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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去如來沙還歸土,無似有鏡破顯真

光波翼哈哈笑道:「沙行忍,好快的應變!」

沙樓強掩羞惱,問道:「光波翼,你是怎麼上來的?」

光波翼道:「這個不用你操心,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沙樓面容微微扭曲,哼一聲道:「小子,你一向都是以詭計取勝的嗎?」

光波翼哂笑道:「所謂鬥勇不如鬥智,忍術難道是拼蠻力的嗎?若說詭計,我倒想請教沙行忍,莫非你是憑著自己的實力打敗我義父的嗎?」

沙樓又哼了一聲道:「如果有機會,我倒真想跟堅地老兒較量較量,也讓他知道我沙族忍者的真正實力。可惜,目長老不肯給我這個機會。」說罷將右手攤開,手中是一把沙子。

沙樓問道:「你能數得清我手中有多少沙粒嗎?」

光波翼反問道:「怎樣?」

沙樓微微一笑,將手中沙粒揚起,只見那沙粒落處,竟噗噗地化出無數個沙樓來,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崖頂和山坡。

無數個沙樓異口同聲說道:「光波翼,如今你還有勝算嗎?」

光波翼哂笑道:「人數雖眾,只怕中看不中用。」

沙樓們也微笑道:「言之過早。」話音未落,已蜂擁而上,一同向光波翼攻了過去。

光波翼與衝在最前頭的沙樓甫一交手,便知對手絕非一個樣子貨,身手比自己差不了太多。若是這些個沙樓一同圍攻上來,自己絕對是在劫難逃,難怪這忍術取名喚作「塵沙劫」。

眨眼間光波翼已與對手過了三招,卻見衝在前面的數百人眾並不急於圍攻光波翼,而是衝到崖畔,排成數層人牆,將崖畔封住,原來是要防備光波翼跳崖逃脫。

光波翼取出兩柄空無常,急攻了兩招,將對手逼退了兩步。此時又有兩人圍攻上來。

光波翼轉身刺向新來的兩人,先前被光波翼逼退那人重又攻了上來,右掌向光波翼後背拍去,卻見光波翼忽然回手一劍,正好迎在那人手臂上,竟齊齊地將他右手腕斬斷。原來光波翼轉身去刺新來那兩人乃是虛招,誘斬先前那人手臂卻是本意。

眾人見光波翼斬斷了一人手腕,悉皆面有慍色,紛紛欲攻上前來。光波翼卻將空無常飛出,射向離自己最近那兩人,趁那兩人躲閃之際,光波翼已迅速俯身,拾起地上那只斷手。

眼看眾人逼近,已有數人出手襲向光波翼。光波翼並不出手抵抗,而是縱身躍起數丈之高,同時脈氣充盈雙掌,將掌中那只斷手用力一捏,只聽輕輕一聲響,好似氣泡破滅之聲,那只斷手竟被捏成了一掊細沙。

與此同時,無數名沙樓也都隨著「啪」的一聲輕響,紛紛化作細沙,鋪滿了山坡,隨即又漸薄漸少,很快細沙便消失不見了。

只見沙樓站在距光波翼十餘步遠處,滿臉驚怒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引以為傲的絕學忍術——塵沙劫,竟如此輕易地便被光波翼破掉。

須知這塵沙劫之術乃是極為深奧的忍術,每一粒沙土皆可化出一個人,雖是小小一掊沙土,卻可化出無數人來。儘管每個化人皆由沙土所成,其本領卻完全與施術者本人相同。

這塵沙劫忍術的法本中有修法前祈禱文云:

一身復現剎塵身,一一遍禮剎塵佛。於一塵中塵數佛,各處菩薩眾會中。

這四句原本出自《大方廣佛華嚴經》中,原意是說普賢菩薩具有大威神力,自身能分身無量,化現出剎塵數的身體,每一個身體又都能像普賢菩薩本人一樣,禮敬剎塵數諸佛。而每一微塵之中,都有剎塵數諸佛,這些佛陀又並不是孤零零一個人坐在那裡,而是每一位佛陀都處在無量菩薩圍繞的大會之中,為無量無邊的菩薩大眾敷衍法義。

若問這剎塵數究竟是多少數量,首先要知道這剎塵之義。剎乃是指一個佛剎土,也即是一個三千大千世界。按照佛教說法,一個太陽圍繞一個小世界的中心運行,按照今時之語言,或許是指一個銀河系,也許更大。而一千個這樣的小世界組成一個小千世界,一千個小千世界組成一個中千世界,一千個中千世界組成一個大千世界。

塵則是指微塵,以今時說法,乃指物質構成之最小單位,比我們所知的原子、電子還要小不知多少倍,並非是說灰塵。

剎塵數之義即是指一個三千大千世界中的所有物質都分解成最小單位——微塵,計算這些微塵的數量總和,即是剎塵數。以現代之科學,恐怕無法計算出其具體數量。

那普賢菩薩為何有如此威神之力?竟能一身化現出剎塵數身來?所謂相由心生,這個相並非單指相貌,而是指一切可以感知到的事物,當然也包含身體在內,皆由心而生。眾生起心動念不離一個小「我」,日忙夜忙都是為了「我」,死此生彼也是為了這個「我」,心念狹隘自私,便只有這一個身體。菩薩心量廣大無邊,慈悲救度一切眾生,故而身體亦可無量無邊。

塵沙劫忍術法本中引用這四句佛經中的偈子,正是要說明塵沙劫忍術之不可思議。塵沙劫術雖是以咒、法之力化沙為身,與菩薩所化之身不同,卻是要施術者借此明瞭此心力之廣大無量,通過修習此術,漸而能擴大心量,捨棄自私狹隘之心,一旦能夠打破這個狹隘下劣的「我」見,便可如普賢菩薩一般具足廣大慈悲之心,能夠化身無量了。

塵沙劫術亦有不同階級之成就,沙樓所修成之塵沙劫術仍屬初步,那些沙化人雖有與沙樓相同之功夫,卻有一個弱點,那就是沙土化成的身體並不甚牢固,而且所有化人彼此息息相關,一旦其中一個部分還原成沙,則全部化人都會化為沙土。正如塵沙劫法本中所云:一沙既可成無量化人,無量化人亦不過一沙耳。一即是多,多即是一。

光波翼在清涼齋隱居之時,蓂莢常常將各家忍術精妙之處說與他聽,自然也少不了為他講說這塵沙劫術。加之蓂莢時而以寂感術探知當世忍者之忍術修為,故而光波翼在沙樓施展塵沙劫術時,便已想好對策,卻故意裝作對此術不甚了了,讓沙樓放鬆警惕,並未急於圍攻光波翼,讓光波翼有機會斬下一個化人的手臂,並將其捏碎還成沙土,輕易便破解了塵沙劫之術。

此時天光已暗,眼看便要日落,沙樓可謂是使盡了看家本領,卻並未傷到光波翼分毫,心中正演著一出「天下大亂」,忽聞東面山坡傳來眾人的腳步聲,沙樓聞之一振,心知幫手到了,當下高聲說道:「光波翼,沒想到百典家的小姑娘向你洩露了這麼多秘密,她是不是把所有忍術的弱點都告訴你了?」

光波翼自然也聽到了腳步聲,見沙樓忽然高聲向自己喊話,微微一笑,說道:「你連我都打不過,適才還侈談要與我義父交手。如今還想尋個借口遮羞嗎?」邊說邊向崖畔走過去。

沙樓高聲喊話不過是為了吸引光波翼的注意,想要拖住光波翼,如今見光波翼非但沒有上當,反而出言譏諷自己,不禁惱羞成怒,破口罵道:「臭小子,老子不過讓你幾招,你當真便以為自己本領了得了?來來來,讓你見識見識咱的真本事。」

光波翼笑道:「你還能有什麼真本事?不過是打輸了哭著去向新主子求救罷了。」

沙樓被說到痛處,簡直氣炸了肺,正要發作,聽見身後腳步聲已近,回頭看時,只見那一隊持弓握弩的黑衣人已在身後數十步遠處。遂轉身對光波翼笑道:「小子,你的運氣不會總那麼好。」

光波翼暗自調息,發覺脈氣已亂,心知遮族忍者必然在黑衣人隊伍當中。

只聽黑衣人當中有人喊道:「沙先生,請閃開些。」

沙樓依言向旁邊走開五六步,將光波翼曝露於弓弩手面前。

只見有一名黑衣人舉起右手,喊道:「目公子,請不要動。」說罷右手向下一揮,眾弓弩手得了命令,箭矢齊發。

光波翼本已做好跳崖準備,忽聽有人喊出「目公子」,又見那些箭矢竟然都朝著沙樓射去,一時不明所以。

沙樓原本也揚揚得意地看著光波翼,等著那些弓弩手為自己洩憤,忽然聽到為首的黑衣人高喊「目公子」,不禁回頭去看,卻見千百支箭矢已如飛蝗般射向自己,將自己上下左右的去處封了個嚴嚴實實,根本無處躲避。

沙樓此刻亦被遮族忍者的禁術所制,無法施展忍術,陡見變故,仍舊下意識地向上縱身躍起,想要躲開箭矢,可惜未及離地三尺,身上便已穿透了十餘支箭,被亂箭射得飛出數步開外。

為首的黑衣人帶著幾名手下奔過來察看了一番沙樓的屍首,以確認他是否已死透。

光波翼也走到近前,見沙樓身上插滿了箭矢,怒目圓睜地仰倒在地,顯然死不瞑目。

光波翼俯身為沙樓合上雙眼,自言自語道:「沙歸土,你總算重歸於土了。」恰好夕陽的最後一縷餘光隱去。

為首那黑衣人向光波翼施禮道:「目公子,請好自為之,屬下告退。」

光波翼忙道:「請問足下是哪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黑衣人道:「屬下奉目長老之命,來幫公子解圍。」

光波翼又問道:「沙樓不是已經投靠了你們嗎?為何要殺他?」

黑衣人道:「目長老說,此人不忠,將來亦必定會對公子不利,不可留他。」

「他……目長老現在哪裡?」光波翼又問道。

黑衣人又施一禮道:「請恕屬下無可奉告。公子保重,屬下告辭了。」說罷示意手下帶上沙樓的屍首,轉身而去。

光波翼望著大隊黑衣人消失在夜幕中,略呆了呆,便化為白鶴飛回崖底去尋海音慧。

回到崖底,卻不見海音慧身影,只有堅地的遺體尚在。光波翼暗自惟忖,海音慧重傷在身,不可能自行遠走,莫非有人來過?當下施展天目術觀察了一遭。

那崖底不過方圓里許之地,並未發現海音慧蹤影,光波翼心中不免大為擔心,又化作一隻鶴兒四處巡視了兩回,仍未發現半點海音慧的蹤跡。

光波翼只得將堅地的遺體暫時藏於地下,又喚來一隻白鶴,駕鶴向海棠山莊飛去。

到了山莊門前,目思琴已出門來迎接光波翼。光波翼訝道:「你知道我要來?」

目思琴回道:「義父剛剛吩咐我們為大哥準備晚飯,沒想到大哥來得如此快。」

「他在莊中?」光波翼問道。

目思琴連忙搖頭道:「不,義父是傳信回來的。」

光波翼將信將疑,盯著目思琴眼睛問道:「燕兒,你實話告訴我,他究竟在不在莊中?」

目思琴避開光波翼的目光說道:「大哥,你奔波了這麼久,先進來吃點東西吧。義父讓你在莊中等他,他會見你的。」

光波翼聽聞此言,便隨著目思琴走進門來。

目思琴將光波翼引到餐廳,餐桌上已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光波翼入座後,呆呆地看著飯菜出神。

目思琴叫了聲「大哥」,光波翼這才回過神來。

目思琴問道:「大哥,你怎麼了?」

光波翼盯著目思琴問道:「你知道他蓄意要騙我義父上當嗎?」

目思琴搖搖頭,反問道:「堅地長老怎樣了?大哥見到他了嗎?」

光波翼低聲道:「他老人家已經辭世了。」

目思琴聞言黯然說道:「我去幽蘭谷時,堅地長老對我也很好。沒想到會是這樣,大哥,我……我對不起你。」

光波翼道:「他讓你騙了我,又讓我騙了義父。如果不是我,義父是不會輕易上當的。」

目思琴道:「我聽義父說,堅地長老是大哥的仇人,是他害了大哥的母親。」

「那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測而已!」光波翼眉頭一鎖,隨又問道,「他到底在哪裡?何時來見我?」

目思琴道:「大哥,你別急,義父說了他會見你的。無論義父做了什麼,總是為大哥好,畢竟你們是……」話到嘴邊,目思琴又住了口。

光波翼淡然說道:「今晚若再見不到他,我便去破了煩惱陣的陣眼。」

目思琴聞言一怔,微微笑道:「飯菜快要涼了,大哥還是先吃飯吧。」說罷從一個大湯碗裡盛了一小碗湯,放在光波翼面前。

光波翼一直無心留意桌上的飯菜,此時卻見目思琴遞來的竟赫然是一碗秦芽湯!

光波翼疑惑地看了看目思琴,目思琴微笑道:「大哥不是最喜歡這秦芽湯嗎?快嘗嘗看,味道是不是還那麼鮮美。」

「原來這真是秦芽湯。」光波翼方才確信自己並未看錯,又問道,「這秦芽不是只有四月才有嗎?如今已是七月,為何還能採到秦芽?」

目思琴笑了笑,說道:「秦山中好多美味都只在很短的時間裡才有,也留不長久。前年冬天花粉讓人造了一座冰窖,放了許多冰塊在裡面,這秦芽便是她今年四月初採來存在冰窖裡的。大哥,你快吃吧,別辜負了人家一番苦心。」末後一句話,卻是一語雙關。

光波翼此時哪有心情理睬這話,只裝作不懂,端起秦芽湯一飲而盡。

匆匆用過飯後,光波翼忽覺睏倦,忍不住連連打了幾個哈欠。

目思琴見狀說道:「大哥許是太過疲勞了,要不要去睡一會兒?」

光波翼強打精神,搖了搖頭。

目思琴又道:「那就請大哥去書房稍坐,我為你燒壺茶來。」

目思琴引著光波翼來到書房,請他入座,便轉身出去燒茶。光波翼愈覺困重,靠坐在椅子上竟不知不覺睡去。

話說儷坤依照光波翼所說,帶著寶瓶在地下向東南穿行了數十里,並未尋到陣眼,便又折回,周旋往返在地下逡巡,一直奔行了一個多時辰,忽然被一股力量擋住了去路,心頭一喜,知道前面便是陣眼所在,忙鑽出地面,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塊方圓十餘丈的巨石聳立在一個山坳之中。

儷坤伸手入懷,正要取出寶瓶,突然身子一縮,接連向右側翻滾了兩個觔斗,堪堪躲過從身後射來的數枚暗器。那幾枚暗器被儷坤躲開之後卻又飛轉回來,再次襲向儷坤。儷坤此番面對暗器,已看清來路,揚手射出兩枚星鏢,迎面擊落了兩枚暗器,另外幾枚暗器則被儷坤側身躲過。

儷坤迅速地瞄了一眼被自己擊落的暗器,原來那幾枚暗器都是拐角形的飛鏢,如同小孩玩的「飛去來兮」相似,故而能旋轉飛回。只是那暗器的兩個邊角與拐角處皆極銳利,暗器邊緣處亦鋒利如刀,一旦被它擊中或擦上,傷口必定不淺。

儷坤射出星鏢、側身躲開「飛去來兮」以及瞄看那暗器都只是剎那間的事,此時更不停手,早已向身後暗器來處又射出幾枚星鏢,同時也轉回身來面對敵手。

待儷坤轉回身來,只見面前二三十步開外站著一名中年男子,勁裝短靴,清瘦無須,向儷坤施禮道:「夫人好身手,可否請教尊名?」

儷坤上下打量那男子一番,說道:「小女子儷坤,不知足下是哪一位?」

那男子答道:「在下鏡顯真。原來是風夫人,難怪能夠來到這裡。」

儷坤哼笑一聲道:「這裡很難到的嗎?」

鏡顯真微微笑道:「除了夫人家傳的坤行術,恐怕沒幾個人有本事能到得了這裡。不過夫人縱然到了這裡,只怕也是徒勞。我勸夫人還是趁早離開,免得白白誤了自己的性命,可惜了大好青春。」

儷坤回道:「徒勞不徒勞倒也難說,早聞鏡中術神奇莫測,今日正好讓小女子開開眼界。」說罷忽然轉身向左,拔足飛奔。

鏡顯真不明儷坤何意,也飛身追了上去。

奔出百餘步遠,儷坤一個急轉身,右掌平推,一塊大石憑空從儷坤的掌中飛出,砸向迎面追來的鏡顯真。

鏡顯真正奔行追趕儷坤,此時已距儷坤頗近,照理說很難避開儷坤這突然一擊,不料鏡顯真竟也忽然推出右掌,也有一塊大石從掌中飛出,正好與儷坤發出的大石相碰,好似與儷坤商量好一般。只聽「彭」的一聲,兩塊大石撞碎在空中,碎石四濺。

儷坤心中一驚,難道這就是鏡中術?不及多想,隨手又已化出一塊大石從鏡顯真頭頂砸落下去。

鏡顯真忙向右前方躥出,躲開大石,儷坤卻發現自己頭頂也有一塊大石砸落下來,也急忙閃身躲開。此時心中方確信,眼前這位鏡族忍者的鏡中術的確如傳說中一般,可以完全模仿對手的忍術。

儷坤並不甘心,當下射出幾枚星鏢,這一回鏡顯真並未以暗器回敬儷坤,只是縱身躍在一旁,躲開星鏢而已。

儷坤心道:「難道他真能模仿所有忍術嗎?若果真如此,鏡族忍者豈非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物?那鏡族中當年為何無人去參加懿宗皇帝的選試大會?還是說他們能夠模仿的忍術有限呢?可惜鏡族忍者一向行蹤隱秘,很少有人知曉他們的真實本領究竟如何。」

想到這裡,儷坤見鏡顯真只是站在原地看著自己,並未主動向自己進攻,當下決定再試他一試,立時展開坤行術,遁入地中。

剛剛在地下奔出幾步,儷坤見鏡顯真已擋在自己面前,微笑地看著自己,不覺大吃一驚,原來連這坤行術他也能模仿!

儷坤躍出地面的同時,鏡顯真也跟了出來,此時卻不待儷坤出手,主動上前,以空無常刺向儷坤。

儷坤也取出空無常與鏡顯真斗在一處。

二人你來我往,數個回合之後,儷坤發現這鏡顯真的拳腳功夫的確非常高明,自己很快便落在下風。

勉強支撐了幾個回合,儷坤躍出圈外,趁鏡顯真追趕之際,揮手射出兩枚星鏢,同時暗中施展化石術,化出數塊大石,分別向鏡顯真的頭頂及身後襲去。

哪知鏡顯真並不慌張,遽然向左撲倒,隨即一個側滾翻,躲過儷坤的三處襲擊,同時揚手射出幾枚飛去來兮飛鏢,襲向儷坤的右前身。

儷坤也同時感到頭頂與身後有大石塊襲來,不過此時面前有自己襲擊鏡顯真的大石正從迎面和半空襲來,右前方又有飛鏢襲來,自己已無處躲閃,只好疾速俯身下衝,遁入地下。只是她與鏡顯真距離本不甚遠,對手飛鏢又疾,入地之前右肩被一枚飛去來兮擦過,劃出一道一指長的血口來。

儷坤偷襲不成,反而狼狽受傷,此時愈加確信那鏡中術果然如鏡子一般,並非是模仿對手的忍術,而是能將對手的忍術準確無誤地返照出來,而且絕不會延遲滯後。

儷坤擔心鏡顯真追入地下,入地後疾奔了十餘步,卻發現鏡顯真並未跟來,便住了腳步回頭觀望,只見地面上有兩個人正纏鬥在一起。

儷坤忙回到地面,見與鏡顯真打鬥之人乃是風巽。

原來儷坤在第一次躲避鏡顯真「飛去來兮」之時已藉著翻滾之機將寶瓶偷偷取出,放在草叢之中,其後她遠遠跑開正是為了引誘鏡顯真來追趕自己,好讓藏在寶瓶中的弟兄們得以出來。

儷坤在旁叫道:「風大哥,他叫鏡顯真,當心他的鏡中術了得,輕易不要施展忍術!」

風巽回道:「我都看到了,放心吧弟妹。」說話間,風巽與鏡顯真又鬥了數個回合。

「好快的身手!」儷坤見鏡顯真的武功竟與風巽不分高下,不由得讚了一句。

風巽聽到儷坤這一讚,忽然靈光閃現,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二人又過了幾招,風巽忽然雙掌推出,一股旋風嗚嗚地刮起,將鏡顯真罩在其中。

與此同時,鏡顯真也放出旋風,同樣也將風巽罩住。二人均被旋風籠罩,在旋風中飛快地旋轉起來。旋風越旋越快,漸漸將二人旋起,離開地面,越升越高。

過了許久,只聽風巽喊道:「弟妹,看你的了。」話音甫落,兩股旋風戛然而止,二人皆從空中落下。

旋風雖然已消失,二人旋轉的慣性猶在,風巽在空中轉了幾周之後飄落在地面,腳步已有些不穩。鏡顯真卻有如一個失去重心的陀螺一般,落地後踉踉蹌蹌,幾乎要跌倒在地。

儷坤早在一旁射出數枚星鏢,竟然悉數打中鏡顯真的要害之處,隨即又躥到鏡顯真身前,手起劍落,割斷了鏡顯真的咽喉。

原來風巽聽儷坤稱讚鏡顯真好身手時,忽然想到自己因修煉旋風術,常常要身處旋風之中隨之飛速旋轉,那鏡顯真身手雖好,必定無法適應這旋風的旋轉,故而施展出旋風術,拼著自己也熬過了忍耐飛速旋轉的極限,這才收了忍術,示意儷坤出手對付鏡顯真。儷坤的丈夫風嘯也與風巽有同樣本領,故而兩股旋風刮起之時,儷坤心中已明白了風巽的意圖,早已備好了星鏢與空無常,一擊成功。可憐鏡顯真被那旋風轉得頭暈腦昏,落地之後早已不辨東西南北,絲毫沒有招架之力,輕易便死在了儷坤的劍下。

除掉了鏡顯真,儷坤忙去察看風巽情形如何,她只怕風巽也被那旋風轉得太久,一時無法恢復過來。

風巽卻笑道:「好在平日練功不曾偷懶,眼下還吃得消,咱們快走吧。」雖如此說,畢竟在旋風中旋轉太久,風巽仍是感到天旋地轉,胸中嘔惡,終於抵擋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儷坤忙說道:「風大哥,你還是先稍稍歇息片刻吧,不要太勉強。」

風巽輕輕晃了晃頭,說道:「也好,你先趕過去與大家會合,我稍後便來。」

儷坤點點頭,道:「好,大哥當心,我先過去了。」說罷沿來路飛奔而去。

風巽盤起雙腿,凝神調息,坐了一會兒,看看天色漸暗,腦中已不再感到眩暈,心口的不適感也已基本退去,便站起身,準備過去與眾人會合。

剛剛奔出幾步,風巽忽然立住腳步,愣在那裡。原來眼前這山勢、路徑已不是來時模樣。

「莫非我當真被旋風轉糊塗了不成?」風巽呆想了片刻,看看天色愈加暗了,忽然想起光波翼曾對眾人說過,這煩惱陣每日清晨、正午與黃昏皆會變化,此時恰值黃昏,原來是陣勢發生了變化。

風巽心道:「這陣勢雖變,或許只是眼中所見景物不同,其實際的方位、地理並無兩樣,我但照著來時的方向走,或許便能走回到陣眼處。」想到這裡,風巽便放開步子,憑著記憶向來時的方向奔去。

奔出好長一段山路,風巽停下腳步,心中盤算自己來時並未走了這許多路程,按理早該回到陣眼處了,莫非是自己想錯了?陣勢變化之後果真一切都變了?

風巽打起精神又向前奔行了一陣,仍舊沒有到達陣眼,而且整個山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聲。此時天已黑透,兄弟們究竟在哪裡?風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儷坤不過比風巽早走了一步,誰知這煩惱陣的陣勢恰恰就在此時變化。

儷坤沿著來路回到陣眼所處的山坳之中,卻見自己的丈夫風嘯與七手族的老大摧塵正圍著那塊巨石轉悠。風嘯發現妻子回來,忙迎過來問道:「夫人,你怎麼樣?風巽大哥呢?」邊說邊上下打量儷坤,忽然看見她右肩那道傷口,頓時心疼地問道:「你受傷了?」

儷坤微笑著搖搖頭道:「小傷口,不打緊。鏡顯真已經被我們除掉了,風大哥稍後便來。嘯哥,這裡怎麼就你們兩個人?其他弟兄呢?」

摧塵也走過來問候儷坤。

風嘯一邊撕下一條衣襟為儷坤包紮傷口,一邊說道:「風巽大哥第一個從寶瓶中出來,便追你去了,大家出來以後,忽然來了好幾位北道忍者,弟兄們便紛紛迎敵,如今不知都打到哪裡去了。我和摧大哥留在這裡破陣。」

儷坤看了一眼那塊巨石,又問道:「找到破陣的法子了嗎?」

風嘯道:「這陣眼果然不同尋常,適才摧大哥以摧手術將這巨石擊碎,不料很快便又復原。那石頭被打碎時,我看見下面露出一個深坑,想必煩惱陣的陣心便是藏在那深坑之中。」

儷坤又問道:「那石頭是如何復原的?」

風嘯道:「巨石下面的深坑中似乎有一股很強的吸力,巨石被擊碎後,那些碎石很快便被吸回到坑口處,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儷坤道:「我倒有個主意,不知能不能成。」

風嘯道:「你說說看。」

儷坤道:「我想等摧大哥將巨石擊碎之後,立即施展化石術,以石板將那坑口封住,或許便能阻止巨石復原。」

摧塵一直在旁聽他夫妻二人說話,此時插口道:「若是用石板封住坑口,與那巨石封住坑口又有何差別?」

風嘯回道:「自然不同。那巨石乃是這陣眼的機關,與那陣眼渾然一體。如果能用化石術化出的石板封住坑口,那坑口的守門人便成了咱們自己人,咱們便有可乘之機了。」

儷坤看著風嘯,微笑點了點頭,到底是丈夫與自己心意相通。

摧塵聽罷也點頭應道:「好,那咱們便試一試。」

三人走近巨石,儷坤雙手結好手印,準備施展化石術,風嘯站在儷坤身旁,防備不測發生。

摧塵默唸咒語,脈氣灌注兩臂,對準巨石雙掌齊推,只聽「彭」的一聲巨響,巨石被摧塵雙掌震得裂開一條大縫,卻並未被擊碎。

摧塵暗吃一驚,因為適才他第一次拍擊巨石時,乃是一擊而碎,如今他的掌力並未減弱,說明這巨石破碎復原之後,竟比從前更加堅硬難摧了。

摧塵不敢怠慢,隨即又拍出一掌,那巨石已被震裂,無法再承受這一擊,頓時碎裂成數十塊,飛散出去。坑口甫一露出,傳出呼呼的風聲,果然有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坑中傳來。

儷坤見狀,立時化出一塊巨大的石板,蓋在坑口之上。

誰知石板剛剛蓋住坑口,那些被摧塵擊碎的石塊又從各方各向飛了回來,仍舊在坑口上復合成一塊巨石,只是巨石與坑口之間多了一塊大石板。

三個人見狀皆皺起眉頭。

儷坤走上前,對著巨石呆看了一陣兒,伸手探了探那巨石,隨即又蹲下身,伸手探了探自己化出的石板,卻見自己的手臂竟然穿過石板,探到巨石下面,感到下面的坑中傳來嗖嗖涼風。

儷坤站起身,喜道:「摧大哥,嘯哥,我有辦法了。只要請摧大哥再將這巨石擊碎一次,我就能進入坑中去了。」

摧塵會意,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開始運功施術。儷坤也在一旁做好了準備。

摧塵有了上次拍擊巨石的經驗,此時用盡全力,雙掌向巨石拍去,那巨石果然比上次更加堅硬,只裂開一道細縫而已。

摧塵緊接著拍出第二掌,巨石上又添了幾道裂縫。摧塵毫不鬆懈,又拍出第三掌,終於將那巨石拍碎,碎石四散,卻比前次散落得近了許多。

連續擊出三掌,摧塵大耗脈氣,不由得雙腿發軟,倒退了一步。

儷坤在旁早已看準時機,待那巨石碎裂飛散的瞬間,便又化出一塊巨大石板,蓋落在先前那塊石板之上。

石板剛剛落好,四散的碎石又復飛回,聚成一塊巨石,坐在兩塊石板之上。

儷坤忙上前查看那兩塊石板,每塊石板皆有半尺多厚,兩塊摞在一起便有一尺半厚。

儷坤回頭說道:「嘯哥,你和摧大哥在這裡等我,我下去看看。」

風嘯忙道:「我與你一起去。」

儷坤正要拒絕,抬眼恰好撞上風嘯的目光,二人相互凝視片刻,儷坤輕輕點了點頭。

摧塵說道:「我也與你們同去。」

風嘯道:「摧大哥,你留在上面,必要時也好有個照應。」

儷坤也道:「正是,過會兒風大哥和其他兄弟回來也好讓他們知曉。」

摧塵聞言回道:「也好,你們兩個要多加小心。」

儷坤趴在地上,向風嘯招了招手,風嘯也隨之匍匐在地面,左手握住儷坤的右手,二人從石板側面鑽了進去。原來這陣眼處的地面與那巨石均無法以坤行術穿過,唯有這兩塊儷坤化出的石板卻可以穿行。

穿過石板,下面是個一丈多深的大坑,二人跳到坑底,發現坑底一角有個兩尺多高的洞口,傳出一股涼風,想必巨石被打碎之後,坑口的吸力便來自於此。

風嘯在下面原本完全無法視物,因儷坤施展了摩尼寶鏡術,讓他也可以看清周圍境物。

二人一前一後鑽進那個洞口,只走出幾步遠,地洞便擴為一人高的隧道,風嘯剛好可以站直身體。

二人沿著隧道前行,發現那隧道乃是螺旋狀右轉下行。

大約在隧道中盤旋走了七八圈,忽然來到一個岔口。二人擇了左邊路口繼續前行,卻發現那隧道的地勢已趨平緩,而且路徑變得極為曲折,忽左忽右,時而又有回頭彎路。

走不多久又到一岔口。儷坤道:「嘯哥,我看這隧道八成是個迷宮,否則怎會如此曲折多岔。」

風嘯道:「我也正如此想,咱們須得做些個記號,免得一會兒迷路。」說罷拿出空無常在岔口左側壁上劃出一個三角。誰知未及風嘯收起空無常,那剛剛劃成的三角便已隱沒不見。

儷坤訝道:「原來這隧道也能自行復原,這可有些難辦了。」說罷伸手試了試那隧道的牆壁,發現果然也與地上那巨石一般,無法以坤行術穿過。

風嘯略加思索道:「既然咱們破壞它不得,給它加點東西總該可以吧。」說罷取出一枚星鏢插在壁上。

二人在旁觀察了片刻,發現並無異樣,星鏢依舊好端端地插在隧道壁上,這才放心地繼續向左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