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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壞蛋

李小龍和亞歷山大大帝都死於33歲,還有耶穌。

他們一個征服了好萊塢,一個征服了無數國度,一個征服了無數心靈和墳墓。

2013年我33歲。

我沒那麼牛×,所以當時我覺得我暫時不會死。

咱是普通人,沒本事去征服,但活到一定歲數,總覺得有些話有必要去講述,有些東西有必要去躬身建築。

於是,我在33歲那年出了一本書,被定名為:《他們最幸福》。

到了我38歲這一年,我決心把這本書加料回爐、重新寫一遍。

5年多的時光,近2000天,足以讓許多正在進行時的故事發生若干新的進展,由1.0版升級為2.0版。一併升級和迭代的,還有我重新解讀那些故事時的語態和角度。

很欣慰歲數沒有活在狗身上,很高興沒白吃這5年的大米飯。

38歲重整這些文字時,我對那些故事和故事中的那些人愈發理解和明白……一併愈發看得清的,還有那些永駐我心的歲月。

也不僅是重寫,還有大量的復原——

復原最初的文字結構和文字尺度。

復原最初的分段、標點、篇章排版。

復原我的原意、本意、誠意、心意。

復原初稿裡的大段刪減。

彼時我屬新人,尚未有什麼話語權,那些無奈的取捨,或多或少讓我想表達的東西打折扣,乃至被誤讀被曲解。

小橋橫截,缺月初弓,那些忍痛而為的刪刪減減,一度讓我這個當爹的無比遺憾。

沒錯,我的書是我生的女兒都是我的寶貝,但翻翻我微博便知,這四年對這個大女兒隻字未提,有意不讓人去知悉她的存在,彷彿她並不存在一般。

不是狠心雪藏她,不是不想愛惜她,是一直在等,等著她真正地長大,等著她完整地出現。

等著月圓星燦,給她給我一個理所應當的交代。

等啊等啊等啊等,寒來暑往,一直一直等到今天。

很高興,終於等來了她重生的這一天。

如今的這本書,是我在初稿基礎上的重寫,不留遺憾的完整版。

話說,重生後的她比她的前身胖了許多……

胖點好!誰再敢逼她減肥誰是王八蛋!

話說她本來就應該是這麼胖的!

管得著嗎你?你算哪塊小餅乾?

她爹就喜歡這號肉嘟嘟的包子臉。

謝謝你肯捧起這本胖胖的書,謝謝你肯耐心去讀她。

如果你愛她,請喊她的小名兒。

她叫小壞蛋。

是的,要復原就徹底復原。

我終於恢復了最初想賦予她的那個名字——《你壞》。

請允許我用這本《你壞》,向你說聲:你好。

不論你是否曾知悉過她,都請待她如初見。

感謝。

(二)

卡爾維諾說:“要把地面上的人看清楚,就要和地面保持距離。”

這句話給我帶來一個意象:一個穿西服打領帶的人,手足並用爬在樹上,和大部分同類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他晃蕩著腿,騎在自我設定的叛逆之枝上,樂在其中,心無掛礙。

偶爾低頭看看週遭過客,偶爾抬頭,漫天星斗。

五年前,我寫道:

我期待出到第十本書的時候,也能爬上這樣一棵樹。當下是我第一本書,芹獻諸君後,若價值觀和您不重疊、行文有不得人心處,請姑念初犯……
我下次不會改的。
等我爬上樹了再說。

改什麼改呢,時間就剩那麼多了,該怎麼表達就怎麼表達吧。

確實沒改,五年五個女兒,小乖、小噠、阿好、阿不……大女兒叫小壞蛋。

一個比一個怪,一個比一個壞。

某種意義上講,這是一本壞得冒泡的書,由一個壞得發芽的人寫的。

我當然不是好人,當個所謂的好人應保有怎樣的崇高,我果斷不知道。

我只知我身旁有些壞人,不是一般地壞。

要麼壞得特別特別地好,要麼壞得特別特別地贊。

要麼壞得特別暖,要麼壞得特別怪。

他們都是普通人,與古往今來恆河沙數的普通人一併,飲食男女,構成人間。

故而,所謂你壞,不過是一個問候,一聲感慨,一句隨喜讚歎。

於無常處知有情。

於有情處知眾生。

五年來,我熱衷於書寫這些普普通通的有情眾生——這些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一生中的那些稍微不太普通的思維和行動。

用田野調查的方式記述,用正在進行時的方式描述,用口語化的方式講述。

講述那些關於人性的故事,或事故。

我寫那些彌足珍貴的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我寫那些得到又失去的,不是籍貫的家鄉。

我寫我盤桓過十幾年的滇西北,我寫我曾定居過的西藏。

我寫新疆人因為我來生想投胎大新疆。

我寫河南人因為看不慣地域黑的噴子們動不動鍵盤上耍流氓。

我寫江浙人裡的豪傑,寫西北人中的漢子。

寫東北人中的孝子,寫台北人中的鬼馬爸爸……

我寫彝族苦孩子的掙扎,寫門巴族少年背夫的成長,寫天津衛窮小子的折騰,寫成都孩子的異國他鄉……

我寫溫婉可人的福建妹子,寫五毒俱全的溫州女孩,寫沉默微笑的新疆丫頭子,寫孤獨成長的昆明姑娘,寫俠氣十足的北京姑娘,寫生死輪迴中的桂林姑娘、西安姑娘……

我寫我武漢籍的姐姐,她曾是我的主持人搭檔。

我寫我匿名的兄弟,寫他的義和仁,他的性取向。

我寫我的老師父,寫那些純銀一樣沉甸甸的往昔。

我寫我的廣東妹妹,寫那些永不再來的舊時光。

我寫我長春的女兒,我香香軟軟的小姑娘。

……

我寫狗,有信仰的畜生道、被分別心虐殺的命一條。

我寫貓,拯救過一段幼小人生的小小喵。

我寫鷹,桀驁不馴的黑翼天使威風凜凜如護法神一樣。

……

我寫那些觸動我的人,遠去的,死去的,值得被銘記的,或曾讓我歎息的。

我寫歌者、師者、茶者、散人、匠人、軍人……曾是或正是我的族人。

我寫我和我族人們的小屋,我們的道場!

懶得被圈子收編,從不奢望創造什麼傳世經典,從未有過什麼冠冕堂皇的文學抱負。

野生作家而已,走江湖跑碼頭的說書人罷了,不算什麼好人,為人又狷又狂又混賬,大號文氓。

如果非要給我說的書定調,不過三個字:平視、平行、平衡。

如果非要給我說的書分類,不過6類,6種不同的光:

1.市井江湖的普通人傳奇。

2.自度度人的修身故事。

3.普通人的親情故事。

4.隨緣惜緣莫攀緣的緣分故事。

5.平行世界多元生活的生活平衡法。

6.人性向陽面的善意故事。

三言二拍的魂,稗官野史的魄,在這個時代未必就斷了。

那些正在進行時的野生故事,與文學無關,與旅行也無關,笑罵由人,自在生光。

發光的故事遍佈市井江湖長滿天涯海角,說書人的素材浩浩湯湯!

……不必用什麼積極上進勵志來界定我筆下的文字,你多想了。

不過是因為悲觀,所以向陽,因為身處無邊黑夜,所以希祈光。

笑罵由人,自在我知。

反正這爛透了的人間道,我只打算來這一遭。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能好好掘閱了這場人間道,已經是了不起的航行了。

能夠再多掘閱幾個發光的故事,已經是了不起的航行了。

……每本書的寫作過程都是一場掘閱遠航,永不知從哪一句起就會步入風浪。有風好,風起帆揚,駛過暗夜駛過島礁,不去停靠任意一方避風塘。

每一次的遠航途中我都會想:如果此時此刻就猝死在鍵盤前了,我也並不會有什麼遺憾。

遺憾個屁呢?

在那些苦難晦澀的故事裡面,我捉到過光。那些複雜且不可論證的人性背後,我覓見過光。

若隱若現也好,忽明忽暗也罷,始終就在我船頭朝向的方向。

(三)

文至筆端心意淺,話到唇畔易虛言。

且灑蓮實二三子,自有方家識真顏。

昔年開筆此書前,我曾列過一個寫作計劃,按人名順序一個接一個去羅列——都是些曾和我的人生軌跡交叉重疊的老友。

當時坐在一輛光當光當的綠皮火車裡,天色微亮,週遭是不同省份的呼嚕聲。我找了個本子,塞著耳機一邊聽歌一邊寫……活著的、死了的,不知不覺寫滿了七八頁紙。

當時嚇了一跳,怎麼這麼多的素材?

不過十年,囤積的故事堆積成小山,這哪裡是一本書能夠寫完的。

頭有點兒大,不知如何取捨,索性信手圈了一些人名,圈下的那些人名,是為此書最初之篇章構成由來。

圈完後一抬頭,車窗外沒有起伏,亦沒有喬木,已是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

書的創作過程中,我慢慢梳理出了一些東西,發覺自己將推展開的故事世界,於很多人而言會是一個嶄新的次元。於不少人而言,那是另一類人類,另一類社會,甚至另外一方中國。

但是,當信息對稱後,當你學會了去平視他們,你會發現——不凡始於平凡,他們就是我們,同樣的煩惱執著,同樣的情仇愛恨,同在凡間,同為凡人。

我也是他們,我也是你們。

所以,寫他們就是寫我們。

時光荏苒,筆耕硯田年復年,寫啊寫啊寫,本子上的名單卻只增不減。

時至今日翻一翻看一看,再算一算……即便是一年一本書的速度,目前的素材量到我牙齒掉光那天也寫不完。

可把我給牛×壞了,容我叉會兒腰……再捶捶腰,悲欣交集的正在進行時寫作。

是的,正在進行時寫作,當你讀書時,書中主人公的命運與你的人生是並軌進行的。

或許當你正在閱讀這段文字的這一刻,她正路過你身邊。

又或許此刻她就坐在離你不遠處。

或許就在對面。

所以不用奇怪我為啥還不去寫小說搞虛構文學。

真人真事都他喵還記敘不完呢,哪兒有功夫去編。

(四)

我有一個習慣。

每本書完稿後,都會背起行囊,從北到南,挨個兒去探望書中提及的人們。這次例外。

不用手機的女孩杳無音信已許多年。

菲菲和小洋芋也已杳無音信許多年。

阿達、YOYO皆已失散了許多年……

心心遠在德國,只能視頻通話裡見。

我始終沒能去成羌塘,沒能去親身祭拜西原。

白瑪央宗神出鬼沒不常見,阿刁亦然,雷子太忙偶爾見,娜娜亦然。

常見的是靳松、路平和小南京、彬子和成子、王博和甜菜。

好在他們都還在我身邊,尚未走散,人到中年愈發惜緣,真希望永遠不要走散。

我希望,年邁時住在一個小農場
有馬有狗,養鷹,種茶花
到時候,老朋友相濡以沫住在一起
讀書種地,釀酒,喝普洱茶
我們齊心合力蓋房子,每個窗戶都是不同顏色的
如果誰的屋頂漏雨,我們就一起去修補它
我們敲起手鼓咚咚噠,唱歌跳舞在每個午夜啊
如果誰死了,我們就彈起吉他歡送他

我能想像的最美好的未來……

一起壞到老,壞到死,一起認認真真地把這一輩子清清楚楚地壞完。

我把完稿後的文字挨個兒發給了每個人,包括月月。

這篇後記寫完後的第二天,我會飛北京,去見月月。

就是明天。

她回復我了,說會去接站。

(五)

叨叨幾句文字之外的事兒吧。

1.紙價飛漲,關於書的定價,我盡力了,望理解。

2.書是書,人是人。

當讀者就好,別當粉絲,喜歡書就好,沒必要喜歡叔。

我拿起話筒是主持人,拿起吉他是歌手,拿起筆是作者,拿起酒瓶就只是個酒吧老闆。

別老說我和你想像的不一樣,我又不是按你的想像去活的。

你乾脆把我當個渾蛋好嗎?這樣大家相處起來也就都輕鬆了。

3.百城百校音樂會,迄今累積近千場,純公益,目的是回饋讀者,沒有一場收過費。

我本人並不出席百城百校免費音樂會,只負責組織和發起,並掏稿費當經費,當好後勤。

我早已不再唱歌,只當民謠推手,這活動的主角是小屋的幾十個歌手,不應該是我,也不會是我,謝謝。

4.沒有君子不養藝人,感恩諸君的支持,令小屋目前得以供養著幾十位族人歌者。

在我的能力和所謂的影響力消退之前,我會多造幾個根據地,給這些歌手兄弟一個安置和交代。

小屋目前的各分舵地址如下:

西安順城南巷、拉薩八廓街轉經道、大理人民路中段、大理洱海門旁城中城、麗江五一街、成都魁星樓、重慶磁器口、廈門曾厝垵、西塘塘東街、濟南寬厚裡。

其中重慶分舵即將倒閉,或會換址重開,或會撤藩易地,由渝遷黔。

其中拉薩分舵倒閉後重開,現在是書店,有駐唱歌手,但不賣酒。

其中濟南分舵即將開業,濟南哦濟南,我終於找到一個理由常回去看看了。

其中大理洱海門旁那個……別搞混,那家店可不是大理分舵。

那是我們嘗試去建造的自由城堡,續夢國度。

我們在一樓復原了早已絕跡多年的真火塘,歡迎來生火劈柴。

我們在二樓搞了個粉紅色的24小時不打烊書店,歡迎來免費閱讀,順便擼喵。

我們還有一個寬闊的白沙灘天台,抬眼就是完整的蒼山,漫天的雲彩……

我們還有一棵巨大的樹,我們還有一個神奇的樹洞屋,所有的往事,你都可以放進裡面。

這樣吧,一起瘋一瘋吧——

謝謝你讀完了這本《你壞》。

所有帶著這本小壞蛋來蓋章的讀者,請允許我請你喝一瓶啤酒吧。

早點來,店小利微,我能免單的讀者數量只有1萬個,萬望理解。

5.自打我開筆以來,始終弘揚的是出世與入世的平衡,從不鼓勵偏執的生活:

比如,一門心思地追求世俗意義上的成功,把朝九晚五當標準答案,乃至唯一答案。

比如,一門心思地玩放棄,盲目地辭職、退學去流浪。什麼說走就走哦,扯淡。

請容我再再再再次重複一遍我的價值觀(狂敲黑板)——

平行世界,多元生活,既可以朝九晚五,又能夠浪跡天涯。

(六)

有段話每本書的後記我都會重複,今朝也不例外:

別人的故事,永不應翻刻成你的故事。

同理,我筆下的故事橋段,與你腳下的人生也無關。

自己嘗試,自己選擇吧,先嘗試,再選擇,認準方向後,作死地撐住,邊撐邊掌握平衡。

不要怕,大膽邁出第一步就好,沒必要按著別人的腳印走,也沒必要跑給別人看。

會摔嗎?會的,而且不止摔一次。

會走錯嗎?當然會,一定會,而且不止走錯一次。

那為什麼還要走呢?

因為生命應該用來體驗和發現,到死之前,我們都是需要發育的孩子。

因為嘗試和選擇這四個字,是年輕的你理所應當的權利。

因為疼痛總比蒼白好,總比遺憾好,總比無病呻吟的平淡是真要好得多得多。

因為對年輕人而言,沒有比認認真真地去“犯錯”更酷更有意義的事情了。

別怕痛和錯,不去經歷這一切,你如何能獲得那份內心豐盈而強大的力量?喂,若你還算年輕,若身旁這個世界不是你想要的,你敢不敢沸騰一下血液,可不可以綁緊鞋帶重新上路,敢不敢勇敢一點兒面對自己,去尋覓那些能讓自己內心強大的力量?

這個問題留給你自己吧。

願你知行合一,願你能心安。

一輩子那麼長,難免對這個世界偶爾會失望或沮喪。

聽我的,世上哪兒有那麼多標準答案,該壞就壞。

最後,謝謝你買我的書,並有耐心讀它。

告訴我你是在哪裡讀的這本書吧,失眠的午夜還是慵懶的午後,火車上還是地鐵上,斜倚的床頭、灑滿陽光的書桌前、異鄉的街頭,還是熙攘的機場延誤大廳裡?

希望讀這本書的人都是孤獨的孩子,如同往昔的那個我一般。

希望這本書於你而言是一次尋找自我的孤獨旅程,亦是一場發現同類的奇妙過程。

真正的孤獨是高貴的: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願樂於直面內心的你,最終擁有的是高貴的孤獨:雨過天青雲破處,者般顏色作將來。

期待相見,期待你的讀後感:可否把你的讀後感發到這本書在各大電商網站自營店的評論區,每一篇我都會讀。

如果可以,別買盜版,買盜版考不上研。

也脫不了單。

(七)

這半生人海中遠行,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

感念諸君伴我同行,感念諸君陪我走完這一程。

與君同船渡,書聚如共舟,舟有再來時,人或不重逢。

若有緣重聚,當擊水三千,再向大荒流。

若自此別過,祝:有夢為馬,隨處可棲。

保重。

不送。

2018年春

清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