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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為什麼是索馬

穿上防彈衣飛越亞丁灣

在吉布提,我們是穿著防彈衣上飛機的。瘦弱如梁紅,看起來也有些笨拙。

從北京出發,中轉迪拜,經停吉布提,接下來是摩加迪沙。我、梁紅、魏凱、曾喬四個人,彷彿經歷了時光倒流,從繁華的現代都市,退回到了戰後現場。

還沒到索馬裡,它的鄰國就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吉布提機場更像是國內的一個施工工地,還有小販在裡面趴活兒。沒有地標、沒有指示牌,也沒有標誌性建築,我們找不到海關處,傻子一樣站在那裡。

“去哪裡?”“做什麼?”“證件!”

“索馬裡。”“採訪。”掏出簽證。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上述回答和動作,我們重複了不下10次。那些像是工作人員的人,走到我們跟前,問完、看完,就若無其事地走開了。沒下文,我們依然被晾著。

在我罵娘之前,終於有人把我們領進了一間平房。“每人20美金”,一個人麻利地在我們的簽證上蓋下了戳。那鋼印看著很假,我都能隨便鑿一個。

接下來怎麼辦?找架要去索馬裡的飛機,把我們捎過去就行了。

“師傅,去索馬裡嗎?”我們像打黑車似的,跟著人流走,見飛機就問。最後一架私人航空的飛機捎上了我們。“你們運氣好,我們一般兩個星期才飛一趟摩加迪沙。”

成行不易,幸運的信號讓人欣喜。

第一次買機票不用附帶保險券,當然也是第一次穿防彈衣坐飛機。行李自然也沒法托運,大包小包提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是去趕集。

這飛機有些年月了,是一款在20世紀80年代就已經被淘汰的蘇聯客機,破到令人難以想像:機身銹跡斑斑,千瘡百孔,真是子彈孔!完全有理由相信它是從“二戰”博物館裡淘出來的。機艙裡面亦不忍細看:閱讀燈已經全“瞎”了,空調自然也不能“調”了,銅綠和霉垢就懸在我們的頭上;地板上破舊的毯子顯得多餘,鐵皮、木板就那麼裸露著;連座椅都不能保證肢體健全,一個個殘兵敗將似的東倒西歪著;更嚇人的是艙門,不知道被些什麼東西敲打過,凹凸不平,一碰就吱吱作響,感覺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頭頂上腳底下,蒼蠅、蟑螂在肆無忌憚地活動……

毫不誇張地說,這飛機可以拿去當廢鐵賣了,我都懷疑它還能不能起飛。“防彈衣抗摔嗎?”我沒敢問出口。

不用對座位號,先到先占,坐滿就走。我想起了北京地鐵口的擺渡車。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手一摸,居然連安全帶都沒有!看到這番光景,我心裡有些毛躁,他們三個也是面面相覷,這行不行啊?

看起來很像國內某施工工地的吉布提機場,裡面甚至有趴私活兒的小販。

好不容易才打到一架飛機送我們去索馬裡。

當飛機準備起飛的時候,梁紅敲了敲我:“外面的傳聞都是騙人的吧?你看這烏泱烏泱的人,不都是去索馬裡的嗎?哪有傳說中的那麼恐怖啊?”

我長舒一口氣,“可不是嘛!沒有那麼邪乎啊。”說什麼摩加迪沙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城市、海盜天堂。看這滿滿一機艙的腦袋,也不像是敢死隊。

路上這麼多伴兒,心裡踏實了許多,人也放鬆了下來只是裡面罩著的防彈衣,讓人身體一直繃著,大熱天的還憋出一身汗,很不舒服。目前看來有些多餘,尋思著要不要脫了。

接下來的飛機餐,讓我們安全感指數急劇上升:一個長條麵包、一小包果醬、一小盒奶酪,還有一罐果汁!有飛機餐已經是預料之外的了,這豐盛程度,則是意外驚喜。非洲的第一頓飯,味兒我還記得,甜!

一路上梁紅興致頗高,跟幾個國際友人聊得挺嗨,我的英語不過關,則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窗外的異域天空之景上。

忽然,一種自由落體的感覺讓我一個趔趄,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屁股已經離開了座椅,懸在空中。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飛機平穩了,緊接著,又是重複地屁股懸空。我們四個全蒙了,卻看見其他乘客跟沒事兒人似的,該聊的聊,該睡的睡。原來,是飛機在降落,在索馬裡,飛機就是以這樣的方式降落的,他們早習以為常。

有心臟病的人,這輩子別指望乘飛機去索馬裡了。

當飛機終於停穩,卻不是在摩加迪沙,而是在哈爾格薩,索馬裡第二大城市。艙門一打開,所有人都跟聽見放學鈴聲似的,哧哧溜溜,爭先恐後,一下子走光了!

這下我們就徹底暈菜了,全站起來,看著空空如也的機艙,目瞪口呆。合著那滿滿的一機艙人,都是到哈爾格薩的,不是跟我們一路去“天堂”摩加迪沙的。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這些陌生的乘客,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曾一度是我們這夥人的精神依靠。此時在空蕩蕩的危機(危險飛機)裡,感覺我們好像被人遺忘了。這種感覺很可怕。

梁紅攥著我的手,這會兒隱隱加大了力道,掌心的脈絡裡跳動著不安。

看他們三個的表情,估計此時大家的心境都差不多,前路凶險莫測,無人不忐忑。看來傳說沒有騙人,摩加迪沙還真是一個龍潭虎穴般的存在。

再次起飛的時候,飛機上除了我們四個中國人和機組人員,就只剩下倆“回家”的同伴了,但顯然他們能帶來的心理依靠力量,非常有限。他們見幾個東方面孔居然沒下去,還主動打起招呼:“你們是要去摩加迪沙嗎?”

我尷尬地點點頭,我們是要去。那倆人就不約而同地豎起了大拇指:“你們很勇敢!”

聽到他們的“讚美”,我們卻驕傲不起來,反倒給我們此行的前景,籠罩上了一絲讓人擔憂的迷霧。

接下來一路,是在惴惴不安中度過的。大家沒怎麼說話不好的心理暗示已經產生了,未知的事情容易讓人緊張。我拍了拍梁紅的背,偷偷摸了摸套在裡面的防彈衣,這會兒它也沒法給我們安全感。

是天堂是地獄我們都來了,開弓沒有回頭箭,要出事兒哭都沒用,索馬裡最不相信的就是眼淚。我這麼安慰著同伴也力求讓自己鎮定。

在飛越亞丁灣上空的時候,我還特意拿出望遠鏡向下看去,希望能找到海盜船的蹤跡。當然,我看到的只有茫茫雲層東非的藍天和白雲,遮掩著下面的危機和混亂。

沒多久,飛機廣播,要準備降落,讓大家扶穩坐好。那兩個本地人此刻的動作和表情,讓整個機艙裡的空氣瞬間又凝結了起來:他們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安靜下來,雙手緊緊地握在胸前,一臉焦急地祈禱著。

又一盆冷水潑下來,大家又陷入了不安的沉默。

太壓抑了,我有點兒坐不住,溜到駕駛艙去瞅了一眼只見駕駛員滿頭大汗,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還不停地抽手擦汗。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立馬蒙了:前面就是機場——更像是一個操場,周圍是用鐵絲串聯起來一些斷牆,如果同時來兩架飛機可能一架還得在天上候著排隊,遇到一架滑翔距離長一點兒的飛機,鐵定撞出去。更要命的是,地面沒有任何安全措施,跑道燈、塔台等,對不起,全部沒有。伏爾盲降、導航什麼的就更別提了,沒有,總之就是什麼都沒有!

能不能平安降落,那純粹看飛行員的本事。這下我理解那倆本地人為何在緊張地祈禱了,我此時也是滿頭大汗。

命懸一線——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這個成語的意思。

飛機著地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甚至開始雀躍相擁,擊掌歡慶。駕駛員則掏出一根香煙,點上猛吸了幾口,然後不知道在哪兒摸出一瓶酒,對我做了個舉杯的姿勢。咱的命算是撿回來了,我報以感謝和誇讚的微笑。

為一次成功的降落,而如此誇張地慶祝,我確實是第一次見。那個回家的女乘客,興奮地擁抱了梁紅。梁紅沒有看到我所見的凶險,有些不解地問了一句:“Why?”

“難道你們不覺得高興嗎?第一我們沒有被擊落,第二我們沒有墜毀,這是一件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接著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笑意。合著對每一個坐飛機來摩加迪沙的人來說,都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存活概率啊!

那麼此刻,我們都是幸運的。

我們的前面,是一架飛機的殘骸。它應該是那不幸的三分之二,降落的時候墜毀了,殘骸也沒人清理,就扔在機場裡。

在外國朋友豎起的大拇指和讚美聲中,我們卻感到一絲惴惴不安。

梁紅一直跟老外聊得挺嗨。

我和梁紅以並肩戰鬥的姿勢,站到載我們到摩加迪沙的飛機艙口。

恐怖之都的見面禮

行李扔在一邊,我們四個人舉著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外面是一群手持槍械的人,齊刷刷地把我們圍在中間。

平安著陸的欣喜還沒散去,我們又陷入了另一種讓人窒息的場面。

下了飛機,和兩個同伴道別,他們給大家的印象是,索馬裡人是熱情的、和藹的。我們對即將接觸的索馬裡,因此而少了一些恐懼,多了一些期待和幻想。

站在原地,我們等嚮導來接。機場裡停著幾架飛機,都是同一個媽生的,歪瓜裂棗,彈痕纍纍。機場裡有很多扛著槍的武裝人員,原以為機場要塞,索方重兵保護;結果不斷地有武裝人員走上前來,招攬生意,問我們需不需要保護。他們是民兵。

在我們還扭頭四處瞅著新鮮的時候,兩輛車徑直開到我們面前,“嘩啦嘩啦”地下來一撥人,把我們圍了起來。他們一個個手上都拿著槍,食指搭在扳機上,槍的保險栓也都拉開了。如果誰哆嗦一下,子彈會毫不猶豫地噴射出來。

我預想過無數種我們到達索馬裡的場景,目前這種被人拿槍圍著的場景也想到過,是最不願意見到的那一種,可偏偏就是這陣仗來迎接我們。

那些人也不說話,我們也不敢亂動。在僵持的氣氛裡我們互相對了下眼:不會是嚮導把我們給賣了吧?

在來索馬裡之前,我們跑了三趟索馬裡駐中國大使館,才辦下來簽證。大使館參贊給了我們幾條建議:找一個靠譜的嚮導;僱用一個火力可觀的安保隊;最後,不要相信任何人。

有一種奔赴戰場前線的感覺。大使館給我留了個電子郵箱,說:“你們去聯繫這個人,他會是一個很不錯的嚮導。”

呵,該不是給親戚朋友攬活兒吧?道完謝,我們很快就聯繫上了嚮導。這人並不在索馬裡,而是在迪拜。他答應了給我們安排在索馬裡的衣食住行和安保隊,前提是要先付一部分預付款。

這讓我有些猶豫,還沒見著面就先要錢,被放了鴿子怎麼辦?為此我們又跑了一趟大使館,得到的回答是:“我們只能幫你們這麼多,相信還是不相信,在於你們自己。”

怎麼辦?沒辦法,我們沒有選擇。

現在我們到了摩加迪沙,沒有見到嚮導,接待我們的是一群手持武器的民兵。記得以前曾喬說過這麼個故事:一個人去俄羅斯的車臣地區,出發之前也是付錢聯繫好了嚮導,結果剛下飛機,就被人拿槍包圍了——他約的那嚮導壓根兒就沒露面,直接把他賣給了一夥恐怖分子。

看目前的架勢,我們應該也是給賣了。

這時候,從後面站出來一個30多歲的黑人男子,中等身材,看上去斯文穩重,像是領導,上來就問:“你們是不是來自中國的張先生、梁女士?”

風雲突變。原來認識啊,我們長舒了一口氣,慢慢地放下早已舉得酸疼的胳膊。梁紅和他對了幾句話之後,告訴大家“他就是咱們聯繫的嚮導,其他人是他帶來的安保隊。”

隊伍中,一個高個子出列,朝我們敬了個不太標準的軍禮他就是我們的安保隊長。在部隊待過的我,下意識地回敬了一個。

剛才算是他送給我們的見面禮嗎?我們苦笑。民兵們收回槍,上來幫我們提行李,我偷偷地數了數,安保隊一共有八個人,他們的裝備是一輛輪式裝甲車、一輛小型運兵車、兩支AK47、一架重型機槍、六把沙鷹和幾支手槍以及若干彈藥……

說真的,我從來沒想到過自己這輩子會有機會被人這麼重重保護著。這樣強大的軍火配置,非但沒有讓我安心,反倒讓我更加緊張了起來——摩加迪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啊?

所有人分乘兩輛車,我們在裝甲車裡。車子駛出了機場槍炮在手,向摩加迪沙挺進。

沒有人知道等待我們的會是什麼,槍口、地雷,或者是馬路中間突然爆炸的一個活生生的人,肢體在我們眼前橫飛?

……我們都不敢多想。

車子在不寬的街道上前行,眼前的場景,雖然早已經在網上看過很多次,腦子裡也有了準備,但是當親眼所見的時候還是有點兒目瞪口呆。

一眼看上去,這完完全全是一座剛剛經歷過戰爭中炮火洗禮的城市,彷彿就在昨晚還火拚過。路上人來人往,人手一槍;兩邊高牆鐵絲網,彈洞前村壁。

飛機上兩個同伴留下的好印象,此刻也被赤裸裸地顛覆。可能是因為經歷太久的內戰與割據,我們看不到友好、熱情,此刻在我看到的每一個人的眼神裡,都透出相同的信號:恐懼、警惕。

當我們把攝像機對準他們的時候,他們的回應,是把槍口對準我們;如果他手裡沒有槍,則會回敬我們一個割喉的手勢。

歷史的記憶裡,索馬裡是一個富有強烈的民族感情的國度,索馬裡土著熱情、有禮貌,重視社交禮儀,喜歡待客,尊重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可惜,這一優良的民族傳統濫觴,在戰亂的衝擊之下,已經消失殆盡。我們很難再看到這些代表原汁原味的索馬裡文化的東西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槍口、敵視的眼神、潛伏著的未知危機。

隨著裝甲車的緩緩前行,我們漸漸深入摩加迪沙腹地。

此刻的索馬裡,此刻的摩加迪沙,帶給我們的,是驚悚,更是期待。

嚮導告誡我們,不要把脖子伸出車窗外,時刻小心周邊有一些異常舉動的人,不要讓人接近你,也不要隨便和人搭訕——他們有可能衣服裡就揣著炸彈。不論有冤還是無仇,這個地方不能用常理來理解。

我們這一路親眼所見的,加上嚮導這一番聳人聽聞的提醒,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得特別緊,此刻才感受到防彈衣的溫暖。

梁紅拉了拉我的衣袖,有點兒緊張地說:“這次,挺懸的。

摩加迪沙城市不大,市區面積只有20多平方公里,大約150萬人口。面積不到北京的1/800,也就海澱區的1/20左右人口跟一個大興區差不多。就這麼點兒地方,就這麼些人,就能把這座城市的名頭推向世界頭條,這些人該是有多大的能量。

這時候嚮導很應景地說了一句:“現在整個城市都知道有4個中國人來摩加迪沙了。”

聽上去似乎很有大明星駕臨小地方的感覺,其實不然這只是說明全城的人都盯著我們呢。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危險係數只高不低。

嚮導接下來的話就驗證了我的預測:“你們這些外來遊客正是這裡的武裝分子重點襲擊的目標之一。”

我們四個人都愣了一下,嚮導接著講解這件事兒:“這裡很亂,這裡的人很窮,雖然他們手上有很多武器,但是他們也懂得盡量節省開支。當你們帶著安保隊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來傷害你們是有成本的,需要付出代價的。你們的安保越多,他們覺得去傷害你們的成本支出就越高,這麼一來你們就相對安全了。”

嚮導的理論挺經濟學的,我們開始慶幸僱用了安保隊這時候一直看著窗外的梁紅髮話了:“怎麼回事兒啊?怎麼我們一直在兜圈子啊?這都轉了好幾圈了。”

坐上僱用安保隊的小型運兵車,正式開始在摩加迪沙的探險。

聽她這麼一說,我們才發現車子確實是在兜圈子,都警覺地看著嚮導。這兒開車又不打表,繞圈子肯定不是為了多收錢。

嚮導一番解釋,頗讓我們有點兒情報員穿越火線的感覺原來兜圈子是為了防止有人跟蹤。其實我們也壓根兒不知道這趟車的目的地在哪兒,會在哪兒歇腳。這些,都只有嚮導知道包括司機對此也一無所知。神秘而且專業。

又繞了幾圈之後,車子終於把我們帶到了落腳的地方那是一個相對還不錯的酒店。

當然,說它是酒店只是相對於摩加迪沙來說;在國內那就是個破敗的小旅館——說是勞教所也不過分。這是一棟三層的公寓式酒店,所有臨街的窗戶都被封得死死的。酒店院子的四個角還分別立著四個瞭望塔,頗有點讓人回到了戰爭年代炮樓的感覺;圍牆上也佈滿了鐵絲網,監獄的感覺又來了。

這家酒店是整個摩加迪沙安全級別最高的——在世界上其他地方,酒店依靠裝潢、服務、體驗等評星級,而在摩加迪沙,評價一家酒店的標準,是安全級別。

嚮導介紹,很多聯合國、非盟以及索馬裡當地的官員都下榻於此。

那就差不了,我們安心許多。進去的時候,跟進機場似的先要過安檢門,汽車要用鏡子照底盤,發動機、後備箱等都要做詳細的檢查,我們幾個人還得被搜身。帶著武器的安保隊自然不能進去,只能在門口守著。

一系列的安全檢查過後,終於得以入住。進到房間,窗戶也都被木板、鐵皮給釘上了。大家都鬆了口氣,卸下行李之後,所有人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不約而同地脫下身上笨重的防彈衣。

“接下來我們幹嗎?去哪?”梁紅問。

嚮導看了看手錶,回答:“馬上五點了,你們不能出去了。以後也是,每天下午四點以後,必須都待在酒店裡。摩加迪沙的晚上很危險。”

看來今天就只能這樣了,我們回到房間,整理一下帶來的行李。酒店不提供晚餐,我們只能用自帶的乾糧來點補一下。

夜幕降臨,彷彿一塊大黑布瞬間籠罩了下來,我們在摩加迪沙的第一個晚上到來。

胖子經不起一路折騰,再凶險的環境都勸不開打架的眼皮,我很快就睡著了。明天會遇到什麼事情?我沒夢到。

非去不可的理由

半夜我被尿憋醒,發現睡在身邊的梁紅不見了。

趕緊套上衣服去找,發現她趴在走廊上眺望遠處。聽見動靜,她也回頭發現了我。我說:水土不服睡不著啊?

她說有點兒興奮。一路這麼折騰下來,轉了三趟飛機,最後一次還差點兒空難,然後就是被人用槍圍了,再大的興奮勁兒都過去了。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說:“哥們兒,你該不會是被嚇著了吧?”

梁紅一笑,說:“不容易啊,我們還真的到索馬裡了。”

確實不容易,我感歎了句。這“哥們兒”梁紅是我未婚妻年初剛在北極求婚成功,索馬裡算是我們的婚前旅行第一站。

以前,我們倆北京小市民,忙忙碌碌,朝九晚五,拚命掙錢為我們自己提起也很模糊的未來,打拼著。有喜有憂,大起大落。

出車禍,差點截肢那次,雖然最後腿是保住了,但我在醫院躺了差不多一年,好吃好喝,就是動彈不得,體重直奔135公斤。自那之後,我便有了個外號:二百七。

說起這些,梁紅還在我面前比畫了一下:“老張,那會兒你可真胖啊。雖然現在也不瘦,但對比那時候,確實苗條多了。

說真的,原來一天不蹦躂就皮癢癢的我,那時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無奈地想翻個身,結果給卡住了。可想而知,那時我的生活是有多麼的暗淡和狹窄,連出個門都步履維艱。別說索馬裡了,去永安裡都費勁。

從病床上下來,我們又被拉回到千篇一律的生活裡。後來從肥胖的牢籠裡掙脫出來,脫了一層皮,掉了半身肉,我有點兒全方位蛻變的感覺。絕不甘心再平庸地過日子了。

我們經歷過第一桶金就100萬的狂喜。我們跑了很多銀行把錢全部取出來,擺在家裡,面面相覷,自己都不敢相信。然後發瘋似的,把錢抓起來往天上揚。完了再撿起來,接著揚。

也經歷過公檢法上門,說我們賺的錢不合法,還差一些程序,要罰款。一夜之間,又一無所有。

提到這茬,我和梁紅一起笑了,好傻,樂極生悲太殘酷了。

真正讓我們告別過去那折騰而又枯燥的日子,重新選擇生活方式的導火索,源於2008年那場讓人永生難忘的地震。

“5·12。”待在電視面前看新聞,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有一個退伍軍人的職責擔當,也有一個普通人的人性驅使。我和梁紅組織了一個救援隊,“北京希望救援隊”,我和一些有經驗的隊員,包括我的員工曾喬、朋友魏凱,帶了很多機械裝備,奔災區現場去了。梁紅和魏凱,則留在北京後方,統籌物資、補給。

那是我不太願意回憶的一段,太慘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不可能親身感受到現場的悲愴。遍地瓦礫、斷壁殘垣,一片廢墟……遇難者殘缺的遺體、倖存者尋找親人的悲號……在救援過程中,體力上的辛苦咬咬牙就能挺過去,而心靈上所遭受的震撼揮之不去。

在漢旺,一位父親跟我們一起在廢墟裡挖掘著,邊挖邊跟我講述他女兒的故事.他還說自己知道她回不來了,只想再看她一眼。7個小時之後,我們挖出來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那位心力交瘁的父親伏在屍體上,痛心疾首,號啕大哭。

在現場的所有人,無法不為之動容。我的眼淚唰唰地就下來了。

“5·12”汶川地震救災時,我和梁紅組建了“北京希望”救援隊,慘痛的見聞,使我不太願意再回憶那段時光。

那位泣不成聲的父親,那個場面,將終生留在我的記憶裡。

從災區回到北京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生命如此無常,一場天災人禍,隨時可能奪去人的生命。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來,生命本身就是一場探險。

那場地震,讓我和梁紅,對後面的生活方式產生了一些思考。

“我們需要改變。”

“那就變吧。”

在30歲以前,我們想的只是賺錢,可是現在,我們要讓往後的人生過得更有意義,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情。

從那時起,我跟梁紅放下一切,開始周遊世界。我們去了很多地方,感受到了很多異域的風土人情。可到過的地方越多,越是覺得索然無味,我們越來越覺得,這樣“上車睡覺,下車拍照”的走馬觀花式旅遊,絕不是我想要的。

它應該有更精彩的內容。

既然選擇了這種方式,就應該要有一些“不一樣的煙火”。我們最後決定了,要去世界上那些特別的地方,那些能真正刺激到我們內心的地方。

索馬裡、切爾諾貝利、南北極……我們的備選有很多,如果有可能,我打算把月球和火星也加上。

索馬裡是首選。走遍千山萬水,索馬裡是我很執著的一個地方,對那裡,我絕對是有著很高的情結,這輩子非去一次不可。

早先看過一部美國經典大片《黑鷹墜落》,不可一世的美軍精銳,在索馬裡的首都摩加迪沙,“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被看似烏合之眾的索馬裡民兵痛擊,遭遇美軍特種兵史上最慘痛的失敗。

片尾字幕: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因為這部影片,我對索馬裡這個地方充滿了好奇,一顆想去實地探訪這座恐怖之都的種子,那時候就已經在我心裡種下了。

三年前,我跟梁紅提過一次去索馬裡的事兒。那時候索馬裡海盜剛劫了“天狼星”,名聲大噪,在新聞頭條上的風光一時無兩,把本·拉登、薩達姆都給擠下去了。當時我就蠢蠢欲動了,急欲去“會一會”索馬裡海盜。我跟梁紅商量,咱們去烽火佳人一回?

那一次梁紅沒這麼乾脆,而是勸我再想想。她說那邊到處都是爆炸,現在去風險太大,要不咱先在東南亞找個地方練練手?

在清邁被人用槍頂著脊樑骨的往事,讓我對東南亞的回憶不太美好,還是惦記著非洲東海岸的那片熱土。不過,熱情歸熱情,畢竟是性命攸關的事兒。當時索馬裡時局比較亂,我找了很多資料,沒有一條積極的信息。而且中國在那邊的大使館也撤了,遇到問題還沒有援助。

第一次索馬裡之行的計劃就此夭折。後來看新聞,有幾個比我倆還瘋的人,就趕著那趟兒去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們都沒回來。

雖然那次沒能成行,但我覺得命中注定得去一回,矯情點兒形容就是:我們和索馬裡有個約會。

2011年底,一部國產電影《索馬裡真相》上線了,據說是全程在索馬裡實景拍攝。遲早得去,我拉著梁紅去看了,當是提前偵察。

電影很中國視角:美帝王八蛋,海盜也善良。

混亂不堪和槍林彈雨的場面,我是知道的,但關於海盜的寫實鏡頭,說實話,顛覆了我原來對索馬裡的理解。

那些震懾全球的海盜們,用的是別的國家淘汰掉、即將報廢的船隻,很多人用的還是生銹了的冷兵器;而且他們並不是凶殘成性,只求財為活命,很少撕票傷人性命。他們沒有奢靡的生活,每天也在為全家人的下頓飯擔憂。有些“資歷”較老的海盜,略微寬裕,在每次分到贖金後,只是找家飯店大吃大喝一頓,算是“奢侈”一把。完了之後,馬上又得回到朝不保夕的海盜隊伍之中,繼續做著搏命的買賣。

看完電影,我感慨萬千,確實跟原來想像的不一樣,更多的謎團在我心裡產生了。索馬裡除了海盜還有什麼?是不是那邊所有人都是武裝暴力分子?他們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

時下流行一句話:不遺憾的人生要有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和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我摟過梁紅,說:“不容易,索馬裡我們來了。”

她依偎在我懷裡,站在“酒店”的陽台上,俯瞰望去整個城市盡收眼底。晚上的摩加迪沙雖然不像北京那麼燈火輝煌,但是稍顯暗淡的繁星點點,也頗有一番風情。

我們等待著黎明到來,明天的索馬裡,也在等待著我們。

蒼蠅午餐

一個大盤子,半邊白米飯,半邊白麵條,沒有菜。這就是我們的早餐。

紮實,管飽。“這得多乾巴啊?好歹來杯白開水吧!”湊齊三白。古有蘇東坡白米飯、白蘿蔔、白鹽的“三白皛食”敦促自己清苦求學。我們也感受一下蘇才子的飲食境界。

服務員搖頭,示意沒有水。酒店不提供水喝還是第一次見識。嚮導遞過來礦泉水,8美元一瓶。我們詫異地看著他難道他跟這酒店有捆綁銷售協議?

嚮導解釋說,酒店有水,但是你們不能喝。為什麼?索馬裡的水,本地人喝了沒關係,但是外來客不能喝,體質不一樣,會中毒。我們只能喝貴得要命的進口礦泉水。

摩加迪沙的夜晚。雖不是燈火輝煌,但疏落有致的點點星火,別具風情。

我去過不少地方,自認體格耐折騰,百毒不侵。就不信邪,越禁止越要試試,出門前,我還是去衛生間從水龍頭那兒嘗了點兒,味道怪怪的,但是不難喝。

“今天我們去哪兒?”嚴格來說,今天是我們在索馬裡的第一天。全城都知道我們來了,“好客”的非洲兄弟,會拿什麼來迎接,我們很期待。

曾喬說十有八九還是槍口,不請吃子彈就很客氣了。顯然對昨天的所見所聞,他還心有餘悸。

嚮導搖搖頭,只說他來安排,具體去哪兒,不能提前告訴任何人。可能會去這兒、可能會去那兒,幾個備選地你知道就行,先後順序就沒譜了,根據實際情況來定。神秘,專業!

在摩加迪沙,出門也是一件難事兒。

出了酒店,跟昨天一樣,裝甲車載著我們在街上瞎轉悠,還是各種遛彎兒,重複地看著兩邊的殘垣斷壁和槍支林立,還有不甚友好的索馬裡人。

路上出了個事故——保證在這兒每天都有驚喜。

裝甲車走到一略嘈雜路段的時候,司機突然停了車,狂摁喇叭,特別刺耳。外面也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還有嚷嚷聲。在國內早搖下玻璃看熱鬧去了,但是在這兒不行,嚮導臉色唰地變了,示意我們把頭低下去。

嚮導說,前面堵車了。在摩加迪沙,最怕的就是堵車遇到突發情況無法快速離開,目標在馬路中央也非常明顯。一般汽車爆炸、人體炸彈,就是先製造堵車,然後引爆。

一番話說得大夥兒心跳加速,老老實實低著頭。嚮導指揮安保隊下去檢查狀況。

曾喬小聲說:“我聽人說過這麼一件事兒,在索馬裡千萬注意靠近的摩托車,那個基本上都帶著炸彈。”

說完他自己就後悔了,四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抬頭警覺地偷瞄外面。

驚魂一堵之後,沒有聽到爆炸聲,裝甲車順利繞開了那段路。

午餐是在外面解決的。到了飯點兒,嚮導找了個飯店說是摩加迪沙最高檔的幾家之一。安保隊先進去排查一番,把裡面的客人都轟出來,才讓我們進去。雖然這事兒幹得有點兒不人道,但在這兒就得聽嚮導的。他接我們這趟活兒之前,就先給我們打了預防針。

給我們安排的座位也很講究,距離窗戶和門都比較遠沒有菜單,點菜這事兒嚮導代勞了。他說:“也沒什麼可點的就那麼幾樣,在摩加迪沙能吃的東西很有限。”

不一會兒,就見兩個服務員站在飯店門口,一個手上抱著一摞盤子,堆在一起;另外一個就拿著塊大布在那兒扇著驅趕蒼蠅。魏凱說:“那不會就是我們要吃的東西吧?”

“不會!哪有上菜那麼疊著的,那肯定是別的客人吃完了撤攤兒的。”

話音未落,服務員把那一摞搬到了我們的桌子上,還真是我們的菜。駭然之下,看菜的樣式還挺新鮮的,大夥兒還是把菜攤開準備開吃。

嚮導跟我們一起坐裡面,身邊站著倆安保,其餘的人則全部端著槍站在外面守著。我有點兒不好意思,說:“要不叫他們過來一塊兒吃飯吧?”

“不行。”嚮導搖搖頭,他們在外面吃就可以了。在索馬裡,人的階層分界明顯且嚴格,他們是沒有資格進飯店和客人一起吃飯的。

接著就看見服務員把他們的飯送出去,然後安保們找了一個牆角——牆很低,半米來高,能擋出來巴掌大的一塊兒陰涼地。他們就把飯盤放到陰涼處,自己則蹲在太陽下開始吃飯。

梁紅看了有點兒不忍心,打算把可樂給他們送過去。嚮導再次出手制止:社會等級原因,他們也沒有權利喝可樂,更何況是Made in America的東西。

愛莫能助了,我們只得吃自己的。再埋頭一看自己面前的飯菜,梁紅又嚇了一跳:半盤子菜半盤子蒼蠅,上面還飛著一些,膽兒大,不怕人。

“這——”她苦笑,入鄉隨俗吧,只能動手把蒼蠅一個一個地挑出來。這就是索馬裡體驗,感覺挺新鮮的,倒沒噁心、反胃一說。

這會兒魏凱抬起頭來,把面前的盤子一推,一抹嘴,吃完了。瞬時我們就八目相對,各自目瞪口呆。先是魏凱不知所以地看著我們:“幹嗎,你們怎麼都不吃啊?怎麼把胡椒都扒拉出來了?味道挺正的。”

我們沒憋住,笑了出來:“哥——哥們兒——那是蒼蠅。”

魏凱先是一愣,接著就開始摳喉嚨乾嘔起來。

結束了這一頓大開眼界的蒼蠅午餐,一行人再次回到車上,繼續在摩加迪沙街頭漫無目的地逛著。

很快我就感覺不舒服了,估摸著是吃壞了肚子。嚮導讓司機繞了一圈,給我找了一廁所。我急不可耐準備進去的時候又被攔住了,還是安保隊先進去檢查,緊接著他們把廁所裡面的人全趕出來之後,才讓我進去。

“這……”顧不了那麼多,先進去了。

這就是中國舊社會農村的那種廁所,下面是個大糞坑上面沒有房頂,直接露天大小便。

完事之後出來,發現門外排了很長的隊伍。原來在我上廁所的時候,安保隊暫時把這廁所“戒嚴”了,只准我獨自使用。

我頗有些不好意思,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我帶著歉意一路小跑,趕緊回到了車上。

下午在重複昨天和上午的路,我們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車上,不准下車,不准接近人群。

來之前,我和梁紅就說了此次“偏向虎山行”的目的:我們去索馬裡,就是要看看真正的索馬裡人,看看他們是怎麼生活的;索馬裡除了海盜之外,他們還有什麼。

來到索馬裡超過24小時了,下了飛機出了宿地,我們就沒機會下過車,時刻都被安保隊保護著。

我們身在索馬裡,索馬裡卻在我們的窗外。真實的索馬裡,咫尺天涯。

和總統的死亡約會

一聲槍響,防彈衣把子彈兜住了,沒打穿。放下手槍,換AK47再試試,前胸一層直接透了,後背那層也冒出了彈頭。

借用安保隊的槍,我們測試了一下自己的防彈衣。結果讓人擔憂,在遍地AK的索馬裡,防彈衣也不那麼保險。

我們依然被鎖在裝甲車裡。裝甲車七轉八繞,我們好像在跟一股看不見的勢力躲貓貓似的周旋。越是把我們隔離,越是激發了我對摩加迪沙的好奇。但是什麼時候能和這座城市親密接觸,只能等待嚮導命令。

第二天,我們出門依然還是時刻待在車裡,除了吃飯、上廁所,不准出來。唯一的變化是,我們不再走大馬路,開始專挑人少的地方走。

剛來的時候,我們感覺這整個城市就像是個貧民窟。這幾天走那些小巷子、村落,說是貧民窟都略誇張。

我們看到了一些和市中心不一樣的東西,勞苦大眾的生活才是真實的。路邊一個破爛的油桶,就是他們的廚房;所謂的“家”甚至連殘垣斷壁都沒有,只有用樹枝和破爛的布料搭起來的帳篷;周圍遍地垃圾,還不斷地冒著煙,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無論是成人還是小孩,看我們的目光,少有好奇,多是呆滯和麻木。

車開到一個廣場的時候,看到有一群羊在那兒吃草。那些羊很奇怪,跟中國的不一樣,是屬於“萌系”的。女人受不了這個,梁紅執意要下去拍照。

這裡沒什麼人,嚮導答應了。

梁紅蹦躂著下去了,我們幾個還留在車上。她舉著相機一頓拍,突然斷牆後面“嘩啦嘩啦”地站起來一群人,正規軍裝備,幾十支黑黝黝的槍口全指著梁紅,用索馬裡語呵斥她。

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我們的安保隊伍也衝了過去唰唰地舉起了槍。裝備和對面的沒法比,但安保們真的一點兒不帶猶豫。隊長也大聲跟對面叫著陣。

我們還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麼情況,幾句叫喊聲在我們背後響起,只見幾個穿著制服的人,邊跑邊喊邊拔槍。近前左右瞅了瞅,不知道打哪邊,也把槍指著梁紅。

我們的防彈衣,抵擋不住AK47。

該如何形容此時的情況呢?大抵就是梁紅站在中間,三伙人幾十條槍指著她,都在高聲嚷嚷著。這場面夠壯觀吧?估計世界上沒幾個人這輩子能遇到這種事兒。除了手上有槍的剩下的人全愣了,完全不知所措。

回過神來,我要下車,去救梁紅,被嚮導摁住了。我覺得這種情況下,他們倒不太會開槍,但擦槍走火什麼的,是不可預料的。

遠遠看見梁紅也著慌了,縱然她膽大,這情勢也是第一次見。她鎮定了一下,擠出笑容,平舉著手,試圖跟正前面的那伙正規軍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