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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孔聖裔孫

孔子第75代孫來歷不凡的名和字

這個胖小子的誕生,給井兒院帶來了少有的喜慶和熱鬧。

給這個男丁起名更成為一件大事。

要是普通人家,隨便起個什麼阿狗阿貓就可以了。當地還有種風俗,越是喜愛的孩子,父母越要給他起個不堪上口的名字,那種粗俗和不雅,足以使他成為人物後,當別人再提起時會滿面羞紅、諱莫如深。其動因據說是為了讓這孩子長命,閻王拿人時會因為這粗俗的名字說不出口,或者前來索命的小鬼判官錯理解成其他東西而完不成任務。那樣這孩子自然會逃過閻羅的追索,順利長大成人。但孔家可不是當地一般的小戶人家,尤其孔繁茲飽讀詩書,又自詡是孔聖人之後,當然不能倣傚那些草民百姓的愚昧做法。他必須給這個老弟兄五人中最可寶貴的男孩取個響亮而有意義的名字,讓他接續香火,繼承事業,光耀門楣。

要起好這個名字,第一件事就是要查清輩分。

什麼輩分?這就不能不從中國社會中的一個特有現象說起。

孔老夫子生前風塵僕僕周遊列國,但他創立的儒家只不過是諸子百家中的一家,根本沒有特別的地位,他的政治主張更不為各國諸侯所採納,反而受到不少冷遇和嘲諷。直到他身後多年,人們才發現他的「仁義」治國主張,「三綱五常」理論,「中庸」處世之道等等,是那麼符合中國國情,對於教化人民、維護封建統治極其有用。到了漢朝,董仲舒才向皇帝建議,來了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孔老夫子這才顯赫起來。到唐開元二十七年,他第一次被加謚為「文宣王」。「王」在歐洲國家是最大的或最高的統治者,可在中國不行,中國最高的統治者是天子、皇帝。王還僅僅是某塊土地或者某一領域的一把手而已。當然這對於生前門下僅有「弟子三千,賢人七十二」的孔子,已是很大的榮耀了。以後宋元明清,各代皇帝又不斷加謚,到了清朝順治年間,孔子的封號已有了一長串,成為「大成至聖文宣先師」。在中國歷史上,大概除了葉赫那拉氏有一長串什麼賢懿德之類讀不通弄不懂僅僅儘是好字眼的封號外,沒有誰比孔老先生的封號更長的了。慈禧為什麼要那麼長的封號?據說按照封建朝代的規矩,皇帝加封一個字,每年就是1萬兩銀子的「政府津貼」,這個稱號值錢呢!但孔夫子生前窮困潦倒,飯都常常吃不飽,那些天子諸侯往往一個銅子都不肯給,後世皇帝加謚這麼長的封號,看來是不吝金銀的,只是先生已經作古,別說每個字1萬兩銀子,就是10萬兩也沒意義了。不過中國人有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在精神領域,他們敬仰的人物是永遠不死的,即使死了,也還能享受供奉。這就有了歷代皇帝規模盛大的祭孔大典。那祭品的豐盛和儀式的隆重,甚至超過祭祀皇帝自己的祖先。

這是孔子的榮耀,更是孔子後人的榮耀。

有了孔子的封王,接著也有了全國的孔姓聯宗。不論現在住在何處,凡是孔姓,都一律從孔子算起,排出輩分,算是孔子的第多少多少代孫。

這是一件好事。孔子是世界級的偉大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最高統治者尊孔祭孔,自然希望全國的百姓都來實踐孔子的理論,按老夫子的道德標準行事。既然願意做孔子的裔孫,證明他們敬重孔子,會在推行孔子的思想道德倫理方面,行動更加自覺。於是皇帝推波助瀾,向孔府子孫排輩姓名賜字。

明朝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皇帝朱允炆第一次向孔府御賜10字:

希言公承彥,宏聞貞尚衍

清朝乾隆五年(公元1740年),乾隆皇帝再御賜10字:

興毓傳繼廣,昭憲慶繁祥

清朝道光十九年(1839年)道光皇帝又御賜10字:

令德維垂佑,欽紹念顯揚

這30個字本是皇帝賜給孔家的,後來孟軻的後代、顏回的後代、曾參的後代,也一齊跟著孔家排起來,而且國內和海外的華人也完全一樣,姓名用字和排輩都如出一轍。這自然是孟子、顏子、曾子都是孔門弟子,而且是儒家學派創立和形成的重要人物的緣故。

有了這樣的御賜排名用字,就給家族的排輩認宗提供了極大方便。只要是孔姓子孫,不論流落世界何處,只要報出姓名,對方馬上就可以知道是孔子的第幾代孫;如果雙方都是孔姓,對確立雙方長幼關係也是一目瞭然。這在世界上大概也是獨一無二的現象,充分顯示著華人的內在親和力以及中國人重視區分長幼的傳統尊卑觀念。

井兒院裡新生的這個胖小子,很容易就查出了他是孔子的第75代孫,排名應該用「祥」字。父親孔繁茲經過一番苦心琢磨,終於給他起定了名和字。名為祥熙,字庸之。可以看出,所謂起名,排輩的祥字已經鐵定要用,實際只有一個字了。而這一個字,卻是要大費腦筋的。父親給他起的這個名字裡,唯一由他確定的這個熙字大有講究。從典籍上查。「熙」字共五解,一指光明,二指興起,三指吉祥,四指曝曬,五指嬉戲。顯然後兩種意思不雅,捨棄不用,那麼這個名就寓有了預示這孩子前程光明、孔家從此將要興起、保佑全家平安吉祥的立意。有了名還要從名中切出字來,這字是對名的發揮、配合。「庸之」就是對祥熙的最好註釋:孔夫子最推崇的為人處世態度就是中庸之道,這庸之就是取中庸的意思。待人接物要謙和,遇事不能偏頗過激,遇到矛盾要多調和,凡事適可而止。這胖小子長大後,果然處處按這個意思行事,帶來了孔家的興起和光明。

無微不至的母愛和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文化烙進幼年心靈

孔祥熙出生以後,雖說家境已大不如前,但仍算當地的富戶,生活上還過得去。他在父母的愛撫下,度過了無憂無慮的幼年。

孔祥熙3歲時,母親又生下一個妹妹孔祥貞。新生的妹妹沒有影響母親對孔祥熙的管教。從4歲開始,父母就對孔祥熙進行啟蒙教育。

朱雀橋邊野草花,

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

飛入尋常百姓家。

母親龐氏能背誦不少唐詩宋詞,還寫得一手娟麗的蠅頭小楷,她把知識的灌輸融進她對兒子的母愛之中。夏日的樹蔭下,冬日的爐火旁,母親一遍又一遍教孔祥熙背誦這些朗朗上口的古代詩詞和一些華麗的駢文。孔祥熙雖無法理解它深奧的含義,卻也背得滾瓜爛熟。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父親孔繁茲始終不忘「半部論語治天下」的典故,他是帶著他對兒子的殷切期望來對他進行潛移默化的。

又過了一年,父母看到小小年紀的孔祥熙聰明過人,認為再這樣零打碎敲地教育有些耽誤時光,便開始制訂計劃,讓他系統地學習一些知識。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三字經》成了孔祥熙第一本啟蒙讀物,不僅是會背,而且要理解要義;要學寫字,不僅是照抄,還要能夠默寫。

讀完《三字經》接著就是《論語》。

可惜,孔祥熙還沒學完《論語》的時候,母親龐氏卻患了重病。龐氏在程家莊以賢惠聞名。她從不搬弄是非、說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閒話。對家裡的傭人也不盛氣凌人。她家裡有一個幫她照顧孩子的丫頭,有一次孔祥熙自己亂跑亂闖跌破了額頭,家裡其他人都很著急生氣,紛紛指責小姑娘沒盡到責任。這窮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紀不能讀書,因生活所迫到富人家裡做侍女混口飯吃,本來就夠可憐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她就是分辯也是沒用的。小姑娘可憐巴巴,唯有流淚,等主人處置。倒是龐氏動了惻隱之心,在看了孔祥熙的傷勢,確認並不算重之後,主動承擔了責任,替小姑娘解了圍,使她能夠留下來。這件事使龐氏得了體恤下人的名聲。現在龐氏患病,孔家一家上下無不痛心,想方設法給她延請名醫醫治。抓藥煎湯更是不惜花錢。那時候醫生看病往往看人下藥,有錢的人家就開些名貴的藥,貧窮的人家就只開些對症的藥。龐氏龍髓鳳腦吃了不少,怎奈病情卻不見好轉,幾個月之後,她拋下了恩愛情深的丈夫和一雙嗷嗷待哺的兒女,撒手人寰。當地有句俗話說「寧跟討飯的娘,不跟做官的爹」,意思無非是說母親心細,對兒女關照周到體貼;作為男人的父親一般粗心,往往對孩子照顧不周。孔祥熙6歲失去母愛,本來會在他心理上造成缺陷,但他成年後自稱對這一點感受不深。

因為父親孔繁茲用格外的父愛填補了母愛的真空。

為呵護孩子父親誓不再娶,卻不幸染上了鴉片癮

失去了女主人的井兒院,頓時失去了年輕女人的咯咯笑聲,沒有了帶著對兒女一往情深的母親的聲聲召喚,井兒院變得沉寂了。

受這件事打擊最大的是孔繁茲。昔日天天同床共枕的妻子突然離去,剩下的儘是些人去房空、冷衾孤枕,還要為兩個孩子操心吃穿,過去根本不用他過問的事情,現在必須由他樣樣親辦,精神上的打擊加上日夜操勞,人日見消瘦。

還在龐氏剛剛去世時,就有人張羅著給孔繁茲續娶一房妻子,可孔繁茲由於對亡妻感情太深,無心操辦。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幸的人,第一個戀愛的姑娘因不容於老式的家庭,被生生拆散了,感情上始終像背著一個包袱,欠著一筆債。好不容易和龐氏建立起了感情,竟又橫遭如此變故,他已心灰意懶。當有人再提起此事時,他竟吟起了唐人元稹悼亡妻的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別人看一時在他心中擺不上日程,只好由他先度過一段心理適應期再說。

孔繁茲親自帶兩個孩子苦度日月的時候,又碰到一件事。一次他去拜訪一個朋友,這個朋友也跟他一樣,前兩年妻子亡故,只是不久又續娶了一個太太。自從太太也生下自己的兒子以後,家裡就再沒了安寧。鄰居不斷給他說前妻生的孩子備受折磨,可回到家裡,太太又不斷向他告狀,說原來的孩子多麼不成器,成天孩子哭,大人鬧。他不管不是,管又沒法管,因為他畢竟不能整天守在家裡。朋友給他訴苦之後,孔繁茲相信了當地人經常說的一些話:「門道底下的風,後老婆子的心」,「後娘打孩子,內裡使勁」。要想讓這兩個孩子不受後娘欺負之苦,只好委屈自己,永不再娶。

但孔繁茲內心的苦處畢竟無法排遣,他不幸染上了鴉片癮。

「咸豐坐了11年,口裡口外種洋煙」,這是太谷流傳的一首民謠。既然種植洋煙(鴉片),抽它的人就不在少數。「南莊的架火太谷的燈,徐家溝的鐵棍愛煞人」,太谷的燈是什麼燈?煙燈。這在當時也是太谷的一大名牌產品,連《老殘遊記》都載了進去。抽鴉片是當時社會的一大弊病,孔繁茲苦悶無聊,既染上它,人也憔悴,錢也去得快。煙癮上來,對孩子也疏於管教。孔祥熙只好自己尋找孩童的樂趣。很快,他加入了村裡孩子到縣城揀煤渣的隊伍。別看山西盛產煤炭,太谷一帶卻無煤礦。為了冬天取暖,孩子們到縣裡大戶人家和飯館裡倒出的煤灰中篩篩揀揀,挑那些沒燒透的煤核揀回來備用。對於孩子們來說,能夠揀回多少有用的東西本在其次,主要因為可以以正當理由出去遊逛,接觸些新的環境,長些見識。但這樣每次回來,孔祥熙總是弄得蓬頭垢面、灰頭土臉,天冷的時候,兩股清鼻涕更是流得長長的,失盡了富家子弟的模樣。

親朋好友看這樣下去不行,就力勸孔繁茲換個生活環境,免得在井兒院裡進進出出,到處是舊物喚起舊人情,打不起精神。孔繁茲採納大家意見,到城南15里遠的南張村,當起了私塾教師。

孔祥熙也就跟隨父親,到那裡上起了私塾。

環境所迫,父子同領「庸之」精微

孔祥熙上了私塾,就嚴格按照私塾裡的規矩,扎扎實實學起了那套蒙學叢書,什麼《千字文》、《百家姓》、《名賢集》、《神童詩》、《弟子規》,一本一本地啃。他最感興趣的有兩本書,一是《詩經》,因為那時最流行的說法是「不學詩無以言」,這涉及一個人的文化層次;學了《詩經》,說話作文才稱得上文雅,「言而無文,行之不遠」,這文就是文采。《詩經》裡的比、興、賦手法,自然是最有文采的。另一本是《禮記》,「不學禮無以立」,禮是人們做事做人的標準,懂得了禮才能立身做人。當然,這些道理都是父親教他的,而有大志的他也認為這些至為重要。這兩本書都不是一個幾歲的孩子一下子能學懂的,他首先需要很好地背誦課文,父親則盡力為他講解要義。這兩本書他學了多年,一直到他上了教會學校,回家時還要向父親請教其中一些問題。

孔祥熙是南張村私塾裡年紀最小的學生。而且先生是他的父親,不過這並沒有成為放鬆要求的理由。父親對他寄予厚望,自然要求也更嚴格。下學以後,別的孩子去玩了,父親總要督促再學一會兒。孔祥熙背書是一大拿手,他從小背詩背詞打下了基礎,比那些壓根兒沒接觸過詩文的孩子自然多一些優勢,課堂上孔祥熙總希望自己能露一手。每天一上課,先生讓背誦昨天講過的課文時,總有一些孩子吭哧吭哧地憋紅臉,這時小祥熙總是把手舉得高高的,希望由自己當眾露個臉。可是孔繁茲卻很少給他這個機會,挨個把學生叫完了,也不一定叫他起來。有一次孔祥熙真生氣了,他一天悶悶不樂,留下的課文下學後他也不背,趁父親沒注意就一溜煙跑出去玩,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父親早做好了飯等他,看他玩得一身泥土,並未責怪。吃過飯,父親督導功課時,孔祥熙氣還未消,只氣咻咻地說:「我不背了,背下背不下還不是一樣!反正課堂上你也不叫我起來。」

知道了原委,孔繁茲心裡又好笑又難受,小孩子好勝心強,這是好的,但還有深層的道理他就不一定能理解了。孔繁茲歎口氣,給兒子講起了道理:「我在這裡教書,任務是把人家的孩子教好,並不是只教好自己的孩子就行了,那樣,人家還聘我這先生幹什麼?我在家裡教你不得了?你比別的孩子聰明,這我心裡清楚,可是課堂上總讓你蓋過別人家孩子。時間一長,對我不好,對你也不好。你可知道為什麼給你起的字叫庸之?庸者,中庸也。遇事要把握分寸。中國歷來的現象是,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所以聖賢都知道明哲保身,藏愚守拙,大智若愚。只要在最關鍵的時候露出崢嶸,就足夠了。絕不能天天鋒芒畢露……」這一番話,深深刻在了孔祥熙心裡,也才第一次懂得了自己名字的含義,從此他努力克制自己事事爭先的慾望,功課上總是「拉屎攥拳頭——內裡使勁」,每次考試,父親總要格外嚴格要求,多扣他幾分,讓別的孩子爭走班上的第一名。孔繁茲的這個算計的確像他經商一樣精明,很快顯出效果。他初來時,班上不過八九個孩子,後來村裡人都說他教學有方,尤其每次考了第一的孩子家長,逢人就說孔先生學問大,自己的孩子才上幾天學,就考了第一云云。這等於是無形的廣告,這所私塾很快興盛起來,不僅本村的30多個孩子都入了學,就連鄰村的一些人家也願意把孩子送到這裡學習。

私塾的興盛,給孔先生帶來的不僅是束脩的增加,更重要的是名聲。在鄉下,世世代代生活在一起的人們,名聲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使人得到尊敬,遇到困難時得到幫助,它還是一個家庭可以遺傳繼承的一筆財富,讓子孫後代受益。而孔祥熙也在父親的熏陶下,逐漸形成了他性格的基礎。充分發揮了自己名字中「庸之」的要義精微,他此後在政界立足,總是圓滑世故,不肯與人直接對抗,不肯將勢使盡、便宜佔盡,凡事總注意留有餘地,頗得「好好先生」之名。有人曾評價他的庸之是平庸,卻不知他是有意為之,深藏城府,練達老到,以使自己處於進退方便的有利地位。

從6歲到10歲,孔祥熙在父親身邊,扎扎實實地讀了四年古書,打下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厚實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