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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死,生

蕭湛覺得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眼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為了救他而倒在他面前,一種稱之為血的東西濺上了他的臉,溫熱而又濕潤,漸漸變得冰涼。

他還來不及拽住南宮簫下滑的身體,他們馬上就被分開了,他瞬間就被很多侍衛圍在了當中,他只能透過這些人之間的縫隙無助地看著南宮簫躺在地上。

姑姑!姑姑肯定能救得了南宮簫的對不對?蕭湛剛想喊出口,就看到他的小姑姑跪在南宮簫身旁淚流滿面。

不行!他不允許這樣!他還沒有在下次的運動會上打敗南宮簫!他還沒有長個子長過南宮簫!南宮簫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

蕭湛想哭,想喊,但是一句話都出不了聲,嗓子裡好像有把火在燃燒,灼得他眼睛都酸了。

他知道什麼是死亡。真的知道。

當他養的鸚鵡僵硬地躺在籠子裡的時候,有人告訴他,它死了,再也不能學他說話了。

死了,南宮簫是不是死了?

可是沒有人能回答他。

「湛兒?湛兒!你別嚇我啊!湛兒?」不知道這樣混混沌沌地過了多久,身邊好像有人在叫他?咦?好像是小姑姑。

蕭湛眨了眨眼睛,正好看到他的小姑姑正拿著濕手帕擦著他臉上的血跡,下意識地一躲。

他不要擦。

「湛兒,乖,把臉洗乾淨。我們沒事了,回到營地了。」蕭紫依放柔了聲音,輕聲說道。

蕭湛把身體往後縮了縮,第一次沒有聽小姑姑的話。

蕭紫依看著他煞白的小臉,再想起躺在營帳內生死未卜的另一張蒼白的小臉,心下如絞般痛。

「姑……姑姑,南宮他……他死了嗎?」蕭湛細若游絲般的聲音驚嚇地呢喃道。

「沒事,他不會死的。只是受了傷,昏迷了而已。」蕭紫依強笑道。實際上情況並沒有這麼好,南宮簫是被利箭貫穿了肩膀,雖然南宮笙當機立斷把箭拔了出來,並且點住了他的穴道止血,但是失血還是過多。他們回到營地之後,發現因為皇太子被刺,包括皇帝皇后在內的幾乎所有的人都回到了上林苑。幸虧蕭景陽專門留了一隊人馬保護蕭湛,其中就有個大夫隨軍。要不然,南宮簫真的性命堪憂。

「真的嗎?」蕭湛拉著蕭紫依的衣袖,怯怯地問道。他不相信,南宮簫在他面前流了那麼的血,那麼那麼多的血……

「嗯,我保證。」蕭紫依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那麼,湛兒現在隨如蘭姑姑去換身衣服好不好?如果簫兒醒過來,看到你身上這麼多血,被嚇到了怎麼辦?」

蕭湛歪著頭想了想,最終還是跳下椅子,拉著如蘭的手走進了隔壁的營帳。

蕭紫依鬆了口氣,剛才好不容易把吵鬧的獨孤炫哄走,她才發現一直不聲不響的蕭湛被嚇傻了。蕭紫依站起身,才發現蹲下來太久了,猛地一起身還有些頭暈。扶著營帳站了一會兒,她這才把目光往周圍看去。

她現在在的這個營帳內,南宮簫正在被大夫急救。雖然情況很糟糕,但是這個留下來的大夫就是顧辰顧醫官,所以蕭紫依看著他就有種莫名的信任感。而這個營帳和隔壁的營帳之間,站了若干個士兵,足以應付各種緊急情況。

蕭紫依知道她現在應該擔心的並不是這個,而是那個站在她不遠處背對著她一直默不作聲的南宮笙。他雖然面上幾乎面無表情,但是她可以看得出來,他那背在身後緊握的拳頭,指節都已經泛白。

她知道,他手中握著的那個箭尾,就是那支傷害南宮簫的箭。

蕭紫依緩步走了過去,繞到了他的面前,但是他卻好像沒有發現她的到來,視線飄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

心中一痛,蕭紫依伸出雙手,主動投入他的懷中。

南宮笙終於有所動容,在遲疑了片刻之後,便拋棄一切想法,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蕭紫依輕聲地在他耳邊安慰道:「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南宮笙的身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雙臂加重了力道。

「沒事,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也不是湛兒的錯。錯的,是射出暗箭的那個人……還有藏在暗處謀劃這一切的人。」蕭紫依現在還不想去深想什麼。她只知道他心裡在自責著什麼。她知道這一切非常巧,若不是他被應召來秋獵,若不是談月離對她說了那幾句話,若不是皇帝提議帶湛兒一起,若不是她還想再帶幾個小孩子來,若不是南宮笙幫南宮簫在運動會上勝出……

她知道她和他也有責任,可是他們並不是想要南宮簫受傷的那一個。他們是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但是很巧在事件發生之前,那匹狼的出現和襲擊,讓他們以為危險已經過去,降低了他們的警戒心。但是如果想要自責想要悔恨,必須要在找到罪魁禍首之後。

畢竟那才是最最首要的。

南宮笙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在脆弱了那麼一瞬間之後立刻恢復了過來,藉著他們親密的這個動作,他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們的情報還是太少,但是現在的情況明顯對我們不利。如果敵人有後招,他可以輕易切斷我們與上林苑的聯繫。」

蕭紫依一驚,這麼說,他們現在難道是孤軍了不成?想想也有可能,皇帝的身體終究就是顆定時炸彈,蕭景陽遇刺不知輕重,若是昏迷不醒,那蕭策豈不是可以輕易掌權?

在下意識裡,蕭紫依自然想到這幕後的黑手就是蕭策。畢竟皇太子和皇孫殿下同時遇刺,最大的得利者除了他還有誰啊?

她知道南宮笙雖然也沒有說出口,但是當他得知蕭景陽遇刺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保護蕭湛,那麼可見他也是如此想法。

南宮笙深吸了一口蕭紫依的髮香,放開了手。他轉頭往正在急救南宮簫的營帳看去,長歎道:「相比怎麼懲戒那個罪魁禍首,現在佔滿我腦子裡的,都是如何救簫兒。」

蕭紫依也在想,但是她束手無策。

南宮笙突然壓細了聲音,像是防止別人聽見一樣,傳聲到她耳內道:「紫依,獨孤皇后的手札上,有提到過如果失血過多可以親人之間輸血的,你可會?」

蕭紫依一呆,雙目朝南宮笙看去,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南宮笙失望地歎了口氣,再也沒說話。

蕭紫依搖頭的意思並不是她不會,雖然這裡的條件很差,但是輸血這種事好像她也看到某些穿越小說寫過。她搖頭的意思,是根本不能確定南宮笙和南宮簫是兄弟……

若她沒有猜錯,南宮笙是李隆基的兒子,那和南宮簫根本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啊!

好在南宮笙並沒有繼續追問,要不然蕭紫依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因為南宮簫真的是失血過多,可是在技術這麼落後的古代,輸血也不見得是好事。

幸虧過了不多時,顧辰就掀開營帳的門走了出來,微笑著說南宮簫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這麼小就受了這麼重的傷,以後的身體可能就不會很好了。

蕭紫依心頭的一塊大石落地,但是在知道不用擔心南宮簫了之後,方才刻意壓下的自責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根本沒有辦法向南宮老夫人交代,人家好好的把兒子交給她,她根本就沒有保護好。

南宮笙這時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雙目射出堅定的神色,語氣卻異常的平靜:「別多想了,這不是你的責任。我來向二娘解釋。」他知道南宮簫無恙之後,反應和蕭紫依立刻反了過來。他知道她之前是強迫自己不去想後果,害怕自己承受不起,而現在知道結果鬆了口氣的那一剎那,肯定會接著湧上自責的心情。

但是他不一樣,只要簫兒沒事,那麼他就放心了。家人和她,就是他的死穴。

蕭紫依鼻子一酸,心中五味雜陳。

這時候沈玉寒走了過來,看到兩人交握的手雖然有些刺眼,但是他還是決定在這種非常時刻就不去計較這些事情了。「公主,談月離帶人來了,而且臉色還很難看,說的話也很奇怪,說什麼也攔不住他。」

「咦?他沒事的,讓他過來吧。」蕭紫依知道沈玉寒現在是草木皆兵。若不是蕭景陽留下的這批人有著他私人印鑒和顧辰醫官的存在,沈玉寒也不會那麼輕易地讓這批人接近,更別提談月離還在這個節骨眼上還帶著人來了。

正說話間,談月離已經分開禁衛軍,孤身闖了進來。以往一直帶著笑臉的俊顏上的表情真的像沈玉寒說的那樣,可稱之為難看。「公主!皇孫殿下受的傷怎麼樣了?有沒有生命危險?」還隔著好遠,談月離就已經忍不住劈頭就問。

「啊?湛兒受的傷?」蕭紫依被他問得有些糊塗,受傷的並不是蕭湛啊!況且,為了慎重起見,她好像並沒有派人去稟報誰啊!

談月離憋了一肚子氣,見蕭紫依如此模樣之後更加來氣,在忍不住將要把多年的修養置之腦後準備爆發的時候,突然聽見蕭湛不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道:「月離哥哥,你怎麼也在這裡?」

「啊?皇孫殿下!你沒事吧?」談月離急急忙忙奔到蕭湛身邊跪下,把他抱起來前前後後地檢查著。蕭湛的衣服已經換過,臉上沾著的血跡也已經擦乾淨,所以除了臉色有些受過驚嚇的發白之外,身上並沒有半分外傷的痕跡。

南宮笙方才因為擔心南宮簫而停滯的大腦立刻運轉,迅速地抓住了重點低聲問道:「談公子,是誰告訴你皇孫殿下受傷的?」

談月離和南宮笙以前合作過修建皇家遊樂園,知道此人雖然來歷成迷,但是心思縝密,現在又見蕭紫依一副並不避諱於他的模樣,所以也放心地直言相告道:「是從這裡回上林苑的侍衛。」

「侍衛?我們回來之後,已經嚴令不許有人擅離此地啊。」沈玉寒皺眉道。因為皇太子和皇孫殿下同時遇襲,所以在沒有搞清楚狀況前,他不想讓皇孫殿下沒有受傷的消息傳到居心叵測的人那裡。結果沒想到傳過去的居然是皇孫殿下受傷的消息,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談月離也覺得事有蹊蹺,把蕭湛交給如蘭帶進營帳休息,自己則站起身來凝神回憶道:「可是那個來報信的侍衛一臉肯定,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沈玉寒看到營帳前隨地扔著的弓箭,突然想到一事,沉聲道:「我知道了。公主,你還記不記得,在今天出發之前,皇孫殿下和南宮小公子互換了配弓?南宮小公子拿著的才是小一號的玉綸弓。」

「啊!難道是這樣?所以才把兩個人弄混了?」蕭紫依掩唇輕呼。這代表著什麼?代表著射出暗箭的那個人以為自己射中的是皇孫殿下,因為離得遠了,看得不真切,而且蕭湛和南宮簫的獵裝是同時縫製的,除了袖口的顏色不同之外,其他幾乎都是一樣的。那人只能通過孩子手裡的弓箭來判斷哪個是皇孫殿下。而且,她當時驚呼出聲的那一句簫兒,也可以理解成是在喚蕭湛……

在場的所有人都掠過同樣的想法,談月離這時才醒悟到受傷的是南宮簫,立刻朝沈玉寒詢問情況,在得知生命無憂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談公子,太子殿下的情況如何?」南宮笙首先問出口,他知道蕭紫依也一直在擔心,擔心得害怕詢問。但是他一見談月離面上並沒有特別憂慮的神色,就已經知道這傷並無大礙。

果然,談月離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只是箭擦過肩膀,出了點血而已。

但是當南宮笙再注意到蕭紫依時,卻發現她臉色迷茫。不解的南宮笙努力地再想了想,終於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因為當初,那可惡的談月離說過一句:公主,你的命定之人,不日將有血光之災。

哼!難道就是因為蕭景陽出了點血,就成了她的命定之人了嗎?

南宮笙一想到這,就覺得一股氣頂在那裡,氣憤難平。心裡卻在低智商地琢磨著,早知道之前在保護獨孤炫慘遭狼吻的時候,故意受那麼點傷就好了……

就是這麼一失神,南宮笙卻發現現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得是一副不可收拾的場面了。蕭紫依護在隔壁蕭湛和獨孤炫的營帳面前,不讓其他人進去。她面上一臉凝重的表情,堅定地說道:「我不管是誰,不許你們打孩子的主意。」

南宮笙雖然錯過了前面的話,但是一聽蕭紫依如此言語,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原來,是獨孤閥的人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