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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們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不滿的跡像在生活中初次顯現的時間遠遠早於我們工作的日子: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開始了。

二十年前,我們倆在上小學五年級時就認識了。當時我們才十歲,住在俄亥俄州的代頓市附近。那個時候,我們的生活就已經充斥著不滿了。我們都出生於八十年代,都在不健全的家庭裡長大(那時候「不健全」還是個不常見的詞)。我們的雙親都離婚了。喬舒亞的父母在他三歲時離異;由於母親酗酒成性,父親患有躁鬱症,精神分裂(在他九歲時去世了),他在六歲以後的多數時間都要自己養活自己。瑞安的母親有類似藥物濫用的問題,受她影響,瑞安後來也變成了一個濫用藥物的年輕人。我們童年的多數時間都在不理想的環境中被養育,日後回想起來,這便是招致災難的重要因素。

十二歲的時候,我們都超重、土氣,對自己的生活感覺不到一絲樂趣。我們做了各種事情,嘗試逃避。那時候,最簡單的逃避方式就是食物。敞開肚皮暴食、把臉撐成球後,我們體驗到了瞬間的滿足感;我們確信我們會很快樂,至少是快樂一會兒。食物是當時生活中少數我們能夠控制的東西之一,其他一切看起來完全無法掌握。我們住在佈滿蟑螂的破舊公寓中,與我們同住的是關心我們的單身母親;然而比起供養孩子,她們更在意的是喝醉、喝高。

當我們升入高中後,瑞安搬去了他父親的家——一個正常得多的家庭。他父親擁有一家小型壁紙公司,可以為他提供好得多的下層中產階級生活。瑞安的父親與母親相反:他有穩定的工作;他通過各種方式表達他的關心;他還是一名虔誠的耶和華見證人。對瑞安而言,突然讓他應付那麼多積極變化實在是太難了,所以,雖然他盡了全力去遵守那些嚴格的家規,但他也會反抗,試著喝酒,抽大麻,吸食更刺激的毒品。

喬舒亞走上了另一條路。雖然他沒有沉溺於酒精或毒品——母親的酗酒成性讓他對此毫無興趣,但他發現了另一種可以獲得快樂的方法:對強迫症的癡迷。他發現,雖然他仍不能控制自己的生活——搖搖欲墜的公寓、爛醉如泥的母親、捉襟見肘的貧困,但他可以控制自己。所以他在高中的第一年大幅減輕了體重——儘管是以不健康的方式(吃得非常少)。他還花費了很多時間去整理自己那微薄的財產,糾纏於最細微的東西,在混亂的世界中尋找某種秩序。

在高中的最後一年,1998年,我們有過一次值得紀念的談話,而這次談話不知不覺中成為了轉折點,將我們引入消費主義的混亂和困惑中。因為在相對貧窮的環境中長大,所以我們認為幸福快樂的關鍵就是金錢。確切地說,如果我們每年能掙五萬美元,那一切都搞定了。我們的父母沒掙到那麼多錢,而且他們不快樂,所以我們認為,如果能跨越那道隨心所欲花錢的門檻(在我們當時的概念中就是五萬美元),那我們一定會快樂。這在現在聽起來很可笑,但對一對即將走入自己世界的十八歲年輕人來說卻完全講得通。

我們於1999年從高中畢業,在接下來的幾年裡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我們兩人都沒有立刻去上大學,而是參加了工作。

瑞安為他父親工作,在俄亥俄州的西南部到處給富人的房子糊牆紙,刷牆壁。喬舒亞在一家大企業找到了一個銷售職務。兩人都沉浸在某種對金錢的期待中。我們說不上特別喜歡當時的工作,也不知道更好的選擇。我們那時並未意識到,實際上可以去做喜歡的工作。對我們而言,工作就是為生活提供兩樣東西——錢和一定的社會地位。

瑞安掙到了足以維生的錢。那不是什麼大錢,卻可以付清賬單。他也從工作中獲得了社會地位。一個有六輛粉刷卡車的小車隊(每輛車的側面都刷著「尼科迪默斯」的字樣)在俄亥俄州沃倫郡的街頭巡邏,靜靜地訴說著他的未來。總有一天,他會接管父親的生意,將其變成自己的,甚至會傳給他未來的孩子。明白這一點,令他感到安心。

但瑞安也知道刷牆生意沒法讓他變得富有。他粉刷過價值幾百萬美元的房子,他也明白自己永遠都買不起那樣的房子,就算他接手了父親的生意也一樣。當然,他還得非常努力地工作,才會在十幾二十年後父親退休時繼承他的生意。瑞安產生了相當大的不滿,因為他意識到他永遠都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要一個宮殿般的房子,或者說那為什麼能讓他快樂;他只是因為永遠都買不起這樣的奢侈品而悶悶不樂。於是,瑞安便通過其他途徑尋求滿足。

喬舒亞找到了一份工作,這份工作有讓他掙得比其他高中同學都要多的發展潛力,有長期的事業成長可能。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像雪橇狗一樣工作,去「得出成果」。他便真的像狗一樣去工作,經常連續一個多月,每週七天從不間斷地工作。他做得越多,賣出的東西就越多。而他賣出的東西越多,賺的錢、所獲的稱讚也就越多。在十八歲時,他賺到的錢就已經比他母親所擁有的總數還多了。他已經準備好要成為(公司的)傑出人物,至少是表面上的。

但喬舒亞也有不滿。雖然在十九歲時他掙的錢就已經超過五萬美元了,但他的私人時間卻十分稀缺。看重「表現」和「達成」的職場自有其代價,因此他想方設法去購買快樂,試圖創造出滿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