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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阿彌陀佛,佛主饒恕

蕭紫依呆站在黑漆漆的屋內,整個屋子裡有光亮的只有那兩點跳動著的燭火,更顯得陰森可怕。

「坐下吧。」過了只有一會兒,皇后便數完了念珠,款款站了起來。

「謝母后。」蕭紫依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子前,視線無法避免地看著桌子上那個突兀的紅色酒瓶子。這是什麼?怎麼會擺在這裡?皇后娘娘要請她喝酒?但是怎麼又會是只有一個杯子?

皇后也坐了下來,就坐在了蕭紫依的正對面,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蕭紫依,盯得她直發毛。

「母后……不知道今天叫我來……」蕭紫依忐忑地開口問道,屋內的這種低氣壓實在是讓她受不了。

可是皇后卻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淡淡地開口道:「沒想到,景陽居然會喜歡你。」

蕭紫依聞言一怔,隨後連忙擺著手解釋道:「母后,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是不是我不管。」皇后背著光的臉根本看不出來到底顯現的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在黑暗中只聽得到她冷得好像冰一樣的聲音緩緩說道,「你是不是喜歡他我也不管,但是他喜歡你,這就是你的錯。」

蕭紫依頹然,這個根本觀念不同嘛!她沒辦法和皇后辯論。

「有違倫常,景陽還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份放在心上。」皇后歎了口氣,輕輕地說道。

「那他……到底會不會出事?」蕭紫依知道太子失德可是關係到廢立的大事。尤其現在皇帝也遇刺了,足可以給有心人士偽造成是太子想對皇帝不利。那麼失德和叛逆,足可以讓蕭景陽下台了。

皇后在沉默了片刻之後,淡淡地開口道:「他會沒事的。」

「呼,那就好。」蕭紫依鬆了口氣,但是皇后隨後的話卻讓她呆在了當場。

「但是你有事。」皇后平靜地續道。

「我?」蕭紫依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酒瓶上,不安漸漸擴大,「我會有什麼事?」

皇后輕笑一聲,在漆黑的屋裡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皇帝賜你一杯毒酒。」

「什麼?」蕭紫依以為自己幻聽了,呆然問道。

「皇上賜你,一杯毒酒。」皇后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淡淡道,「只要蕭紫依你人死了,景陽也就不會再有失德的傳言。喏,就說你是被秋獵的流箭所傷,最後傷重不治好了。」

蕭紫依從腳底生出一股寒意,明白了很久以前說是秋獵死過一個妃子的意義是什麼了。

「我要見父皇。」蕭紫依訝異自己的聲音居然還能如此的平靜,「我想聽他親口說出這句話。」皇帝對她的疼愛,那些寵溺的話,都是假的嗎?她不信。

皇后兩隻手把玩著手中的念珠,輕聲說道:「見什麼見?他要求的,是賜蕭紫依一杯假的毒酒,然後蕭紫依從此消失在世上,他好替你安排其他身世,嫁給景陽。」

「什麼?」蕭紫依覺得自己的頭腦已經跟不上事情的發展速度了。皇帝要幹嗎?

「哼,他真的寵愛景陽居然到了不顧倫常的地步。」皇后輕哼了一聲,語氣間清晰可辨的,卻是得意。

「不顧倫常……」蕭紫依速度地分析皇后話中的意思,難道……她還真的是皇帝的女兒?難道皇帝在已知這一切的情況下,居然還能贊同她和蕭景陽在一起?不過細想想,也不是不可能。蕭景陽有了湛兒即位,不用擔心繼承人的問題,他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輔佐他的未來皇后。

皇后伸出塗著紅艷艷豆蔻指甲的手,搖晃著桌上那瓶紅色酒瓶,輕哼道:「可是紫依,你別搞錯了。皇帝偷偷讓我安排給你的是一杯假毒酒,可是現在放在桌子上的這瓶,是如假包換的真毒酒。」

蕭紫依秀目圓睜,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來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一瓶真正的毒酒哦!不信你一會兒喝了就知道了。」皇后狂笑了幾下,突然間又收回了笑容,冷冷道,「你還裝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何要殺你嗎?」

蕭紫依苦笑,她確實不知道啊!「難道……以前的毒殺和刺殺都是……」

「不錯,都是我。」皇后只簡單地說了幾個字,就謹慎地閉口不言了。

屋內令人窒息的沉默逼得蕭紫依手腳冰冷,她不能指望別人來救她了。因為皇帝只是暗中交代皇后賜她的是假毒酒,對外大家肯定都以為這是皇帝的旨意,她無論怎麼掙扎,最後這瓶酒也會灌進她的肚子裡。而且就算是日後皇帝怪罪下來,皇后定然也準備好了說辭。

這麼說,她已經無路可退了嗎?

皇后滿意地看著燭光下蕭紫依那張混雜著絕望和無助的臉。她淡淡地催促道:「快點結束吧,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蕭紫依伸出手,把裝著酒瓶和酒杯的托盤挪到自己的面前,盯著看,絲毫沒有真實感。

「謝謝你照顧湛兒,他被你教養得很好。」皇后淡淡地開口道,彷彿這麼說就會讓自己心安一些。

「這瓶毒酒……喝下去就會立刻……呃,立刻去了嗎?」蕭紫依嘶啞地問道。

「放心,不會很痛苦。你會覺得很睏,之後就慢慢地去了。」皇后為了不讓皇帝發覺,所以選的毒藥並不是很毒的那種。

蕭紫依低垂著眼簾,掩去了眸子裡的精光,哀聲求道:「母后,紫依能不能再求您做件事?」

「什麼事?」皇后立刻防備地問道。

蕭紫依抬起頭,淒慘地說道:「母后,紫依還未及笄,能否替紫依完成一次笄禮?」

皇后鬆了口氣,但還是不放鬆地說道:「我這裡並沒有合適的簪子,你是不是想拖延時間讓人去找簪子?你死心吧……」

「不,母后,紫依隨身帶著的。」

蕭紫依低頭從懷裡掏出來一支金簪,皇后藉著燭光看去,那支金簪上面的鳳凰雕刻得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蕭紫依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才能保持拿著金簪的手不顫抖。

這已經是她在頃刻之間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既然這毒酒的毒性並不是很猛烈,那麼鳳凰金簪中的解藥應該也可以解毒。蕭紫依拚命地回想著當初祁墨交給她金簪的時候說的話。

這是改造好的金簪,裡面放的是可以解一般毒藥的解毒粉,用量視中毒情況而定。不過對有些毒還是不管用的。

有些毒……皇后說喝掉這瓶毒酒之後就會昏睡,那她之後服解毒藥基本就沒有機會,那她必須要在喝下去之前把藥粉倒進瓶中。所以她才哀求皇后幫她綰髮,因為只有這樣,她拿出這支金簪才不會那麼突兀。

皇后斟酌了片刻,最後還是站起身朝她走了過來。而蕭紫依等的就是這一刻,在皇后走到看不到的死角時,若無其事地抬高了手,讓鳳凰的嘴對準瓶口。再同時用手碰到鳳凰的眼睛,白色的藥粉無聲地傾倒而入。

皇后沒有發覺,只是走到蕭紫依的身後,替她解開了頭髮,緩緩地從自己的頭上摘下一個髮飾代替梳子,輕柔地梳了起來。皇后平日裡梳頭自然也有宮女代勞,但是普通的綰髮還是難不倒她的。

解藥入瓶,蕭紫依的心稍微平復了一些,決定這次要選擇相信祁墨師兄一回。她的思緒開始往皇后為何非除掉她不可的地方想去。

皇后恨她入骨嗎?顯然並沒有,要不然她對她的語氣不應該是這樣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呢?蕭紫依突然用眼角的餘光,發現皇后的袖筒裡有著畫紙的一角。

那個是……她畫的《小蝌蚪找媽媽》!

到底這幅畫怎麼了?至於讓皇后隨身都帶著嗎?

媽媽、兒子、皇后對風婉晴超出異常的溺愛……皇后對她必須除之而後快的決心……也許是危在旦夕,蕭紫依的頭腦異常的靈光,平日裡不敢去想的事情突然間在腦子裡串聯在了一起。蕭紫依突然間開口試探道:「母后,我發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皇后替蕭紫依綰髮的手一抖,本來梳好的發全部又散了下來。皇后歎了口氣,重新梳起來,邊梳邊道:「我也知道你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偷聽到了我那次對上天的禱告,縱使我之前對你下過兩次毒手,你也沒有透露半句。可見,你對景陽是真的好。」

蕭紫依無語,她可以想像得到,原來之前的那個她進宮之後自然耐不住寂寞,仗著絕世的輕功就在後宮裡來來回回地偷看偷聽玩,不巧就聽到了皇后的秘密。「母后,我真的不會說的。」那個秘密,她就算沒聽到,現在也猜得出來八九分了。

皇后搖了搖頭,堅決地說道:「現在你雖然是這麼說,可是日後,你若真的和景陽成了親,他的心裡將承受著有違倫常的巨大壓力,說不定,你什麼時候就會說漏嘴了。」

蕭紫依只覺得這世間的事情發生得實在是太過於詭異,苦澀地抿唇道:「那這麼說,若是皇兄不執著於我,母后就會放過我了?」

皇后淡淡應道:「是的。我知道你心裡沒有他,但是這也說不準。也許這以後,你就是個禍根。我寧可他恨我,也要這麼做。」

蕭紫依默然,不知道皇后口中的那個「他」,指的是蕭景陽還是皇帝。

皇后從蕭紫依的手中抽走鳳凰金簪,牢牢地插在她的頭上。之後轉過身子,端詳著蕭紫依,淺淺地微笑道:「真是個漂亮的姑娘,真是可惜啊!」

蕭紫依也在同時盯著她面前這位皇后,她並不知道皇后的名字,也不知道皇后現在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是她也只是個可憐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地位,而把自己的女兒和別人的兒子交換撫養,相看卻不能相認,日日在生怕別人揭發的恐懼中度過。

「快喝了吧。」皇后的聲音轉冷,親自替蕭紫依倒好了酒,送到她的面前。

蕭紫依無意識地伸手接了過來,盯著手中微微泛著漣漪的液體表面。

她在發抖。

是的,她在發抖,要不然,為何手中的這杯酒一直停止不了地泛起漣漪?她不想喝,知道真相之後就更不想喝下去了。

為什麼?憑什麼?蕭紫依決定打死她也不喝,憑她的輕功,怎麼樣也可以衝出屋外。她可以去找南宮笙,讓他帶她浪跡天涯……

「紫依!紫依!你在不在裡面?」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騷動,蕭紫依一呆,聽著外面這個聲音,像是蕭景陽的。

只是那種聲嘶力竭,和他平常的溫文爾雅根本是大相逕庭。

他來救她了。蕭紫依內心一熱,正想出聲搭話,卻一下子沒有看到皇后鳳眸中閃過的一絲狠絕。

皇后在蕭紫依張口想要說話的那一瞬間,塗滿紅艷艷豆蔻的指甲輕彈,很輕易地就點住了蕭紫依的穴道,而在她不能動彈的那一刻,用兩根指頭夾住她手中的毒酒,全部傾倒進她的口中,酒杯還不忘放回她的手內。

之後在蕭景陽推開大門的那一剎那,皇后還有時間施施然地解開蕭紫依的穴道。

大門被一陣風似的推開,帶來了無限的光明,但是同時帶起的風也隨之吹熄了佛龕前面的兩根蠟燭。

蕭紫依看著那兩道燭光一晃,便變成了兩道輕煙,漸漸在空中飄散,消失。她感到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滑膩得好像是那死神的觸角。

她的穴道雖然被解開,可是手卻無力再拿著酒杯,叮噹一聲便掉在了地上。

蕭景陽低頭看著那個酒杯骨碌碌地轉到了他的腳邊,心下同樣的一片冰涼。

這個酒杯,是空的。

「紫依!」蕭景陽連門都不敢踏進,不敢相信他還是晚來了一步。

皇后被陽光晃得眼睛一瞇,轉身往內走去,緩緩地步入黑暗。

而在她的身後,蕭紫依慢慢地軟倒在地,而蕭景陽終於回過神來,把她抱在懷中。

號啕大哭。

皇后跪在佛龕前,斂起方纔的煞氣,面上一片慈祥安寧,口中無聲地默念道:「阿彌陀佛,佛主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