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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字如面》入選信件文檔編號052 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念你

張道藩寫給蔣碧薇

1966年

蔣碧薇與張道藩的分手是果決的,兩人從此再沒有任何交集。之後在1966年,已近七旬的張道藩寫下了他給蔣碧薇的最後一封信。

雪:

我今晚打電話給你,你也許覺得很奇怪!自從我們送平陵兄靈柩落葬的那天,自陽明公墓墓地送你回家以後,又是幾年沒有見到你了,也許你以為我忘記你了。然而,自從我遵照你的意旨,遷出溫州街九十六巷十號,至今已經七年多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念你。

三年前,自我受洗成為基督徒,我便常常在星期日上午十時半至十一時半,到溫州街九十六巷五號信友會教堂做禮拜。每一次都可以從教堂樓上的窗戶憑眺我和你一同住過十多年的房頂,我曾很多次以我虔誠的心向上帝禱告,為你祈福。平時,每天也總會有很多事物,使我觸景生情,想到了你。你相信嗎?最近十一個月以來(自從你發表《回憶錄》起),更使我每月都有幾次緬懷往事,深宵不寐,尤其是剛開始讀你的《我與道藩》幾期以後,越是如此。

昨晚(現在已是六日上午三時了)讀晚報,知道寇拉颱風雖然不算強大,但據此間美國軍方氣像人員說,可能會降豪雨。所以美軍、美僑都在做防水準備。回想波米拉颱風襲台時,我通化街住宅園中積了兩尺深的水,只差一截便將進入屋內。素珊向來是怕水的,看到那種情景,居然引發了心臟病,病了一個多月之久。

上月初台北大雨,大門口街道上只不過積水數寸,她即已憂懼不寧,鬧著要上草山(她本不喜歡上草山,更不願住著這幢住屋)。當時我說:「根據我的判斷,絕對不會像數年前的那一次一樣!」她說:「我一見街上的水這麼深,早已心慌意亂,如果再像上次一樣,那我會被害死的。」於是我們只好匆匆地開車避到草山。便在那個時候,我就想打電話給你。不過,旋即我又想到,我自己既已判斷這一回絕不會釀成水災,那又何必引起你的一場虛驚?考慮再三,結果還是沒有打電話。——這是近年來我第一次想打電話給你的經過。

昨天晚上六點鐘,倒是由我主動避到草山來的。我在汽車裡一直在想,無論如何都要打個電話給你。因為你現在住的溫州街九十六巷八號之一,屋基比十號更低,以前就曾幾度幾乎進水。尤其是我想假如台北市區雨大,海水因颱風吹動,發生海嘯,倒灌進淡水河,溫州街便會有被水淹的可能。到那時候我和素珊得免於水災,而你反遭水厄,我的心能安嗎?因此,我鼓起勇氣,撥了你的電話,誰知接電話的不是同弟,那位下女聽不出我的聲音,連連問我找誰。逼得我不能不講:「我找蔣先生。」她總算聽懂了,於是,我又聽到了你的聲音!當我聽到你爽朗的聲音時,使我心跳不已。在驚喜之餘,也許我有點激動,因而只簡短地交換數語,一次嚮往已久的通話,便這麼悵然地結束了。

然而,通話後,十點半鍾我便上床,直到深夜兩點半鍾還是睡不著。我心知今夜失眠已成定局,不如爽性起來給你寫信。這便是我忽然又跟你寫信的由來。——此刻已經是上午三點五十八分了,颱風還不算大,雨勢也不見得怎麼猛,大概你所在的台北市區也跟草山一樣。果若如此的話,那麼我們大家又可以僥倖免除一場水災了。我有許許多多的話要和你說,也有許多關於我們兩人的文字——我所寫的文字要給你看。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必須與你商量,假如你不拒絕和我見面的話,請你指定一個時間(每星期一下午、星期三上午我必須到「中央常會」)。我將登門拜訪,和你長談一次。如何決定,希望你寫信寄到我的家裡。祝你平安快樂!

宗上

一九六六年九月六日上午五時於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