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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個愛與黑暗的故事前傳

我第一次遇見裡歐是在愚人節,那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我剛搬到倫敦三個月。我那時順利通過倫敦大學某個學院的面試,要在該校研究印度教與佛教,同時我也替BBC進行特約新聞採訪。此外,我還通過BBC孟加拉國分部的一位同事介紹,替一份馬克思主義學生報效力。該刊物定期於倫敦大學學生會某間會議室開會。某次我要去參加會議,結果提早到了,索性溜進擁擠的學生酒吧消磨時間。我走向室內唯一的空位,裡歐就坐在一旁,把臉埋進報紙裡。我問他能否坐這個空位,他用不耐煩的眼神看著我,接著煩躁地玩弄報紙與矮桌上的空啤酒杯。

我對他說「嘿!」,他一臉驚嚇地指著身旁空位,「腦袋一片空白」是他事後針對當時反應的解釋。

我對他微笑。濃濃的香煙煙霧在人群上空繚繞。我看了看手錶,還得在這兒耗上十五分鐘會議才會開始。

「你常來這裡嗎?」他問道,「我以前沒見過你。」

戴著圓框眼鏡的他,讓我想起早年的伍迪·艾倫。

「不,不,我不常來。我等會兒要去參加一場會議,但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去。坐在這裡觀察人群挺有趣的。」

「什麼會議?」他抬頭看著我,我們第一次四目相接。我立刻對眼前這個不知何故緊張兮兮的男人有了好感,但我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如果我說了,你一定會笑我,因為這個國家的年輕人通常不會再把美好的夜晚拿來討論馬克思主義。聽起來就很老氣!」

「好有趣!你其實是蘇聯特工之類的人嗎?」

「可以這麼說吧。」我笑了,「我說不定無意間曾效力過KGB[5] ,因為我來這裡前替俄羅斯新聞社工作了一年。」

「你替俄羅斯新聞社工作?太酷了!他們辦公室在哪裡?我無法想像它就在倫敦!」

「你的問題太多了!」我說,「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還沒準備好要進一步談論有關我在俄羅斯新聞社擔任助理編輯的工作。

「這很有趣,因為對我們來說,」他說道,「我是說,對西方世界的人來說,很難理解世上竟然還有年輕人相信蘇聯式革命。學生政治在西方世界幾乎已銷聲匿跡,但在亞洲國家則足以扳倒一個政權!我很驚訝那些學生受到如此熱烈的歡迎與支持。你可以想像『那些事件』發生在特拉法爾加廣場[6]嗎?」

我捧腹大笑。

「要來點洋芋片嗎?」他邊說邊把手上那袋吃得津津有味的洋芋片遞過來,我拿了一片。

「你會議結束後如果有空,也許我可以給你一點建議?」他說道,而我一片又一片默默吃著他那袋酸醋口味的洋芋片。我對這次邂逅暗自感到興奮。我心中湧上一股奇怪的激動,彷彿讓我有機會瞭解這個陌生人是一個新的挑戰,但我試著不露痕跡。

「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很好奇你打算給我什麼建議,但是我恐怕三分鐘之內就得走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樣說,因為我對那場會議半點興趣都沒有,只想坐在這裡喝喝啤酒,和我的伍迪·艾倫一起享受微醺的滋味。

「三分鐘很長了,至少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裡歐。」

「裡歐,你是這裡的學生嗎?」

「我也是來這裡開會的,和一些英國伊斯蘭主義者……」

「伊斯蘭主義者?你是指英國穆斯林?」

「你一定是從印度次大陸來的吧?」他問我,「你是穆斯林嗎?」

不,別問那個問題,我心想。為何我無法逃開這種自我解釋的無聊問題?「第一個問題,沒錯。」我說,「至於第二個問題,我不確定該怎麼回答。如果我問起你的宗教,你會有什麼感覺?」

「哪邊?」

「什麼意思?」

「你來自印度次大陸哪邊?」

「孟加拉國。」

「孟加拉國哪裡?」

「就是孟加拉國,這個答案你哪裡不滿意?你的祖先又是從歐洲哪裡來的?你的黑色鬈發在我看來不大像英國人,你是吉卜賽人嗎?還是猶太人?」

我知道這樣說不但對他不公平,也迴避了關於我出身的問題,但我實在無法用簡短几句話向他解釋我的個人背景與模糊的國家認同。我該如何向一個陌生人訴說,我有個穆斯林父親,但我對印度教文化有強烈的情感認同;又該如何解釋,儘管我生在孟加拉國一個距離國界幾米之遙的小村,卻認為自己是印度人。而我又該如何說明,當時只是個孩子的我就無法接受孟加拉國如此獨斷地分裂,無法接受「東孟加拉國」在歷經許多政治騷動後,最終成了孟加拉人民共和國,而西孟加拉則歸屬印度。我父親出生於分裂前的印度,由於他的宗教信仰,自然選擇了以伊斯蘭教為主流的「東孟加拉國」。我的過去是如此複雜,每當他人隨口問起我的背景,我都擔心自己急欲逃離的情感會伺機而出。面對這種情況,我總會興起離去或者轉換話題的衝動。這回我很幸運,因為我得先行離席去與馬克思主義學生報的編輯們開會。我站起身來。

面對我突如其來的情緒轉換,裡歐一臉困惑。我拿起包,他也跟著站起身並說道:「嘿,雖然時間很短,但能遇見你真的很棒。也許今晚我們還能再見一面?我跟一些朋友今晚八點約在柯芬園的藍調酒吧碰面,如果你能一起來就太棒了。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約六點半先在這裡會合。」

我未經思索就答應了他的邀約。我有些意外,卻也如釋重負。

「還有,既然你問起,順便告訴你,我是猶太人。」

我記得自己對這個劇情快速展開卻又難以預測結局的夜晚感到無比興奮,同時也無比焦躁。我迫不及待地想從會議中脫身,好再次見到裡歐。當我回到學生酒吧,他仍坐在同一桌旁讀報紙,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

「你剛剛一直都在這裡等嗎?」我問他。裡歐露出謎一樣的微笑。「我不能冒險失去你!」他說道。

待他收拾好東西,我們便一起走出這煙霧瀰漫的巢穴。

我們漫步在充滿活力的倫敦街頭,一路來到藍調酒吧。當他向朋友介紹我時,結結巴巴地想正確讀出我的名字;稍早在學生酒吧時,我把名字寫在紙巾上遞給他,並且解釋重音該落在哪個音節。他朋友們的笑聲引來了酒吧裡眾人的目光。他一邊道歉一邊再次把紙巾拿出來複習,接著點了瓶葡萄酒和一份比薩與大家分食。駐唱歌手抵達現場。雖然我們坐得很近,但還是得對著彼此的耳朵大喊才能聽見彼此。裡歐在紙巾上畫著無意義的線條,我們相處時他從頭到尾都沒放下手中的圓珠筆,甚至連倒酒時也不例外,這一點讓我著迷。他不斷塗鴉,並隨手寫下我說的事情,包括孟加拉語單詞「kaak」,意思是烏鴉。我不確定這個詞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第一次的對話裡,可能是因為他堅持要我說些孟加拉語,而「kaak」是孟加拉國學生們在學校學到的第一個單詞。因為在孟加拉語中,這個單詞把兩個第一輔音結合在一起,中間僅隔一個第二元音。

整個晚上,我們談論各自的生活、閱讀喜好與旅行經驗。我逐漸發現他對猶太教、阿拉伯世界與伊斯蘭教的興趣是如此專注,這令我相當驚訝,但也令我有點卻步。高中畢業上大學前的間隔年,他選擇去敘利亞修習阿拉伯語,而我則去尼泊爾自助旅行,途中我遇見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邊緣人,包括一位後來變成買賣海洛因的毒販的瑞士銀行劫匪,以及一位自有記憶以來便住在喜馬拉雅山凹處的丹麥登山家。在我的想像裡,裡歐是個充滿好奇的猶太男孩,坐在大馬士革(Damascus)的市集裡,好學不倦地背誦《古蘭經》,並且努力學習阿拉伯語眾多方言中被公認發展最成熟的敘利亞阿拉伯方言。在我看來,他並不相信任何漫無目的地遊逛的所得。他做每件事情都會在心中設立明確的目標,他最主要的目標就是搜集各種相關信息,好達成他心中讓不同宗教信徒和平共存的理想。他沒問起我十八九歲時在尼泊爾做些什麼,反而問起當我在成長過程中選擇接受祖傳印度教時,我的穆斯林父親是如何看待我的。我告訴他,事實上我痛恨所有宗教。我沒有信仰,印度教對我來說只是一種文化傳承,當我的成長背景引起過多令我難以承受的外在紛擾時,那是一個能讓我隱身其中的表象。

我一開始對他過度打探隱私的態度有些惱怒,但夜晚將盡時,這份惱怒混雜了一絲敬畏。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充滿各種我不熟悉的矛盾:他是一位年輕的中東事務專家,一位能對中東歷史與當下局勢進行深度分析的知識分子,然而他被困在中東宗教問題裡。他相信,終有一天,猶太教與伊斯蘭教這兩個教義彼此敵對的宗教能相互聯結並找到共同點。他並非那種無憂無慮的年輕男子,反而對自己的未來思考得非常透徹。他想要投身於塑造現代中東。

我感到洩氣,因為對我來說,中東是個充斥著極端想法且女權低落的地區。

「你這些偏見是從哪裡來的?」當我委婉表達我的恐懼時,裡歐如此回應,「以伊朗為例,你根本不知道伊朗女性是什麼樣子。她們有些人是製片人,有些人是議事規則嫻熟且口才了得的國會議員。」

「沒錯,就算這樣,她們在我眼裡還是像一個個會走路的黑色帳篷!」我反駁道。

「我們該考慮的是她們的想法而不是穿著。況且以衣著這件事來說,她們沒得選擇。」

「但事實上她們可以有所選擇,當務之急就是要努力抗爭,廢除罩袍!在她們努力爭取議會席次的同時,更重要的難道不是該爭取自由行走的權利,不用帶著一個黑色帳篷四處移動,或者包得密不透風地坐在男子議會裡嗎?」我說。

「你自己身為女人,怎麼能這樣批評這些成就驚人的女性?!」我聽見他語氣裡有一絲惱怒。

我氣呼呼地坐在那裡。對我來說,罩袍完全違反了女性身體自主權,勢必得先將其徹底根絕,才有可能討論任何形式的解放。裡歐替面紗辯護令我惱火,他是如此專橫地表達對女性事務的觀點,看起來像是個毫無同理心、對宗教心胸狹窄的半調子女性主義者。

儘管如此,他不斷好奇地探問我的過去與價值觀,還是令我感到興奮。他成長於倫敦北部社區,他的雙親仍住在當地,我對他的成長過程相當好奇。我想瞭解他的信仰,想知道他的猶太人身份對他而言有多重要,面對自己對伊斯蘭教文化如此堅定的愛好,他又該如何自我平衡。我們各自的歷史所產生的矛盾深深地吸引我:像我這樣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東方女子,坐在一個有著虔誠信仰的西歐人對面,兩人墜入愛河。

我希望能像裡歐一樣,坦誠地談論我的過去與我的信仰。但是他對我的強烈好奇令我心生恐懼,因為我知道,一旦開始談論童年,我就一定會有所保留。關於我在孟加拉國鄉村的童年生活,我勢必只會告訴他如田園詩般快樂祥和的那部分,例如在滿是恆河豚的河裡游泳,或者在樹洞裡尋找復仇心重的眼鏡蛇,只因為我父親殺了躲在我床底下的公眼鏡蛇,我擔心它晚上會來咬我們報仇。我無法拿這些美麗的童年冒險故事來欺騙我的愛人,對於隱藏的恐懼卻隻字不提。因為成長過程中塑造我性格的,不只是在河裡游泳、釣吳郭魚、尋找恆河豚的蹤跡等這些活動。我父親管理的糧食分配中心有位部屬屢次對我進行性侵犯,儘管我以我的榮譽為名向父母發誓,但他們都選擇忽視我的證詞。儘管我苦苦哀求那曾勇敢殺死眼鏡蛇的父親,但在這起事件中,他無法保護他九歲的女兒。

我們從藍調酒吧離開時已是清晨時分。裡歐叫了輛出租車,對司機報上他位於泰晤士河南岸的地址。我說我比較想回我的住處,那是位於倫敦東北哈克尼區(Hackney)一座維多利亞風格的雜亂的房子,我跟一對姓威斯曼的姐妹以及她們的弟弟合租,他們分別叫作莎拉、愛瑪和羅伯特。

「威斯曼,你沒跟我說你跟一個猶太家庭住在一起![7]」

「因為我不認為有必要去替我室友的宗教下定義!他們也很有可能是胡格諾派(Huguenots)[8]教徒、科普特人(Copts)[9],或是瑣羅亞斯德教(Zoroastrians)[10]教徒!」

當黎明破曉,耳邊傳來牛奶車的聲響,以及牛奶瓶被送到前門階時那使人寬心的噹啷聲,裡歐問我兩周後想不想跟他去蘇格蘭度假。他剛考得駕照,且他父母願意把四輪驅動車借他兩周。他說他與另外三位大學友人已經訂好一間位於洛赫吉爾普黑德鎮(Lochgilphead)的度假農舍。我告訴他,我得負責照顧一位空中服務員單親媽媽的雙胞胎男孩,每週兩次,當她值晚班時,我就得睡在她家照顧孩子,因此無法與他同行,否則對方會難以找到代班人選。他與我爭論說我們正要攜手經歷人生的重要階段,應當多花一點時間相處。我對他說我們才認識十二小時,在跟一個偶然遇見的人穩定下來之前,我還得多花點時間探究對方。他說他真的很希望我能加入這趟旅行。他語氣鎮定,同時又極具說服力。我累到無力爭論,在他懷裡睡去之前似乎對他說了一句「我會考慮看看」,只因被他緊抱在懷裡的感覺是如此莫名地具有療愈效果。昨天他不過是個陌生人,今天已經與我討論要一起度假。事實上我內心已經確定想跟他一起去蘇格蘭高地,只是單純為爭論而爭論。我想要多認識他,好奇地想更深入他的世界。

在共度一個神奇的夜晚後,已經過去了兩周,我們又回到我位於地下室的房間。那晚我們去約克公爵劇院看了一出非常棒的戲,那是智利劇作家阿里耶勒·朵夫曼的經典劇作《死亡與少女》。劇中主角寶麗娜·瑟拉絲是一位前政治犯,性格黑暗扭曲,我被她深深打動。我對裡歐說想要聽海的聲音,因為海是這齣戲裡的主要場景。於是他開車載我去濱海的布萊頓市。清晨時分我們開車回家,一路上靜靜聽著舒伯特的D小調絃樂四重奏《死亡與少女》,這首令人難以忘懷的動人曲子與這齣戲同名,我們稍早在戲院買了卡帶,用車上的音響播放。

才睡了兩小時,裡歐就喚醒我說他必須趕赴新公司上班。

「什麼工作?」我睡眼惺忪地問道。

「我擔任一位巴基斯坦律師的助理,」他說,「他成立私人事務所,提供南亞客戶關於伊斯蘭律法的建議。」

「你說的那個巴基斯坦律師事務所在哪裡?」

「是伊斯蘭法律事務所,在白教堂區(whitechaper),離這裡不遠,我應該會走路過去。留在床上別起來,我自己出門就可以。」

「不,別走,留下來吃早餐。」我說,一想到他這麼快就要離開,我心中有些不捨,「我幫你泡點茶,配酵母醬吃吐司。」

以氣味濃烈聞名的酵母醬是由酵母萃取物製成,英國人喜歡早上搭配吐司一起吃,我來英國沒多久就發現了這個產品,然後逐漸愛上這種口味。

「謝謝你,但我不吃麵包,今天是逾越節[11]。」

「那為什麼不能吃麵包?」

「因為逾越節只能吃未發酵的麵包。」

「什麼是未發酵麵包?」

「就是不使用酵母製成的麵包,沒有發過的麵包。配酵母醬吃吐司,等於在酵母上面吃酵母!這是雙重不祥的食物!」他說道。這大清早的酵母課程令我驚訝不已。

這件事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我甚至開始思考我們之間是否還能繼續下去。想像一下,去蘇格蘭度假卻不能吃麵包會是什麼光景!接下來的那個週末,我們去蘇格蘭攀爬英國最高峰,共計五小時的攻頂與下山途中,他拒絕吃我準備的酵母麵包三明治,堅持向同行登山客討要肯德爾薄荷糕來補充能量。我們在本尼維斯山(Ben Nevis)山頂的一陣呼嘯暴風雪中,為了他奉行猶太飲食規定而起了第一次真正激烈的爭執。

這次爭執不過是往後一連串爭吵的開端,但是接下來的兩年內我們還是深深地愛著對方。裡歐的想法總會挑戰我的觀念,這讓我對這段關係感到興奮。他讓我對自己的移民背景感到自在,我知道他永遠不會把我的「不同」視作某種刻板的異國情調。我某位法國前男友過去總是用法文稱我為「印度女子」,我知道裡歐不會如此看待我。此外,我很開心他如此渴望旅行,也訝異於即使在陌生國度,他還能擁有完美的方向感。我們從交往初期就開始一起旅行,多數是去中東國家。即使我們人不在中東,而是去了像安達盧西亞(Andalusia)、土耳其、北非還有印度次大陸這些地方,他也會在當地搜尋阿拉伯伊斯蘭教文明遺跡。「我無法想像沒有你的生活。」當我們站在雅典衛城的階梯上時,我們對彼此這麼說。他在我的中分髮際線上抹上硃砂粉,這在印度教文化裡是婚姻的象徵。我們生了一個孩子,是一個男孩。我們結婚了,因為沒能就婚禮形式取得共識,無法決定該舉行猶太式還是孟加拉國式婚禮,於是乾脆註冊結婚。裡歐承諾,有一天會找到願意舉行聯合證婚的猶太祭司與印度教祭司。身為一位中東關係分析師,讓不同信仰交互對話一直是他的主要志向。

早期,我們(或者多數時候該說我)是如此艱辛地設法面對身為年輕上班族父母的壓力,但是我們從未失去當初在倫敦大學酒吧初識時那股因為有對方陪伴而感受到的興奮。

既然如此,在接下來的歲月裡,我們為何會給彼此帶來那麼多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