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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Be Smart——讀書越多就越聰明嗎? 第八節 譴責受害者是什麼毛病?

安全是人類僅次於生理需求的基本要求。 但是,為了獲得安全感,我們卻往往會以「譴責受害者 」和「尋找替罪羊 」的心態,使自己離真正的安全越來越遠。

什麼叫「譴責受害者」?當不幸的事發生時,受害者本應得到我們無條件的同情。然而事實是,在禮貌地表示同情之後,我們往往會對他們產生一種複雜的負面情緒,覺得他們之所以受到傷害,應該也有罪有應得的一面。而這個新一輪的傷害,從感情上來說,比原本的不幸更讓人難以接受。這種現象就叫作「譴責受害者」。

最常見的就是每當爆出女生被侵犯的社會新聞,總會有人說:「唉,所以女生穿著打扮,真的要保守一點兒,不然太危險啦。」或者說:「女孩子嘛,交朋友要小心,不要一個人出門,出了事怎麼得了啊!」這些話,貌似苦口婆心,但是言外之意其實很明顯——如果不是你穿著太暴露、晚上不回家、交友太隨便,怎麼會發生這種事?2012年,震驚世界的印度黑公交輪姦案發生之後,有人居然為施暴者辯護說:「女孩子就像鑽石一樣寶貴,如果你把鑽石擺在大街上,就別怪狗會把它叼走。」這個邏輯,是不是很氣人?

不過你也別覺得你自己天然就對「譴責受害者」的思維免疫。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看到這類新聞的時候,你第一時間是想知道受害者長什麼樣,還是想知道施暴者長什麼樣?不要不好意思承認,是受害者,對不對?你的本意其實不是譴責可憐的那方,甚至也不一定是因為男權思維作祟(這類案件裡受害者也有可能是男性),你潛意識裡真正想知道的是——他/她究竟做錯了什麼,導致這樣一個後果?比如,看到「印度黑公交輪姦案」這幾個字,你是不是會下意識地想:公交車?這也太誇張了吧?是不是深夜?是不是獨自一人?是不是這姑娘太過漂亮?是不是穿著不夠得體?是不是公交上沒幾個人而她又沒留意?如果自我保護意識強,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你看,所有這些想法,歸根結底都是在說受害者本人有沒做到位的地方。

那麼,為什麼我們會拿放大鏡對著受害者,非要從他們身上挑出點兒毛病才心安呢?其實,這不是因為冷血,而是因為恐懼。劍橋大學神經科學和心理學家科迪莉亞·法恩(Cordelia Fine)對此有一段精彩的自我剖析。本來,她的研究主題恰好就是人們對受害者的譴責心態,按理說她本人不應該犯這樣的錯誤,但是這種尷尬的事情偏偏就發生了。當時,法恩剛生完小孩不久,推著嬰兒車在住家周圍散步。在公園的長椅上,她遇到一位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性,看自己孩子的眼神很是感傷。聊起來才知道,後者剛經歷喪子之痛。然而,在這位女士訴說傷心往事的時候,法恩坦承,她並沒有感同身受的悲傷,反而心裡湧現出無數恐怖的指責——你這位媽媽,當時一定是沒有好好地照顧自己的寶寶,肯定你是有哪裡疏忽了,才導致孩子夭折。

這句話反過來說就是:你的孩子死了是你的事,跟我沒任何關係,因為我不會像你那麼粗心,在我身上是不可能發生這種悲劇的。當然,法恩也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她完全壓抑不住腦中的這個聲音,因為她必須要讓自己相信,眼前這位一定是個糟糕的母親。若非如此,一旦意識到不管自己怎麼努力,不管自己多愛懷裡的這個孩子,不管願意付出多少心血,都有可能會飛來橫禍,這個壓力誰又能承受呢?

所以,同樣是母親,本來應該感同身受,但是法恩卻不可遏制地表現出一種攻擊心態,這是面對恐懼時自保的本能在作祟。這種恐懼感強烈到,即使一輩子都在研究這種心理現象的專家,也會在輪到自己的時候,表現出「譴責受害者」的態度。

換成別的例子,道理也是一樣,比如前面提到的對於受侵犯女生的質疑。雖然有大量統計事實表明,受害者的穿著暴露程度與受害概率並無關聯,而且與陌生人相比,熟人作案的比例反倒更高。但是在譴責受害者的時候,沒人在意這些事實,仍然會往「招蜂引蝶」「不注意保護自己」這個方向有意無意地抹黑受害者。原因很簡單,這是他們唯一能感到心安的方式,因為不能允許自己想到這是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也可能遇到的事情,所以他們就一定要在受害者身上找出跟自己關心的人不一樣的地方,比如去不去酒吧,穿不穿短裙,愛不愛社交。總之,受害人越不完美,旁觀者就越放心;受害人越無可指摘,旁觀者就越是人人自危。甚至可以說,當我們在譴責受害人的時候,其實根本就不關心事實,因為我們在意的,不是真正的安全,而是安全的「感覺」。我們只是希望,通過找出受害者與「我們其他人」之間的差異,讓自己能夠開開心心地回到正常的生活之中去。畢竟,如果沒做錯事也可能會有這麼悲慘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那這個世界未免也太可怕了。

「譴責受害者」思維再上一個台階,就會演變成「尋找替罪羊」,這在心理學上叫「替代性攻擊」,也就是為了宣洩怒火,讓無辜者受傷害。 最常見的替代性攻擊就是無緣無故亂發火,比如員工上班被老闆罵,於是回家跟老婆吵架,老婆憋了火就打孩子,孩子去學校欺負比他弱小的同學,同學家長一生氣就在辦公室裡罵自己的員工……負能量的傳遞,就是這樣循環往復,無人倖免。

當然,直接發火,還只是替代性攻擊最低階的表現。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你其實也知道自己是雞蛋裡挑骨頭,是因為在別的地方受了氣,才會看什麼都不順眼。而更高階的替代性攻擊,表面上更溫和理性,實質上則更為可怕——因為它是通過貌似理性的方式徹底把無辜者給妖魔化了。比如說,每當經濟出現問題的時候,美國右翼政客總喜歡在外國人身上找理由——為什麼美國失業率那麼高?一定是中國人把就業機會給搶走了。為什麼美國有這麼多社會問題?都是因為墨西哥人非法跑到我們這裡來。只要稍有常識就能知道,一個國家出現經濟和社會問題,從來就不是單一的原因。歸咎於墨西哥人或者中國人,這個判斷本身就很幼稚。但是,很多投票的美國公民就是願意為這種說辭買賬。因為只要找到兇手,只要知道該向誰生氣,他們的痛苦就會下降。

又比如說,中世紀歐洲獵殺所謂的「女巫」最瘋狂時,也正是黑死病暴發最嚴重的時候。因為當年沒人知道這病是怎麼回事,只看到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發病死亡,其中很多又都是一輩子沒幹過壞事、極為虔誠信奉上帝的良民。這怎麼可以?世界怎麼會是這樣?於是,為了應對這種信仰上的危機,人們就找到了「女巫」這只替罪羊,把那些行為舉止上有些怪異的無辜女性送上火刑架。最恐怖的是,人們不只是單純地發洩情緒,而是為此編造了一整套的理論體系。中世紀有很多關於魔鬼和巫術的大部頭著作,都在煞有介事地介紹其中的「道理」。後人看起來非常可笑,可是在當時的人看來,這就是嚴謹的學術。對理性的扭曲,正是「尋找替罪羊」心態最可怕的地方。

總之,人是一種需要找理由的生物 。小孩在剛開始懂事時,不是總愛問「為什麼」嗎?他們可不接受「我不知道」這種嚴謹的說法,即使給他們一個非常胡扯的答案,也總比沒有答案要好。事實上,大多數人問「為什麼」不是為了求真,而是為了求安心。而在面對不幸和痛苦的時候,我們對原因的渴求就會更加強烈,特別需要有個理由來解釋為什麼不幸的人會是自己。

但是坦白說,人世間很多痛苦都是我們在當時當刻找不到原因的,甚至有些痛苦根本沒有辦法鎖定一個原因。 這種事情發生在喜劇裡叫「無厘頭 」,發生在悲劇裡叫「無妄之災 」。這就是個簡單的概率問題:你問為什麼是你,可是為什麼就不能是你呢?你就是那麼倒霉,碰上了這些不幸的事情而已。真要找背後的原因,千頭萬緒從何說起呢?

所以,心理輔導師在為患者解除心理痛苦時,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讓他們坦然接受這個不幸運的事實。如果不能放下「尋找兇手」的心態,你的腦子裡就會一直開啟替代性攻擊的雷達,就算找到一個可以宣洩情緒的對象,看似出了氣,其實這個心結還是沒解開。

總之,人們需要安全感,遠勝於需要事實 。悲劇越嚴重,越有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時候,我們越是容易去譴責受害者,尋找替罪羊。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這種傾向,才能公平地對待受害者,並且不受情緒干擾地去思考——究竟怎麼做,才會使我們更安全。

TIPS:

小學問:受害者很難得到無條件的同情,因為我們會通過譴責受害者來獲得自己內心的安全感。同樣的道理,不幸發生時,無辜者也經常成為替代性攻擊的對象。這種傾向本來是為了獲得安全感,但卻會讓我們離真正的安全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