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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子女風波

慶齡、美齡都不曾生育,唯獨靄齡生有兩男兩女

在慶齡和孫中山結合、美齡嫁給蔣介石後,靄齡心中一度感到某種不平衡。有次她朝孔祥熙說過一句半是怨尤半是自嘲的話:「大妹、小妹一個是過去的第一夫人,一個是現在的第一夫人,唯獨我這個大姐,永遠也成不了第一夫人嘍!」孔祥熙聽後有些醋意,裝聾作啞,並不接茬。

不過靄齡也有她值得驕傲的地方。慶齡、美齡都不曾生育,唯獨她生有兩男兩女,做了真正的母親。

孔祥熙、宋靄齡都是吃過洋麵包的,因此給4個孩子都另起了洋名字,在家庭範圍內使用。孔令侃的洋名叫戴維,令儀叫羅莎蒙黛,令俊叫珍妮特,令傑叫路易斯。由於孔祥熙身居要職,教育子女的責任,自然是做母親的靄齡多多承擔了。

孔令俊幼小的時候,與別的孩子並沒有明顯的不同。她第一次上幼兒園時,對帶她離家的僕人又踢又咬,表示她的抗議。到了那裡,老師費了很大勁才使她安靜下來。當問她名字的時候,她羞怯地說:「妹妹。」其他的孩子都笑了起來。老師繼續和顏悅色地說:「這是家裡人對你的稱呼。想想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名字?」她躊躇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曾經聽到過的一個名字,於是趕緊說:「令儀。」令儀嚷了起來:「這是我的名字。」令俊感到傷了她的自尊心,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不一會兒她想起了反駁的理由:「難道我借一個名字都不行嗎?」

宋靄齡在教育孩子上有一套自己的理論。她認為樹大自然直,不必要讓他們從小就受太多的約束。讓他們自由發展,想幹的事情就鼓勵,想要的東西就滿足,更容易激發他們的自信心和行動能力。

有一天吃完正餐,僕人端上一盤雪梨。孔祥熙要求孩子們按順序從上面開始拿,不許揀好的搶。盤子端到老大面前時,令侃看到最上面是一個帶疤的梨,他縮回手說:「謝謝,今天我不想吃梨。」輪到令儀,她毫無怨言地拿起那個疤梨。當盤子轉了一圈,放回桌子上時,上面是一個又大又好的梨了。這時令侃說:「我想我還是應該吃點水果。」說著就毫無愧色地拿起大梨削皮。其他孩子識破了他的花招,一齊嚷了起來:「戴維騙人,不害羞,不害羞!」但靄齡卻笑了,她說:「戴維的行為雖然不夠好,但他注意運用策略達到目的。嗯,你們以後遇事不妨多動動腦筋!」

在這樣的環境下,有的孩子並沒有按照靄齡的設想發展,而是漸漸顯露出一種扭曲和乖張。

孩子們住在上海,不時被美齡接到南京玩耍。有一次蔣介石正在召開一個重要會議,忽聽上面陽台上一陣吵嚷,急忙趕去察看。原來是令侃、令俊發生爭執。孔令侃搶先告狀說:「她打我,你得替我打她,要不我可要自己動手了!」蔣介石看了看兄妹倆,便教訓起令侃來:「你的個頭和年齡都比妹妹大,又是男孩子,怎麼可能被她打了?嗯?你如果膽敢再欺負妹妹,看我不狠狠揍你。嗯?」兩個孩子都不吭聲了,蔣介石背起雙手往回走。他很為自己明察善斷的才能而得意。但他走到門口偶然一回頭時,卻看見令俊正一手頂住令侃的脖子,另一隻手抓著令侃的手放到嘴裡咬,作為對他剛才告狀的報復。而令侃害怕蔣介石再來主持公道,竟不敢再叫嚷了。

孔令俊到了學校,對課本上的知識毫無興趣,成績常常是班上的倒數第一,但她自有辦法。期末放假的時候,孔令俊攥著成績通知單闖進了老師的辦公室:「老師,我的成績填錯了!」50多歲的先生透過老花圓鏡片注視著她漲紅的臉,疑惑地接過被揉皺的通知單,仔細看了一遍,又翻出考卷一一核對:「沒錯呀!你看……」「好!這可是你教出來的成績!」孔令俊氣呼呼扭頭要走,這一下老先生才回過勁來,是呀!子不教,父之過;苟不學,師之惰,以孔家的權勢,人家要是不滿意,還有我這個窮教書匠吃飯的地方嗎?

「慢走,令俊。你說怎麼辦呢?」孔令俊把成績單一把撕碎,扔進紙簍裡:「我不知道!」老先生搖著頭,哼哼唧唧念叨著:「都怪我,都怪我,填錯了,填錯了。」說著找出一張空白成績單,重新一一填過,四門功課一共加了137分。第二天,孔令俊把137元錢放到了老師桌上,說是家裡給教師的謝儀。老先生收不是不收也不是,他把此事說給同行聽,別的老師說:「管他呢,分又不是你家的,多送她點怕什麼?」老先生說:「分要是我家的倒好了,天天送她幾百分,也好換幾個錢養家餬口啊!唉,這算什麼事嘛!」

別看孔令俊學習成績不行,卻是班上的幫頭領袖,不論男孩女孩,都得聽她編派。一年秋天,班上轉來個男孩,名叫黑虎,長得人高馬大,黑粗黑粗的,據說是北方某軍閥的寶貝兒子。開始這小子一口北方土話,常被上海灘上的假洋崽們學舌戲弄。幾架打下來,確立了他的小霸主地位。幾個賴小子,便情願做了他的小嘍囉,幫虎吃食,起哄取鬧。孔令俊眼看自己的地位發生動搖,就開始尋找機會。有天上完體育課,這黑虎餘興未盡,在操場上嘿嘿招呼起一群人,噴著唾沫星子說:「爬單槓、跳木馬,那算什麼?爺們會武,給你們露點真功夫!」說著往中間一站,左右手在腰間啪啪一拍,丟開架勢,來了套通臂拳。騰挪閃躍,雙拳呼呼生風,果然有些招數。那幫小嘍囉起勁喝彩叫好,別的同學也看得直了眼。孔令俊抱胸看了一會兒,瞅出了名堂,慢慢挨了過去。趁張黑虎向前衝拳的當口,孔令俊一步跳過去,右腳在底下一勾,左手在背後一推,把個張黑虎順勢嘴啃泥摔出去五六步遠。這小子爬起來剛要發作,一看是孔令俊,咧嘴一笑,擺出一副男子漢大丈夫架勢:「得得得,雞不跟狗鬥,男不跟女鬥,算啦算啦!」幾個小嘍囉「噢」地一聲起哄。不料這一下反激惱了孔令俊,她從鼻子裡哼出一句:「你會五(武),我會六,本小姐今天就要教訓教訓你!」說著左腳尖一踢,一股沙子直朝對方面門飛去。張黑虎不曾防備,迷了眼還灌了一嘴。這一下他可真火了。他揉揉眼,「呸呸」吐了兩口,雙腳點地,旱地拔蔥,飛起身腦袋直朝孔令俊撞過來。孔令俊側身閃過頭部,一把抓住了他的後腰帶,接著伸出另一隻手從肚皮底下一抱,藉著他衝過來的慣性,原地旋轉一圈,然後「呼」地甩出去丈把遠。孔令俊在家有武師點撥,學了些防身格鬥,這一手叫做「四兩撥千斤」,可把這小子摔蒙了。張黑虎的幾個小嘍囉一下傻了眼,沒想到一個女同學還有這一手。其他同學可來了神,這等於看不花錢的驚險片,一時間唧唧喳喳,又喊又叫。

張黑虎惱羞成怒,「噌」地從靴子裡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就要往上撲。孔令俊並無懼色,竟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支精巧的勃朗寧小手槍:「怎麼,要動傢伙?」隨手一甩,「啪」,剛落到屋脊上的一隻白鴿子,順著瓦稜骨碌碌滾了下來。這時早有人去叫來了體育老師,一場風波才告平息。

這次孔令俊是親自出馬,大打出手,挫了張黑虎的威風。而她更拿手的,卻是暗中挑撥那些男同學互相鬥毆。她薄薄的紅唇之間,有妖風鬼氣,能挾雷帶電,只要在這個面前扭扭腰肢,咬咬耳朵,在那個面前,擠擠眉眼,來幾句酸話,就像一根馬鬃,撥弄了兩隻蟋蟀,很快出現一個頭破血流的場面。別人鬥得像水牛頂角,她卻笑得拍手跳腳。事後這些人明知上了當,過兩天她一下蛆,又把那些半大小子撩得昏頭昏腦,不顧死活地拼起來。

孔令俊年紀稍大,不願做紅粉裙釵,便穿起男裝來。有時著西裝、戴禮帽,有時中山服白內衣,怪模怪樣的。對她的穿扮行事,世間議論紛紛。宋靄齡聽到耳裡,看在眼中,待想制定一套規矩進行約束時,孔令俊已像出窯的瓦罐——定型了。成天把孔孟之道和基督教義掛在嘴上的孔祥熙宋靄齡,對二女兒的乖張行為,只能大眼瞪小眼,聽之任之了。

男裝打扮的孔二小姐

1935年4月,意大利藝術團訪華,在南京新街口鬧市區一家豪華劇場舉行首場演出。不少軍政要員、文化名流前往觀看,高級轎車一輛接一輛疾馳而來。一些市民也爭相購票一飽眼福,賣水果、瓜子、冰棒、晚報的小販,乘機湧到附近,招徠生意。原來繁華之地,這一下人來車往,更顯得熱鬧非凡。

一家水果攤前突然發生爭吵,繼而拳腳相向。瞧熱鬧的人們一擁而上,圍了個密密匝匝。一些痞子架秧子起哄,兩個當事者怕栽面子,像斗架的公雞,你進我退,一會兒打到了路中間。圍觀的人群跟著移動,把馬路堵了個水洩不通,來往的車輛都被卡死,頓時秩序大亂。

兩名年輕的交通警察急忙跑來,驅趕佔據了道路的人群。正在這時,一輛銀灰色雪佛蘭轎車從鼓樓方向疾馳而來,駕車人一看長長的車龍,大發脾氣,一手按住汽車喇叭久久不放,尖厲刺耳的笛聲長鳴不絕,正在趕人的交通警察被喇叭聲催惱了,正想過去申斥,不想這輛車卻開上人行道,向前闖來,行人小販見這車來勢洶洶,嚇得四散躲避。警察迎面跑來,拿出指揮棒攔車。這車哪裡肯聽,竟拱著警察的身子,逼得警察大步後退。

警察急了,吹起警笛,附近的警察一齊跑來,才算把車攔住。

車門「砰」地推開,跳下個十六七歲的白淨小伙兒。只見他身穿法蘭絨夾袍,歪戴著禮帽,一臉的怒氣,不等警察開口,先耍開了脾氣:「憑什麼攔我的車,你們要幹什麼?」

跑來的警察氣還沒喘勻,一聽這話氣更大了:「干,幹什麼?你膽敢把車開上人行道,懂不懂交通規則?」

「呵——」開車人酸不溜溜,奶聲奶氣,「還交通規則,這麼多車堵在這兒,我正要問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怎麼維護的交通規則?」

平時哪個司機見了警察不像老鼠見了貓,警察萬沒想到還有老鼠舔貓眼的,一時竟氣得不知如何答對。呆了好一陣才結巴著說:「什,什麼?好、好啊!你把車開、開上便道,還敢來指責我、我、我們?」

「你當我願意走這便道,馬路暢通我早開過去了!」

瞧熱鬧的人們早對兩個市井無賴的揪頭髮扯領子失去了興趣,看警察吵架更有味兒。說話間,這裡已成了漩渦的中心,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上來,一些年輕人甚至爬上了路邊的樹杈、圍牆,有的人過去被警察教訓過,大氣不敢出,今天見一個小青年竟把警察逼問得昏頭漲腦,特別開心。開車人再開一次口,就有人鼓掌、叫好、吹口哨,警察又羞又惱,轉身對著人群怒吼:「再起哄抓起來!」

開車人不涼不酸:「能耐真不小,去抓呀,都抓起來嘛!」

後到的一個警察見這樣鬥嘴不妙,一步跨到開車人面前:「少囉唆,把駕駛執照交出來!」開車人把頭一仰:「想要我的執照,沒門!閃開路讓我過去!」說完抓住車門就要上車。「你還想走?把執照交出來!」警察疾顏厲色,堵住了車門。

「哼!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嘴臉,跟我耍這麼大威風!」開車人有恃無恐。

人群中又一陣哄笑。警察急了:「你交不交執照?」說著上前抓住了開車人的左腕。

開車人滿面通紅,牙齒一咬:「好!我給你!」說著右手「噌」地從腰間抽出一支手槍,對準警察胸口「噹」地就是一槍。

警察仰面倒地,殷紅的鮮血汩汩流出,登時一命嗚呼。

圍觀者見出了人命,發聲怪叫,一哄而散。駕車人怒猶未息,把槍一揮指住後邊的警察:「誰還來要我的執照?」畢竟人命關天,兇手豈能放走。警察一齊拔出傢伙,把駕車人帶進了局子。局長親自出面,拍桌子瞪眼:「哪來的狂徒,竟敢當眾殺害警察?」

兇手理直氣壯:「光天化日之下他動手動腳調戲我,為了保護我的清白,這是正當防衛!」「哈哈——」警察局局長猙獰怪笑,「他『調戲』你?讓我來看看你是哪個廟裡的觀音?」警察局局長說著就要伸手:「別動!」只聽兇手一聲斷喝,「刷」地一把撕開外罩,露出襯衣緊裹的兩個鼓囊囊的乳峰,把胸脯一拍,「怎麼,難道你也要來佔本小姐的便宜?」

警察局局長手停在半空,目瞪口呆。跟來的警察也驚得張大嘴巴,活似木偶泥胎。

局長忽然轉身指住跟來的警察:「混蛋!她是女的,你們為什麼不早說?」

一個警察居然下意識地發出反問:「怎麼,她是女的?」

兇手把駕駛執照掏出來,「啪」地拍到桌子上:「瞎了你們的狗眼,自己看去!」警察局局長打開執照,照片下面清清楚楚地印著:

姓名:孔令俊

性別:女

出生年月:1919.8

千真萬確,面前這一身男裝打扮的白淨小伙兒,就是初出茅廬的孔二小姐。她今天並不是去看什麼演出,而是自13歲學會開車,就養成了駕車兜風的習慣。她那傲慢不馴的性格,彷彿只有在天馬行空般的駕車狂奔疾馳中,才感到一種舒展和宣洩。不想她初到南京,這裡的警察還只知道車號「777」的孔令侃孔大公子是個無法無天的「惹不起」,並不知道還有比孔令侃更難剃的頭,要不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亂子。

孔二小姐指住警察局局長的鼻子:「孔祥熙是我爸爸,蔣介石是我姨夫,你們今天這樣對待我,是衝著孔院長、衝著蔣委員長來的,我要向行政院、向蔣委員長告你們!」

孔二小姐抓起桌上的電話要到家裡,聽到孔祥熙的聲音,她「哇」地一聲哭了,邊哭邊說:「爸,我被抓進警察局了,他們欺負我,快來救我呀!」

警察局局長傻了。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行政院副院長兼財政部長孔祥熙的千金,這下麻煩大了。更重要的是讓她這一身男裝給坑了,她要是早露出女兒面目,執勤的警察讓她三分也就過去了,哪至於鬧出人命?可如今她男女變幻,連自己也差點上當。俗話說,狗咬一口,入骨三分。她倚仗家裡的權勢,加上這女兒之身,倒打一耙,警察局這一盤輸慘了……

聽見孔二小姐在電話裡哭訴,警察局局長一步跳過去,趕快搶過電話說:「孔院長,剛才發生了一點誤會,不過小姐她安然無恙。我們這就送她回家,請放心,請放心!」

年輕的警察因公執勤,死於非命,還要背上一口黑鍋。殺人兇手輕易脫逃,依然優哉游哉。死者家屬呼天搶地,捧著警察的血衣在街頭要告她狀。在現場目睹事情經過的幾個警察,可不像頭頂烏紗的頭頭腦腦們那麼懼怕權勢,他們向新聞界披露了案情真相。整個南京城裡的警察憤怒了,他們採取一致行動,全部罷崗,強烈要求保護死者名譽,嚴懲殺人兇手。

事情鬧大了,當局派人做了幾個月的調查,最後公佈的結果是:手槍走火,誤傷人命。由孔家出錢給被打死的警察在清涼山造了座墳墓,賠了死者家屬1.5萬元,便算了賬。

打死一個警察,孔二小姐毫毛未損,反而因此名聲大震。南京城裡,孔二小姐代替了大灰狼,不論哭鬧多凶的孩子,只要說:再鬧,孔二小姐來了!馬上嚇得屏聲斂氣。孔二小姐代替了喪門星,兩人反目成仇,最厲害的咒語是:你不要神氣,出門叫你碰上孔二小姐!

男人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

俗話說:龍生九子,各不相同。

孔家兄妹4人中,大小姐孔令儀最是安分守己。她溫柔漂亮,品德賢淑,甚得好評。小弟孔令傑年輕時即已出洋,世人亦無微詞。二人行事都與孔令侃、孔令俊相去甚遠。

孔令儀對於父兄們如何在權力上與人明爭暗鬥,如何不擇手段撈取錢財,從不參與。她只按照一個普通女子的軌道安排自己的生活。她學習努力,成績優秀;與同學和睦相處,按自己的志趣結交朋友,並無勢利眼和嫌貧愛富心。因為她不惹是生非,父母對她也就比較放心,一般的事不多過問。

有位哲人說過,男子把事業放在第一位,女子把愛情放在第一位。不論這話有無道理,姑娘大了總會對自己的婚姻有所考慮,令儀自然也不例外。

一天,孔家來了位西裝革履、英俊瀟灑的青年,說是來找孔令侃敘舊。孔令侃迎出來一看,原來是多年前的老同學陳繼恩,剛剛從美國聖約翰大學畢業歸來。孔令侃稟報了父母,孔家設了豐盛的午宴招待。誰知席上令侃與老同學的話並不多,倒是令儀顯得特別活躍,與陳繼恩說這說那,不時發出陣陣甜甜的笑聲。

飯後孔祥熙夫婦都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孔令侃陪老同學坐了一會兒,終因無話,也找借口走了。孔令儀陪陳繼恩聊到黃昏,又出去相送,直到晚上才回來。

孔令儀回家直奔宋靄齡的房間,問道:「媽,你看繼恩這人怎樣?」靄齡說:「人長得俊,有知識,也懂禮貌,比你令侃可強多了——」說到這兒,宋靄齡忽然警覺起來,「哎,你問這幹什麼?」到了這時,令儀只得紅著臉和盤托出:「繼恩與令侃同班,跟我也在一個學校讀書多年,我們彼此相愛已非一日,他這次回來,我們就準備結婚了。請媽媽為我們祝福!」

靄齡聽到這裡,臉色頓時嚴肅起來:「婚姻對於女人,是比生死更大的事情。選人可不能光憑模樣,那是年輕時的浪漫想法。理想的婚姻必須把各方面的情況都考慮在內。他的家庭情況你瞭解嗎?他今後的前程你預想過嗎?你讀了那麼多年書,有一句有名的話怎不曉得?『男人通過征服世界來征服女人,女人通過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這事我們這一輩都有切身的體會,千萬不能輕率從事。」

令儀聽著不順耳,便說:「我沒有想過那麼多,我只知道我們的愛情是純潔的。」

宋靄齡緩和了一下說:「好吧,陳繼恩的情況我瞭解一下再說,你們的關係先不忙確定。」

宋靄齡派人一打聽,陳繼恩的父親原來是上海一家舞廳的音樂指揮。堂堂行政院長的千金,怎能嫁到這樣卑微的人家?宋靄齡、孔祥熙堅決不同意,而孔令儀則表示非陳繼恩不嫁,事情出現了僵局。

宋靄齡不同意這門親事,不光是門不當、戶不對,面子上不好看,更重要的是這樣的聯姻不能給孔家帶來任何利益。在外人看來,孔祥熙位高權重,錢財無算,還缺什麼?怎地就不能讓兒女享受自由幸福的愛情?其實遠不是那麼回事。看起來孔祥熙威勢赫赫、財源滾滾,殊不知正如《紅樓夢》裡王熙鳳說的:「大有大的難處。」國民黨內部派系林立,互相傾軋,爭寵攻鬥,一時不停。當時黨團組織主要由CC系操縱,政學系則利用學者名流做工具。孔祥熙的主要勢力在財政金融界,偏偏財政金融界還有一個更強大的對手宋子文。二人雖是郎舅,但涉及各自利益就寸步不讓。蔣介石又特別願意利用這些矛盾,使各派互相制約,以利於他的操縱。孔祥熙宋靄齡知道,權勢和財富是特殊的東西,如果不能擴大,就必然削弱減少,永遠不能靜止地維持在一個水平上。這乘龍快婿選擇得人,會使孔祥熙的地位更加鞏固,政治經濟上帶來說不完的好處。至於女兒的感情愛情,他們相信那是不太重要的,或者說是可以改變的。靄齡有當初經辦美齡婚事的經驗——美齡那時同劉紀文是多麼深厚的柔情蜜意,可一旦發現嫁給蔣介石有更大的好處,不也就灑下幾滴淚水後毅然投入蔣的懷抱了嗎?況且令儀是個柔弱的女子,而且她與陳繼恩的戀情不一定有當初美齡對劉紀文火熱呢。靄齡感到事情並不難辦。

然而,令儀卻不是美齡。

柔弱的人有時反會堅定得令人可畏。

孔祥熙宋靄齡經過一番磋商策劃,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面對令儀曉以利害,阻止她和陳繼恩關係的進一步發展;一方面趕緊物色理想人選,讓令儀盡快完婚。

靄齡請老朋友們幫忙,很快就有了十幾個人選。孔宋在裡面選來選去,最後一致同意選一名軍人。因為孔的勢力在軍界太顯單薄,在戰爭不斷的情況下,沒有自己嫡系的軍事將領,等於缺了一條腿,總是站立不穩。

可是問題又出現了。年輕英俊的軍官並不難找,但年輕軍官都職位太低,沒有相當的獨立指揮權,那對孔祥熙是毫無用處的。而要找高級將領,不用說年齡都大,且大都是有家室的。這真是一個兩難之題。

靄齡最後還是下了決心,給令儀找一個有相當軍事指揮權的丈夫,年齡大就大吧,老夫少妻反正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烏鴉占窩,就鍋下面,帶給家族的好處是馬上就看得見、摸得著的。

大主意一定,馬上就有個衛立煌出現在眼前。

衛立煌生於1897年,雖然整整比孔令儀大了20歲,但他1917年前後做孫中山的警衛排長,是個幹練的軍人。後升至第九軍副軍長、南京衛戍副司令,又被選為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有職有權,結髮妻子去世不久,十分符合孔祥熙宋靄齡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