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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慶齡婚波

迎接「暴風雨」,從第一個敏感的人說起……

愛情,是人類進化的催化劑。由於幾千年的封建傳統,原本神聖的東西,被套上了種種枷鎖。因此,逆反的心理,倒使愛情籠罩上一層神秘的光環,進而成為最敏感的聖物了。

慶齡與中山先生的暗戀,在沒有公開之前,已有人隱隱感覺到了。她不是別人,正是慶齡的大姐靄齡。她不但感覺到了,而且也聽到了風言風語的議論。這議論像長了翅膀般地風傳,一傳十,十傳百,進而滿城風雨,只有宋家父母漠然不知。

沒有不透風的牆。靄齡聽到後,憑她自己的敏感,絲毫不把它當成傳聞。她最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真的。她聽到傳聞的那天下午,正好去街頭置買嫁妝,有人公開問她此事是真是假?弄得靄齡很尷尬,不知如何回答。她匆忙回到家,連晚飯都沒吃,便回到自己房間裡去了。

按理說,這是件好事,靄齡應該感到高興,可是她不。人最不能容忍的是什麼?靄齡想起了一句名言:人最不能容忍的,是看見一個傻瓜在自己曾經失敗的領域取得成功。慶齡固然不是傻瓜,而是比自己更聰明、漂亮、能幹的姑娘,但千不該、萬不該她是自己的妹妹。如果她是另外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靄齡也許會為她祝福,為孫中山感到高興。但不幸的是她偏偏是自己的妹妹!這就大不相同了!自己向孫中山搖橄欖枝,這在孫中山和宋家生活的圈子裡,幾乎是盡人皆知的事。自己碰了壁的事,作為妹妹她就不應該再次去做,可她居然不給自己留這個面子……對,面子問題是這件事的核心。慶齡向孫中山表示愛情是跌自己的面子。孫中山接受她的愛情也是跌自己的面子。她不願意不聲不響地就這樣栽了,她要採取行動,反過來栽他們的面子——就是自己曾經敬愛的領袖也不行,就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行!

靄齡先向父親談了這件事。查理不相信這會是真的。他跟孫中山接觸頻繁,同樣也經常見到慶齡,並沒有發現過任何蛛絲馬跡。但靄齡保證這事千真萬確,她說,儘管他們的相愛極其秘密,可我這是最最可靠的消息。查理要求靄齡不要激動,自己要認真想一想。靄齡說,好的,我等著你的意見。

自己和孫中山初次相見的時候,靄齡4歲。多年來,不論是孩子們在國內還是在萬里之外的美國讀書,自己一直在給她們講孫中山的偉大品格和革命思想,希望她們能像自己一樣,追隨孫先生的革命事業,為國家的新生和富強而努力奮鬥。自己一直把孫中山看做家庭中的一員,沒有什麼事情對孫中山隱諱,也同樣沒有對孩子們隱諱,她們一直稱孫中山為叔叔——這是妥當而放心的稱呼。但是沒有想到她們一到成年,不僅把聰明才智獻給孫中山領導的事業,而且要把愛情獻給孫中山。先是靄齡,愛得是那麼癡迷,幸虧自己及時點撥,她才抽身,沒有給自己和孫中山的友誼投下陰影。現在慶齡也陷入了這個誤區。究竟是自己給她們灌輸的東西出了偏差還是另外有因?他苦苦思索,檢討自己多年來的一言一行,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那是什麼原因呢?對,一定又是青春期崇拜。一個女孩子到了青春期必然會對異性產生瞭解、愛慕的渴望,那麼首先吸引她們的自然是她們能夠接觸到的活生生的男人。她們會在諸多異性中比較、選擇,而她們傾心的對象當然是其中最優秀者。她們只管把自己的感情向這個男子傾注,並不管對方的身份、家庭、年齡等狀況,不考慮實際可行性。她們會把這個人神化美化,想像得完美無缺,渾身都放光暈,然後做出在成年人看來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會向一個電影、戲劇裡的男人寫去肉麻的求愛信,一個醜陋的女人會想像著成為皇上的妃子。說到底,這個人並不是她的愛人,只不過是她的偶像而已。對此只要給予適當引導,甚至可以聽之任之——隨著她們的成熟,她們自然會放棄這種幼稚可笑的行動。用不著大驚小怪,壓力過甚反而容易產生心理障礙,弄出悲劇。

查理把自己考慮的結果講出來的時候,靄齡大叫起來:「不!完全不是這樣。慶齡留過洋,受過高等教育,她不是你說的那種無知天真的女孩子;而且她已經二十多歲,也過了那種發癡發呆的年齡。如果不採取措施,她會把這變成事實的!」

查理驚住了,是的,靄齡說得完全正確。自己剛才是想偏了,慶齡是一個有思想、有抱負的大姑娘了,她不會再陷入那種誤區。天啊,先是靄齡有這種想法,阻止了靄齡,現在又出來個慶齡,阻止了慶齡,下面還有個美齡呢。難道冥冥中真有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注定宋家的一個女兒要和自己這位多年的朋友結合嗎?如果真是那樣,莫不如尊重慶齡的選擇了。查理語調沉緩:

「既然慶齡是一個有責任能力的大姑娘,那麼她在愛情的選擇上應該是自由的,我們不能多加干涉了。」

靄齡本來要跳起來了,但她很快控制了自己。要是反應過分,造成和父親的對立,反而可能促成這件事。請將不如激將,何不從反面激一激,看父親的反應再說。

「爸爸,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當初你怎麼對我說來著?什麼年齡的懸殊,教義的約束,家庭的醜聞,社會的影響……那麼振振有詞,那麼理由充分,今天怎麼全變了呢?難道你受到什麼壓力,向誰屈服了嗎?難道為了什麼好處,要出賣自己的女兒嗎?」

「你,你胡說什麼?」查理果然大怒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阻止這樁蠢事呢?」

「這件事有些不妥,我們可以對慶齡提忠告,讓她自己處理。在一個新型的家庭裡,恐怕不能採取硬性措施,那樣這樁事的傳播範圍會擴大,對她不好,對我們宋家的形象也不好。」

「忠告是沒有用的,爸爸!必須採取行動。如果這成為事實,比採取過頭的行動更難堪。」靄齡寸步不讓。

「這得讓我再想想。」

「我已經想好了!現在國內的危險已經不大,我和祥熙也準備回去,到他說的那個『中國華爾街』去看看。我們全家乘機都返回國內,這樣就理所當然地把慶齡也帶走了,沒有任何影響,不會引起任何猜測和動盪,這是最體面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我跟慶齡談談,再做決定吧。」查理已經有些鬆動了。

「不要談。這事要做就得乾淨利索。把船備好,叫上她就走。否則,談過之後,她不同意走怎麼辦,採取強制辦法嗎?她嘴上不說,躲起來怎麼辦,興師動眾去搜查尋找嗎?豈不反而搞得滿城風雨,自己把醜聞張揚了?」

「我們跟孫先生怎麼講,他對這樣做怎麼看?幾十年的友誼難道就這樣打碎了嗎?」

「這樣做正是為了維護我們之間真正的友誼。假如醜聞發生了,不僅損害我們宋家門風,也對孫先生非常不利。我們這樣做他會理解的。」靄齡為了達到目的,可以把歪理講得像真理一樣。

「依你說來我們只好這樣了?」查理仍有些猶豫。

「我們別無選擇!爸爸。為了你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這個家,為了孫先生的革命大業,我們只能如此。」

查理長歎一聲:「好吧,只是這樣做我總感到對不起孫先生,也委屈了慶齡……」

「爸爸,你把公務上的事處理一下,家事我來安排。我現在正好沒多少事,可以為爸爸分憂。」靄齡說完帶著一臉的剛毅果決告辭了。

「分憂?誰知道是分憂還是添憂呢。」查理望著靄齡的背影喃喃自語。

此後,他們又開了一個家庭會……

宋家斷然採取行動……

慶齡像往常一樣,從辦公室回到家裡,家人已在等她了。按照預定家庭會議的方案,先由宋母找其談心。當慶齡如實說出心裡話後,宋母便以母親的情懷百般開導勸解,可是,此時慶齡的話語柔中帶剛,她什麼都聽不進去了。一直在屋外靜觀情況的查理,聽不下去了,便衝進屋裡,以家長的權威去勸解。在慶齡眼裡,她第一次看到父親這樣的火暴脾氣。任他如何呼叫,她拿定主意,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了……無聲更能表現出人的堅毅。

慶齡的這一招果然奏效。查理髮了一頓脾氣後,頃刻像被紮了刺的皮球,又癟了下來,餘下來的只是氣喘吁吁了……軟的不行,硬的也不行。此時他已六神無主了。

第二天,慶齡又像往常一樣,照樣去上班。查理心想去攔,他瞭解女兒外柔內剛的性子和她昨晚的表現,嘴張了張,也就忍下了。

慶齡到了辦公室,向中山先生匯報了昨晚的事。中山歎了一聲道:「這僅是第一回合,你勝利了,我由衷地祝賀你!」接著孫中山把一杯水送到慶齡面前,以示感激。

「沒什麼。這是我的自由,他們管不了。」慶齡嫣然一笑。

「按照我們廣東話說,人要找茬,初一過了還有十五。估計你爸還會有新的招法出來。」孫中山沉思了一會兒說。

「我已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慶齡顯得不以為然,說完照樣去整理她分管的文件。

沒幾天,果如孫中山所說,慶齡不願看到的事發生了。查理突然宣佈全家結束流亡生活,返回上海。慶齡表示反對,她要求繼續留在孫中山身邊工作,因為改造黨的工作非常緊張,她已熟悉情況,突然走開會影響整個進程。但是她的意見沒人理睬,一切都安排好了,她沒有時間也沒有辦法再和孫中山聯繫,便被帶上船,連夜駛向國內。

在此之前,查理已經在上海霞飛路新購了一所磚木結構的房子。他知道危險並沒有過去,單獨住進浦東的老家,難逃袁世凱的迫害,而這所房子在法租界之內,袁世凱不能在這裡肆無忌憚地行動。更重要的是靄齡認為這裡能受到青幫的保護。她通過陳其美已經和黃金榮、杜月笙建立了密切的關係。黃金榮是法租界內的警探頭子,杜月笙手下嘍囉成群,搶、綁、殺、偷無所不為,他們的威懾力足以使想對宋家下手的人心存後顧之憂。

回國的船上,慶齡一直在猜測。她在家庭中從沒有受到過如此對待,不聽自己的意見,甚至不允許發表意見,實際上被裹挾而去。她已預感到是因為自己和孫中山相愛的事情。她不急不惱,決心和父親敞開談談。她有充分的理由,愛情是不以年齡、貴賤、貧富、種族、膚色而被隔絕的,真正的愛情是心靈的溝通,是摒棄一切利害關係的超凡脫俗的兩性間的相互吸引,古來多少父母幹出過棒打鴛鴦的蠢事,結果不僅毀了子女的幸福,也造成了終生的悔恨。扼殺愛情,是舊世界最落後最不人道的行為,一個革命者怎麼可以走這樣的老路呢?父親是在美國生活過的,中國舊式的不人道的理學觀念應該是很少的,怎麼突然變得像個封建衛道士一樣了呢?她認為這中間一定發生了某種誤會,或者中了不安好心的人的詭計。她相信自己可以說服父親,父親最終會支持自己,尊重自己的人生選擇。

但是,這一路查理內心十分矛盾,他不敢面對慶齡,怕看她那雙眼睛,也怕聽她的理由,他知道自己拿不出充分的道理去說服女兒,一旦交談,投降的可能就是自己。查理採取了躲避的辦法,一路上一直和靄齡、祥熙待在一起,不給慶齡這個機會。

回到上海後,杜月笙到查理家拜訪,實際上主要的是拜訪宋靄齡。靄齡通過陳其美已經和杜月笙相處得火熱了,這次回來還帶了陳其美給杜月笙的信和一些小禮品。杜月笙來的時候,前面先是一車保鏢,後面又是一車保鏢,他自己坐的車則在中間,旁邊還有貼身保駕的。別看杜月笙在上海灘上威風凜凜,又比靄齡年長好幾歲,在靄齡面前卻很謙恭隨和。靄齡招待他的時候,杜月笙反而親自給孔祥熙和靄齡削了一隻蘋果——孔祥熙第一次看見人可以把削水果削成一門藝術:杜月笙左手一下抓了兩隻蘋果,右手水果刀上下翻飛,眨眼之間,兩條綠綢子般的蘋果皮就抖了起來,兩隻蘋果晶瑩剔透,渾圓之態不減於帶皮之時。原來杜月笙曾是上海跑馬場前賣水果的,後來投到青幫門下。他最善於揣摸人心,能把人捧得心裡癢絨絨的,而又不露故意捧人之嫌,因此在青幫中地位迅速上升,漸漸地連他最初投靠的黃金榮也不得不讓他幾分。當然,現在他遠沒有達到他的巔峰時期,他已經看出靄齡的心計將會使她成為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現在就要巴結討好她。靄齡認為現在當務之急是防止慶齡和孫中山的婚姻成為事實,但現在還用不著杜月笙的流氓打手,她自己完全有辦法對付這件事。

靄齡托人給慶齡介紹了一位信基督教的名門子弟,匆匆來家見了一面,即由查理宣佈了慶齡訂婚的消息。

慶齡真急了,她大聲抗議:在這樣的家庭裡,還出現包辦婚姻,什麼打倒封建,什麼實現民主自由,都是假的!還口口聲聲談論革命,都是假革命!查理聽後十分痛苦,他回顧自己一生走過的道路,都是追求民主平等,主張個性解放,為什麼到了自己家庭的問題上,反而扮演了封建衛道士的角色,為什麼要剝奪女兒的自由?她有愛和被愛的權利呀!還有由此帶來的和孫中山的關係問題,究竟該怎麼處理才好?

但是靄齡不願意父親退縮,慶齡訂婚的消息已經宣佈,只有硬頂下去。她說,過不了多長時間,慶齡自然會回心轉意。她會找到新的愛情,將那段夢幻般的經歷忘掉。我們並沒有得罪孫先生,他沒有正式向慶齡求婚,沒有向宋家的家長表示過這個意思,我們當然不知道他有過什麼想法。一切都會悄悄平息,事後大家都會裝得像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根本用不著顧慮。靄齡還建議父親,為防止出現不測,應該把慶齡看管起來,在結婚之前不能讓她隨便活動。查理驚叫一聲,這不跟山野村夫、封建頑固們的做法一樣了嗎?我們新式文明家庭裡怎可以做出這樣的事?靄齡微微一笑:是的,這做法是陳舊了一點,但過去那麼多人家採用它,就說明它有效、管用。有效管用的就是好的,就不要再瞻前顧後。譬如我們的革命也是這樣,要從袁世凱手中奪回權力,什麼辦法管用就用什麼辦法,通過國會選舉能牽制他,就謀求在選舉中取勝;武力可以打倒他,就動用武力。我們辦事都是先考慮效果,而不是先考慮手段。只要能達到目的,什麼辦法都可以用……

查理又徵求媽咪的意見——自從倪桂珍生下六個孩子,查理便隨了孩子們,也開始稱呼妻子為媽咪。媽咪是家庭中的鐵腕人物,對孩子們要求素來嚴厲,查理沒想到媽咪會比靄齡態度更激烈——查理沒有想到靄齡的態度是摻雜了個人情感因素的,如果想到這一層,他也許早就能站在慶齡的立場上慎重地考慮——沒有想到媽咪只說了一句「基督保佑!」查理感到全家人忽然都成了哲學家,慶齡是理想主義,靄齡是實用主義,自己是「違心」主義,媽咪呢,好像是虛無主義。她說的更像是一句禪語,只是自己一時猜不透。基督保佑,保佑什麼?保佑對慶齡採取軟禁嗎?保佑慶齡的追求實現嗎?查理實在感到犯難了。

事實上慶齡被軟禁起來了,現在她完全失去了自由,被關在房子裡,由女僕看著,不許離開房間半步,不許和外界接觸,只等著成親的日子。慶齡悄悄地給孫中山寫了信,問他現在是否還需要她,自己應該待在家裡還是回到他身邊去。負責看管她的女僕同情她的境遇,站在了慶齡一邊,把這封信秘密地帶出去送到了郵局。

假使沒有女僕的聰明機智,這封信可能就落在了別人手裡,那樣歷史也許就要完全重寫了。

慶齡失蹤,孫中山心急火燎……

幾天來,慶齡不來上班,孫中山已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他派人去宋家打聽,得到的消息卻使他大吃一驚:宋家舉家回國,慶齡被挾持,情況不明。

此時,孫中山與慶齡的事已經達到半公開的程度。對於黨內和各方面的反對意見,孫中山毫不理睬。他坦率地發表個人的看法說:「我孫中山不是神,我是人。」「我是革命者,我不能受社會惡習慣所支配。」他義無反顧地表示:「我家我國,我家我妻。」這些肺腑之言,表示了一個真正革命者對待愛情、婚姻的光明磊落和堅定負責的情懷。

孫中山離不開慶齡。那不是空喊,對於孫中山來說,革命也需要她。宋慶齡,20世紀一個偉大的女性、一個不可多得的姑娘!她的純真個性,更多地來自宋氏家庭那種特殊的物質、文化與精神生活氛圍。濃烈莊重的宗教氣氛,詩情畫意般的田園生活,優雅和諧的家庭親情,美麗動聽的美國民歌,婉轉悠揚的鋼琴音樂,一帆風順的成長經歷以及無憂無慮的物質生活等等,都給慶齡的氣質和性格注入了那種純真、質樸、美好、善良及理想主義的詩化成分。

在慶齡離開的那些日子裡,孫中山只要一閉眼,慶齡就亭亭玉立在他面前。回憶慶齡在身邊工作的日子,她給了他多少支持,分擔了他多少憂愁。他托付給她的不但有日常事務,還有他的秘密通信。他經常對時局發表真知灼見,使她受到有關中國革命的教育。她也能寫出漂亮的文章來。理想使他們獻身一個目標,工作使他們不知疲累。如今慶齡離開,他一下覺得少了許多東西,實有「人去樓空」之感。他常陷入沉思狀態。他原本是個愛讀書的人,現在變了樣,常是打開書本,眼睛卻凝視別處,心猿意馬,甚至不思飲食,臉龐明顯消瘦了一圈。

房東梅屋夫人是個熱心腸的老太太,很擔心他的身體,做了不少營養豐富的菜餚。中山夾了兩下就放下了筷子。梅屋夫人忙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做的飯菜不合口味?中山搖頭不答話。梅屋夫人看出了門道,單刀直入地問,是不是患了相思病?他沉默了一下,真實地回答:「慶齡是位好姑娘,也是我的好幫手,我忘不了她。遇到她以後我感到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愛,知道了戀愛的苦樂。」

孫中山也是愛交流思想的痛快人。接著,他又向梅屋夫人披露了多日心中的鬱悶和矛盾。他說:「盧夫人是我的結髮之妻,我們的婚姻是父母包辦,她已給我生育了三個兒女,這是中山永遠不能忘記的。但是為了中國革命,我長期在外奔走,與盧夫人長期分居,她不同意我對事業的選擇,想把我縛在家裡,守著她。這是不可能的。再加之,她過於保守,我過於反叛,性格興趣不一致,徒有夫妻之名啊。說實在的,自己不應該有那種非分想法。但是,我又無法撲滅胸中燃燒的對慶齡的愛情。有了慶齡在身旁,我感到踏實些。確實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在我們日本國,愛情是個人的自由,別人不好說什麼。只要你個人認為是幸福,就應該大膽追求。」梅屋夫人被孫中山的熱情所感動。

「那你們二人定下來了嗎?」

「我已下了決心與盧夫人分離,與慶齡結合。」孫中山回答道。

「不過,我要提醒你,與年齡相差懸殊的女人結婚,是要折壽的,不知你考慮過沒有?」梅屋夫人又道。

「人活著的價值,不是為活著而活著。如果能與慶齡結合,即使第二天死去我也不會後悔!」

「想不到你是這樣地愛慶齡!」梅屋夫人被孫中山的真誠所感動。「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成全你們,並協助操辦婚事。」

「在日本結婚,是有法律條文的,要辦不少手續。」接著梅屋夫人又與孫中山一一策劃起來。「目前我先幫你置買傢俱,佈置新房。而你呢,要辦兩件事:一是盡快與前妻解除婚約,二是派人把慶齡從上海接過來。日本的手續,我來幫著辦,你說好嗎?」

「謝謝夫人。」孫中山把全部的心意濃縮成這四個字。

於是孫中山立即派自己的貼身秘書朱卓文,去澳門原配夫人盧慕貞那裡聯繫解除婚約之事。並帶了孫的親筆信,孫在信上明告,他打算同誰結婚以及為什麼有這個想法等等。盧夫人理解他,據有人回憶,盧當時說,她不會寫中文和說英文,連走路都不利索,因為她纏過足,所以她不能像慶齡那樣幫助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出於對丈夫的關心,她基本上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