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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青愁屢避多情目,紅醉三問負心人

路上行走五日,眼看臨近閬州城,花粉卻始終未見好轉,反而兩眼愈加紅赤,整日嬌喘吁吁。光波翼每每怕與她那柔媚的眼神相觸,而不敢與之對視。

光波翼擔心花粉會不會是因為修行不慎而走火入魔了,便再三詢問她,花粉卻總是敷衍幾句而已。

光波翼說道:「花粉,我是擔心你練功不慎,脈氣錯行,以至於走火入魔,故而如此。此事不可等閒視之,若救治不及時,恐怕會有大患。我看當務之急,不是去見羅姑娘,而是趕快去尋到百典師父,請他老人家為你糾偏。」

花粉見光波翼急切之情溢於言表,終於開口說道:「哥哥,我本不該講出來,不過我又不忍心讓你為我著急擔憂,如今只好對你說了。」花粉望著光波翼,笑了笑,又道:「其實我所有這些不適,都是修習這忍術的正常反應,百典伯伯為我傳法時已告訴過我,還說這不適感會隨著時日而反應在身體不同之處,若能每日靜坐勤修,便可令這種種反應盡快消失,最長三個半月之後,便再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了。」

光波翼說道:「原來如此,你何不早說?早知如此,便該讓你在松州勤修半月,或許便可消去種種不適感了,如今卻拉著你跑出來,耽誤了你的修行,害你多受了許多苦惱。」

花粉微笑說道:「我不怕苦,一日不見羅姑娘,便一日不能證明我的清白,也一日不能令哥哥安心。若不是哥哥在百典伯伯那裡學法兩日,我早想隨哥哥來見羅姑娘了。」

光波翼輕聲說道:「花粉,我對不住你,讓你為我受了這許多辛苦,光波翼實在慚愧。」

花粉亦柔聲說道:「哥哥莫要這樣說,能為哥哥做些事,我心裡歡喜得緊呢。」說罷又嬌喘連連。

光波翼不由得向她看去,不經意又撞上那嬌媚的眼神,忙避開說道:「花粉,無論見不見羅姑娘,無論見了她結果如何,我都相信羅老漢不是你殺的,你不必再為此事耿耿於懷。」

進了閬州城,光波翼在南樓旁的迎貴樓要了一間雅室,讓花粉先在那裡歇息,自己獨自去尋谷凡。

見過谷凡,光波翼只說自己想去看望羅綵鳳,問明了羅綵鳳的住處,便獨自前往。

到了閬州城東的一處獨門小院,便是羅綵鳳所居之處。院子很小,院中只有一房,裡外兩間小屋,房舍倒是乾淨整潔。

羅綵鳳亦是剛剛搬進新居,見恩人到來,甚是高興,氣色亦比在塘口村時好轉許多。

光波翼問了問羅綵鳳的生活起居等事,寒暄之後說道:「羅姑娘,我已尋到一位名叫花粉的姑娘,如今她就在閬州。我想請你前去辨認辨認,看看兇手是否便是此人。」

羅綵鳳聞言臉色驟變,隨即點了點頭。

光波翼見狀心中有些不忍,但事到如今也只好再委屈羅綵鳳一次。又道:「向西距此不甚遠處有家小茶鋪,稍後你便坐在茶鋪中靠窗的位子。那茶鋪外面街上有些賣雜貨的,我去將那位花粉姑娘引到街上,你只在茶鋪中辨認即可,不必與她照面。」

羅綵鳳又點了點頭。

光波翼便帶著羅綵鳳來到西面那家茶鋪中,安排她坐在窗下喫茶,自己則轉回迎貴樓去接花粉。

花粉見光波翼回來,問道:「哥哥,安排妥了嗎?咱們何時去見羅姑娘?」

光波翼答道:「咱們這便去見她。」說罷引著花粉向那茶鋪走去。

到了那街上,花粉見兩旁儘是各色雜貨,亦不免好奇地東瞧西看。待到了茶鋪門前,花粉正瞧著茶鋪對面的銀器貨攤,光波翼趁機與茶鋪中的羅綵鳳換了個眼色,隨即讓花粉看她身後一個捏面人的貨挑子。花粉回頭看見挑子上插著各種小面人,不禁「咦」的一聲,忙跑上前去細看。

光波翼望向窗中的羅綵鳳,卻見她臉色慘白,已然呆在那裡。

光波翼忙拉著花粉走開,拐到另外一條街上,隨便尋了家酒館,讓花粉在酒館稍候,自己快步奔回茶鋪。

進到茶鋪,見羅綵鳳猶尚微微發抖,面無人色。光波翼忙扶著她回到家中,半晌,羅綵鳳才開口說道:「是她!」

光波翼輕聲問道:「你可看清楚了嗎?」

羅綵鳳點點頭,道:「那天夜裡,她也是像這般『咦』的一聲。」

「咦的一聲?」光波翼怪道,「從前怎未聽你說起?她為何發出咦的一聲?」

羅綵鳳說道:「當日你進到我家中時,我害怕極了,一時也未必說得周詳。況且那天夜裡,我從自己房內剛剛跑出來,便聽見『咦』的一聲,然後才開門見到她二人。當時也不知是誰發出的聲音,故而也不知為何發出這聲音。今日見她,才想起來,想必便是她發出的聲音。」

光波翼又問道:「夜裡昏暗,你又剛剛睜眼醒來,那夜你是否當真看清了那位花粉的面貌?或是只覺得與適才那位姑娘有些相像而已?」

羅綵鳳看了看光波翼,問道:「恩公與那花粉相識嗎?」

光波翼回道:「也算是相識。」

羅綵鳳冷笑一聲道:「既然大爺與那婦人是一夥兒的,又何必假惺惺地來賺我?小女子手無寸鐵,也無依無靠,你們乾脆一刀將我也殺了,豈不是乾淨!」

光波翼忙說道:「姑娘誤會了。我若與那花粉一夥兒,何必還要將姑娘接到閬州來?殺人也不必選在這裡。此事不但關乎姑娘的殺父之仇,亦關乎在下的大仇。我若查到那殺父仇人,莫說是與在下相識,便是結拜的兄弟亦不會放過他!」

羅綵鳳聞言怔了怔,方才說道:「是我錯怪恩公了,請恩公莫怪。那天夜裡,花粉身邊的女子手持火把,整間屋子都被照得通亮,我絕對不會看錯!」

光波翼略為沉默,說道:「羅姑娘,我會繼續查明此事,到時我一定會為令尊討回公道。你只管安心住在這裡,有何需要,儘管告訴我的朋友,他自會幫你安排妥當。」

羅綵鳳連忙稱謝,欲向光波翼叩拜,被光波翼拉住,與她辭別而去。

光波翼去酒館尋了花粉,花粉問道:「怎麼只哥哥一人回來?那位羅姑娘呢?」

光波翼勉強笑笑,將花粉帶出酒館後說道:「那位羅姑娘前番受了驚嚇,不敢出來見人,適才我們在街上行走,她已偷偷看過你了。」

花粉訝道:「看過了?那她怎麼說?殺人者是不是我?」

光波翼搖搖頭,緩緩說道:「當然不是,是有人假冒。」

花粉這才放心,笑說道:「我就說一定是有人假冒我的名字!這回哥哥可以放心了。」

光波翼「嗯」了一聲,道:「如今我們已見過羅姑娘,該為你尋處僻靜所在,讓你安心修煉幾日了。」

花粉歪著頭問道:「哥哥也會一起陪著我嗎?」

光波翼答道:「我還要去辦些事情,只怕要與你別過了。」

花粉聞言忙說:「那怎麼行?」看見光波翼詢問的眼神,又道:「哥哥不去羅剎谷見百典伯伯了嗎?」

光波翼心道:「如今既已知曉堅地便是我的殺父仇人,也已看到了父親的那首反詩,我當何去何從?或許百典師父說得不錯,如今朝廷上下敗壞,百姓怨聲載道,莫非真是到了該順應天命、改朝換代之時了嗎?那目焱既然與我無仇,又是父親生前好友,我去見見他又有何妨?退一步說,縱然要與北道為敵,我也只當去探察敵情了。何況百典師父約我去那裡繼續傳授我忍術,我怎可爽約,違背師命呢?」

花粉見光波翼半晌未搭話,又追問道:「哥哥,你怎麼了?」

光波翼說道:「好,我與你一同回羅剎谷。不過我要先去長安城一趟。」

花粉見光波翼願與自己同回羅剎谷,煞是高興,當即說道:「我陪哥哥一同去。」

光波翼道:「不必了,你還是留在這裡修煉幾日,等我辦妥了事再回來接你。」

花粉說道:「我便是在此靜坐上十日、半月,也不會好轉。況且百典伯伯約我們一月後回羅剎谷,以我眼下的狀態,只好乘車回去,這三四千里的路程,最快也要走上個二三十日才行,我哪裡還能得空在此靜修?哥哥若是再從長安趕回來,更要多耽誤許多時日。既然哥哥要去長安辦事,不妨先走一步,我在後面慢慢追趕,等我到了長安,想必哥哥也將事情辦妥了,這樣豈不是好?」

光波翼見花粉身體如此虛弱,哪裡忍心讓她自己在路上奔波,只得說道:「既然如此,我還是駕車與你一同去長安吧。」

花粉自是樂得與光波翼同行,當下歡喜答應,拉著光波翼的手說道:「哥哥,我有些餓了,我請你去吃酒如何?」

光波翼答應一聲,便與花粉回到迎貴樓,要了一桌上好酒席。光波翼心中煩悶,連吃了數罈好酒,花粉卻將滿桌的好菜吃了個痛快。

光波翼說道:「花粉,你今日怎的忽然胃口大開了?」

花粉撒嬌道:「哥哥不許笑我。」

光波翼道:「我見你好轉高興還來不及,怎會笑你?」

花粉聞言好似吃了蜜糖一般甜蜜,說道:「我和哥哥在一起,胃口自然變好了。」說罷笑望著光波翼。

光波翼見她眼睛已赤如鮮血,眼中魅色迷離,頗為詭異,忙錯開目光問道:「花粉,在你忍術修成之前,我本不該相問,不過百典師父可曾說過,你修煉此術時眼神會有異樣嗎?」

花粉「嗯」了一聲,顯然光波翼的話出乎她意料,反問道:「哥哥,我的眼神有何異樣嗎?」

光波翼亦反問道:「你自己不知嗎?」

花粉答道:「百典伯伯說此術修成之前,不許我照鏡子。」

光波翼心道:「或許百典師父知道修習此術眼神會很奇怪,怕花粉擔心,故而不許她照鏡子。不過此術也當真罕見,修習時不但身體會有種種不適,又會令眼神如此怪異,不知花粉所習究竟是何種忍術。」

花粉追問道:「哥哥還沒告訴我,我的眼神究竟有何異樣?」

光波翼道:「也沒什麼,只是赤紅如血罷了。」

花粉不盡相信,又道:「哥哥沒有騙我嗎?那你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光波翼便與花粉對視道:「哪有此事?只不過……哪有隨便看人家姑娘眼睛的道理?」嘴上雖如此說,卻覺花粉的眼神著實有些令人心動神搖。

花粉笑道:「我又不是什麼人家姑娘,哥哥儘管看好了,咯咯咯咯……」

光波翼裝作若無其事地將目光移開,又問道:「花粉,師父已將此術傳授完全了嗎?」

花粉點頭答道:「嗯,我只要依法修習便是了。」

用過飯,光波翼便在迎貴樓要了兩間客房,對花粉說道:「今日咱們便在此歇息,你也可以靜修一下,明早咱們再啟程。」

二人便各回房間,花粉自去靜坐,光波翼卻仍記念著羅綵鳳所說的話,默默忖道:「『他』變身作花粉的模樣,為何會發出『咦』的一聲?何事令『他』感到奇怪呢?難道『他』殺了羅有家之後發覺有何不妥之處嗎?還是想要從羅有家身上找尋什麼東西,卻未找到?或是意外發現了羅有家身上有何東西?總之隨著羅有家一死,這一切都成了不解之謎,只有『他』才知道答案了。」

想來想去總未能有個頭緒,光波翼索性推開窗子,望望遠方,令自己暫時停止思考。從窗子看見南樓下有兩個賣乾果的小販,正在爭著向一位行人兜售自家的核桃。光波翼忽然靈機一動,心道:「這天底下除了堅地之外,難道當真沒有人再精通變身術了嗎?既然百典師父手握百部忍法傳承,會不會還有人從他學會了變身術呢?待我見到百典師父,一問便知了。」想到這裡,光波翼心中又升起一絲渺茫的希望,與其說是希望,其實只是不甘心就此絕望罷了。

翌日早起,光波翼又駕上車,載著花粉向東北行進。

花粉坐在車中,望著光波翼魁偉的後背問道:「哥哥,你頸上戴的是什麼?」

光波翼回道:「是母親留給我的玉墜子,我從小便一直戴著。」

花粉道:「我也有一隻翡翠蝴蝶,從小便戴著,卻不知是不是我娘留給我的。」又問道:「哥哥,你還記得你娘親的樣子嗎?」

光波翼道:「母親去世時我才四歲,我只記得她很美,卻也記不清樣貌了。」

花粉喃喃說道:「哥哥總還強過我。我心裡從來便沒有娘親的影子,我也想不出她的樣子來。」

光波翼不禁心生同情,安慰花粉道:「你娘親也一定很美,所以才有你這樣的女兒。」

花粉喜道:「真的嗎?哥哥覺得我美嗎?」

光波翼「嗯」了一聲。

花粉又問道:「那哥哥願意娶一個像我一樣的姑娘做妻子嗎?」

光波翼暗自叫苦,悔不該說錯話,又惹出麻煩來,便一笑了之,不再搭話。花粉也已羞紅了臉,不再追這話茬。

一路上花粉眼中的紅色漸退,喘息得卻愈加厲害,以至於坐臥難安。光波翼時而停下車來探望花粉,感覺她呼出的氣息之中夾著幽幽的異香,此香入鼻,登時令人神弛意緩,竟有蠢蠢欲動之感。

光波翼大窘,只得盡量遠遠避開。花粉卻不自知,問光波翼為何避開自己,是否自己又有哪裡生了變化,令人生厭了。光波翼忙推說沒有,屏住呼吸敷衍她一番,心中卻更加疑惑,不知花粉的身體為何會有如此奇變。

路上走了八九日,眼看便到長安,花粉的眼色、呼吸均已復原,只是呼氣幽香依舊,眼神也更加迷人了。

光波翼越發不願貼近花粉,只感覺渾身大不自在。

不想花粉呼吸剛剛調勻,又開始感覺腰酸腿軟,獨自站立亦覺吃力,更加無法行走,竟似一個病在閨中的大家小姐一般。

馬車從安化門進了城,光波翼徑到城心的安業坊尋了家上好的客棧讓花粉安歇,這家客棧剛好緊鄰唐昌觀,名喚「玉蕊客棧」。

唐昌觀植有玉蕊花,花開時有如瓊林瑤樹一般。相傳元和年間,春花正盛之時,有數位女仙降臨此地,採花後乘車飛空而去,時人盡見。嚴休復、元稹、劉禹錫、白居易等人還因此作了玉蕊院真人降臨詩數首。其中劉禹錫有詩云:「玉女來看玉樹花,異香先引七香車。攀枝弄雪時回首,驚怪人間日易斜。」

唐昌觀因此聞名,那客棧便也沾了仙人的光,取名作「玉蕊」。

(按:上述傳說見於唐·康軿所著的《劇談錄》。)

光波翼選擇此家卻是圖他位於長安城心,無論去哪裡皆會便利些。

將花粉安置妥當,光波翼隻身來到城南青龍坊的馮記茶鋪,查詢鐵幕志留下的口訊。因他兩月前辭別蓂莢等人離開長安之時,蓂莢與鐵幕志諸人尚住在客棧之中。

谷逢道見光波翼到來,忙熱情招呼,寒暄之後,光波翼得知鐵幕志所租下的宅院原來就在南面不遠處的曲江畔上,曲池坊東北角。

光波翼憶起與蓂莢漫步江畔之時,心中漣漪悄泛,想必蓂莢亦對那日午後念念不忘,故而讓鐵幕志選了此處的房舍。

光波翼無心多聊,匆匆向谷逢道告別。谷逢道見他急著要走,說道:「前幾日接到當家的來信,命鐵幕兄與你一同北上,鐵幕兄已等得著急。等你見了他,他自會告知你眼下北面的情形,我就不多說了。」光波翼謝過谷逢道,隨即趕到江畔。

敲開院門,紀祥見是光波翼歸來,登時大喜,邊向院內引讓,邊高聲叫道:「公子回來啦!獨孤公子回來啦!」

南山聞聲早跑出房來,撲上前抱住光波翼的胳膊笑著叫道:「哥哥!你總算回來了!」光波翼亦笑著問候。

南山拉著光波翼向書房走去,邊走邊道:「鐵大哥還常常出去打聽你的消息呢,你若再不回來,有人可要害相思病了。」

正說著,進門見蓂莢已起身站在書案旁,瞥了南山一眼,南山一吐舌頭,忙摀住嘴,嘻嘻偷笑幾聲。

光波翼忙上前施禮問候:「妹子一向可好?」

蓂莢淡然一笑道:「多謝歸鳳哥記掛,一切都好,歸鳳哥別來無恙?」

光波翼微笑點點頭。南山請光波翼坐下,為他斟了盞茶,說道:「鐵大哥外出尚未回來,哥哥還沒吃飯吧,有沒有想念我做的飯菜?我這便親自下廚,為哥哥做幾道拿手好菜來接風。」說罷又瞟了蓂莢一眼,蓂莢裝作未見,南山便笑嘻嘻地關上門去了。

光波翼心中似有千言萬語要對蓂莢講,一時卻說不出。見蓂莢緩緩坐下,一言不發,頗覺奇怪,不知她為何對自己不甚熱情,莫非是害羞?卻又不像。

正自嘀咕,只聽蓂莢開口問道:「歸鳳哥此行可都順利嗎?」

光波翼道:「托妹子福,一切都還順利。」

蓂莢又問:「朝廷的差事都辦妥了嗎?」

「嗯,辦妥了。」光波翼隨口答道。

蓂莢又道:「聽說越州已被收復了,想必歸鳳哥又建奇功了吧?」

光波翼回道:「我一人之力微如螢火,豈敢居功?所幸朝廷的騎兵突襲成功,一舉收回了越州。」說罷心道:「蓂莢怎麼儘是關心我辦差之事?難道便沒有什麼體己話要對我講嗎?」

蓂莢似笑非笑說道:「我還聽說,朝廷的軍隊偷襲會稽城時,賊寇竟已有所準備,故而損失並不甚巨。他軍中還有一位武功高強之士,竟能將唐軍阻於南門多時,而後又獨自脫身而去。」

光波翼略感驚訝,不想蓂莢竟已知曉了越州一戰中如許多的細節,當下說道:「妹子如何得知?會稽一戰,確有遺憾,未能傷敵元氣。」

蓂莢微微一笑,問道:「歸鳳哥可去探望了玄英先生?」

光波翼心道:「蓂莢此問,實是想知道紀園的情形,可惜當日我無暇前去探看。」不免歉然說道:「當日本想前去探望玄英先生和紀園情形,無奈身繫急務,無暇抽身,只得匆匆離去,還望妹子見諒。」

蓂莢說道:「歸鳳哥說哪裡話?當然軍務差事要緊,小妹怎敢責怪?」言下似乎仍是不冷不熱。

光波翼心中納悶,有心要問個究竟,又不知從何問起。躊躇間,忽聞紀祥在院中叫道:「鐵公子,獨孤公子回來了。」

光波翼心知是鐵幕志從外面回來了,忙起身拉開書房門,叫道:「兄長!」

鐵幕志亦興沖沖地上前拉住光波翼道:「賢弟,你怎麼才到?」二人互換了一下眼色,不便在此說話,便又雙雙步入書房,與蓂莢一處閒坐。

大家都只說些無聊閒話,蓂莢亦不再提光波翼公務之事。當著鐵幕志,光波翼不便與蓂莢說兒女情話。有蓂莢在場,亦無法與鐵幕志談起差務之事。故而未說上幾句,大家竟覺無話可說,氣氛頗有些尷尬。

好容易挨過小半個時辰,小蘿來請大家去客廳入席,南山已將酒菜置備齊了。

眾人入席,南山搶先舉杯道:「今日四喜臨門,咱們乾一杯!」

光波翼奇道:「哦?如何是四喜臨門?願聞其詳。」

南山一本正經道:「哥哥安然歸來是第一喜,哥哥與我兄妹重逢是第二喜,哥哥與鐵大哥兄弟重逢是第三喜,這第四喜嗎……」說著瞄了一眼蓂莢,蓂莢知她必定又沒好話,瞪了她一眼,南山接道:「便是哥哥終於又見到了他的最愛……」

蓂莢輕喝道:「南山!你再胡說……」

南山並不理會蓂莢,續道:「……炸臭干!」

南山說罷,光波翼與鐵幕志皆被逗得哈哈大笑,小蘿與紀祥亦在一旁忍俊不禁,窘得蓂莢臉似火燒,只想將自己藏起才好。

光波翼笑道:「兩月不見,南山妹妹的促狹功夫又大有長進了。」

有了南山從中戲謔調笑,席間氣氛遠比適才那三人在書房中呆坐融洽許多,只是蓂莢仍是言少辭罕,似乎有些心事。

吃過飯,光波翼告說有要事與鐵幕志相商,向姐妹二人告個罪,拉著鐵幕志回房說話。

回到鐵幕志房中,二人互訴別後情形,光波翼自是隱去了一些緊要之處,不欲令鐵幕志得知自己的私事。

鐵幕志告訴光波翼,數日前,三道忍者已同北道忍者有過一次交手,勝負未分。只是未料到,目焱將北道防線向南延至黃河北岸,秦山山口距河岸最近處亦有五六十里遠。門口開得如此大,目焱手下若非兵足將廣,焉能如是?三道長老聞知後,已決定增派人手。

光波翼心道:「如此可見目焱圖反已久,多年來一直暗中擴充實力。當年四忍者道之中便數南北二道人勢最盛,或許父親在世時當真已有反意?」此時他心中已生了猶豫,忠君還是造反?自幼師從堅地,忠君愛國之心早已根深蒂固,可如今堅地卻成了自己的殺父仇人,朝廷的腐敗亦令人心寒。百典師父的幾次訓導,令他覺得大唐或許果真已行將就木,造反則既是順應天命民心,又是繼承父志之舉,可自己卻遲遲不願踏出這一步,難道是自己太過迂腐?

鐵幕志又告知光波翼,黃巢大軍自浙東向西退走,逾江西,與舊部王重隱相呼應,已屢破虔、吉、饒、信等州。

(按:虔州即今贛州市,吉州即吉安市,饒州為鄱陽縣,信州乃上饒市。)

光波翼心中迷悶,一時難以抉擇,故而也不評說此事,只對鐵幕志說道:「既然義父有令,兄長明日便啟程北上吧,我還有些未完之事,稍晚兩日再走。」

鐵幕志答應一聲,說道:「半月前我曾見過一人,看他身手應是一名忍者,潛入宮中,到孫先生和李將軍兩位夫人的住處,卻並無什麼特殊舉動,只看了看便離去了,不知有何意圖。」

光波翼亦覺奇怪,問道:「可有孫先生和李將軍的消息嗎?」

鐵幕志點頭道:「聽說孫先生已到了牛貨村,卻不知李將軍現在哪裡。」

光波翼心道:「或許潛入宮中那人是西道忍者前來探看兩位欽差的家眷?似乎說不通。莫非北道已得知孫遇去了西道,故而打起了他家眷的主意?亦有些令人費解。」便搖搖頭道:「不知此人身份,亦難明白其意圖。不過看來他並無加害兩位夫人之意。」

鐵幕志點了點頭。

光波翼又問道:「燕兒姑娘近來可好?」光波翼心知鐵幕志必然常常去看望陸燕兒,適才所說那名入宮的忍者,亦必是他去看望陸燕兒之時偶然碰上的。

鐵幕志臉一紅,說道:「她很好,每日在宮中常常撫琴而已。」

與花粉分開半日,光波翼心中不免記掛,擔心她身體不便,也不知是否吃過飯了。便向鐵幕志與蓂莢姐妹二人招呼一聲,假說外出辦事,以便回玉蕊客棧去探望花粉。

南山好容易等光波翼與鐵幕志說完了話,卻見他又要外出,嘟著嘴老大不願意,蓂莢卻只淡淡應了一聲而已。

光波翼自從在塘口村見過羅綵鳳之後,便一直心境不佳,加之思念蓂莢已久,本想見到她之後方可略感安慰,誰想此番重逢,蓂莢卻似心事重重,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令自己心涼如水,不知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何事,尋思著待晚上回來再伺機向她細細詢問。

玉蕊客棧二樓的一間上房內,花粉正靠坐在榻上發呆,見光波翼輕輕推門進來,登時歡喜叫道:「哥哥,你回來啦!」便想掙扎著下床,被光波翼搶上一步扶住她兩肩,按著她坐回榻上。

光波翼關切問道:「花粉,你現下感覺如何?可好些嗎?」

花粉笑笑,回道:「沒什麼,只是覺得腰酸,兩腿無力,還有些腳冷。不過這些都是正常反應,哥哥不必擔心。」

光波翼點點頭,又問道:「你用過飯沒有?」

花粉搖搖頭。

光波翼又問:「你想吃什麼?我讓小二送到房裡來。」

花粉笑道:「我想同哥哥吃酒,一看見哥哥我便餓了,也真奇怪。」

光波翼說道:「你現在最好不要吃酒,等身子好了我再陪你吃。你稍等片刻,我去叫些飯菜來。」

花粉莞爾一笑,眼中那魅色令光波翼為之一怔,竟有些臉紅心跳,便要轉身出門,卻聽花粉「咦」的一聲,忙又回頭問道:「怎麼了?」

花粉問道:「哥哥,我的眼睛還紅嗎?」

光波翼搖頭答道:「早已不紅了。怎麼?」

花粉道:「適才我好像看到窗外有個影子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眼花了。」

光波翼忙奔到窗前,推開窗子查看,卻哪裡有半個人影,心道:「莫非當真是花粉眼花?還是有人窺探?」忽然想起鐵幕志提起的那名入宮窺探的忍者,不知這神秘人物究竟是何來歷。只怪自己適才只顧關心花粉,又被她的眼神攪得臉紅心跳,竟未留意察覺窗外有無動靜。不過若當真有人偷窺,此人亦必然是位高明忍者。念及於此,光波翼亦不免有些憂慮。

「怎麼了,哥哥?有何不妥嗎?」花粉問道。

光波翼回身對花粉微笑道:「並無不妥,也許是你連日奔波,有些累了,好好歇息一下吧。」說罷出門去為她叫菜。

晚飯時分,光波翼雖已陪著花粉用過一餐不久,也只得再入席陪蓂莢等人共進晚餐。

大家吃吃笑笑了一陣,南山問道:「哥哥此番回來便不再走了吧?」

光波翼苦笑一聲,歉然道:「獨孤翼對不住兩位妹妹,只怕這一兩日便又要啟程了。」

南山聞言叫道:「什麼?哥哥又要走了!再過一個月便要過年了,縱使哥哥有事要辦,也應過了年再走啊。」

光波翼歎口氣道:「我何嘗不願與兩位妹妹一同過年,無奈事出緊急,身不由己,只好請兩位妹妹寬宥了。」說罷看了蓂莢一眼,卻見蓂莢面無表情,正平靜地望著自己。

南山賭氣道:「哥哥一去便是數月之久,回來相聚不過幾日,長此下去,只怕要將姐姐和我都給忘了,還有鐵大哥。鐵大哥,你說是不是?」

鐵幕志望望光波翼,不知說什麼好。光波翼向南山抱拳道:「我怎會忘記兩位妹妹?南山,終有一日,天下太平,咱們便可常常在一處,每日詩酒歌話,逍遙度日。不過眼下塞外有事,我……」說到這裡,光波翼亦不免心有慼慼,又接道:「此行鐵大哥也要與我同去,他明早便走。」

南山訝道:「什麼?連鐵大哥也要走?那……」

蓂莢忽然發話道:「南山,你不必再說了。獨孤公子乃是有情有義之人,怎會忘記咱們姐妹?兩位公子都是朝廷棟樑、國之忠士,忠君報國、奔波忙碌自然在所難免,咱們豈能拖他們後腿?來,這杯酒,便權作為兩位餞行吧。」

諸人聽了這話,均覺有些奇怪,似乎是蓂莢通情達理之言,卻又有些不遠不近之感。

南山以為姐姐必是與自己一般,因光波翼來去匆匆而生氣,是以說出這些不冷不熱的氣話來,故而應和著說道:「好,咱們便敬獨孤公子和鐵大哥一杯,為兩位餞行。」言下卻無責怪鐵幕志之意。

光波翼有心出言安慰姐妹二人,又覺語塞,自己的確不知何時能再歸來與她二人相聚,只得苦笑一聲,仰頭將酒吃乾。

只聽蓂莢又道:「兩位公子為國為民,整日奔波操勞,可要保重身體。外面難得吃到這般可口的飯菜,兩位一定要多吃一些。」說罷夾了許多菜餚放到光波翼碗中。

光波翼本就不餓,此餐不過想裝裝樣子罷了,見蓂莢為自己夾菜,又不好推卻,只得盡量慢慢吃下。不想南山見姐姐為光波翼夾菜,也為他夾了滿滿一碗,光波翼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南山忽然扭頭對站在一旁的紀祥說道:「紀祥,明日你去集上買些刀槍回來。」

光波翼問道:「你要刀槍做什麼?」

南山回道:「人家都走了,我們只有自己保護自己了,若是有人敢來欺負我和姐姐,我便與他拚命。」

光波翼笑道:「妹妹放心,我和鐵兄怎會不顧兩位妹妹,一走了之?從此向北不遠處的青龍坊有家馮記茶鋪,那鋪中的馮老闆是我和鐵兄的朋友,我已托馮老闆照應兩位妹妹,若有緩急,只管尋他幫忙,他必會盡心相助。此番我又帶回來五百兩銀子,不夠用時,也只管向馮老闆去借,待我回來再還他便是。」

蓂莢嗤笑一聲,道:「兩位公子的朋友還當真不少,真可謂『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光波翼說道:「常奔波在外,少不了結交一些朋友。」

南山見姐姐似乎仍未消氣,想要哄她開心,便說道:「好了,不說那些無趣的話了,不如咱們行些酒令來玩好不好?」說罷望著蓂莢,看她有何反應。

不料蓂莢笑道:「好啊,今日咱們便行個『三問覆心令』。」

南山從未聽過此令,忙問究竟。

蓂莢釋道:「行令時,行令者下首之人須連問三聲『覆心否』,行令者則須在問聲甫盡之時吟出兩句詩來,以兩字分別覆蓋兩句中心之字,使得詩意亦與原詩不同,若說不出,則罰酒三大碗。」

南山叫道:「這個好玩,不過所罰太重,萬一說不出,只怕一次便吃醉了。」

蓂莢微笑道:「有姐姐在,你怕什麼,你若說不出時,姐姐代你受罰。」

南山聞言大感意外,平日姐姐極少吃酒,偶與自己行酒令戲耍時,亦會盡量逃避吃酒受罰,今日怎的如此大方,竟主動要代自己受罰?

鐵幕志讀書不多,詩文更不精通,聞說此令,忙推說自己不會。

蓂莢笑道:「鐵公子有位海量的好友在場,還怕什麼?」

光波翼不知蓂莢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見她堅持要行此令,只得說道:「既然兩位妹妹有此雅興,咱們便開始吧。」

蓂莢笑道:「好!我先起令。」說罷看了南山一眼。

南山坐於蓂莢下首,便開口問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

話音未落,蓂莢說道:「新知繼薄俗,舊好斷良緣。」乃是李商隱《風雨》中的兩句,原詩為「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

光波翼聞之心道:「蓂莢怎的說了如此兩句詩?其意未免不祥。」

南山「嗯」了一聲,道:「該我了。」說罷看著下首的鐵幕志,見鐵幕志呆坐不語,急道:「鐵大哥,你怎麼還不發問?」

鐵幕志這才反應過來,忙快速問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

南山叫道:「鐵大哥,你問那麼快幹嗎?成心害我不成?」

鐵幕志臉一紅,憨笑道:「我是怕誤了酒令,怎敢……害你?」

南山笑道:「幸好我早有準備。」遂念道:「海內無知己,天涯難比鄰。」卻是適才蓂莢說過的王勃所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兩句。

光波翼見她耍了個心眼,不免為之一笑,亦連問三聲「覆心否」。

鐵幕志哪裡會改詩,愣了片刻,便主動端起酒碗,光波翼笑道:「我替兄長飲兩碗。」說罷將另外兩碗酒一飲而盡。

蓂莢不急不緩地問道:「覆心否?覆心否?覆心否?」說罷雙目凝視光波翼。

光波翼聞聽蓂莢之問,心中一栗,忽然驚覺:「蓂莢所設此令,莫非是『負心否』之諧音?她為何設此一令?適才那兩句詩,似乎是諷我與世上的俗人一般,有了新知,便斷絕舊好之意,難道她見到了花粉,對我生了誤會?應該不會呀。莫非今日花粉窗外的影子與此有關?不會!我與蓂莢在會稽相識,彼此患難相交,玄英先生亦是她家老友,最知其底細,蓂莢怎會與忍者扯上干係?或許我與花粉進城時,無意中被她或紀祥、小蘿瞧見了?嗯,待散席之後,我當一探究竟,若果真如此,總須委婉向她解釋明白才好。」

此時南山早等不及,拍手笑道:「哥哥輸了,姐姐早已問完三聲,哥哥卻未吟出詩來,該罰酒!」

光波翼應道:「好,我認罰,不過這詩我還是要吟。」遂吃了三大碗酒,吟道:「春風本相識,何事怨羅幃?」乃是李白《春思》中「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兩句改成。言外之意,卻是說自己本與蓂莢知己相交,互相愛慕,詢問蓂莢何故於己生怨。

南山笑道:「哥哥倒是老實,罰了酒還要將詩念出,未留在下一巡中。」便又問了蓂莢三聲「覆心否」。

蓂莢明知光波翼之問,淡淡說道:「看君塞上去,新月不應圓。」乃由李白《送別》中「看君穎上去,新月到應圓」而來。意為:「因為眼看你要北去塞上,恨你不應與那新人團圓卻忘了舊人。」

光波翼心道:「看來蓂莢確實對我生了誤會,十有八九是見過花粉了。」

鐵幕志這回已熟悉酒令規矩,接口問了南山三聲。

南山念道:「欲去則得去,薄游莫久游。」亦是由李白《秋浦歌》中「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改成。竟也順承蓂莢的詩意,意為:「你想去便去吧,只是去去便回,莫要久游在外。」她卻是真心盼望光波翼能早日歸來,與她姐妹團聚,尚未明白蓂莢與光波翼二人詩中所寓之意。

光波翼不禁為南山喝了聲彩,南山亦調皮地向光波翼眨了眨眼,頗為得意。

輪到鐵幕志,此番他卻念道:「白日落山盡,黃河向海流。」想必亦是思索半晌才得出的句子。

南山聽罷哈哈大笑道:「鐵大哥這兩句不能算,詩意並未改變,只是換了兩個相近的字而已。」

光波翼忙為鐵幕志求情道:「鐵兄不擅詩文,說出這兩句已是難得,咱們便寬限他些罷了。」

南山看看蓂莢,看她如何說,蓂莢卻一言不發。南山想了想,道:「好吧,姑且放他一馬。」

輪到蓂莢相問,蓂莢此番緩緩問道:「負心否?負心否?負心否?」語氣中竟掩不住一絲哀怨,只聽得光波翼腸轉氣結,脫口答道:「世路雖險艱,白日憶紅顏。」乃從李白《古風》中「世路多險艱,白日欺紅顏」而來。意為:「我雖身在外面艱險世上闖蕩,卻日日念著你這位紅顏知己,從未忘懷。」

蓂莢冷笑一聲,待南山三問之後,吟道:「獨敲明夜磬,閒倚新枝籐。」意為:「你雖如此說,只怕明夜我便要敲磬禮佛,獨自一人長伴青燈了,而你卻會悠閒地與新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原詩乃是出自李商隱《北青蘿》中「獨敲初夜磬,閒倚一枝籐」。

此時光波翼心中已大為苦惱,怎的蓂莢對自己誤解如此之深!

只聽鐵幕志問罷,南山行令道:「登舟恨秋月,空憶鳳將軍。」竟也即詩言情,訴說與這位游擊將軍——歸鳳哥哥的離別之苦。原詩為李白《夜泊牛渚懷古》中「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句。

光波翼笑道:「南山妹妹這兩句意思雖好,卻與原詩差別不大,第二句只換了名姓而已,照理當罰。」

南山正欲分辯,想說自己這兩句總強過鐵幕志適才所念那兩句,卻聽蓂莢說道:「不錯,當罰,我替南山受罰。」說罷竟連飲了三大碗。眾人皆感意外,光波翼心中卻是憐惜萬分,明知蓂莢不過是借酒澆愁而已,卻又無法明說,唯有暗自心疼。

鐵幕志原本又想出兩句不甚合適的詩句,今見蓂莢代南山狂飲了三大碗酒,竟覺不好意思將那兩句說出,乾脆便也取酒欲飲,卻被光波翼搶過,也代他飲了三碗。

該當光波翼行令,蓂莢又三問「負心否」,酒意之下,欲哭無淚。聽得光波翼直想將一顆心剜出,一寸寸、一分分地掰開了、揉碎了,給蓂莢看個徹底、明白。當下忍痛吟道:「但慕曲池宴,歸來思未窮。」意說:「我只願與你歡聚在這曲池畔上,即使從外面歸來,回到你的身邊,亦不會停止對你的思念。你當知曉,我只愛慕你一人啊!」卻與李白《上之回》中原句「但慕瑤池宴,歸來樂未窮」詩意相去遠矣。

蓂莢聽罷,苦笑一聲,不待南山相問便自吟道:「腸斷亦忍掃,眼穿不欲歸。」乃由李商隱《落花》中「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而來。意為:「我便是肝腸愁斷,你也自會忍心將她們掃淨,不會理睬我在家中望眼欲穿,而獨自在外,樂不思蜀。你這狠心之人休要再欺騙我了!」言下絕望之極。吟罷又起身取過桌上酒碗,連飲了三碗。

南山攔她不住,唬得快要哭出來,連問:「姐姐,你這是怎麼了?」還道她是適才代自己飲了那三碗酒,醉得失了神志,如今已吟出了詩句,怎麼還要飲酒受罰?

蓂莢飲罷,已自站立不穩,身子一軟,便要暈倒。光波翼忙搶步上前抱住蓂莢,連聲喚道:「蓂莢!蓂莢!」

蓂莢極力將他推開,抓住南山的手臂道:「南山,扶我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