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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黃金大劫案 2.真相大白

毫無疑問,梁師傅就是第七名交通員,而且,黃金之所以失竊,定然是這位梁師傅從中做了手腳,一箱子黃金全都被梁師傅獨佔了,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四名偵查員問這位藥行的魏老闆,梁師傅是什麼地方的人?他家還有什麼親戚嗎?魏老闆回答,他是嘉定人,但是從來沒看見過他家親戚來上海,梁師傅在上海是一個人住的,不知道他老家在嘉定的什麼地方。

於是,四名偵查員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嘉定,去把嘉定的各種鄉紳、老地主全都找出來詢問,而且這一次不是漫無目的地撒網,而是有目標地詢問。因為已經知道了梁師傅是配藥的,他的配藥手藝非常好,肯定是學過很多年的,所以偵查員還把嘉定當地做藥材生意的人全都找了出來,詢問大家認不認識一位姓梁的藥工。最後有一個老藥工說,這個姓梁的是我教出來的徒弟,他從我這兒出師之後才去的上海,他家就住在某某河邊上,但你們不用去他家找了,因為他自從很多年前離開家以後,就再也沒回來過,本來他的老婆還給他生了三個孩子,他離開後,他老婆就一個人帶著孩子艱難地生活著,結果在1941年日本人來的時候,突然有一天,他老婆帶著三個孩子一夜間就不見了。

聽到這裡,偵查員忍不住嘖嘖稱歎,這位梁師傅好厲害,他1931年背叛了黨,偷走了黃金,居然能自己潛逃了十年,又在1941年的時候回到嘉定,把老婆和孩子全都轉移走了。因為梁師傅家住在河邊,家門口就有台階直通河道,出門直接坐船就能走了,一點線索都不會留下,該怎麼繼續找呢?幸好,有人告訴偵查員,梁師傅的老婆在鎮上有一個姆媽,前些年這位姆媽去世,他老婆回來奔過喪。這是一條重大線索,偵查員趕緊去聯繫這位姆媽家裡的其他親屬,他們曾經在姆媽的葬禮上,跟梁師傅的老婆一起吃過飯,吃飯的時候還跟她聊過天,她說她現在不做中藥了,在浦東開了一家修表的鋪子。原本,梁師傅的老婆的嘴是很緊的,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中共的地下黨員,輕易不跟別人亂說,但那次回老家參加葬禮,可能在飯桌上多喝了兩杯,所以多說了幾句。

最後,四名偵查員來到浦東,在一家鐘錶店的門口,將這位已經改姓「申」的梁師傅當場抓住了,這位梁師傅偷了12根金條之後,足足隱姓埋名地躲藏了十年才敢回家偷偷把老婆和孩子接走,隨後一家人在浦東開了一家小修表店,戰戰兢兢地又生活了八年。

偵查員覺得非常奇怪,梁師傅當年可是偷了120兩黃金,他有了那麼多的錢,怎麼不讓自己過上好一點的日子呢?一家小修表店才能賺幾個錢,那麼多錢都花到哪兒去了?這位梁師傅也不含糊,他是一名有著豐富經驗的老地下黨員,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東西都準備好了,就在他家砌好的磚牆的第幾塊磚後面。

偵查員挖出那塊磚,發現後面放的並不是失竊的金條,而是一封信,信裡頭寫的什麼呢?這就得把時間倒回18年前:

1931年12月6日,梁師傅從劉師傅手中拿到了金條。當時南方有游擊隊,陸路查得比較嚴,本地人從松江回上海都選擇坐船。梁師傅為了安全起見,也選擇了坐船,一路都很順利,他在上海的曹家渡碼頭下了船。接下來,只要他把銅箱子帶去交給自己的上級,這次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但梁師傅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非常謹慎地拎著箱子。因為離上級指定的交接地點比較遠,所以他得雇一輛黃包車。梁師傅是個很有經驗的老地下工作者,他還是很會看人的,特意挑選了一個看起來很本分的年輕車伕。

年輕的車伕拉著車子,一路走得也算順利,當經過曹家渡橋的上坡時,車伕有點拉不動了,這時候跑過來兩個人,來到車子後面幫忙推車。這兩個人可不是學雷鋒,在老上海,有很多小癟三每天都蹲在上坡路的地方,專門等著達官貴人的洋車上不去了,他們就湊上去幫忙推,達官貴人一高興就賞他們點錢。所以,突然冒出來兩個幫忙推車的小癟三,梁師傅也沒太在意,沒想到他一個沒警覺,一塊蘸了蒙汗藥的濕毛巾就從後面蒙到他臉上了,他當場就昏過去了,等他醒過來以後,發現自己正躺在曹家渡大旅社裡睡覺呢,他隨身的行李和錢包都沒丟,唯獨那隻銅箱子不見了!

旅社裡的夥計還跟梁師傅說,你也喝得太醉了,你的兩位朋友把你攙來的時候,你已經睡得一點知覺都沒有了。梁師傅心說壞了,他一定是遇到賊了。當時上海有一種人,叫作白相人,他們不會殺人,只是會用迷藥把人弄暈了,然後把你送到一個旅社,給你開一間房,仔仔細細地給你搜一遍身,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都拿走。

梁師傅明白自己是遇到飛來橫禍了,想來想去,這都是殺頭的大禍。上級交代任務給他的時候,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了,箱子在人在,箱子不在人也不用在了,雖然上級沒有告訴梁師傅那銅箱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但那麼小的一個箱子,提起來居然有八斤多重,那裡面裝的還能是什麼東西?連傻子都能猜出來那裡面裝的是黃金,而梁師傅還是一名老地下黨員,他很明白,那銅箱子裡裝的是黨中央的活動經費,是救命錢。他現在居然把這箱子弄丟了,這是必死無疑的大罪啊,而且搞不好還會像顧順章一樣,全家13口全都活不了了。梁師傅剛剛睡醒,腦子還挺清楚,對旅社的夥計說,把你們曹家渡大旅社的老闆給叫來。夥計說,我們老闆今天不上班。梁師傅嚴厲地說,我告訴你,我這裡出大事了,如果你們老闆今天不來,明天不僅這家旅社會被夷為平地,你們老闆也要有殺身之禍。

夥計一看梁師傅不像是鬧著玩的,趕緊把旅社老闆找來了。梁師傅對老闆說,我就不告訴你我的身份了,總之,我在你們店裡丟了一箱子黃金,如果這箱子黃金找不回來,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這店裡所有的人都活不了,你們跑到哪兒去,都能把你們抓回來。旅社老闆是老江湖,雖然梁師傅說一半藏一半,但他還是理解了一大半,當場也嚇蒙了,問梁師傅,你特意把我叫來,是想讓我幹什麼呢?

梁師傅對旅社的老闆說,你給我寫個證明書吧,你就如實寫,哪年哪月哪日的幾點鐘,我不省人事,被幾個人拖進了你的旅社,開了哪間房間,睡了多久,把我拖進來的那幾個人長什麼樣子,他們陪我進房間待了多長時間,你都清清楚楚地寫下來。旅社老闆一想,反正那黃金也不是我偷的,是外面的小流氓偷的,我只是負責寫個證明,又不能因此定我的罪,所以就趕緊寫了證明書,還蓋上了旅社的印章。梁師傅拿著這封證明書,裝作沒事的樣子回到藥行裡坐了一會兒,越想越擔心,覺得自己還是應該逃跑,於是直接跟魏老闆告了個假,開始了長達18年的逃亡。

可是,梁師傅能往哪兒跑呢?嘉定老家是不能回的,因為藥行老闆知道自己是嘉定人,所以他就施展出一名出色的地下工作者的潛伏能力,在上海浦東過上了隱姓埋名的生活。藥工肯定是不能再做了,乾脆改行去修手錶了,他也挺心靈手巧的,養活自己和一家人都沒什麼問題。

梁師傅把整件事情都交代完了,接下來,偵查員就要去證實梁師傅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按照梁師傅的交代,他們很快就把曹家渡大旅社的老闆和夥計都找到了。梁師傅還挺謹慎的,他當年讓老闆和夥計寫完證明信之後,還跟他們設計了一個暗號,說將來只有能對上暗號的人來找你們,你們才能把丟失一箱黃金的事告訴給對方,否則就不要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這個暗號是「你七」,「你七」其實是上海話的「二七」的意思,因為梁師傅被蒙暈的那天是舊歷的10月27日。

所以,當偵查員向曹家渡大旅社的老闆和夥計詢問黃金失竊的事的時候,這兩個人咬緊牙關堅決不說,直到偵查員說出「你七」的時候,兩人才原原本本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過程就和信裡寫的一模一樣。偵查員經過反覆的討論和思考,認為梁師傅應該沒有撒謊,因為一個人偷了那麼多的黃金,總不可能不花吧,而且梁師傅這18年來躲躲藏藏,其間還有十年是和老婆孩子分散的,每天過著這種不能見光的日子,就算守著那麼大一堆金子又有什麼意義呢?

雖然幾乎可以確認,梁師傅沒有偷那些金子,但金子畢竟是在他手裡丟的,他又潛逃了這麼多年,總不可能把他放了,所以就先把梁師傅關押起來,四名偵查員再去著手調查偷走黃金的真兇,也就是蒙暈梁師傅的那兩個癟三。

忙了半天,現在幾乎等於要從頭查起,但是大家想想,為了這十根失竊的金條,當年毛澤東被黨中央痛批,受了莫大的委屈,這是多麼重大的案子。於是,幾位偵查員再次行動起來,把18年前在曹家渡周圍工作的所有警察,還有旁邊法租界裡的巡捕,都找了出來,給大家講述「黃金大劫案」的故事,讓大家都努力回憶一下,18年前在曹家渡有沒有抓過專門靠蒙汗藥作案的小賊,或者是跟黃金有關的案子。大家回憶了半天,想起了很多靠蒙汗藥作案的小賊,但涉及黃金的案子卻一件沒有。

案情又陷入了擱淺狀態。這時,「懸辦」那邊發來的消息,告訴這第三組的四名偵查員,其他幾個組都已經破案了,只有你們組還沒有一點頭緒,沒有辦法向黨中央和毛主席交代,大家都焦慮得睡不著覺。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巧,有一位剛剛被召集來回憶18年前往事的老巡捕,前來提供了一個有關「黃金大劫案」的重要線索。

這位老巡捕當然自己沒有接觸過「黃金大劫案」,他是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受到牽連,被關進了提籃橋監獄。他在監獄裡閒著沒事跟獄友們聊天,無意中提到了「黃金大劫案」的事,結果他剛說完,突然有個年輕人湊上來說,如果我能提供線索,政府能不能算我戴罪立功,給我保釋或者減刑?這個年輕人是因為強姦罪被判了十年。老巡捕一聽年輕人這口氣,顯然是知道點內幕啊,老巡捕也不是一般人,一番哄騙,就從年輕人嘴裡把事情都套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是個富家子弟,姓馮,就叫他小馮吧,小馮他爸爸是修理摩托車的,家裡還挺有錢,原本家裡有一輛不錯的黃包車,後來因為他爸爸發了點財,買了一輛二手汽車,這輛黃包車就沒用了,交給了小馮玩。小馮他媽媽家那邊有一個遠房表哥,家裡比較窮,游手好閒的沒事幹,經常來小馮家蹭吃蹭喝。有一天,這表哥突然對小馮說,你能不能把你的黃包車借我兩天?你們家現在有汽車了,黃包車也不太用,我生活得挺困難的,想借你的黃包車出去拉幾天,賺點錢,省得老上你們家來蹭吃蹭喝的。

小馮記得比較清楚,他這表哥借黃包車的那幾天,差不多就是18年前冬天黃金失竊的時候,而且他表哥正式拉黃包車之前,還聯繫了幾次,讓小馮去當客人,小馮看見跟他表哥一起拉車的,還有兩個年輕人,算上他表哥,剛好是三個人,「黃金大劫案」裡把梁師傅迷暈的人,不也正好是三個嗎?

老巡捕聽完小馮的話,怎麼想都覺得很靠譜,而且梁師傅當年被迷暈的整個過程,這些老偵查員、老警員和老巡捕都仔仔細細地分析過了,基本可以斷定不是幫會作案,因為幫會有幫會的規矩,幫會有幫會的做派,迷暈梁師傅的那三個小流氓,顯然不是幫會的人,就是幾個單獨出來的小赤佬。

最重要的是,這位小馮的表哥,從借到了黃包車以後,也不知怎麼回事,日子就越過越好了,現在在上海開了兩家店,非常有錢。偵查員立即把小馮的表哥抓了起來,帶到梁師傅面前,梁師傅一眼就認出來了,小馮的表哥就是當年在曹家渡拉他的黃包車伕!

當年,這三個人平分了箱子裡的120兩金條,每人分了40兩。通過審問小馮的表哥,另外兩名幫手的名字也落實了,於是繼續抓捕,先抓到了一個,而且在這個人家裡直接就搜出了沒有花完的金條。第三個人就比較有意思了,這位兄台一開始是跟著小馮的表哥這種小赤佬自己瞎闖,後來闖著闖著闖出了一點小名氣,就參加了杜月笙的青幫,抗日期間又參加了青幫抗日,也就是鋤奸隊。他在參加鋤奸隊之前,把金條留給了他的母親,結果他自己在鋤奸的過程中為國犧牲了。最後找到了這個人的母親,老人家居然把金條原封不動地交出來了,說是兒子上前線之前留給她的。

最後,偷金條的這兩個小赤佬都被判處了死刑,那肯定是要判處死刑的,偷了黨中央的救命錢,為此有那麼多同志的營救和傷病被耽誤了,冤屈地死去了,後果是極其嚴重的。

梁師傅被判處了十年牢獄之刑,那時候沒有玩忽職守罪,也沒有瀆職罪,當時給梁師傅定的罪名叫「歷史反革命」。你身為一名地下工作者,黨這麼信任你,你卻讓這麼重要的黃金在你手裡丟了,還導致了一系列很嚴重的後果,那麼多同志死去了,毛澤東被冤枉了,王明和博古最後在上海混不下去、跑到蘇區去可能都和這些黃金沒送到有關,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但事實上,梁師傅被關了幾個月就放出去了,因為大家覺得他也挺慘的,是一位為了我黨的地下事業辛辛苦苦工作了多年的好同志,因為黃金的事情,隱姓埋名了18年,老婆和孩子也都跟著他受了那麼多的苦。提供重要線索的小馮,直接就從提籃橋監獄被無罪釋放了,因為他立了大功。

至此,一個驚心動魄的和快遞有關的故事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