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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習異術地澄似水,邀幫手樹開如蘭

次日早起,儷坤與光波翼來到湖畔,儷坤說道:「玉髓,這兩個月來,你修習進境如何,讓姐姐看看。」

光波翼答應一聲,雙手當胸結印,卻是兩種手印同時結成。

儷坤微笑道:「手結雙印對你並不為難,你先不必理會,兩個月光景,你應當已能如此了吧。」說罷蹲下身,左手結印,右手觸地,竟然好似伸手入水一般,將手伸到地下,毫無阻隔。

光波翼微微一笑,並不搭話,也不散開手印,而是邁開腳步,身體竟然一步步沒入地中,最後消失不見,直如蹚入水中一般。儷坤大驚,忙施展摩尼寶鏡術,看見光波翼正在地下圍繞自己行走,並與自己相視而笑,顯然他已能同時施展二術。

儷坤忙招手示意光波翼上來,拉住他喜道:「玉髓,你竟然已能同時施展這兩種忍術了!姐姐真不敢相信!我當年修習這兩種忍術,兩年方能看穿牆壁,三年方能入地,卻無法於地中行走,又過兩年方能同時施展兩種忍術,於地中奔行。你怎會在短短兩月之間便修成此二術!」

光波翼笑道:「當然是姐姐師父教得好,將所有口訣都傾囊傳授給我。」

儷坤搖搖頭道:「難怪爹爹說,你是個不世出的忍術奇才,只是爹從前不讓我對你說起,怕你年幼氣傲,依仗自己天資過人便不精勤,以至於貽誤前程。今日我才相信爹說得沒錯。」

光波翼道:「姐姐那時還小,故而需時頗長。另外,義父傳授的大雄坐法天下無雙,以此為根基,任修何種忍術皆有事半功倍之效。」

儷坤道:「好,現在讓姐姐看看你在地中的奔行速度如何。」

光波翼重又雙手結印,入地奔行,儷坤也尾隨而去。入地之後,儷坤才發現,光波翼奔走如飛,自己竟然勉強能跟得上他,光波翼又不時回望自己,似乎並未使出全力奔跑。

光波翼怕儷坤產後未全復原,不敢走遠,不多時便回到地面。

儷坤笑道:「玉髓,姐姐真替你高興,我知你並未使出全力,否則姐姐只怕也追不上你。」

光波翼道:「姐姐身體尚未完全恢復,否則我哪裡及得上姐姐?」

儷坤凝視著光波翼道:「記得當年我剛剛學成坤行術,你知道以後便纏著我,讓姐姐帶你到地下去看看。姐姐一時大意,在地下放開了你的手,險些令你悶死在地下,你還記得嗎?」

光波翼微笑道:「那時我便想,原來坤行術如此奇妙,若是我也能跟姐姐一起學就好了。」

儷坤拉過光波翼道:「玉髓,你可知道爹爹為何要讓我來傳授你坤行術嗎?」

光波翼道:「想必義父認為我要北上秦山,無暇留在幽蘭谷中修習忍術,而姐姐與姐夫也要同去圍攻北道,你我姐弟常有機會在一處,故而讓姐姐傳授與我。不過義父也未想到姐姐竟然因為有了身孕而無法前往秦山。」

儷坤道:「你只說對了一小半,其實爹讓我傳你坤行術另有原因。」

「哦?」光波翼不解。

儷坤微笑道:「你隨我來。」說罷結印入地,光波翼追隨而去。

儷坤先是向南奔行一段,繼而轉向西行,光波翼緊隨其後,沒跑多遠,忽然發覺自己已闖入湖水之中。坤行術在水中毫無用處,光波翼頓時由奔跑變成了潛水,忙屏住呼吸,游出水面。卻見儷坤仍在水中奔行如常,不久轉回身來,抓住光波翼的胳膊,拉著他奔上岸去。

光波翼此時渾身濕透,儷坤卻仍舊衣著乾爽,光波翼抹了抹臉上的水,笑道:「原來姐姐已修成了水遁術,卻故意來害我。」

儷坤也笑道:「這可不是普通的水遁術,而是師行術。」

「師行術?我怎麼從未聽說過。」光波翼訝道。

「你當然未聽過。」儷坤道,「師行術其實是將坤行術與水遁術二者合而為一。這些年來我一直苦心研習二術,直到三年前才成功將二術合為一術。因為《易經》中師卦乃由坤地與坎水合成,故而我將此術命名為師行術。」

光波翼道:「這名字聽來不像是姐姐取的,倒像是姐夫的風格。」

儷坤笑道:「你這小鬼頭,倒讓你說中了。水遁術是娘的家傳絕學,我從小便得了坤行術與水遁術的傳承,卻發現這兩種忍術有個缺陷,那便是坤行術無法行於水中,水遁術無法行於地下,而且即使同時掌握了這兩種忍術,若在地中以坤行術奔走時遇到江河湖泊,只能先上到地面,再施展水遁術入水,反之亦然。若是行於地中時,一不留神徑直闖入水中,便會如你適才一般,落得個渾身清涼。」

光波翼問道:「義父、義母難道未曾想過要將這兩種忍術融合嗎?」

儷坤道:「爹娘彼此之間並未互傳忍術,我好像是第一個兼會這兩種忍術之人。是以這十幾年來,我只能自己獨自揣摩、研習。」儷坤看著光波翼笑了笑,又道:「姐姐若有你這般資質,只怕早十年便可成功了。」

光波翼道:「如此說來,義父是為了讓我能夠學到師行術,故而才讓我來找姐姐。」

儷坤微笑頷首。光波翼卻是心頭微微一震,心道:「堅地若只為向我示好,又何必讓姐姐將這獨門師行術傳授與我?若非姐姐說出,天下只怕無人知曉有此師行術。堅地……義父……他一心將我培養成為高明忍者,如今更是將這門連他自己也不會的師行術,讓儷坤姐姐傳授給我了。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難道他當真不怕有朝一日我知曉了真相之後,去尋他復仇嗎?為什麼?為何偏偏是他?為何我的大仇人偏偏是教我養我的義父!我要回幽蘭谷,當面向他求證,讓他親口說出真相。不行!我若當面去問他,他又怎會輕易承認?而且他一旦知道我對他起疑,便會存心防範,日後我便沒有機會下手報仇了,他更會動手除掉我這個心腹之患。爹、娘,你們在天有靈,請告訴孩兒,我究竟該當如何是好?」

儷坤見光波翼皺著眉頭呆呆出神,問道:「玉髓,你怎麼了?」

光波翼回過神來,忙勉強笑道:「我在想姐姐竟然能將這兩種忍術融合在一起,當真了不起,我實在想不明白姐姐是如何辦到的。」

儷坤笑道:「你這傻孩子,姐姐苦心鑽研十幾年才成功,你現在連水遁術尚未學過,若是一下子便想得明白,姐姐豈非要被你羞死了?」

光波翼道:「我倒不是想那具體結合之法,只是想,似這坤行術雖然高妙,究其根本也與化石術一般,皆是令土石等物於短時內還回初形,其質精微,其形縹緲,故而可於其中自由行走。想那水遁術應當也是一般道理,不過作用不同罷了。故而姐姐能將二者合一,必是尋到了一個方法,可同時將地、水二者還回初始之形。如此若能推而廣之,那便不止坤行術與水遁術能夠結合,地、水、火、風諸多忍術豈非皆能任運合用了?」

儷坤道:「當然是這個道理,只是施展起來便沒那麼簡單了。待我傳你師行術時,你自然便知曉了。」

光波翼點點頭道:「想必傳說中那位阿尊者便是尋到了萬全之法吧。」

儷坤笑道:「好了,你還像小時候一樣,心中總是想法多多。今日是七月初七,水遁術須在十五月圓之夜傳授,正好你再閉門專修幾日坤行術與摩尼寶鏡術,到時便可應付自如了。」

晚餐之時,儷坤見菜餚十分豐盛,便問道:「昨日剛剛擺過藍兒的滿月酒,怎麼今日酒席又這般豐盛?」

風嘯答道:「今夜七夕,是你和藍兒的節日,當然要豐盛一些。」

儷坤笑道:「我都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了,哪裡還有分兒過這女兒節?」

風嘯忙道:「誰說的?在我眼中,你還只是個小姑娘呢,和十年前我初見你時一樣嬌美。」說罷含情脈脈地望著儷坤。

儷坤羞得滿面通紅,口中輕罵道:「呸,沒一句正經話。」眼光卻不禁與風嘯對在一處,果然好似初戀的少女一般嬌羞美麗。

光波翼在旁看著姐姐與姐夫,眼前又浮出自己與蓂莢、南山歡聚的情景,蓂莢的顏態、南山的笑聲,彷彿都化作一泓秋潭,慢慢將自己浸沒,浸到身心冰涼。

晚飯過後,儷坤抱著藍兒到院中去許願,光波翼獨自回房呆坐,忽聞有人呼喚「歸鳳哥」,分明是蓂莢的聲音。光波翼忙衝出門來察看,哪裡卻有人影?

「難道是我幻聽了嗎?我怎會如此?以前從未有過這般情形。」光波翼悻悻地回到房中,取出從曲池小院書房的廢紙筒中拾來那兩張紙,把看了一回,想起姐姐勸自己前往會稽的話,心道:「不知她姐妹二人現在哪裡,過得好不好?她們也會時常想起我這個『負心人』嗎?」

當晚,光波翼較早睡下,恍惚間來到一個小鎮,小鎮四面環山,他走到鎮子中間,看到一口泉眼,正是上次夢中所見。光波翼心中奇怪,便又蹲下身去捧泉水,未及伸手觸到泉水,忽然一位少女搶到他前面打水,定睛一看,竟然是南山!光波翼忙喚南山的名字,南山卻似未看見他一般,自顧打了水便轉身離去。光波翼急得大叫,叫聲出口,便將自己從夢中喚醒過來。

「我怎麼又做了這樣一個怪夢?」光波翼從榻上坐起身,看看天色尚黑,卻已無睡意,便靜坐修起法來。

七月十五,光波翼得了水遁術傳授之後又精修了一個月。中秋節這日,儷坤終於要將師行術傳與光波翼。

傳法前,儷坤說道:「玉髓,你可曾試過同時念誦兩種真言?」

光波翼搖頭道:「一人如何能夠同時念誦兩種真言?即使同時施展兩種忍術之時,也不過是或者一術結印、一術誦咒,或者至少有一術為空類忍法,無須咒印。總不會兩種忍術都須念誦真言,這不是學習忍法之初便當熟知的麼?」光波翼見儷坤正微笑著看著自己,反問道:「莫非姐姐這師行術須得同時念誦兩種真言?」

儷坤道:「坤行術與水遁術都各有真言與手印,經過多年修習,我發現熟修之後,二者手印皆可省去不用,真言卻不能省卻。故而欲將二術合一,也只有同時念誦兩種真言。起初我也以為不可能做到,但我不甘心,便每日練習不輟,最後終於能夠同時念誦兩種真言了。」

光波翼略加思索道:「嗯,只要澄心靜慮,默誦真言,應當也可以做到。或者只能出聲念誦一種,另一種卻須默念。唯獨無法同時出聲念誦兩種真言而已。」

儷坤點頭道:「不錯!玉髓,你果然根基甚厚,姐姐一說,你便能體會到其中關竅了。不過這只是第一步,要將兩術合一,其中還有許多竅決,待姐姐詳細講與你聽。」

得法後,光波翼依法修習,只過了兩日,他便能清楚地同時念誦兩咒。他更發現,若是出聲念誦一咒,心中可同時默誦另外兩咒,亦即可同時念誦三種咒語!只是誦咒時須得心境空靈才行。

不到一個月光景,光波翼已能初步掌握師行術,於地中、水中通行無礙了。

這一日,風子嬰來到風嘯府中,對眾人說道:「這回咱們可有麻煩了。」

風嘯忙問出了何事。

風子嬰道:「不久前黃巢攻陷廣州,血洗廣州城,屠殺了十餘萬人,嶺南東道節度使李迢也被黃巢所殺,皇上震怒。」

風嘯怒道:「這個賊子,怎會如此殘忍!」

儷坤問道:「黃巢雖然凶殘,以往也未曾殺戮如此之眾,此番為何要在廣州屠城?」

風子嬰道:「因他先後向朝廷求授天平節度使、廣州節度使,均遭拒絕,朝廷只給了他率府率告身,黃巢因此大怒,一日之內便攻下廣州。」

「一日之內?」風嘯訝道,「莫非控鶴仍在為黃巢助陣?」

風子嬰點頭道:「目焱同意與咱們交換族長,但因六位族長皆是高手,且人數頗眾,雙方均對交換之事比較謹慎,定於十月初一,在荊州交換人質。人質未換,咱們與他的約定便未生效,故而控鶴出面助陣也屬自然之事。」

光波翼心道:「黃巢既然向朝廷求授官職,便是有心罷兵息戰,朝廷縱然不同意授予他重地節度使之職,也應封他個有名無實的虛高官位,為何卻只給了他如此一個不起眼的小官?如今黃巢仍手握重兵,這不擺明了逼他繼續造反嗎?莫非目焱不欲黃巢就此罷兵,故而從中做了手腳?」念及花粉曾對自己說過,上至朝廷、下及村野,都有目焱的手下,光波翼愈加確信,目焱必是暗中破壞了黃巢請降之事。

只聽風嘯又道:「今日已是九月十九,十月初一到荊州換人,這三兩日便該啟程了。雙方都已定好所欲交換之人了嗎?」

風子嬰道:「咱們這邊是西道瓶族族長瓶一默、南道劍族族長劍無學、東道沐族族長沐六。北道的三位族長分別是陣族族長陣牘、雷族族長雷洪威與赤炎族族長赤炎翎。」

風嘯道:「目焱倒是很會選人,竟然選了瓶老前輩做人質。」

這瓶族雖非大姓望族,然在西道之中卻極受尊敬,西牛貨道素有「牛貨瓶中來」之說。追其緣由,乃是因為當年肅宗皇帝召集忍者、分封四道之時,西道各族忍者因居處過於分散,不宜統領,故而欲整合各族,聚居一處。這兩湖之間原為吐蕃一個部落所據,西道忍者看中此地,想從那部落手中將其買下,便派諳曉吐蕃語言的瓶一默去同部落頭人談判。那頭人故意刁難,開口便要五千兩黃金,以為如此便可嚇退瓶一默,不想瓶一默滿口答應。那頭人大感意外,卻也不好改口,便假意請瓶一默吃酒,席間讓人將一整只烤羊與十壇烈酒端到瓶一默面前,讓瓶一默將羊肉、烈酒悉數吃光,否則便不會讓出此地。為了得到此地,瓶一默只得答應。瓶族忍術乃是自幼煉就一隻寶瓶,瓶中可收放各色人、物,是以那十壇烈酒並難不倒瓶一默,他於吃酒時偷偷將酒倒入瓶中,吐蕃人並未察覺。然而那羊肉卻是不得不吃。忍者從來茹素,瓶一默此時非但要開葷腥之戒,更要吃下一整頭烤羊,饒是他偷偷塞了許多羊肉到瓶中,然而吐蕃人愈到後來,愈好奇地盯緊他看,令他無法取巧,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小半隻烤羊。吐蕃頭人見狀,再無法抵賴,只得讓出兩湖之地,因此才有了現在的牛貨村。然而瓶一默卻因為暴食羊肉,險些撐破胃腸,回來後雖經救治,保住了性命,卻也身體大傷,落下病根,忍術功力也因此大減。

目焱正是看中瓶一默於西道有建地之功,知道風子嬰乃至西道各族忍者決計不會犧牲瓶一默這位德高望重的大功臣,故而才選他做了人質。

儷坤問道:「您老適才說咱們有麻煩,是指此事嗎?」

風子嬰道:「那倒不是,東西兩道由川長老與我親自出馬帶回人質,南道由海音慧師兄出面,應當均無問題。本打算後日出發,誰知今早得到消息,吐蕃那邊集結了上萬人馬,正在向東行進,看樣子是往松、茂二州而去。」

風嘯道:「他們想要偷襲我大唐?」

風子嬰道:「正是。如今黃巢正鬧得天昏地暗,朝廷已然應接不暇,如果吐蕃再來湊個熱鬧,只怕我大唐命不久矣!」

風嘯道:「是啊,如今朝廷兵力對付黃巢尚有不足,哪裡還有餘力應付吐蕃?不過以目前情形來看,也只能立即將此消息通報給西川節度使,不知是否來得及調兵佈防。」

風子嬰道:「我正為此事而來。事出突然,毫無徵兆,節度使大人又不知我等身份,我怕即使通報給他,他也未必肯信,縱然肯信,也未必來得及部署防禦。事情緊急,容不得再有半點耽擱、差錯。翼兒是朝廷命官,又歷經數戰,謀勇過人,我想讓翼兒立即前往成都,面見西川節度使崔大人,向他說明情由,並幫助他一同設法禦敵。相信翼兒會有辦法令崔大人相信他所言。這邊我會同時派人前往松、茂二州,接應翼兒,若有緩急,也只能拚死一戰了。」

光波翼問道:「黑繩兄不是一直在崔大人身邊暗中保護他嗎?可否也同時請黑繩兄出面幫忙成全此事?」

風子嬰道:「黑繩三每隔兩月會與西川的信點聯絡一次,如今情急,一時半刻之間,也無法尋到他。等你到了成都,見到崔大人時,黑繩三自然會出來與你相見。」

光波翼道:「好,光波翼定當竭力而為。我這便動身前往成都。」心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蠻邦踐踏我大唐疆土!」

儷坤將光波翼拉到自己房中,匆匆為他打好包裹,裡面有兩套冬衣,是儷坤新近做好,本打算天冷時為光波翼換上的,另有一些盤纏、乾糧,囑咐道:「玉髓,姐姐已將師行術的全部要訣都傳與你了,日後全看你自己了。姐姐並不擔心你的忍術修行,只是你一個人在外闖蕩,一切都要加倍小心,千萬不許受傷,下次也不知何時能再見到你……」正說著,眼淚便忍不住簌簌流下。

光波翼伸手為儷坤拭去淚水,微笑道:「姐姐,你不必難過,我還會再來看望姐姐的。」心中卻道:「不知我姐弟二人今生是否還能再見,如果……我還如何面對姐姐?」兩眼也不禁發酸,忙暗自忍住。

儷坤笑了笑,說道:「下次再來看姐姐,一定要帶上那位姑娘。」

光波翼故作微笑,卻不知如何回應是好。

辭別眾人,光波翼不肯錯過小試身手的機會,施展師行術,奔行於地中一二丈深處。抬眼上望時,雖能看到地面之上,景色卻是昏暗黃濁。光波翼心道:「傳說冥間無日月,天空乃是暗黃色,想必便如我現在所見一般吧。」

一口氣在地下奔行了兩百餘里,光波翼方回到地面,招來仙鶴,御鶴而行。

到了成都城中,輕易便尋到節度使府邸。光波翼亮明定遠將軍的身份,請門子通報,稱有緊急軍情,求見節度使崔安潛崔大人。不料門子回說,崔大人一早外出,尚未歸來。

光波翼忙問那門子,崔大人何時能回府。那門子竟懶得搭理,只推說不知。光波翼無奈,只得送了那門子一些銀錢,門子這才轉了笑臉,告訴光波翼說,崔大人公務繁忙,常常外出數日不歸,有時微服私訪,四處體察民情;有時走訪各州,親自查盜辦案;有時又親往軍中,視察新組建的黃頭軍和神機弩營的操練情況。至於現在崔大人究竟在何處,何時能夠回府,誰也說不清楚。

光波翼聞言眉頭皺起,看來這位崔大人還當真不易尋見,可是如果自己在這裡癡等,萬一他這回又是三、五日不歸,只怕吐蕃軍已攻下了邊城,也未能見到崔大人的面。

光波翼當機立斷,向那門子討來筆墨,修書一封,請門子務必及早轉呈崔大人,又贈了那門子十兩銀子,再三叮囑,門子自然歡喜答應。

安排妥當,光波翼立即奔出成都城,駕鶴趕往松州。

飛過松州上空,光波翼並未降下地面,而是繼續向西北飛行。飛出二三百里,果然望見一支騎兵正向東南行進,大約有三千人。

光波翼心道:「看樣子這是吐蕃的先鋒軍,應當還有主力在後。」便繼續西飛,一二百里之外,果然看見浩蕩的大隊人馬,至少有上萬之眾。

「風長老所言不差,照此情形,兩三日之後吐蕃先鋒騎兵便會抵達松州,縱使崔大人現在知曉此事,也恐怕來不及應對了。如今看來,只有棋走險招了。」光波翼心念飛閃之時,座下仙鶴已回轉向東。

回到松州城中,天色已晚,光波翼徑直尋到刺史府,求見松州刺史張慶德。張慶德本為瀘州刺史,因在崔安潛查處的一樁瀘州某富戶為奪土地逼死人命案中受到牽連,被調任松州,任職未滿一年。松州乃邊城貧地,自不比瀘州,故而張慶德常常憤懣不平,其妻卻常勸慰他,畢竟好過他另外兩位被免職的同僚。

此時張慶德正在吃晚飯,本想推脫不見這位天上掉下來的獨孤將軍,無奈那門子也是得了光波翼的好處,幾次好言傳話,說那獨孤將軍既然稱說有緊急軍情,請大人見他一面總強過耽誤大事。張慶德這才勉強答應讓光波翼進府相見。

聽罷光波翼所說,張慶德道:「承蒙將軍辛苦趕來相告,本官不勝感激。明日一早本官便派人前去探明敵情,以期早做準備。」

光波翼道:「張大人,吐蕃先鋒軍距此不過兩日路程,大人如果再耽擱,只怕咱們便來不及應付了。」

張慶德道:「依獨孤將軍之見便當如何?」

光波翼道:「在下已勘好地形,請大人立即調派松州守軍,前往西北四十里外山中,設下埋伏,在下自有妙計可助大人退敵。」

張慶德哈哈笑道:「獨孤將軍,本官又不是三歲的娃娃,怎會憑你一面之詞便隨意調動守軍。退一步說,即便將軍所言是實,我這松州城中守軍不足三千人,如何對抗吐蕃的上萬騎兵?如果吐蕃大軍當真來犯,我也只能緊閉城門,等待援軍而已,豈能主動出城去與他廝殺,做出這般以卵擊石的傻事?」

光波翼道:「大人,吐蕃大軍若是到了松州城下,必然得知城內兵力不足,強攻松州。那時,只怕等不到援軍前來,松州便已城破了。」

張慶德道:「我軍守在城中,尚且兵力不足,難道我們去城外會吐蕃大軍,兵力便足了不成?真是笑話。」說罷冷笑一聲。

光波翼叫了聲「大人」,正待再加勸說,張慶德搶道:「獨孤將軍不必多言,將軍好意本官心領了,此事我自有分寸,將軍這便請回吧。」

光波翼見張慶德已下了逐客令,心知多說無益,只得轉身出了刺史府,心道:「這昏官,等他派人探明敵情,必定會讓高屯子的駐軍撤入城中。以這三千來人對抗吐蕃大軍,最多不過一二日便會城破。松州一破,吐蕃人便不會再輕易收手了。」

光波翼在街頭駐足片刻,轉身向城北走去。

飛身出城,到了高屯子,光波翼徑直到營房中去尋鄭全。鄭全見光波翼夜晚忽然來訪,頗為驚訝,忙笑著招呼問候。

光波翼道:「鄭大哥,小弟此來有要緊急事,想請您與李大哥幫忙。」

鄭全道:「獨孤兄弟有事盡快開口,我們一定全力相助。」

光波翼道:「此處不宜說話,咱們可否去將李大哥請出來,到外面敘談?」

尋了李幹出來,三人來到村西山腳下,光波翼鄭重向二人施禮道:「兩位哥哥,實不相瞞,小弟乃是朝廷欽命的定遠將軍,奉命在西、南各地探察軍情,如今剛剛探明,有一支吐蕃騎兵正向松州而來,現已到了西北山中,距此不過二百餘里。」說罷從懷中取出魚符,交與二人查看。

二人接過魚符看了看,確認不假,李干將魚符還給光波翼道:「沒想到獨孤兄弟原是一位將軍,失敬。不知獨孤兄弟將此緊要軍情告知我二人卻是何意?」

光波翼道:「小弟剛從張刺史府中出來,本想請張大人速速派兵攔截,不料張大人卻再三推諉,推說明早再派人去西北打探,如此必會誤事!」

李幹道:「既然張大人不允,我二人又能幫上兄弟什麼忙?」

光波翼道:「小弟已勘好地形,想請兩位哥哥帶兵,埋伏到西北四十里外山中,攔住吐蕃騎兵。」

鄭全問道:「吐蕃來了多少人馬?」

光波翼道:「大概有三千人。」光波翼怕他二人不敢前往,故而並未說出吐蕃主力有上萬之眾,只說了吐蕃前鋒的人數。

鄭全訝道:「三千人?兄弟,你莫非昏了頭?讓我二人帶著幾百步兵去攔截三千騎兵?」

李幹道:「不錯,我二人手下合起來不過六百來人,如何能攔住三千吐蕃騎兵?再說,沒有上面的命令,擅自帶兵出去,那可是死罪。」

光波翼微微笑道:「兩位哥哥不必擔心,我並非要與那吐蕃騎兵面對面廝殺。小弟已想好了一條疑兵之計,不必動一刀一槍,便能讓那吐蕃騎兵知難而退。」

鄭全道:「兄弟有何妙計,先說來聽聽。」

光波翼道:「西北四十里山中,山高林密,咱們事先伏在山間,每人手執一面大旗,待吐蕃騎兵走到山下時,便一時豎起大旗,吐蕃人見滿山旗幟,必定以為咱們有成千上萬的人馬埋伏,那時我再出面同他們談判,嚇他一嚇,吐蕃人自然便會乖乖地調轉馬頭回去。」

鄭全道:「兄弟,就算你真是諸葛亮,那吐蕃人也未必是司馬懿,他們若是不理會咱們那些大旗便當如何?」

光波翼笑道:「那我只好取了那主將的首級,吐蕃人群龍無首,也只好收兵回家了。」

鄭全哈哈笑道:「兄弟真會說笑,你的意思是說咱們此行乃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嘍?」

光波翼抱拳道:「鄭大哥,小弟並非說笑,我以性命擔保,此行絕不會讓兩位哥哥損失一兵一卒。」

鄭、李二人對望了一眼,誰也沒接話茬,顯然不信光波翼所言。

光波翼見狀,對鄭全說道:「鄭大哥,請將腰刀借小弟一用。」

鄭全不明何意,略微猶豫,還是將腰刀抽出,遞給光波翼。光波翼接過腰刀,沖二人笑了笑,驀地騰空躥起兩丈餘高,轉身揮刀,向一棵碗口粗的大樹樹冠砍去,伴隨著「喀啦啦」長長一聲響,光波翼落地之時,那棵大樹已從頭到尾被豎直劈成兩半,倒向兩旁,如兩片巨大的蘭葉,只有樹根部分尚連在一處。

鄭、李二人看得瞠目結舌,呆若木雞,直至光波翼將腰刀還回,鄭全才緩過神來,開口說道:「兄弟,你既然有這般本事,只需將那吐蕃將領的首級取來便是,何須我二人再帶兵前往?」

光波翼道:「總須有人在我身後壯壯聲勢,否則吐蕃大軍見我孤身一人,縱然殺掉他們十個將軍也無濟於事。」

李幹道:「如今我二人雖然相信孤獨兄弟有本事嚇退吐蕃騎兵,只是擅自帶兵離營畢竟是違反軍紀的死罪,回來之後,刺史張大人一定不會放過我二人。」

「非也。」光波翼笑道,「兩位哥哥久居此地,又常常被剋扣糧餉,此番乃是建功陞遷的大好良機。張慶德不納諫言,失察軍情,陷我大唐邊陲重城於險地,幸有兩位哥哥深明大義,不顧安危,勇出奇兵,攔強敵於半途,事後待我稟明聖上,朝廷必定降罪於張慶德而加封兩位哥哥。」

李干哂笑道:「不貪有功,但求無過。萬一上面降罪於我二人如何?」

光波翼道:「退一萬步,萬一有人想要治兩位哥哥的罪,小弟也有辦法保全兩位性命。」

「如何保全?」李干追問道。

光波翼道:「小弟手中有聖上欽賜的金書鐵券,可免一切死罪。」

李干訝道:「你……你究竟是何許人也?怎會有金書鐵券?」

光波翼道:「小弟救過皇上的命。」

之前光波翼若如此說,那二人也未必肯信,如今他二人見過光波翼單刀劈樹的本事,心下自然不疑。

鄭全在旁插道:「李大哥,既然獨孤兄弟如此說,想必不會有錯。再說,這也算不上天大的事,大不了咱哥倆也他娘的上山去做山賊。這鬼日子老子早就過膩歪了。」

李幹道:「山賊的日子是好過的嗎?你看看孫濤、潘大梁,每日裡像個野耗子似的,東藏西竄地讓人追著打。難道你也想跟他們倆一樣?」

光波翼笑道:「鄭大哥說笑罷了,哪裡就至於到那般田地?李大哥說的孫、潘二人可即是前番在松州城造反的那兩位軍官?」

李幹點了點頭。

光波翼又道:「聽李大哥所言,想必他們做山賊的日子也不好過,只不知他們可曾想過放棄做賊,回來繼續為朝廷效力?」

鄭全道:「若非逼不得已,誰願意上山做賊啊?只是既然邁出這一步,再想回頭就難了。」

光波翼道:「那倒也未必。上次鄭大哥不是說他二人與你們也有些交情嗎?如今正有大好機會,可令他二人回心轉意,重新做人。只是須要兩位哥哥出面相勸。」

鄭全道:「兄弟的意思是……」

光波翼笑著點點頭,說道:「他二人手下不是也有五六百人馬嗎?若能答應與兩位哥哥一同出兵助我,此計必可輕易成功。到時我可擔保令朝廷招安他二人,既往不咎。」

李干卻道:「如今他二人率眾進山為寇,誰知道藏身何處?再說,我二人擅自出兵,已是違反軍紀,如今再要進山與他二人相見,更添一條私通賊寇之罪。日後若有閃失,只怕任誰也救不了我二人。」

光波翼道:「兩位哥哥儘管放心,此番進山是勸他二人歸降,為朝廷效力,無論成敗皆有功無過。只要兩位哥哥肯出手相助,必會得到朝廷獎賞。另外,事後無論怎樣,小弟都會贈送兩位哥哥每人一千兩白銀,作為酬謝。」

鄭全面露不悅道:「獨孤兄弟說這話也未免忒小看我二人,難道我們是為貪圖你的銀子不成?」

光波翼道:「鄭大哥不必見怪,我知兩位哥哥都是重義氣的好漢,所以才來向兩位求助。否則誰肯為了這點銀子以身犯險?小弟手頭剛好有這些銀子,兩位哥哥眼下又不寬裕,故而小弟也不與兩位哥哥見外了。」

鄭全向李幹道:「既然獨孤兄弟如此說,咱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李大哥,咱們明天一早就進山去尋孫濤和潘大梁。」

李干略一沉吟,點頭道:「好吧。只是孫濤他們行蹤莫測,我只怕一半日尋不到他們,反倒誤了大事。」

光波翼道:「這個無須李大哥操心,我今夜便進山去尋他們,只要他們還在山中,小弟一定將他二人尋到。若是實在尋不見他們,小弟也會在明日午時之前趕回來,咱們仍舊依計行事。」

李干看著光波翼,半晌說道:「好,那我們就靜候獨孤兄弟佳音。另外還有一事,咱們手頭可沒有那麼多軍旗。」

光波翼微微一笑道:「李大哥果然細心。此事還要煩勞兩位哥哥,明早派人進城,搜遍全城的裁縫,趕製軍旗,能做多少便是多少,午時之前咱們上門取貨。立即秘密運送軍旗出城。相信這對兩位哥哥來說並非難事。」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包銀子,遞與李幹道:「這包銀子哥哥先拿去購置軍旗,不夠的話,小弟稍後再補。」

李幹道:「好,我也不跟兄弟你客氣了。」接過銀子掂了掂說道:「差不多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