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穿條紋衣服的男孩 > 第十八掌 終極探險計劃 >

第十八掌 終極探險計劃

就在父親告訴布魯諾他們將回柏林的第二天,希姆爾不再像以前那樣去鐵絲網了。自從那天以後,他都沒有出現過。第三天,當布魯諾再次來到那裡的時候,沒有人盤腿坐在那裡,他等了大約十分鐘,還是沒有來,於是就打算回家了,他非常擔心,如果他離開了「一起出去」,就再也見不到他的朋友了,接著,他看見遠處的一個小點,變成了一個小斑,然後變成一小塊,接著變成一個影子,最後變成了穿條紋衣服的小男孩。

布魯諾高興地笑了,看著這個影子朝他走來,他坐在地上,從兜裡拿出他偷偷帶出來的麵包和蘋果,打算給希姆爾。但是,即使是離得遠遠的,他也能看到希姆爾比往常更不開心,當他來到鐵絲網的邊上的時候,他也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急切地去拿吃的。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布魯諾說。「我昨天和前天都來了,你沒在這兒。」

「很抱歉,」希姆爾說。「有點事情。」

布魯諾瞇著眼看著他,猜測著是什麼事情。他想是不是希姆爾知道他要回柏林了;畢竟,這樣的巧合時有發生,就像布魯諾和希姆爾同年同月同日生一樣。

「嗯?」布魯諾問。「怎麼了?」

「爸爸,」希姆爾說。「我們找不到他了。」

「找不到他?那可奇怪了。你是說他失蹤了?」

「我想是的,」希姆爾所。「他星期一還在的,然後跟著別人去幹活,但是他們一個人也沒有回來。」

「他沒有給你留下一封信?」布魯諾問。「或者留個便條,說他很快就會回來。」

「沒有。」希姆爾說。

「真的好奇怪。」布魯諾說。「你去找他了嗎?」他過了一會兒問。

「當然找了,」希姆爾歎了口氣說。「我做了你常說的事情,四處都找過了。」

「沒有任何蹤跡嗎?」

「沒有。」

「嗯,那可是太奇怪了,」布魯諾說。「但是我想,事情肯定應該有個很簡單的解釋。」

「那是什麼?」希姆爾問。

「我想,那些人被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去工作了,活兒幹完了才能回來。何況這裡的郵政也不太好。我想他應該很快就可以回來的。」

「我也希望如此,」希姆爾說,看上去他都快要哭了。「我不知道沒有了他,我們該怎麼辦。」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問問父親,」布魯諾小心地說,但其實他希望希姆爾沒有這個願望。

「我想這不是個好主意,」希姆爾說,這多少讓布魯諾感到有些失望,因為不是直接的拒絕。

「為什麼不?」他問。「父親很瞭解鐵絲網那邊的情況。」

「我想士兵們都不喜歡我們,」希姆爾說。「嗯,」他盡量帶著笑意說,「我真的知道他們不喜歡我們。他們恨我們。」

布魯諾吃驚地往後一靠。「我保證他們不恨你們。」

「他們恨。」希姆爾說,身體往前傾,他的眼睛瞇了起來,嘴唇略微撅起,帶著憤怒。「不過沒關係,因為我也恨他們。我恨他們,」他強硬地重複著。

「你不恨我父親,是嗎?」布魯諾問。

希姆爾咬著嘴唇,什麼也沒說。他無數次地見過布魯諾的父親,卻不能理解那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友好的兒子。

「不管怎樣,」恰當的停頓之後,布魯諾說,不想再深入討論這個問題,「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是嗎?」希姆爾問,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是的。我要回柏林了。」

希姆爾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什麼時候?」他問的時候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微微發顫。

「去多久?」希姆爾問。

「我想是永遠吧,」布魯諾說。「母親不喜歡待在『一起出去』——她說這裡不適合孩子們的成長——所以父親留下來工作,因為這是元首委派給他的重大任務,但是其餘的人準備回家了。」

他用了「家」這個詞,雖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才是家。

「那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希姆爾問。

「嗯,是的,有些日子看不到了,」布魯諾說。「你可以來柏林度假。畢竟,你不會永遠待在這裡,是吧?」

希姆爾搖搖頭。「我也這麼希望,」他悲傷地說。「你走了以後就再沒有人可以和我聊那麼多了。」他又說。

「不會,」布魯諾說。他想多說點什麼,「我會想你的,希姆爾,」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有點尷尬。「明天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他繼續說。「我們那時就要說再見了。我會額外多帶點吃的給你的。」

希姆爾點點頭,但是卻找不到恰當的詞語來表達他的痛苦。

「我希望我們能在一起玩一次,」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布魯諾說。「就一次,讓我們永遠記住。」

「我也是。」希姆爾說。

「我們在一起聊天已經一年多了,但卻沒有在一起玩過一次。而且你知道嗎?」他又說。「我總是從我臥室的窗戶看你住的地方,但是什麼也看不到。」

「你不會喜歡的,」希姆爾說。「你住的地方漂亮多了。」他又說。

「我還是想看看。」布魯諾說。

希姆爾想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腰,把手放在鐵絲網下,一點一點舉起來,拉到一個高度,剛好能讓布魯諾的小身材從那下面爬過去。

「嗯?」希姆爾說。「那為什麼不呢?」

布魯諾眨巴眨巴眼睛,考慮了一下。「我想父母親是肯定不會允許我這麼做的。」他遲疑地說。

「嗯,他們也不會准許你每天都來這裡跟我聊天,」希姆爾說。「但是你還是這麼做了,不是嗎?」

「但是,如果我被逮住了,就有麻煩了。」布魯諾說,他非常清楚父親和母親是不會同意的。

「的確是,」希姆爾說,放下鐵絲網,含著眼淚看著地。「我想明天見面得說再見了。」

兩個男孩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布魯諾眉毛一揚。

「除非……」他開始說,又想了一會兒,腦子裡醞釀了一個計劃。他伸手摸了摸腦門,他的頭髮被剃光了以後還沒完全長出來。「你還記得你說過我很像你嗎?」他問希姆爾。「自從我頭髮剃光了以後。」

「只是顯得胖了點兒。」希姆爾說。

「嗯,如果是這樣,」布魯諾說,「如果我還有一身帶條紋的衣服,那樣,我就可以偷偷地拜訪你,神不知鬼不覺了。」

希姆爾的臉露出了笑容,笑著說。「你是這麼想的嗎?」他問。「你願意這麼做嗎?」

「當然,」布魯諾說。「這將是一次偉大的歷險。我們的終極歷險。我終於可以探險了。」

「你還可以幫我找爸爸。」希姆爾說。

「為什麼不呢?」布魯諾說。「我們可以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探險開發是明智之舉。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到哪兒去弄一身帶條紋的衣服呢。」

希姆爾搖搖頭。「沒有問題,」他說。「他們在一個房子裡放了很多衣服。我去拿一身我這號的,明天帶給你。這樣你就可以換上衣服,跟我一起找爸爸了。」

「太妙了,」布魯諾說,兩個人都很激動。「這是一個真正偉大的計劃。」

「我們明天同一時間見。」希姆爾說。

「別太晚了,」布魯諾說,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別忘了條紋衣服。」

那天下午,兩個男孩就這樣興高采烈地各自回去了。布魯諾設想了一個偉大的歷險,在回柏林以前終於有機會可以到鐵絲網那邊看看了——這簡直就是一次真正意義的探險——而希姆爾則因為有人幫他一起尋找爸爸而看到了希望。總之,這似乎是個不錯的計劃,也是一個不錯的告別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