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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南山萬里尋歸鳳,花粉一念絕玉髓

眾人紛紛讓開路,只見漆北斗雙目已能微微睜開,眼中卻是血紅一片,眼角處仍在流血,令人感到既可憐又恐怖。

有人開口說道:「你大哥被鶴紫雲兄弟害死了,你三弟的雙腿被炸沒了,正暈死在這裡,還不知能不能活過來。」

「你說什麼?!」漆北斗突然睜大眼睛,面目猙獰,剎那間宛如一個紅眼的羅剎一般,嚇得身旁之人不由得退後一步。

先前那人又道:「御鶴族那兩個混蛋還用毒針射殺了咱們好幾位弟兄,炸傷了很多人。」

漆北斗厲聲問道:「御鶴族那兩個畜生,現在何處?」

那人答道:「鶴青雲被你三弟殺了,鶴紫雲自己炸成了碎片。」

「哼!他們死有餘辜!」漆北斗心中稍慰。

「我們剛剛捉住了一個御鶴族的人,可如今有人想要救他走。」那人又道。

「誰要救他?」漆北斗森然問道。

「此人正站在你面前,他就是南道忍者光波翼。」那人回道。

「光波翼!原來你還在這裡!」漆北斗咬牙切齒道,「你害死了我丈夫,又串通鶴彩雲那個賤人來害我!諸位北道的兄弟,御鶴族這些敗類,根本就是混進咱們北道的奸細,今日之事便是明證。大家一定別放過這小子,殺了他給死傷的弟兄們報仇!讓他知道,這秦山之中不是他這個南道的毛頭小子可以肆意胡為的地方!」

光波翼心中哭笑不得,明明是漆北斗自己害死了鶴祥雲,如今卻推到自己頭上,又煽動眾人將自己當作北道的公敵。

「對,殺了這兩個奸細!給死去的弟兄報仇!」人群中立時有人應和。

眼見人人目露凶光,開始蠢蠢欲動。光波翼大聲說道:「諸位少安毋躁,請聽在下一言,漆北斗的丈夫鶴祥雲不正是御鶴族的人嗎?在下若串通御鶴族,又如何會殺了鶴祥雲?御鶴族兄妹幾人今日與漆族爭鬥,其實是為了給鶴祥雲報仇。漆北斗生性嫉妒,因懷疑丈夫與人私通,便殺了鶴祥雲,因此才種下禍根。至於北道中有幾位弟兄死傷,實乃因為漆北斗施展了漆天術,鶴家兄弟摸黑與漆家兄弟爭鬥,難免失手誤傷而已。在下今日不過碰巧路過此地,無意冒犯諸位,更非與御鶴族串通。在下並非漆族人,如何能夠摸黑帶走鶴彩雲?這都是漆北斗誣蔑在下而已,請諸位明鑒。」

「這個南道小子的話不能信!我明明看見他與鶴彩雲一前一後從黑圈中跑出來的。」

「對,不能信他!他是南道的奸細,殺了他!」

聽著人群中不斷傳出的叫嚷聲,漆北斗嘴角微搐,忽然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大家一句話都不再說。漆北斗心中納悶,叫道:「你們怎麼了?為何不說話?光波翼在哪裡?」

忽聽有人說道:「漆北斗,明明是你自己殺了你丈夫,還來誣陷別人。如今還敢在這裡煽動大家鬧事。」

漆北斗一驚,她聽出是花粉的聲音。

原來花粉一直站在山坡上瞭望,遠遠看見黑幕外漸漸聚集了許多人,後來又有很多人陸續乘鶴飛走,心下愈發奇怪,不知道裡面究竟發生了何事,便等不及光波翼回來,獨自奔下山坡,跑到谷中來了,待進了院門,碰巧見到適才這一幕。

有人向花粉施禮問道:「請問姑娘如何知曉是漆北斗害了她丈夫?」

花粉冷冷回道:「是我親眼所見。」下面頓時一片嘩然,隨即又恢復了安靜。

花粉又道:「漆、鶴兩家彼此尋仇殺鬥,壞了秦山的規矩,又殃及了許多弟兄,我一定會嚴查。而這一切都是因漆北斗弒夫而起。今日念在漆家兄弟死傷的分上,我先不抓你,待我稟過長老之後再作定奪。至於這位光波公子,他是長老請來的客人,大家可能有些誤會。」

「誤會?」漆北斗冷冷說道,「他從我手裡救走了鶴彩雲與鶴靈芝,這又如何解釋?」

「是啊,姑娘,我們也親眼看見這小……看見光波翼帶著鶴彩雲走出黑圈。」有人應和道。

「回去後我自會查明此事,給大家一個交代。」花粉看了一眼光波翼道:「請光波公子隨我回去吧。」

光波翼向花粉施禮道:「在下請姑娘也將這個御鶴族人一併帶回查問。」說罷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鶴翱。

未及花粉開口,先前應和漆北斗那人說道:「漆、鶴兩家爭鬥,是御鶴族先動的手,這是我們大家共見。依照咱們秦山的規矩,道內兄弟之間,誰先動手挑起爭鬥便是死罪。若是族長帶頭,則一族人都是死罪。如今御鶴族族長鶴紫雲已死,其他御鶴族人也都應伏法。姑娘不會偏袒御鶴族吧?」

花粉道:「既然御鶴族人都逃走了,此人是尋到御鶴族的關鍵,暫且不可殺了他。」

那人又道:「那就請姑娘將他交給我們,我們一定逼他供出御鶴族的藏身之所。」

花粉環視一周,見眾人殺氣騰騰,都在等她開口,便略微點了點頭道:「好吧。」又對光波翼道:「光波公子,咱們走吧。」說罷轉身向外走去。

光波翼此時也無法再出頭救那鶴翱,只得隨花粉出門。

二人出了院門,不便駕鶴,一路步行出谷。剛剛走到谷口,只見目思琴正帶著曼陀樂迎面走來,曼陀樂手中提著一個錦盒。

花粉忙迎上前問道:「姐姐,你怎麼才來?」

目思琴見到花粉與光波翼也頗詫異,說道:「我既然代表義父來參加人家婚禮,總不能空手而來,所以去準備了點禮物。你不是說不想來嗎,怎麼卻反倒早早就到了?現在為何又要走?」

花粉說道:「姐姐沒早來倒好,本來我與哥哥還在擔心姐姐,進到漆府去並未見到姐姐身影,才略微放心些。」

目思琴聽出其中蹊蹺,忙問:「此話怎講?你們為何擔心我?」

花粉便拉著目思琴轉身向谷外走,邊走邊將適才發生之事說與目思琴聽。

聽花粉講完,目思琴說道:「看來光波大哥果然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花粉問道:「怎麼,莫非姐姐也相信那個鶴彩雲是被哥哥救走的?」

目思琴見花粉一臉緊張樣子,不禁莞爾一笑,說道:「自然是光波大哥所為。」說罷扭頭看了一眼光波翼,光波翼不置可否。

目思琴又道:「不過妹妹放心,我相信光波大哥並非是為救一個鶴彩雲,他是為了保全御鶴一族才去救人的。畢竟光波大哥向御鶴族的老族長學習了御鶴術,所以才要保全他的族人。」

花粉道:「可是御鶴族老族長正是被那些族人所害,縱然他不想報仇,可也不必讓哥哥保全這些忘恩負義的小人吧?」

目思琴道:「那老族長一定是位不計前嫌的真君子。是不是,光波大哥?」

光波翼輕輕點點頭道:「御鶴族人誤入歧途,罪魁禍首是鶴紫雲與鶴青雲兄弟二人,如今他二人已死,也只有鶴彩雲能夠率領御鶴族了。」

花粉道:「不管怎樣,哥哥救了鶴彩雲之事一定不能讓外人知曉,否則哥哥便成了北道的敵人了。」說罷回頭向曼陀樂說道:「曼陀樂,你聽到了嗎?」

曼陀樂點頭道:「花粉姐姐放心,我只當什麼都沒聽到。」

花粉笑道:「還不知咱倆誰大誰小呢,你怎麼喚我姐姐?」

目思琴也微笑著對曼陀樂說道:「花粉屬羊,今年十八歲,你屬馬,比她大一歲,應該叫她妹妹才對。」

曼陀樂道:「屬下不敢。」

花粉道:「既然你和姐姐是好朋友,我自然也不當你是外人,以後不必這麼拘束,咱們互相稱呼名字罷了。」

曼陀樂這才點了點頭。

話說花粉與目思琴姐妹雖然有心幫助光波翼,並不急於派人追殺御鶴族忍者,然而北道中許多忍者一心欲尋御鶴族報仇,早已偷偷出動,奔赴御鶴族老巢翠海。好在御鶴族飛鶴迅速,從秦山回到翠海當日,鶴彩雲便率領眾人尋到光波翼指示的山谷,將族人隱蔽在谷內各個山洞之中,躲過了北道忍者的追殺。

秦山中,鶴翱被折磨欲死,眾人實在無法從其口中探出御鶴族有甚其他藏身之所,便紛紛請求花粉將鶴翱處死,花粉無奈,也只得應允。

轉眼到了臘月十六,目焱出關,見到光波翼與目思琴同時歸來,甚為高興。聽說目思琴行刺僖宗皇帝失手,目焱倒也不甚在意,只微笑道了句:「燕兒,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心慈手軟。」

此時,花粉又送上前兩日剛剛收到的兩份快報,一份來自北道的探子,另一份則是黃巢派人送來的書信,那黃巢已於臘月十三日在含元殿稱帝。

原來臘月初五午後,黃巢前鋒將軍柴存先入長安,隨後留於長安城中的唐廷金吾大將軍張直方帥大唐文武官吏數十人迎接黃巢於霸上。只見那黃巢乘坐鑲金大轎,其手下徒眾皆以紅色繒帶束髮,錦衣繡服,手執兵仗,甲騎如流,車馬隊伍絡繹不絕。百姓紛紛夾道圍觀。

尚讓命人沿途宣告說:「黃王起兵,本為百姓,非如大唐皇帝李氏一般不愛汝等,汝等但當安居樂業,無須恐慌。」

進城之後,黃巢暫住於田令孜府第,其手下為盜日久,已成巨富,見極為貧苦之人,往往亦能施與財物。然而數日之中,其徒眾紛紛到城中大肆搶掠,焚燒市集店舖,殺人滿街,尤其是大唐官吏,但凡被搜出捉到者皆被殘殺,無一倖免。滿城之中,人人皆惶惶不可終日,無有一人能如諭令中所說,可以安居樂業!

至臘月十一日,留在長安城中的皇親貴族已被黃巢捕殺無餘。想來那徐太后還算走運,本已病重,聽說黃巢軍隊入城,竟急嚇身亡,卻也免遭屠戮之苦。

直至臘月十二日,黃巢方進入皇宮,十三日即皇帝位。因時間緊迫,來不及趕製皇袍,便命人於黑綢衣上作畫代繡。尋不到樂師,便擂擊數百面戰鼓以代金石之樂。黃巢又登上丹鳳樓,下詔書大赦天下。建國號為「大齊」,改元為「金統」。

為表明自己乃是順應天命而生的真龍天子,黃巢宣稱:廣明之號,乃是去掉唐字下半邊,而以我黃家日月代替之,這正是上天所垂示的祥瑞之象。

(按:廣的繁體字為廣,正是唐字頭,加上黃巢的黃字而成。日月為明,故而黃巢說廣明即以「黃家日月」代替唐王朝。)

黃巢即位後宣佈,原大唐三品以上官員全部停任,四品以下官員官位如故。封其妻曹氏為皇后。以尚讓、趙璋、崔璆、楊希古共為宰相(同平章事),以尚讓為太尉兼中書令,趙璋兼侍中,孟楷、蓋洪為左右僕射兼軍容使、知左右軍事,費傳古為樞密使。鄭漢璋為御史中丞,李儔、黃諤、尚儒為尚書,方特為諫議大夫。以太常博士皮日休、沈雲翔、裴渥為翰林學士。王璠為京兆尹,許建、朱實、劉塘為軍庫使,朱溫、張言、彭攢、季逵等人為諸衛大將軍、四面游奕使。張直方則被封作檢校左僕射。崔璆,正是當時杭州城破時逃走的原浙東觀察使,此時被罷免官職留居京城,竟被黃巢任命為宰相。

其後,黃巢下令,原唐廷百官皆須到趙璋處投名報到,乃可官復舊職。

宰相豆盧瑑、崔沆及左僕射於琮、右僕射劉鄴、太子少師裴諗、御史中丞趙濛、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湯等高官因來不及追隨僖宗逃走,遂藏匿於民間,後被黃巢手下搜獲,悉遭屠戮。

廣德公主乃於琮之妻,見丈夫即將被害,便抓住砍向丈夫的鋼刀不放,厲聲喝道:「我乃唐室之女,誓與於僕射俱死!」遂與丈夫共同就戮。

僖宗出逃當日一早,田令孜因怕僖宗責備自己失職,將黃巢入關完全歸咎於宰相盧攜,遂將其貶為太子賓客。僖宗走後當晚,盧攜便服毒自盡。因其當年竭力反對授予黃巢節度使之職,黃巢恨之入骨,便將盧攜屍體挖出,於集市上斬首示眾。

將作監鄭綦、庫部郎中鄭系二人則堅決不向黃巢稱臣,均闔家自盡。

左金吾大將軍張直方雖假意向黃巢稱臣,卻暗中收留逃亡大臣,將大唐公卿藏匿於家中牆壁夾層之中,後被發現,亦慘遭黃巢殺戮。

且說黃巢除了給目焱送來這封喜報之外,並送來封賞目焱的聖旨。因目焱不願拋頭露面,黃巢便尊重其意,秘密賜封其為襄勝侯、平西大將軍,並賞賜稀世珍寶數件。

花粉說道:「這個黃巢好沒義氣,師父幫了他這麼大忙,他卻只封了個侯爵給您。」

花粉這話確實不錯,目焱非但幫助黃巢攻下許多城池,派人貼身保護他的安全,一面在朝廷內部瓦解了許多打擊黃巢的攻勢,還在許多關鍵時刻為其出謀劃策。自從黃巢渡淮北上,攻下汝州之後,目焱便建議黃巢改稱「補天大將軍」,並約束手下軍隊,不再大肆搶掠百姓,以此收買人心,為登基做好準備。

目焱笑道:「侯爵也好,公爵也好,有什麼干係?」說罷看了看光波翼道:「翼兒你看,咱們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光波翼眼看著殺父仇人就在面前,卻強作平靜道:「晚輩不似前輩這般志向遠大,只甘於平庸度日罷了。」

目焱呵呵一笑,道:「時隔兩年,你怎麼還如此孩子氣?你難道忘了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了嗎?」

想到目焱曾口口聲聲表白他自己與父親之死毫無瓜葛,又語重心長地對自己大談什麼要繼承父親遺志,想要輔佐自己做未來明君云云,又念及父親留在鳳凰樓上的遺書,光波翼只覺得眼前此人當真是天下第一號虛偽無恥之徒!遂輕輕哂笑道:「晚輩生來便不是一個有雄心壯志的人。何況依晚輩看來,黃巢如今已登基為帝,將來縱然大唐兵勢盡滅,黃巢的羽翼自然也便豐滿了,前輩如何實現遠大抱負?」

目焱微微笑道:「黃巢豎子,何以成大業?若非我暗中相助,他早已受了朝廷招安,去做一個沒出息的節度使罷了。只不過眼下大唐餘勢尚存,黃巢——這位大齊皇帝陛下還有些利用價值。」

光波翼忙問道:「我聽說朝廷不許黃巢求為安南都護,以及天平、廣州等地節度使,故而黃巢憤然拒絕接受招安。我還聽說此事主要由於左僕射於琮力阻,莫非於僕射也是前輩收買之人?」

目焱笑道:「於琮倒是個忠臣,不會被我收買。不過忠臣卻並非不能被利用。朝中自然有我的人,雖不見得身居高位,卻可以用他們去影響那些大人物。這些人便好像是我用來釣魚的魚竿一般,關鍵是要會用巧勁,還要用對魚餌,便不愁那些大魚不上鉤。」

光波翼又問道:「魚餌?什麼魚餌?」

目焱道:「要知道,人皆有好惡,所謂魚餌,不過便是投其所好。你若好財,我便送你金銀;你若好名,我便奉承美名;你若好忠,我便在這忠字上做足文章,讓你親手害死皇帝老子還以為自己是盡了忠。」

光波翼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目焱又道:「這些還只是正用,須知這魚餌還有反用。正用,用人之所好;反用,用人之所惡。或幫你除之,或為你添之,或令你喜,或令你憂,總之是要你不得不吞下這魚餌。」

光波翼道:「晚輩當真是大開眼界。」

目焱看著光波翼,語重心長地說道:「翼兒,有些事你的確還要多學學,日後方可成就大事。」

聽著二人這般說話,目思琴心中頗為驚訝,沒想到義父與光波翼如此親暱,而且似乎極為器重他,將來要與他共成大事一般,不知他與義父究竟有何關係?

花粉也未曾當面聽過目焱說什麼要光波翼成就大事之類的話,此時卻是又驚又喜,原來師父如此看重光波翼,從前又說過只捨得將自己許配給光波翼的話,看來自己與哥哥的這段良緣美姻是遲早之事了。

姐妹二人正各自想著心事,忽聽目焱問道:「翼兒,此番你到我這裡來,是奉了堅地之命吧?他讓你來做說客嗎?」

二人聞言皆看向光波翼,只見光波翼微微笑道:「前輩智謀過人,什麼事都瞞不過前輩的眼睛。堅地長老是想同前輩商量一件事。」

目焱道:「讓我猜猜看,他是不是想念劍無學、瓶一默那幾個老傢伙了?」

光波翼道:「前輩果然厲害。」

目焱又道:「堅地長老還真是對大唐忠心耿耿啊,黃巢剛進長安,他就坐不住了,想要出手幫那個小皇帝把京城搶回來,又捨不得丟了那幾個族長的性命,還真是有忠有義啊。」

光波翼見目焱將堅地的心思揣測得如此精準,不禁暗自歎服,卻又更加擔心此事難成了,看來自己只有另想他法,看能否將幾位族長營救出去了。

只聽目焱又道:「如此也好,正好我也很想念雷老四他們幾個,咱們不妨再定個日子,將這幾人換回來便是。」

此言一出,非但光波翼大感意外,那姐妹二人也極為詫異。既然目焱已將對方交換人質的心理分析得如此透徹,那他為何還要同意?這不擺明了是縱容三道忍者公然幫助朝廷對抗黃巢嗎?而且也不必再有任何後顧之憂了。

光波翼略為沉默,說道:「看來晚輩此來正中前輩下懷,前輩也很器重陣老先生他們幾位啊。」

適才目焱說他自己也很想念雷老四他們,而光波翼卻強調目焱是器重陣老先生他們幾位,二人所指雖然同是雷洪威、陣牘與赤炎翎三人,卻以不同人物為代表。光波翼言外之意乃是指明目焱故意掩飾自己的意圖,他眼下其實是想重用精通兵法與陣法的陣牘。

目焱笑道:「當日我既然同意交換人質,便不怕失去他們幾位。不過他們若能回來自然有回來的好處。翼兒,你記住,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事與壞事,就看你能否抓住其中的契機。」隨即看了看目思琴又道:「一個好的統帥不但要善於佈局,還要善於接受每一種可能的結果,因為無論你這局布得如何精巧,總有你想不到的事情會發生。所以對於任何一種結果,你都要留有後手。」

光波翼反問道:「莫非前輩早已料到燕兒姑娘刺殺不成大唐皇帝嗎?」

目焱道:「燕兒自幼便心軟,不過她一個姑娘家,這也不算是壞事。翼兒,你便不同,大丈夫將來若想成就大業,必須能夠當機立斷、善於取捨,千萬不可心存婦人之仁。」稍停,又道:「其實我還不想小皇帝這麼早死,留著這個魚餌尚有用處。」

目思琴心中愈加納悶,義父為何要對光波翼如此坦白?又對他諄諄教導,真好似對待自己的義子一般。既然光波翼是奉了瞻部道堅地長老之命來此,說明他仍是南道的人。如今三道與北道勢不兩立,這光波翼卻兩面皆能討好,莫非是個雙面間諜不成?

只聽光波翼說道:「看來這黃巢不但是前輩的一枚棋子,也是前輩的一個魚餌。」

目焱笑道:「翼兒果然可教!這樣吧,你先出山去向堅地傳信,正月初八,在老地方交換人質。你也不必回去,讓信子傳話即可。我想讓你留在山莊,陪我一起過年。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光波翼正想交換人質之後能留在秦山,尋找報仇的機會,自然滿口答應下來。花粉卻是心中笑開了花。

光波翼將消息傳給堅地,隨即返回秦山。每日裡,目焱常與光波翼講說謀略之道,治人治國、權謀用兵,無所不談。又考校其天目術之修為進境,得知光波翼進步神速,目焱大喜,又將天目術中一些極深訣竅悉數傳授與他,儼然做了光波翼的授業恩師一般。

光波翼不得不歎服目焱學識精廣,才智過人,亦更加發現其忍術深不可測,只是苦於一時尋不到下手良機,且無取勝把握。同時目焱善待自己之謎也與日俱深,始終不明白他為何要對自己表現得如此親密友善,真好似父師一般。

轉眼過年,海棠山莊已許久不曾這般熱鬧。花粉每日都巴巴地盼著與光波翼見面獨處,可光波翼不是聽目焱講學,便是刻意推托,極力躲避花粉糾纏。目思琴在旁漸漸看出些端倪,又不好說破,怕傷了花粉的心。

除夕一過,眨眼便到了十五。這一日,目焱同光波翼講說了半日,正要與琴馨蘭及目思琴、花粉等人吃午飯,忽然來報,說有一名御鶴族女忍者偷偷飛回秦山。

目焱便讓花粉與目思琴前去看看,光波翼心中不安,便請求同去,目焱亦即應允。

三人邊走邊問來報那人,進山的是哪一位御鶴族忍者?卻報說似乎不識得此人,因她在天上,一時也看不清楚。

三人隨著報信那人來到一處山坡,只見一名少女正被四名北道忍者圍住,那少女卻在嗚嗚哭泣。目思琴與花粉正在奇怪,光波翼卻早已飛奔上前。

那少女見了光波翼大喜,忙撲進光波翼懷中嗔叫道:「哥哥,你怎麼才來?他們欺負我!他們打傷了我的鶴兒,我差點就摔死了。」

光波翼問道:「南山,你怎麼來了?」

南山擦了擦眼淚,抬起頭說道:「哥哥走了這麼久都沒消息,我和姐姐在家裡都很想念你。以為哥哥能回來與我們一同過年,結果你也沒回來。昨日我和姐姐做上元節的小燈籠時,我看姐姐常常走神,知道她是在想你,因此我就決定跑來找你,把哥哥帶回去過節,也給姐姐一個驚喜。」

光波翼道:「你真是胡鬧,你這樣偷偷跑出來,你姐姐一定急壞了。」

此時花粉早在一旁詢問那幾個圍住南山的忍者,才知道南山騎鶴在秦山上空盤旋,被北道忍者發現後一直暗中尾隨,最後在南山御鶴低飛時,他們伺機用星鏢打傷了灰鶴。沒想到南山摔下來後竟然嗚嗚哭起來,弄得他們也莫名其妙。

花粉見南山撲在光波翼懷中撒嬌,又聽她哥哥長哥哥短地稱呼光波翼,心中極為不快,卻見她不大像是忍者,而且光波翼似乎與她相當熟絡,女人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叫南山的少女應該不是御鶴族的忍者,而是光波翼的……而且聽她這話,她家中還有一個姐姐也與光波翼關係非同一般,莫非光波翼幾次有意疏遠自己,都是由於這姐妹二人?哼!竟然有人敢搶自己的光波哥哥,這還得了!花粉當下示意那幾個忍者退去,隨即上前問道:「哥哥,這姑娘究竟是誰?」

南山聽見花粉也稱光波翼作哥哥,不覺一怔,未及光波翼回答,便搶先說道:「你又是誰?你為何叫他哥哥?你同我哥哥很熟嗎?」

花粉故意將頭微微抬高,輕笑道:「也不算很熟,只不過哥哥救過我幾次,又教過我忍術,又陪我一起跳過試情崖。我們還每天都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沒事一起散散步,看看風景,說說悄悄話,僅此而已。」

南山早聽光波翼說過花粉之事,此時聽花粉如此一說,便已猜到她的身份,只是想到姐姐當年便因花粉而誤會過光波翼,以至於姐妹二人與光波翼分離了那麼久不能相見,如今這個花粉竟然仍是這般爛纏著光波翼不放,還敢在自己面前賣弄她與哥哥親暱,不覺心頭火起,當下說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那個花粉姑娘吧。哥哥此番到秦山,正是為你而來。」

花粉聞言一喜,莫非自己錯怪光波翼了?

只聽南山又道:「哥哥有個玉墜子,是準備送給我姐姐的定情信物,不想被你偷去了。雖然不是什麼太貴重的東西,可總是哥哥對我姐姐的一片真心,所以哥哥才不遠萬里進山來向你討回那個玉墜子。那個玉墜子,你到底還給哥哥沒有?」

花粉越聽越氣,叫道:「你胡說!那玉墜兒是哥哥的母親留給他的遺物,怎麼會是……你姐姐究竟是誰?她現在哪裡?」

南山笑道:「喲,你還真是孤陋寡聞,但凡認識哥哥的人,誰不知道我姐姐是天下第一美人,而且才貌雙絕,她跟哥哥兩個可是天生的神仙美眷。」

花粉怒視南山,氣得說不出話來,隨即看著光波翼道:「哥哥,她說的可是真的?」

光波翼輕聲對南山道:「南山,莫再胡鬧,你趕快回家去吧,不要讓你姐姐擔心。」

南山卻道:「我哪裡胡鬧了?哥哥,我說的哪一句不是實話?」眼睛也始終盯著花粉,毫不示弱。

只苦了光波翼,夾在這兩個鬥氣的少女之間,勸也不是,躲也不是,著實難受。

花粉卻忽然冷笑一聲道:「你這些鬼話,騙得了哥哥卻騙不了我。一定是哥哥從來不睬你,你心生嫉妒,便想偷偷跑到秦山來騙走玉墜子,好拿回去向你姐姐炫耀,借此趕走你姐姐,你好取代她,繼續向哥哥獻媚。我沒說錯吧?」

原來花粉看出南山對光波翼絕不僅僅是心存「兄妹」之情而已,只是她口口聲聲打著姐姐的旗號說話,說明光波翼與她姐姐更親近些,而她自己則像是在暗戀光波翼。故而花粉便故意如此說,想要反過來氣一氣南山。至於南山的那個姐姐,等打發了這個刁蠻丫頭之後再向光波翼問個究竟。

平日花粉並非極善察人謀斷之人,可在這男女之情上,尤其是自己的愛情受到威脅時,花粉竟表現出超常的敏銳與機智來。這些話雖是胡謅出來激怒南山的,卻也的確道出了南山的部分真實想法,因為南山確實是暗戀光波翼已久,只是苦於光波翼對姐姐蓂莢癡心專一,從不正視自己對他的這份愛戀。這也正是上次在洛陽時,她欲圖投水自盡的原因。只不過她與蓂莢二人姐妹情深,絕不可能想要取而代之罷了。

南山聽了花粉這話,果然大怒,嚷道:「好你個無恥賤人,明明自己做賊偷了人家東西,還敢誣賴好人!」

花粉還從未被人罵得如此難聽,聞言也大怒道:「你這個刁蠻的小賤人,到了秦山還敢如此撒野,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花粉話音未落,南山卻忽然出手,射出兩枚星鏢,向花粉胸口襲去。

南山初學忍術不久,星鏢威力自然不大,花粉輕鬆避過,卻是恨意更增,當即回敬了兩枚星鏢。花粉的星鏢可不似南山那般無力,隨著銳利的破空之聲,兩枚星鏢疾勁射向南山喉、心二處。

南山尚未及反應,只見眼前黑影一晃,光波翼早已搶到她身前,接下了那兩枚星鏢。

花粉見狀,勃然大怒,眼見南山襲擊自己時,光波翼袖手旁觀,自己反擊時,他卻出手幫助南山。只是花粉不曾想到,憑南山那兩手功夫,如何能夠傷得了她,是以光波翼並不擔心。可是光波翼也忽略了一個問題,此刻對花粉而言,二人打鬥,誰輸誰贏誰傷誰不傷都在其次,光波翼幫助對手打擊自己卻是個極嚴重的問題,這說明光波翼心中更看重南山而非自己。

花粉當即緊盯著光波翼詰道:「哥哥,你竟然幫著她打我?」

光波翼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忙說道:「不是,花粉,她根本不是忍者,哪裡是你對手?我只是……」

不容光波翼說完,花粉又道:「我只問你,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哥哥當真與她姐妹二人……與她二人……」花粉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下面的話,又咬牙說道:「你當真是想要回那個玉墜子嗎?」

未及光波翼回答,南山搶道:「不然你以為如何?難道你以為哥哥此番是來探望你不成?你明知道哥哥心中另有所愛,何必賴著人家的定情信物不給?那個玉墜子原本便不是你的,而且永遠也不會是你的!」

花粉不再說話,只幽怨地盯著光波翼,等他開口。

光波翼怕花粉再次出手傷到南山,一面擋在南山身前,一面從懷中取出花粉那隻翡翠蝴蝶,說道:「花粉,你不必跟她一般見識,那個玉墜子也不是什麼定情信物,不過卻是母親留給我的,對我而言極為重要,所以不得不向你討要,你若喜歡,日後我再另外送你一個更好的便是。這塊翡翠或許也是你母親留下的,你也應該好生帶著它才是。」

花粉面色慘白,輕輕搖著頭,冷冷說道:「我懂了,你什麼都不必說了。我不會稀罕你的玉墜子,現在就還給你。」說罷一把將玉墜兒從頸上扯下,卻忽然狠命摔到腳邊一塊岩石上。

光波翼和南山齊聲驚呼,卻已來不及阻攔。隨著「叮」的一聲脆響,花粉已扭頭拚命跑開。

南山忙低頭去尋那玉墜兒,光波翼雖暗自心疼,卻見目思琴一直在不遠處默默地注視著這裡,便上前說道:「我想花粉有些誤會,你去勸勸她吧,我怕她會……」邊說邊將那隻翡翠蝴蝶交給目思琴。

目思琴接過翡翠說道:「我看也沒什麼誤會,早知如此,你當初何必留下這個?」說罷轉身離去。

只聽南山叫道:「哥哥,你快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