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顛覆者:周鴻禕自傳 > 衝突爆發 >

衝突爆發

因為源代碼是否轉交的問題,我們和CNNIC就是否合作的談判一直處於膠著狀態。忽然之間,我對CNNIC自稱的官方身份產生了質疑。

我越研讀CNNIC與3721的合作計劃,越發覺得這就是一個巧取豪奪的設計。打一個比較俗的比喻,如果我是一個農夫,在別人不注意的地方開了一塊地,經過三年的耕耘,這塊地從一塊荒地變成了長滿莊稼的沃土,此時CNNIC走了過來,告訴我說,他可以給我保護,所以這塊地我要給他,然後呢,我種地的技術也不錯,那技術也要給他。這個地我還要種五年,但是每年要給他交租子,最後,他覺得這個種子也不錯,種子的配方和施肥的配方也要我全部上交。

在和CNNIC的談判幾乎要破裂的時候,我決心去拜訪一下信息產業部,拜訪的目的是希望瞭解一下上級單位對域名以及網絡實名的一些看法。就在我要去沒去的時候,CNNIC竟然知道了我的行蹤。

當時我正在酒吧喝悶酒,聽見手機響了,我一看,是CNNIC的主任。

在電話裡,他說:「你明天是要去信息產業部嗎?」

「是,我要去匯報工作。」

「這樣恐怕不太好吧,現在這個時間點對談判很重要。你擅自去找我的上級部門,也不通知我一聲,不太好吧?」

「我就是去一下而已,沒有別的。」

沒有理會CNNIC對我施加的壓力,我還是去了信息產業部。這一去不要緊,我發現了一個驚天的事實——原來一直號稱自己是政府機構的CNNIC壓根兒不是一個獨立的單位,它只是中科院計算機和網絡信息中心下屬的一個科室,由於當年中科院涉足.cn域名比較早,現在已經撤銷的原信息化領導小組,讓CNNIC代辦.cn的註冊。

CNNIC所謂的官方與權威,其實只是藉著含糊的或者說根本不存在的官方背景來做很多事情,它不屬於任何國家政府編制裡面的機構。

這個時候我才恍然大悟,難怪在我們談合作期間,對方一直在強調,最後的協議要他的上級單位來簽,而不是CNNIC自己簽,原來它是一個連公章都沒有的單位。

在信息產業部,我接觸了一些官員,他們紛紛表示了對3721的支持和認可。一些官員說:「我們在很多場合都說要支持3721這樣在國內有技術的公司。」「我們從來沒有說過要限制你們的業務,我們取締了很多不合適的電信業務,但是一直認為,你們做的事情非常好。」

「我們現在正和CNNIC談合作呢,談得不是特別順利。」

「那很好啊,我們一直在聽說這些事情。他們說,合作完成後有利潤,你們拿大頭,他們拿小頭?」

「他們想拿我們的源代碼,不給就不合作!」

「這個沒聽說!」

此時此刻,我才從懵懂中醒過來,終於明白了CNNIC的模糊身份和希望要我們源代碼的目的。我們差點屈從於它的淫威。我已經暗下決心,不再把期望放在CNNIC身上,一定要把合作的腳步放緩。

2001年7月,我們和CNNIC的關係逐漸走向了冰點。在第五屆中國國際互聯網研討會上,CNNIC主任對3721的COO厲聲喝道:「和信息產業部接觸,只能通過CNNIC,你們這樣擅自去接觸上級部門,後果自負!」

2001年7月25日,已經明顯心灰意懶的我們在中國互聯網協會胡啟恆的撮合下,和CNNIC進行了一次最後會面。而爭吵終於在這次會面時徹底爆發了。

我與CNNIC當面對峙其機構性質的問題。我說:「CNNIC就是一個事業單位,根本沒有所謂的互聯網管轄權,你們管我們要源代碼,你的角色到底是什麼?是官,還是商?」

我本想看CNNIC的主任怎麼對CNNIC的模糊角色進行狡辯,沒有想到,他竟然給了我一個完全在我預料之外的回答:「好吧,我告訴你吧。我就認為我們現在是企業,不和3721合作,我們也可以做網絡實名這事。既然我們現在都很看好網絡實名這個市場,而且網絡實名這個市場是屬自由競爭的領域,那麼政府沒有不讓你3721做,你做了三年,政府也沒有不讓我CNNIC做,所以說,我也可以和你公平競爭。」

然後對方竟然說:「你放心,我們沒有你這麼靈活,我們就是一個事業單位。」

我一臉驚訝。CNNIC的說法完全據他的需要不斷地變換身份和背景,而它的目的卻只有一個,就是說如果他跟我們合作不成,它就要自己來做這件事情。

我當時的感覺真像是在看一場滑稽劇,感到不可思議。

CNNIC公然宣戰,公司第一次處在一個極度危急的時刻。3721再也沒有了穩定的日子。我需要面對的,是一場接一場的戰鬥。手裡糧草不多,自己的優勢也並不明顯,我拿什麼去面對這些強敵呢?我知道,此刻公司最需要一個冷靜的將軍,帶領著手下的士兵們衝出險境。然而此時此刻,公司內部高層卻最先出現了分裂。當時公司的CEO提出讓我們繳械投降。

這讓我怒火中燒。

這是第二筆融資到位時IDG派來的職業經理人。他來的目的是輔佐VC投資後的公司管理。投資人的教育讓我相信,當公司發展到一定規模時,一定要引進職業經理人進行正規化管理,我選擇了相信。然而,職業經理人的到來卻讓我充滿了困惑,這位畢業於美國名校的台灣人在摩托羅拉這樣的外企工作過,經驗豐富。他對員工格外和善,但是對公司的管理細節卻從不接觸。他的做法就是具體的事情從外部招人,不行就換。最多的時候,公司裡有幾百號員工。雖然成本花費巨大,但是業績平平,他的到來還讓我欣賞的黃志敏悶悶不樂地離開了公司。

大敵當前,孩子是不是自己親生的在一秒鐘之內就能判斷出來。職業經理人在此刻表現出了軟弱的一面,他說:「沒辦法了,我們就只能認了。」我憤怒至極,發出了這樣的質問:「為什麼你還沒有和敵人交手,就決定交槍了?我們再怎麼樣也要抵擋一陣吧。」職業經理人怎麼可能像創業公司的創始人一樣愛公司呢。只有創始人願意在此時捨身赴險。

我和職業經理人的矛盾,此刻已經接近爆炸的臨界點。我已經醒悟了,新創公司付不起保守的代價,3721找職業經理人找得太早了。當公司需要隨機應變時,職業經理人往往拿出的是保守的決策。我去找王功權商量決策,王功權完全站在了我這邊。「不管是抗爭還是妥協,看起來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我們乾脆就迎敵而上!」

自此,職業經理人出局了,而我在時隔十個月之後,重新執掌了在險境中戰戰兢兢的3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