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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自洽

並不指望讓全世界都喜歡我,所做的一切只為讓我更喜歡我。
不必用慣例規則來約束我,不用拿現世綱常來綁架我。
嘴是你的,命是我的。
我若自洽,你奈我何。

如果你和眾人不一樣。

那就不一樣。

如果你和世界不一樣。

那就不一樣吧。

前提是自洽。

邏輯三洽——自洽、他洽、續洽。

自洽是最高階的自尊。

自洽是最基本的自在。

某種意義上來說,哪兒有什麼榮辱成敗、好壞對錯、是非真假。

不過是自洽或不自洽。

(一)

先讀一段歌詞:

阿刁,住在西藏的某個地方,禿鷲一樣,棲息在山頂上
阿刁,大昭寺門前鋪滿陽光,打一壺甜茶,我們聊著過往
阿刁,你總把自己打扮得像男孩子一樣,可比格桑還頑強
阿刁,狡猾的人有千百種笑,你何時下山,記得帶上卓瑪刀
……
阿刁,明天是否能吃頓飽飯,你已習慣,飢餓是一種信仰
阿刁,不會被現實磨平稜角,你不是這世界的人,沒必要在乎真相
命運多舛,癡迷淡然,揮別了青春,數不盡的車站
甘於平凡卻不甘平凡地腐爛
你是阿刁,你是自由的鳥
……

這首歌裡,我最喜歡的是這一句:

命運多舛,癡迷淡然,揮別了青春,數不盡的車站,甘於平凡卻不甘平凡地腐爛……

若干年的江湖遊歷中,阿刁是某一類朋友的代表,一起喝茶吃飯,一起曬太陽,我知道她和我們不一樣,她也並不在乎和我們不一樣。

在我身旁這一類的朋友不多,阿刁算一個,白瑪央宗算一個。

她們算是哪一類呢?

我曾試著把自己的心識代入她們,得出了這樣一個揣測——

並不指望讓全世界都喜歡我,所做的一切只為讓我更喜歡我。

不必用慣例規則來約束我,不用拿現世綱常來綁架我。

嘴是你的,命是我的。

我若自洽,你奈我何。

世俗的眼中,他們是讓人訝異的。

他們因生長方式和眾人不同,而被敬而遠之,乃至被認知為腦子壞掉。

真是一個有趣的世界,大鼻涕一樣黏稠的二元對立思想——屬於大多數人的就是對的好的正義的,屬於小部分人的就是錯的壞的有毛病的。

那就來寫寫這些異端好了,筆是我的。

寫寫那些甘於平凡卻不甘平凡地腐爛,自由而自洽的鳥。

……

有一天,有個壞人坐在大冰的小屋角落裡喝酒。

別人都捏著小支的風花雪月,她攥著一大瓶青島啤酒,光著腳,抱著腿坐在卡墊兒上。

她不怎麼和人聊天,只是專心地喝酒,喝酒也不出聲音,悄沒聲兒的就是一瓶,悄沒聲兒的又是一瓶……

她像古龍書裡描寫的那些女人一樣,酒越喝眼睛越亮。

我給別人介紹她:這是我的老朋友白瑪央宗,拉漂。

她側著腦袋,笑笑地問:垃圾一樣漂蕩的人嗎?

我哈哈笑著對她唱:麥克,你曾經遠遠飄蕩的生活像一隻塑料袋在飛翔……

她給我看她在戈壁灘上拍的裸照。

紅唇微啟,黑髮凌亂,鴿子一樣風中微微顫抖的乳房,稜角分明的肩胛,肋骨根根可見。

她微微揚起下巴,睫毛蓋著眼簾,藏人一樣的平靜面容……身上有朵怒放的綠色植物文身,整個人有種詭異而性感的哥特美。

我說:照片比本人漂亮多了,像個快出嫁的安多少女。

她微醺,頭埋在膝蓋間搖晃著唱歌:

……麥克你再度回到這城市,可曾遇見舊日姑娘,頭上插著野花,身上穿著嫁妝。

這是個性感的女人,也是個不一樣的旅人,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行者或背包客或遊民拉漂,她和大部分人不同,身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真實生動的野性。和其他二十七八歲就定型了的女性不同,她一直在恣意生長,長得隨心所欲,不管不問。

某種意義上來說,壞得要命。

她是個不錯的寫作者,曾一度名列LP [17] 的作者之列。

LP的作者簡介裡對她是這樣寫的:

多年的藏區生活,讓她看起來跟藏族人的樣子有些接近,從早期無目的的漫遊到現在開始審視西藏與自己的內心世界,奇妙的是,她的漫遊似乎總是和突如其來的動盪若即若離,漸漸地她發現,自己喜歡的旅行目的地並不是安靜祥和的,相反,她更喜歡擁擠、熱烈和混亂,也因此對動盪的生活和視角情有獨鍾,同時內心也矛盾地渴望安定。她現在從事人文地理類雜誌的自由撰稿和自由攝影工作,偏愛新聞紀實攝影勝過文字,覺得影像比文字更容易直抵內心。

LP對她的這一評價,倒是讓我想起了博爾赫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激情》一書中的兩句話:

我那時喜歡的是黃昏、荒郊和憂傷。
而如今卻嚮往清晨、街市和寧靜。

我問她為什麼LP沒用她的裸照當個體形象照,她身上那朵綠色的花兒開得多漂亮。

她說:花兒?

她說:那是朵綠絨蒿,又叫雪參,專治各種氣虛、浮腫、哮喘、心律不齊。

我用了很久才消化這個意相——她不是朵花兒,是棵參?

(二)

因工作性質所致,這個壞小孩那些年走過的地方太多,我只能揀她曾和我認真提及過的寫。

寫這篇文章前的最後一次見面時,她剛剛又一次走完川藏北線,為新一版的LP撰寫攻略。

六條進藏線路中,川藏北線通常是“第N次到藏區”的旅行者才會考慮穿越的區域,但這一區域無論是風光的變幻莫測還是宗教與歷史建築的密集聚集都遠勝於熱門而常規的川藏南線。

甘孜九月金黃的青稞田,黨嶺十月底的黃葉滿山,丹巴的苯波重鎮,亞青和色達的莊嚴叢林……無不讓人處處驚心,時時動容。

讓人魂牽夢縈的川藏北線康巴藏區,我一直堅信自己無數劫的輪迴中定有一世曾於此生老病死,或是一隻牙齒焦黃的獒,或是一隻牙齒雪白的豹子。

白瑪央宗說她也有類似的感覺,她堅信自己來生就是一個挽著血紅英雄結的康巴漢子。

我說:等到你來生的時候,康巴人或已不再流行這種民俗了吧。

她說:或許我們的來生並不是按照這個世界的時間規律矢量前進,或許我下輩子忽然就投生到了格薩爾王時代,或許現在格薩爾王說唱藝人口中吟誦的幾千年前的某個嶺國大將名諱,就是我下輩子即將成就的來生肉身。

我他喵簡直太喜歡她這種歪理邪說了。

她浸淫藏地這麼多年,不可能不明白六道輪迴說的涵指,可我喜歡她用她的想像力給我畫的這個圓。

法域衛藏、馬域安多、人域康巴。

衛藏是西藏本部,重視佛法,安多藏區是駿馬奔馳的茫茫草原,故稱馬域。

“康巴”是古代吐蕃人對康藏人的稱呼,意為“邊民”,類似於古代中原人看嶺南人。

很多內地人看西藏都是一個樣兒的,但川藏北線確實在風土民俗上自成一派,人種、語言、服飾和民風都與西藏本部截然不同,差異之大,一點都不亞於漢地南北方之別。

漢地有漢地的文明基因,藏地有藏地的博大精深。

藏文化並不是像部分內地人理解的那樣模式單一,密宗曾一度是顯學,很多人由此入手來瞭解西藏。但僅僅從“宗教”這一個切入點是無法整體著眼於藏文化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浩瀚信息量的。

僅僅川藏北線這一個地域帶的人文積澱,就足夠一個人三生三世皓首窮經也只不過管中窺豹。

有些東西確實會讓人仰之彌高,在對“人域康巴”的傾心讚歎這一點上,白瑪央宗和我的情感濃稠度一致,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在成都的一次飯局上有過一次失態。

丹巴莫斯卡的藏族人有餵養土撥鼠的習慣,這奇景讓白瑪央宗很喜歡,她帶回照片和視頻與大家分享。

但有人不屑地說:研究高原生物的某某說過,土撥鼠會帶來鼠疫,非常危險。她反駁:可當地人祖祖輩輩都這樣,從來就沒有鼠疫!

她說:我問了,我去調查了瞭解了,沒人死於鼠疫!

但對方理所應當地說:但養土撥鼠一定是不好的,土撥鼠是鼠疫最高危的攜帶者!

她火冒三丈,臉漲得通紅,點了好幾支煙,最後哭了起來,辟里啪啦地掉眼淚。

她不是個多麼漂亮的姑娘,可那會兒我覺得她很性感。

談到性感,康巴藏區的男人女人是全藏區中最性感的,但很長一段時間裡,給康巴姑娘拍照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要徵求本人的同意,還要徵求她家裡男性成員的同意。

相比之下給康巴漢子拍照就容易得多了,他們無一例外地會站出一副器宇軒昂的姿勢,兩腳分開,目光炯炯。

白瑪央宗在LP裡寫:

未經允許,他們的頭髮(英雄結)和轉經筒也最好不要觸摸。
如果你是一名男性遊客,康巴漢子拉著你的手在街上走,這並不說明他是一個gay,而是一種男人之間表達親熱的行為。

我去過莫斯卡自然保護區,那是很多年之前,以背包客的身份。

沒人牽我的手,但有人遞給我一小塊兒生牛肉,血淋淋的一小條兒,挑在刀尖上倒轉刀把遞過來。

我不敢不吃,嚼了十分鐘也沒能吞嚥下去,血水順著嘴角滴滴答答。

那個康巴漢子善意地伸手幫我擦,砂紙一樣粗糙的手,蹭得我下巴生疼。

好吧,除了我爹,這是唯一一個幫我擦過嘴的爺們兒。

……

白瑪央宗走川藏北線的時候戴著一頂康巴女人的帽子,她戴上後不好看,但保暖。

那不是個旅行的好季節,大部分時間人都在車上搖晃著。道路冰冷,氣候寒冷,旅店糟糕,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還要忍受搭車時司機對這麼一個單身出行的漢族女青年的各種好奇。

德格的大車司機厚著臉皮言語騷擾過她,丹巴的摩托車司機把她馱到半路然後要求加錢。

她對這一切滿不在乎,生氣了就用藏語罵還回去,實在真生氣了就劈頭蓋臉一頓川音粗口。

說來也奇怪,那些彪悍的康巴漢子無一例外地會對川罵露出懼怕的神情,進而變得收斂和恭敬,像個挨了訓斥的孩子。

我想像她發怒時候的樣子,一不留神就觀想出一個從苯教墨爾多神山上憤怒降世的羅剎天女,頭上戴著康巴女帽,腳上穿著登山鞋,身上穿著加絨藏族的女袍,一張嘴就是:你個錘子……

我一想到這兒就不由得好想笑。

我最喜歡的甘白公路和甘孜寺也是她的最愛。

我和她聊起色達,談我們共同認識的朋友在那裡蓋的小木屋。2010年時,那朋友曾承諾我可以隨時去接收那間小木屋的產權,只要預付他100塊錢。

我一時激動把錢給了他卻忘記留字據。

白瑪央宗說:大冰,我覺得他是不是在騙你啊。

我說:你真聰明……我以為只有我少根筋……

她和我講起亞青寺,那個坐落在河灘上的寺廟擁有數萬修行者,到處紅衣飄飄。鴿子籠般的矮房擁擠得水洩不通,赤貧的修行人佈滿貧瘠的山頭。

她說:亞青寺是另一種版本的色達五明。

她又說:不如你也給我100塊錢,回頭我幫你去亞青寺旁買個房子。

我覺得她真的是棵參。

(三)

白瑪央宗當年來西藏的時候,剛剛大學畢業一年。

我不確定她當時的自洽程度是怎樣的,還是個孩子。

那時候她還沒有文身,也沒有脫光了衣服站在北風中自拍裸照的勇氣。當時她還一臉青春痘,揣著畢業證來拉薩報社面試實習生,試用期沒有工資。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曾無情地嘲笑過我。

那時候浮游吧的木門上並排寫著我們兩個老闆的名字:大冰彬子。

她哈哈笑著問我,這家店是個日本女老闆開的嗎?我作勢抽她,她齜出一口白牙問:你信不信我咬人?

孩子嘛這不是……

那時候我們還不太熟。後來熟了以後,她習慣這麼回答:你不抽我的話,我就給你一毛錢。

她的錢都放在貼身的口袋裡,一毛一毛的薄薄的一沓。

她沒有錢包,不用化妝品,老乾媽拌白麵條就是一頓飯,是那個時候那批人中最窮的女孩子。

安子和彬子與她很要好,每次出門吃飯都會喊上她。她並不怎麼客氣推辭,但每次吃完都會和結賬的人說聲謝謝,其實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後來,這個懂事的小姑娘經常大白天關掉手機消失幾個小時。

但她消失得很沒有創意,她一消失,我們就知道她又去鑽各種遊人罕至的小寺廟了。

比如布旦康薩。

布旦康薩是一個冷清得有點詭異的小寺,在某一個時期卻莫名其妙地成了全拉薩她最愛的地方。

那個地方很不好找,不知道是刻意的佈置,還是偶然導致,總之,眼看那是一堵封死了的牆。但是如果你肯直直向著牆走,就會在碰壁之前發現一條忽然蹦出來的小巷子,小巷子幾個幽暗的猛轉彎後通達這個叫布旦康薩的小寺廟。說起來,有點像哈利·波特傳奇裡的國王十字車站……

只要穿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之間的那堵牆,背後就是通往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特快列車。

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四周有無形的魔法牆壁保護著。

同樣,拉薩的眾多四合院也將這個寺廟血紅的牆堵得嚴嚴實實,似乎在刻意掩飾著什麼。

其實也正是如此,聽說這個小寺廟所供的護法神在密宗格魯派教法體系中很有爭議,有點離經叛道。如果不是被列入了文物保護單位,這個地方或許會被四周恐懼的拉薩市民給砸了,不過也未必,據說他們挺害怕這位厲害的護法神。

他們不來這裡朝拜,裝作沒看見,只有一些從牧區遠道而來的康巴人喜歡拜這位護法,求財運據說極靈。這又是很有趣的一點——可怕而離經叛道的護法神居然能帶來財運。這種互相矛盾的寄生在藏地佛苯混雜的小寺廟中比比皆是。漢人不太瞭解,藏人瞭解卻並不去深究。

她自然是不求財的,她是被嚇了一跳之後開始喜歡這個寺廟的。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寺廟裡一個人都沒有,大門開著,時光凝固在院子地面上的光斑裡。

手插在褲兜裡慢慢往裡面走,然後她就被嚇死了。

那天那尊護法神的木像莫名其妙地被搬到大殿中間,光線陰暗,白瑪央宗以為那裡坐了一具乾屍。

回魂以後,她跑過去仔細端詳。

護法神手中捏著一隻心臟在啃……喻世明言還是警世恆言?

她一下子就看入迷了……

在出世間護法中,密宗各派都有各自倚重的不同護法。

比如嘎舉派尊崇的黑袍護法,薩迦派仰仗的寶杖怙主,再比如格魯派倚重的閻羅法王,而六臂怙主護法,在各教派中都有不同尋常的地位,被尊為男相護法之首。

那尊啃心臟的護法不屬於其中任何一尊,寶杖怙主的法相有一種是左手捧顱碗,內裝血淋淋的心臟,倒是和他有點類似,但也沒捧到嘴邊啃。

她回來後說:倒是有點兒像原始斯巴苯波的意思……

牛×,我在那之前都沒聽說過原始斯巴苯波是個什麼東東。

不知道為什麼,白瑪央宗終究沒和我們說那尊護法的名諱威德。

她一定是知道的,但為什麼沒說呢?

或許她已經把他看作了自己的本尊,亦未可知。

以她當時的海綿性格,或許她傻乎乎偷偷地去修習某種神通法門,亦未可知。

……

關於神通,多年後有個小師父告訴我不過末技而已,正信者未必要依仗著神通去證得無上正法正覺。

道理我懂,可我在阿底峽尊者的《菩提道燈論》裡讀到:

福智為自性,資糧圓滿因,一切佛共許,為引發神通。
如鳥未生翼,不能騰虛空,若離神通力,不能利有情。
具通者日夜,所修諸福德,諸離神通者,百生不能集。
若欲速圓滿,大菩提資糧,要勤修神通,方成非懈怠。

……這不是明明在鼓勵修習神通嗎?息災厄、除眾病、致甘雨、拔怖畏、施財位、與飲食……這些神通有什麼不好的呢?若像經文裡說的那樣,有些神通能息除眾苦,亦能永斷一切重障,那有什麼不好的呢?幹嗎不能專門去修,然後利益眾生呢?這不是悖論嗎?

可那位小師父回答得好,他說:法,不就是最大的神通嗎,好好持戒去先。

見我不以為然,他又說:管你用什麼方法,能心安理得地做個有智慧的好人,比什麼都重要。

見我還是不以為然,人家就什麼都不說了。

……

別人在大昭寺門前曬太陽的時候,白瑪央宗愛在八廓街溜躂。

她愛去大昭寺北角的老木如寺,又喚作木如寧巴。

這裡號稱是個吐蕃時代的老院子,其實也就剩個地名,寺廟是一個世紀以前新修的,不過看起來很有1300年的樣子。

在西藏,東西和人老得都快。

這時的白瑪央宗已經有了一張黝黑透紅的高原臉,已經沒人喊她小姑娘了。

旅遊的人轉到木如寧巴的大門口會有點害怕:這個老院子看起來油膩膩、髒兮兮、亂七八糟、曲裡拐彎……幾乎沒人願意走進去待夠五分鐘。常住民們也都不太樂意去玩兒,除了白瑪央宗。

她一般是這個樣子出現在木如寧巴:

頭上裹著條顏色鮮艷的髮帶,披著件莫名其妙的男士外套,下身是灰溜溜的尼泊爾大襠褲,藏族女人一定認為這是世界上最難看的裙子,但是她不在乎,忽閃著大褲子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於是輪到藏族女人臉紅和慌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