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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字條:「WO AI NI」

可能是由於談月離來過之後,蕭景陽覺得很有進展。過了一天,他開始允許蕭湛出入蕭紫依的住所。

從蕭湛那裡,蕭紫依得知,皇家學苑還在照常地上課。而堅持這一切的,居然是一開始反對聲音最大的羅衍文羅太傅。

小孩子一個都沒缺,南宮簫的傷也好得七七八八了。獨孤炫卻從每天回家改為就住在了長樂宮,蕭湛對此還不甚理解。但是聽在蕭紫依耳內,就知道獨孤炫其實就是變相被軟禁了。

蕭紫依隱約知道獨孤閥的人部分遠渡東瀛,而留下來的以獨孤燁為首,重組了獨孤閥。這對於這個家族,也不知道是壞事還是好事。也許,那個具有遠見的獨孤皇后,早就預料到了這麼一天,早就準備著讓族人著手侵略東瀛,把那個隱藏起來的毒瘤趁早消滅掉。

「姑姑……姑姑!你為什麼不開心啊?」蕭湛扔下手中的畫筆,爬到蕭紫依的腿上。他這些天已經來過了數次,每次來小姑姑臉上露出的都是強裝出的微笑。她以為他看不出來嗎?這和她以前的笑容,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蕭紫依不禁想起一年前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這孩子長得很快,雖然還是那麼可愛,但是輪廓已經開始長得像他的父親了。喏,身子也變得沉了。她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把他抱在懷中。蕭紫依溫柔地撥開他有些過長的額發,笑著說道:「沒有啊,姑姑沒有不開心啊。」

「騙人!」蕭湛奶聲奶氣地用胖乎乎的手指捏了捏蕭紫依的臉頰,學足了她平日裡的作為,「姑姑的笑容是扯出來的,我能看出來。」

「湛兒好厲害哦!」蕭紫依歎了口氣,原來在孩子面前裝笑容,也是這麼的累。

蕭湛歪著小腦袋,仔細地看著小姑姑臉上的神情,有些黯然地說道:「小姑姑,父皇說讓你當我的母后,你不開心嗎?」

蕭紫依無法再對這麼天真的小臉說出謊話,吸了口氣強笑道:「湛兒,姑姑並不開心。但是並不是因為你哦!姑姑很喜歡你,也很喜歡你的父皇,但是姑姑更喜歡另一個人。」

「他會搶走小姑姑嗎?」蕭湛呆呆地問道。

蕭紫依靜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道:「我倒是希望他能來搶走我。」說完她就後悔了,她這是怎麼了,和孩子說什麼胡話啊!

蕭湛的小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條。但是卻沒有馬上交給蕭紫依,低著頭確認道:「小姑姑,這是南宮拜託我給你的。」

蕭紫依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這是南宮笙托南宮簫帶給她的嗎?可是她隨即想到,孩子們肯定是被蕭景陽嚴密監控的。這張字條若真是南宮笙所寫,怎麼可能讓蕭湛輕易地就帶給了她?

一定是蕭景陽偽造的。蕭紫依心中做著心理建設,生怕看到南宮笙在字條裡寫著什麼讓她忘了他吧,安心做皇后之類的話。

「小姑姑,你不看嗎?」蕭湛見小姑姑半晌都沒有出聲,奇怪地抬起頭問道。

「我看,我看。」蕭紫依從他的小手裡接過字條,卻在打開的那一刻停了下來,她怕。

她害怕打開看到的是那種冠冕堂皇的字句,她怕她的感情在命運面前會不堪一擊。

「湛兒,這張字條……你父皇知道嗎?」蕭紫依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蕭湛點了點頭,咬著唇不好意思地說道:「南宮給我的時候,我們覺得肯定沒有人看到的啦!但是偏偏剛才來之前,父皇把我叫了過去,特意讓我把字條拿給他看了的。」

「是嗎……」蕭紫依心情複雜得很,「然後呢?」

「然後?父皇看完之後又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我。」蕭湛很是不理解,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煞是可愛。

蕭紫依的心沉入海底,大約也明白了字條上寫著的是什麼,要不然,蕭景陽怎麼可能會讓蕭湛再拿給她?

慘然一笑,蕭紫依用冰冷的指尖打開字條,但是卻在看清楚上面寫著的是什麼時,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睜大了雙眼。

蕭湛呆呆地看著他的小姑姑,喃喃地問道:「姑姑……姑姑……你哭了嗎?為什麼要哭呢?」

蕭紫依用手摀住唇,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但是壓抑許久的淚卻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字條上只是簡單地寫著幾個字符,是乾淨漂亮的羽毛筆的字跡。

上面寫著:「WO AI NI。」

蕭紫依的淚如泉湧,心中的懷疑和不安全部一掃而空。

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和他手中兩根羽毛筆,也只有他和她知道這串字符所代表的意義。

也難怪蕭景陽看過了之後,又還給了蕭湛,他應該還以為是小孩子遊戲的圖案而已吧。

蕭紫依極為珍惜地看著,許久都不曾回過神。

「姑姑……姑姑!」蕭湛推著蕭紫依的肩膀喚道。

「嗯?」蕭紫依擦去眼淚,從心底泛起一個笑容。

蕭湛很開心地看著小姑姑又恢復到了原來那樣,笑嘻嘻地說道:「小姑姑,用不用我幫你遞回信啊?」

蕭紫依心想,若她用漢語拼音給南宮笙回信自然是很好,可是蕭景陽肯定會檢查的,到時候反而會讓他產生懷疑,這回信也到不了南宮笙的手裡。但是,她也捨不得把手中的這個字條讓蕭湛拿回去。

「湛兒,你等一下。」蕭紫依只是想了片刻,便知道她該怎麼做了。從書架上取下和這個字條類似的紙片,裁成同樣的大小之後,取出她的那支青色海東青羽毛筆,照著南宮笙的字跡,同樣地寫下了「WO AI NI」。只是在「N」那裡多連筆勾出來一個小勾。

若是外人看見,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區別,但是南宮笙一定能看出來。

蕭紫依心下一陣甜蜜,想著南宮笙看到這張字條的時候究竟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不禁癡了。

蕭湛這回也沒有再打擾她,只是站在她的身邊,呆呆地看著他的小姑姑又哭又笑,小小的腦袋實在想不出來到底為什麼,但是偏偏還移不開眼睛。

蕭紫依發了一會兒呆,按照南宮笙字條的樣式,把她寫的字條折了起來,交到蕭湛的手中。「湛兒,姑姑真不知道怎麼謝謝你。」蕭紫依拍了拍蕭湛的頭,滿心的歡喜。

蕭湛小心地把字條收好,單純地朝她一笑。

看到這麼純淨的笑容,蕭紫依心中一痛,也不想再瞞他了。「湛兒,這張字條若是送出去,小姑姑以後就不能當你的母后了。你知道嗎?知道了以後還肯替小姑姑送字條嗎?」

蕭湛歪著小腦袋,甜甜一笑道:「湛兒知道。其實,是不是小姑姑看到剛才那個字條,就決定不做湛兒的母后了?」

蕭紫依點了點頭。這孩子還是敏銳得讓人慚愧。

蕭湛笑瞇瞇地說道:「做不做母后沒有關係,就算小姑姑做了湛兒的母后,都用那副笑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那湛兒寧可不要。」

「湛兒……」蕭紫依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嘻嘻,那湛兒就先走了!這番話還真管用,等有空去和父皇說說看。」蕭湛蹦蹦跳跳地走出房間,邊走還邊嘟囔道,「南宮說得還真準啊……」

「……」原來還是南宮笙搞的鬼。他教南宮簫說的這番話,然後南宮簫再教蕭湛……

這男人,可不可以說他教壞小孩子啊?

蕭紫依自從得到南宮笙的字條之後,立刻心情就不一樣了。雖然在這之後,為了不引起蕭景陽的疑心,兩人都沒有再通過孩子們傳字條,但是蕭紫依知道南宮笙不會棄她而去,心中大定。

蕭景陽還是沒有來見她,但是某一天,卻來了個意外之客。

「你是說,葉知秋求見?」蕭紫依不敢置信地重複道。

若竹點了點頭。

「快請。」蕭紫依趕忙站起身,迎到了大廳前,正好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站在殿門口,遠處還可以見到長大了的阿布在大殿的台階下奔跑玩耍。

小的那一個人影,自然是葉尋,蕭紫依一眼就看到了他,心中泛起不安的預感。怎麼好端端的,葉知秋來就來吧,為什麼還帶著葉尋一起?葉知秋知道她醒過來應該不出奇,蕭景陽一向敬仰他,不會對他說假話的。

「臣葉知秋,拜見公主。」一個略嫌沙啞的聲音傳來,那個高大的身影朝蕭紫依恭敬地鞠了一躬。

「不敢當,葉先生請起。」蕭紫依一想到這個男人是她母妃相戀之人,就感到有些侷促。看著這個高大的身影緩緩直起身子,蕭紫依不禁暗自讚歎。

好一個美男子。雖然歲月已經無情地在他的臉上劃滿了痕跡,而且塞外的風沙也吹得他的臉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一些,但是依然可以從他那雙透著晶亮的雙眸,看出他年青時的英氣逼人。

「公主,可否私下談談?」葉知秋也不多言,單刀直入地直接說道。

「嗯,可以。」蕭紫依點了點頭,讓若竹照顧好葉尋,自己則帶著葉知秋走入後面的小庭院內。

這時庭院內的樹葉都已經枯黃了,不時會有幾片落葉隨風飄下,在空中轉了幾個圈之後緩緩飄落在地。一葉知秋,蕭紫依突然想到這麼應景的一句話,偏偏她身後的這個偉岸的男子,就喚作葉知秋。

沈慕雲和葉知秋,當年她母妃的化名和葉知秋也極為相配。若是中間沒有皇帝的橫刀奪愛,這對男女應當是令世人羨煞的神仙眷侶。

「葉先生,您今天來有何事?」蕭紫依甩開腦海中的念想,淡淡地開口問道。可是她這麼一回頭,卻發現葉知秋正失神地看著她的側臉,剛毅的面上全是遮掩不住的哀愁。

蕭紫依黯然,自然知道他看到她想起了誰。

一陣冷風刮過,吹起了落葉無數,也吹醒了葉知秋。他用手抹了抹臉,歎了口氣道:「公主,今天我是來道別的。我要走了,而且要帶著葉尋一起。」

「什麼?」蕭紫依一呆,怎麼也沒想到他是為了這事。

「多謝公主多日來對葉尋的照拂,葉某特來相謝。」葉知秋拱手說道,丟不掉的武人脾氣。

蕭紫依俏臉一冷,淡然道:「不行,我不允許。」

有沒有搞錯?他根本就沒有把葉尋當成是自己的孩子!怎麼說帶走就帶走了啊?

這回換葉知秋聽後一呆,他根本沒想到蕭紫依會拒絕他的要求。事先想好道完謝就離開的計劃一下子就被打亂了,言詞笨拙的他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行,你想要帶走葉尋,必須給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蕭紫依堅持地說道。

葉知秋看著她面上執拗的神情,突然想起多年前一樣喜歡用這種表情說話的女孩兒,想隨便編個謊言的念頭也徹底打消了。他苦笑道:「確實想聽嗎?」

「想聽。」

葉知秋只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便下決心把深藏多年的秘密說出來。他忍得太久了,至少……至少也不要讓她的女兒誤會他。

蕭紫依站在庭院內,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唇,耳朵裡聽著葉知秋說的話,卻完全反應不過來。

葉知秋向她說明了當年的真相。當年他本來是被抓獲了,誰知道反而被人說成了叛國,在獄中便想一死了之。但是每天都聽到有人在吹故鄉曲調的笛子,每天都這麼聽著,不知不覺就活了下來。後來才知道,這是葉尋的母親為了誘惑中原的某個人而學的曲子。

他雖然知道,但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幾年後,他再次見到了她,她懷孕了。他知道這是那個人的孩子,想方設法地娶了她。

蕭紫依如墜冰窖,葉知秋雖然沒有明說那個人是誰,但是她自然知道。

在中原,有哪個男人會讓突厥的可汗大費周章地用計獻上自己的女兒?只有當時還是太子的蕭景陽。

算算年紀,葉尋比蕭湛大上一歲多,正是蕭景陽和原來的太子妃沒有圓房之際。沒有子嗣的太子,多好的一個誘餌啊。突厥可汗應該是想把孩子養大之後然後威脅大周朝,畢竟葉尋比蕭湛年齡還大,按照中原的規矩,長子為嗣。

蕭紫依強迫自己繼續聽下去。

葉知秋說,他不教葉尋說漢語,是不想葉尋會說漢話,防止葉尋會有能力接手大周朝。他不親近葉尋,是因為不想和葉尋產生感情。可惜,另一個人卻對他產生了不該產生的感情。

葉尋的娘親愛上了葉知秋,她越愛他,就越恨葉尋,覺得葉尋是阻礙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絆腳石,覺得這個孩子即使留在世上也是受罪,所以她想要殺了他。

蕭紫依聽得渾身冰冷。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公主,這次回來,是因為覺得在大漠待不下去了。葉尋他渴望父愛,但是我不是他父親,我給不了他。所以想帶他回來,至少讓他感受一下中原的氣息。」葉知秋苦笑,但是說出秘密的他臉上有著清晰可見的釋懷,「只是,我回來之後才發現,不能說。」

是啊,不能說。

說了,湛兒怎麼辦?蕭紫依的心中亂成一團,雖然葉尋也很可憐,但是他認準的父親就只有葉知秋一個。強迫他知道真相,對誰都沒有好處。

「所以,我決定,以後,我就是葉尋的父親。」葉知秋開懷一笑,他一旦下定決心不去揭開這個秘密,心情就好受多了,「公主,讓我帶他走吧。」

蕭紫依咬了咬下唇,許久許久之後,她聽到自己的口中逸出一個「嗯」字。

葉知秋拱手為禮,爽朗地笑道:「葉某多謝公主了。還有,公主教導葉尋的武功心法真是了得,若是假以時日,恐怕連葉某都沒信心超過他。就此告辭!」

蕭紫依一呆,武功心法?好像沈玉寒沒有教孩子們很難的東西,都是最基本的心法啊!難道還會有其他人在教葉尋?蕭紫依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連忙追了出去想要問個清楚。

追到大廳門口,卻聽到兩父子在旁若無人地對著話。

「尋兒,你娘放在你身上的那塊玉珮呢?」

「我……我埋了。」

「埋了?」

「嗯,放在時光寶盒裡了。」

「時光寶盒?」

「嗯,公主讓我們自己找地方埋的,十年後打開。」

「只有你知道的地方?」

「嗯。爹爹想要?那我們就去拿回來吧……」葉尋不安地說,他在宮中很快活,不想再想起娘親了,所以他把那塊玉珮埋了起來。

「無妨,既然只有你知道,那就算了。我們走吧。」

「嗯。」

蕭紫依呆呆地聽著,看著葉尋回過身來恭恭敬敬地向她施了一禮,之後跟在葉知秋的身後走出殿外。連阿布也搖著尾巴跟了上去。陽光下,一大兩小的背影是那麼的美好,讓人忍不下心去破壞。

「若竹。」

「在。」

「替我向皇兄……皇上傳個話,說我想見他。」蕭紫依倚在門框前,淡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