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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輪椅與頭盔,內幕和陷阱

「怎麼?原來沈芸的女兒也不過如此,和旁人一樣的短視。」獨孤煬冷淡地瞥了蕭紫依一眼,語氣中充滿著不屑,顯然是不高興她面上的驚愕之色。

蕭紫依回過神,發現獨孤煬坐著的這個輪椅輪子是用木頭製成的,所以如果想在地上滾動,就需要非常大的臂力,非一般人所能用的。蕭紫依設身處地一想,自然知道這位之前位高權重的老頭最見不得別人對他現在的樣子另眼相看,連忙笑道:「獨孤老閥主,晚輩只是驚訝居然在這裡看到了輪椅,並無其他用意。」

「哦?你知道這是輪椅?」獨孤煬收回本來想往書房深處轉動的意圖,轉過來稍微有些興趣地問道。

「略知一二吧。」蕭紫依藉故去看輪椅而上前走了幾步,點頭讚歎道,「這輪椅做工極好,只可惜這輪子應該用樹脂一類的東西包裹上,減少摩擦損耗。」離得近了,她才看清這獨孤老閥主的面目硬挺極了,額高顴骨突出,古銅色的面上佈滿了歲月侵蝕的皺紋。雙目炯炯有神,根本不像是在這裡隱居了好多年的老人,就連頭髮上的白髮都沒幾根。若不是知道他的腿腳不便,她毫不懷疑他幾乎能繼續擔任大將軍一職。

奇怪,聽獨孤燁所說,這獨孤老閥主已經腿傷多年,獨孤熾卻是世襲的大將軍,那麼獨孤熾的父親呢?已經過世了嗎?好像從來都沒聽他們提過。

蕭紫依在打量獨孤煬的時候,對方也在瞇著眼睛打量著她,半晌之後點頭歎道:「果然很像你娘,只不過眉宇間少了那股英氣,遜色不少啊!」

蕭紫依嫣然一笑道:「獨孤爺爺,我怎麼能和我娘比呢?」

這句獨孤爺爺把獨孤煬叫得老懷大慰。想當年沈家那老頭非要讓沈芸稱呼他為獨孤大哥,硬生生地想要在輩分上佔他便宜,為了這事他們沒少爭得臉紅脖子粗,私底下被那些下人們說笑了不知道多少次。「來來,到裡面坐吧!」獨孤煬招呼她往書房的深處走去。

蕭紫依知道自己過了第一關,但是還不知道是因為她無心的那句稱呼。她自認為應該和獨孤燁一輩,自然禮貌地稱呼對方一聲爺爺。她來到古代以後發現這裡輩分亂得很,隨便叫叫也就算了,也沒放在心上。若竹可沒少為此頭疼。

也許真是見過沈泣玉之後,這獨孤老閥主的心情大好吧。或者就是她又得了她娘的庇佑,藉著老交情還能說上幾句話。

獨孤煬雙手輕鬆地轉著輪椅的兩個木輪,慢慢地在書房的地板上前進。而蕭紫依也沒多一事地故作慇勤上前去推輪椅,只是恭敬地跟在他後面保持半步的距離。她知道像這樣的倔強老頭,就算是自己死了,都不肯讓別人幫半個忙,更何況是讓人承認自己身體有缺陷。

兩個人走得很慢,腳步慢得足夠蕭紫依思考如何對獨孤煬開口說有關於獨孤炫的事情。書房的盡頭是一個開闊的地方,三面都是窗戶大開,陽光從外面毫無阻礙地照射進來,弄得這裡暖洋洋的。擺設也都是名貴至極,地上甚至還鋪著一條波斯地毯,蕭紫依看到獨孤煬毫不遲疑地轉著輪椅壓了上去,她才敢踏上這條羊毛地毯。

而更令她側目的不是周圍琳琅滿目的收藏品,也不是這裡一塵不染的感覺,而是透過大開的窗戶,她看到外面的花園裡夏意蔥蘢的景象,完全和她在外面另一邊看過去的時候截然不同。

奇怪,難道是故意不打理外面的花園,好讓人誤會這裡的老閥主已經不管事了?

「丫頭,你來是為了炫兒那個小子吧!」獨孤煬轉到書桌後面,拿起桌上的一個類似煙斗的東西緩緩地抽了起來,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個煙圈。

蕭紫依在看過輪椅之後,就對這裡再有任何超時代的東西都不感到驚奇了。事實上,這種淡淡的煙草味有別於現代那股濃重的煙味,反而讓蕭紫依聞之一振,應該是沈泣玉找到的某種藥草。蕭紫依掃了一眼發現這裡居然沒有椅子,可見平時基本上並沒有人來。她只好站在那裡輕歎一聲道:「獨孤爺爺,看來我還來對了,這獨孤閥實際還是控制在你手中哦。」

單從她來到獨孤閥的時間還未超過半個時辰,這獨孤老閥主就知道了她來這裡的目的,她就是再傻也知道這裡實際掌權的人是誰。

「雖然不是老夫讓熾兒把炫兒帶回來的,但是老夫也同意炫兒不應該繼續留在長樂宮了。丫頭,你今天還是回去吧。」獨孤煬心情頗佳地說道。他一開始因為腳傷隱居在此,初時也是因為不習慣自己行動不便,拒絕了任何來訪,結果久而久之發現根本沒人敢來了,讓他不知道多難熬,但是總不能拉下老臉說自己很空虛很無聊吧。之前那個炫小子還時不時在翻牆去隔壁南宮家的時候,順路跑過來看看他,但是在他去長樂宮上那個什麼學苑以後,居然一次都沒來過!哼!

蕭紫依也不慌不忙,反正她也料到這樣的要求肯定會遭人一口拒絕。她慢慢悠悠地環顧著周圍擺放著的很少的裝飾品,就算她都說不出名堂來,也知道這裡擺放著的物品肯定都是稀世珍寶。而就在這些稀世珍寶裡面,在最顯眼的一個位置卻放著一個頭盔。

準確說來,是刀痕斑駁甚至還有血跡的士兵頭盔。頭盔上的紅纓穗都已經變成了暗紅色,說明了這個頭盔年代的久遠。蕭紫依愣愣地看著這個頭盔,有些移不開眼睛。

獨孤煬也捨不得這麼快就趕她走,平日裡能陪他說話的人都沒有一個,他倒要聽聽這丫頭怎麼勸他把炫兒交給她教。「丫頭,你就是賴在這裡不說話也沒用,你那個長樂宮裡那麼多小子姑娘的在一起,我家的炫兒能得到很好的照顧嗎?在獨孤閥,他至少有十個夫子和長輩照顧著,肯定會成長為最完美的閥主,你就不用替我家操這份心了。」

蕭紫依好半晌才回過神,聽了獨孤煬的話,卻沒有任何挫敗之感,好奇地問道:「獨孤爺爺,難道你也是這麼長大的嗎?」

獨孤煬點點頭,得意地把煙斗往煙灰缸上磕了一磕,繼續加了點煙草。「那是自然。我們獨孤閥的未來閥主,要在六歲起就接受閥主教育。學到十三歲時就由現任閥主帶往邊疆軍營,直到軍功足可以服眾,便可以接手閥主之位。哈哈,這也是和其餘獨孤閥的人相區別的地方。在軍營裡和生生死死打交道的人,自然和那些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傢伙們不同。」

蕭紫依瞭解地點點頭,她也在想呢,怪不得獨孤燁那麼有貴族派頭,但是這樣的性子卻完全沒有在獨孤大將軍或者面前這個獨孤老閥主的身上看到。

「可惜我那大兒子死得早,老夫又幫不上忙,基本上就是熾兒一個人闖蕩出來的。我們多少代獨孤閥都是這麼走過來的,所以丫頭你還是死心吧。」獨孤煬邊說邊吐出一串串煙霧,雖然話語不甚嚴厲,但是蕭紫依聽得出來已經是沒有任何轉圜餘地了。

「這樣真的好嗎?至少也要等獨孤炫到了年歲才開始嘛!現在的他能接受嗎?」蕭紫依歎了口氣,想像著獨孤炫那個多動兒被一群老頭子圍觀中被迫學習,她就有一種深切的同情感從心底湧上來。

「是有些突然,不過早半年和晚半年沒什麼區別。」獨孤煬突然有些煩了,淡淡地說道。不就是為了個半大不小的小毛頭嗎?他是聽說這丫頭喜歡小孩子,但是她宮裡面那麼多,還缺炫兒一個啊?

蕭紫依無語。對於他這種隱居小樓裡多少年的老頭子,半年當然是一個沒有多少區別的數字。但是對於一個只有五歲的孩子來說,半年相當於他生命裡的十分之一啊!尤其還要刨去牙牙學語毫無記憶的時候。不行,說什麼她也要為獨孤炫至少先爭取來這半年的時間,更何況這也是她的責任,若不是她讓他來長樂宮上學苑,恐怕他還會有半年的時間可以在外面玩耍。

不過要從什麼方向下手呢?用她母妃的名頭估計是不行,沈家不是和獨孤家不和嗎?蕭紫依在思考的時候,下意識地把目光放回到面前的頭盔上:「這個頭盔……是不是獨孤爺爺當年用的那個呢?」蕭紫依不知不覺就把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也好,先轉移話題緩解緩解氣氛。

獨孤煬微一愣神,也不知道是他這裡來的人太少,或者是根本沒有人會問這個問題。「為什麼這麼問?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蕭紫依搖搖頭,疑惑不解地脆聲說道:「因為晚輩注意到這裡一塵不染,外面的花園至少是您能看到的花園都是修剪整齊,猜想到獨孤爺爺應該是很注意環境的一個人。」至於樓下的灰塵滿佈,可能是因為獨孤煬根本不會下樓的緣故,但是蕭紫依也不至於觸獨孤煬的霉頭,巧妙地隱去不說。

「哦?繼續說。」獨孤煬饒有興趣地把煙斗放回到桌上。

蕭紫依越說越自信地揚起笑容道:「都說了獨孤爺爺是這麼注意的人,這屋子裡面擺放的這麼一個髒污的頭盔,尤其是在所有名貴的器物之間,太引人注目了。這也是晚輩方才為何一眼就注意到這個頭盔的原因。」蕭紫依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隨後小小地捧了一下獨孤煬道,「況且獨孤爺爺如此神勇,怎麼會讓自己的頭盔上有如此多的刀痕?」

獨孤煬立刻收起笑容,一張臉沉了下來,雙目殺機大起。

蕭紫依話一出口,就突然後悔起來。她是說得一時忘形,忘記了這獨孤煬的腿就是在戰場上受的傷。她這麼恭維他豈不是被他當成了反語?怪就怪這個老頭根本就不像是腿腳有傷嘛,坐在那裡氣定神閒的。

又或者……她大膽猜測一下,他根本就沒有受過傷?

蕭紫依緊張地吞吞口水,她根本不知道要不要道歉,她怕道歉說得又錯了,反而是火上澆油。唉,真是禍從口出啊!

就在書房內的氣氛緊張到極點的時候,獨孤煬歎了口氣,打破了猶如死一般的沉寂:「這個頭盔是焱兒的。」

焱兒?那是誰?蕭紫依根本沒反應過來。哦,也許可能是前面獨孤煬提到過的他早逝的大兒子。糟了,那她肯定是說錯話了。

蕭紫依還未想到用什麼話做補救,就聽到獨孤煬出乎她意料外地繼續說道:「丫頭,你回去吧。炫兒的事老夫去和熾兒說,從明天起,讓他在你的宮裡再玩上半年,這就是最低的讓步了。」獨孤煬雙目射出陰鬱的神色,旋即又斂去。

啥?她準備的一大堆理由還沒說呢?這就達到目的了?那她再說說得寸進尺可以不?但是她又不確定學苑的班級式教育會不會影響獨孤炫的以後,所以蕭紫依琢磨著,腳底下並沒有往外走。

獨孤煬那雙如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橫掃了她一下,用比冰還冷的聲音沉聲道:「老夫話說了算數,不過若是你和第三個人說這裡的頭盔是焱兒的話,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

蕭紫依見氣氛不對,連忙低頭施禮道:「獨孤爺爺,紫依不知道哪裡說錯話了得罪了您,對不起。謝謝您讓炫兒再來我宮裡玩。您好好保重。」她說完這些話就斷然往外走去,再也沒回過頭。

獨孤煬冷著臉聽著蕭紫依走下樓梯的聲音漸漸遠去,隨後就是「吱呀」一下門關上的聲音。屋內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但是獨孤煬面上的表情卻沒有半分鬆動的跡象。

「嘖嘖,沒想到你會把這個頭盔的來歷說出來。」一個蒼老而且嘶啞的聲音憑空在書房內響起,一個身穿杏黃色道袍拿著拂塵的老道慢慢地從某個書架後面轉了出來。

「你怎麼還沒走?」獨孤煬看到這個老道,自然而然的面上就現出厭惡之感,抓起桌上的煙斗放在嘴裡使勁吸著。

「外面有你們家的獨孤燁和沈家的那個沈玉寒在,你說我能魯莽行事嗎?這萬一被人看到我從獨孤老閥主的書房裡出去,可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解釋清楚的。」這個老道正是蕭紫依想找想了很久的玄蹤道長李隆基。他方頭大耳,頭髮花白,蓄著五縷長鬚,乍看上去確實是有仙風道骨的模樣。

可是瞭解他的獨孤煬卻知道此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狠毒的魔鬼,也是他招惹上的一個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這人雖然在他人面前會裝模作樣,可是現在他雙目之間流轉的,是那種陰狠毒辣的目光。

「現在你可以走了。」獨孤煬吐出一個煙圈,心情略略鎮定了下來,淡淡說道。

「走?你就不怕那小丫頭想起來什麼事,把發現的蛛絲馬跡向她的好皇兄只要說上那麼一個字,就會給獨孤閥帶來多嚴重的後果,你獨孤煬心裡難道不知道嗎?」李隆基用拂塵彈了彈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悠然說道。

獨孤煬閉了閉眼睛,向輪椅後背靠去。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句話就說出了口,其實他完全可以默認那個頭盔就是他自己的。

可是多少年了,來過這間屋子的人雖然屈指可數,但是卻沒有人問過一句。

也許每天對著這個頭盔,心中壓抑的愧疚感太強了,強到像塊巨大的石頭壓在他心內。他如果不說出來給誰聽的話,就會喘不過氣來。只不過他發現,就算是說出來也不會有半分好受。

李隆基走到他的對面,雙手拄在他們之間的桌面上,壓低了聲音嘶啞地說道:「獨孤閥主,不如由老道我替你解決後患吧。我會保證做得人不知鬼不覺,絕對不會讓人發現當年叛國的根本就不是葉知秋,而是獨孤……」

「住口!」獨孤煬捏緊了手中的木製煙斗,深深地在上面按出了幾個手印,「不許你再任意妄為!我說錯的話我自己處理!」

李隆基緩緩站直了身體,捋了捋下巴上的五縷長鬚,滿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