯帕卻認為這麼做很合理:畢竟拷打的是想殺了他們的人。這裡抓獲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不是游擊隊員就是游擊隊的積極支持者。即便沒有證據表明他們和美國人作過戰,加斯帕也很願意看到他們受折磨。眼前的這個和尚看上去像是個非戰鬥人員,但加斯帕也目睹過十歲的女孩向直升機扔手雷。

史密斯拎起和尚,強迫他站直,面對著士兵們。和尚眼睛閉著,但還在呼吸。亞洲人又問了他一遍地道在哪兒。

和尚沒有回答。

瘋子傑克拿起木魚的一端,使勁地擊打著和尚。他砸了和尚的頭、肩膀、胸口、腹股溝、膝蓋。不時停下讓亞洲人提問。

加斯帕感到很不自在。站在一旁觀看就已經犯戰爭罪了,但困擾他的不是這樣做合不合法——加斯帕知道軍隊的調查員對戰爭中的暴行通常都會以證據不足結案。他只是覺得和尚不該受這樣的罪。加斯帕有點不舒服,把頭轉向一邊。

他不責怪施虐的戰友。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任何國家都有人在做著這樣的事情。加斯帕覺得該譴責的是知道這類事情發生卻什麼都不做的人,是對媒體撒謊的將軍們以及沒有勇氣站起來承認「這樣做錯了」的華盛頓的政治家們。

過了一會兒,亞洲人說:「傑克,別打了,這渾蛋死了。」

史密斯罵了一句,放下和尚,和尚癱倒在地。「我們一定要找到那條該死的地道。」他說。

多尼下士拽著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大約十五歲的女孩走進寺廟。「這家人自以為能躲在椰子園的工棚裡避開我們。」他說。

三個越南人驚恐地看著和尚的屍體,他身上的袈裟浸透了血,臉早已腫脹得沒了人樣。

史密斯說:「對他們說,如果不交代地道在哪,他們也是一樣的下場。」

亞洲人做了翻譯。身為父親的農民說了句什麼。亞洲人告訴身旁的戰友:「他說這個村沒有地道。」

「這個撒謊的渾蛋。」史密斯罵道。

傑克問:「我是不是該……」

史密斯沉思了一會兒。「傑克,你去幹那個女孩,」他說,「讓她父母在一邊看。」

傑克露出飢渴的目光。他撕掉女孩的衣服,女孩馬上大聲尖叫起來。傑克把女孩推倒在地。她皮膚雪白,身材苗條。多尼把她壓在地上。傑克拔出已經勃起的陰莖,揉搓著它,使它變硬。

加斯帕再一次感到驚恐,但知道這不奇怪。強姦不算是平常的事情,但也經常發生。剛來越南的新兵常會向上級報告。軍方介入調查後,常會發現支持該指控的證據不足。這意味著其他士兵都不想惹麻煩,聲稱自己什麼都沒看見。調查往往會到此為止。

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地乞求著。亞洲人說:「她說女孩還是處女,還是個孩子。」

「什麼狗屁孩子,」史密斯說,「看她陰部的黑毛就知道了。」

母親對天發誓村裡沒有地道。她說,她是村裡的放債人,生意被「查理」叫停了,因此她並不支持越南人民軍。

史密斯說:「傑克,幹她!」

傑克趴在女孩身上,龐大的身軀蓋住了瘦弱女孩身體的大部分。一開始,他似乎在深入時遇到了點困難。戰友們有的大叫加油,有的開他的玩笑。傑克猛地一衝,女孩突然尖叫起來。

在傑克來回抽插的一分多鐘裡,女孩的母親還在繼續乞求,但亞洲人已經不翻譯了。父親什麼話都沒說,但加斯帕看見他臉上已經滿是淚水。滿意地咕噥了幾句後,傑克停止動作,站起身來。女孩雪白的大腿上出現了點點鮮紅色的血跡。

史密斯問:「誰是下一個?」

「我。」多尼一邊說一邊解開褲子拉鏈。

加斯帕離開了寺廟。

這不正常。讓女孩父親開口的托詞已經不成立了——如果知情的話,做父親的肯定在女兒被施暴之前就開口了。加斯帕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為連裡的戰友申辯。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威特斯摩蘭將軍創造出一個惡魔,又不對他嚴加管束。這群人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他們不是動物,但連動物都不如。他們瘋了,簡直是一群瘋了的惡魔。

內維爾跟在加斯帕身後走出寺廟。「加斯帕,我想要你記住,」他說,「這對征服越南的人心來說是必須的。」

加斯帕知道這是內維爾承受無法面對的現實的一種方式,但這時他連這種冷幽默都無法忍受。「快閉上你的臭嘴。」說完就走開了。

加斯帕不是寺廟裡唯一看不過去的人。大約半個連隊的人都離開了寺廟,在寺門外看著燃燒的村莊。一團黑煙像裹屍布似的掛在空中。寺廟裡傳來女孩的尖叫聲,但過了一會兒就停止了。又過了幾分鐘,他聽到一聲槍響,然後又是一聲。

怎麼辦?如果提交申訴,軍方只會因為惹麻煩而處罰他,真正該接受懲罰的人卻一根毫毛都傷不了。但加斯帕想,他還是應該做點什麼。他發誓,回到美國以後,他會用餘生揭露縱容這種暴行的騙子和傻瓜。

多尼走出寺廟,走到他身旁。「史密斯讓你進去。」他說。

加斯帕跟著下士回到寺廟。

女孩四肢張開躺在地上,前額上有個槍眼。加斯帕看見她的乳房上還有一處流著血的咬痕。

她父親也已經死了。

女孩的母親跪在地上,應該是在乞求饒命。

史密斯說:「默裡,你沒有喪失意志吧?」

他是說加斯帕還沒有犯下過戰爭罪行。

加斯帕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史密斯說:「殺了那個老太婆。」

「操你媽,史密斯,」加斯帕說,「你自己幹吧。」

瘋子傑克舉起槍,把槍口按進加斯帕的脖子。

突然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史密斯說:「殺了這個老太婆,不然傑克就殺了你。」

加斯帕確信史密斯會下這樣的命令,傑克也一定會遵照執行。他知道其中的奧妙。他們需要他作為同謀。一旦殺掉眼前這個中年婦人,加斯帕就和他們一樣有罪了,也就不會再製造麻煩了。

他四下看了看。所有人都在看著他。沒人提出疑問,也沒人看起來不自在。看得出每個人都經歷過這類儀式。無疑史密斯和傑克對新來的人都做過這種事。加斯帕很想知道不遵照他們命令行事而死的有多少人。也許這些人都記在了犧牲的名冊上。這樣做不會產生任何不利影響。

史密斯說:「做個決定別花那麼長時間,我們還有仗要打!」

加斯帕知道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殺了眼前這個女人。即便拒絕行刑,他也救不了她。即便犧牲自己的生命,他也什麼都換不來。

傑克拿槍捅了捅他。

加斯帕拿起步槍,對準女人的前額。加斯帕發現她有一雙深棕色的眼睛,黑髮裡有了一絲絲白髮。她沒有躲開加斯帕的槍,也沒有退縮,只是繼續用加斯帕完全聽不懂的話乞求著什麼。

加斯帕把槍的保險打開,調到「單發」模式。

他的手端得非常穩。

他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