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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的碎片與生活的片段

我不能忍受那些混賬展覽會,盡在博物館的牆上掛著乾乾淨淨的小框子,使得那些影像看起來只是藝術的零碎片段;我要我自己的作品成為生活的片段。

這句話最能反映史密斯的創作觀了。尤其當他和日裔美籍的太太結婚之後,在日本度蜜月時,就將他的創作使命全部投入20世紀最大的公害案子——水銀中毒事件裡,而得到實實在在的印證。

水俁是個小漁村,當地漁民因為飲用了一家工廠的廢水而得了重病——終身癱瘓,且會遺傳給下一代。水銀中毒這個病例現在都以「水俁症」統稱了。

史密斯在水俁租了一個房間,前後兩次一共住了四年半。他和村民吃同樣的食物、過同樣的日子,成為他們的鄰居、朋友,而不是一位新聞記者。

為了拍攝這個專題,史密斯差一點兒被工廠派來的打手打死,在醫院躺了好幾個月。然而他就是不屈不撓,終於在1972年將成果公佈在Life雜誌上,引起全世界對公害的重視。史密斯就這樣成為日本的民間英雄。

在Life雜誌之前,水俁的一些照片就在日本發表過很多次,之後又曾以單行本出書。這本書有三分之一以上是他的太太愛蓮·史密斯拍的。很可惜在史密斯的盛名下,愛蓮往往被忽略了。不過其中最著名的《智子與母親》那張照片,在一些攝影選集上會同時打上兩人的名字,是張共同創作品。這也算是對史密斯太太工作的肯定吧!關於這張名作,史密斯這麼回憶拍攝的經過:

由瞭解人物而循序漸進。我們經常在那對夫妻去示威抗議時,幫忙照顧他們的小孩。他們的家離我住處約莫有十分鐘的步程,每次路過,我們一定可以看到有人在照顧智子,而我也一定會看到那位母親所付出的不平凡愛心。她總是那麼愉悅。我觀察得越多,越覺得其中涵蓋了勇氣和美好。水俁村民就是以這種勇氣,和那家工廠與政府作戰的。人們現在稱這為浪漫主義,然而我感興趣的就是這種勇氣,而這種勇氣也是浪漫的……

有一天,我對我太太愛蓮說:「我們設法來拍那張照片吧!」我想像的畫面裡,母親正摟著孩子,愛意洋溢期間。我看到了那戶人家,笨拙地向那位母親解釋我想拍一張智子的裸身照,好讓人看見她身體受害情形的照片,我也要顯示她照顧孩子的樣子。那位母親說:「好,我正要為智子洗澡,也許對你會很方便。」她像一般日本人那樣,先摟著孩子在池外洗,然後再把她放進池裡。眼見這個畫面構成了我想說的東西,是那樣感人,我覺得淚眼模糊,簡直難以按下快門,然而我畢竟拍了。那是一張浪漫絕頂的照片。我自問:什麼是你個人一向最信守的哲理?是人性。我要堅持自己這個信念,並傳給沒有信念的人。

「水俁專集」出版之後,史密斯因早年拍攝模擬戰爭場面被炮彈炸傷(動了三十二次手術才取出一百多塊碎片)的舊傷,加上在水俁被打的新創傷(眼睛還差一點瞎掉)一下子復發,把整個身體拖垮了,只好沉寂多年在鄉下療傷。正當他覺得健康情況逐漸好轉,並且答應正籌備復刊的《觀察》拍攝專題時,卻與世長辭了。他瞑目的那一刻一定耿耿於懷為什麼老天不讓他再摸一下相機!

No.4 守靈,1951

No.5 史懷哲醫生,1954

No.6 煉鋼廠工人,1955

No.7 母親扶摟智子入浴

W.Eugene Smith,步向天堂樂園,1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