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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閱讀和初識計算機

初中三年,應試教育給了我一如既往的感覺,我還是感覺到「吃不飽」,學校教育不能滿足我全部的求知慾。我依然保持了在課外生活當中尋找一片自己的天地的習慣。因此,我在閱讀方面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泛讀的興趣。

雖然在遵守課堂紀律方面我的表現不太給力,但是求知慾一直統治著我。初二的時候,我要代表學校參加一種智力競賽,是那種一半考知識儲備,一半考腦筋急轉彎的競賽。學校非常重視這次比賽,不但搞了內部選拔,還給優勝者搞集訓。內部選拔我輕鬆勝出了,這讓我特別開心。比賽輸贏本身對我倒沒什麼吸引力,但我知道,凡是參加集訓的人都可以隨便使用學校的圖書館,這讓我欣喜若狂。鄭州八中的圖書館限制非常嚴格,一個班級只有一天能去借書,而且每次只能借一本。而參加集訓的人可以享用全面開放的圖書館。我趁著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把學校圖書館的各種書看了一遍。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練就了速讀的基本功。

白天在學校上課,放了學我經常去一個叫周濤的同學家裡看書,他的父母在教育局工作,家裡各類報紙雜誌很多。當時很多有意思的雜誌,《兒童文學》《少兒文藝》等,我都是在周濤家裡看的。在那個雙卡錄音機剛剛興起的年代,同學們去周濤家多是衝著雙卡錄音機去的,大家一邊聽音樂一邊群魔亂舞,有人跳迪斯科,有人跳那時特別流行的霹靂舞。而我去周濤家,最大的享受是窩在他的書堆裡看書。我坐在那裡紋絲不動,而心靈已經到了阿凡達的另一星球。

多年後,周濤是杜康集團的董事局主席。我倆在同學聚會時還會提起這段往事。他往往會捶我一拳,說:「當時爹媽給我買的書我全沒讀,都被這小子讀了。」飯桌上往往是一片爆笑聲。

在初中階段,除了閱讀,還發生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計算機第一次走進了我的視野。這無心的接觸,卻奠定了一生的摯愛。

當時在大洋彼岸的硅谷,美國已經悄然走進了個人電腦時代。《史蒂夫·喬布斯傳》生動地記錄下了80年代硅谷發生的事情:1981年,IBM推出了他們的個人電腦,喬布斯讓自己的團隊買了一台進行詳細分析。大家一致認為這是一款很糟糕的產品。蘋果公司在《華爾街日報》上刊登了一整版的廣告,標題是「歡迎IBM——真的」。它把即將來臨的電腦產業大戰定位成了兩家公司的競爭——生氣蓬勃又叛逆的蘋果和老牌巨頭IBM。

在我剛剛上初二的那一年,1984年,蘋果發佈了紅極一時的「1984」廣告片。

廣告中的女主角是意圖挫敗老大哥世界的反叛者,她穿著純白色背心,上面印有一台Mac電腦,當老大哥在屏幕上宣佈「我們必勝」時,女主角的錘子擊碎了銀幕,一切都在一陣閃光和煙霧中消散。喬布斯希望通過「1984」這部廣告片向自己和世界重新確立他所希冀的自我形象。

我是多年以後讀到這本精彩的傳記時,感受到80年代美國硅谷欣欣向榮又叛逆的先鋒精神的。但是1984年的我,只是一個愛做無線電的懵懂中學生,才剛剛開始接觸神秘的計算機世界。那個時候,中國的計算機產業也只是如同一個學步的孩子,剛剛艱難起步。

我本來是對做無線電感興趣的,從初中開始就在家裡拆卸各種無線電設備,甚至在小攤上買各種電阻、電容自己組裝音響。但是很快,我對硬件的熱愛就升級了。

我父親的單位分來了一個大學生,叫李朋德,是來武漢測繪學院做計算機工作的,被分配到了我爸爸的組。我爸爸常常把他叫到家裡來玩。李朋德和我很投緣,每次他來都饒有興趣地和我談他的工作,其中一個內容就是組裡剛剛安裝的計算機。在他的描述中,計算機王國的神秘之處開始慢慢向我展露出來——計算機語言可以編輯程序,可以進行複雜的運算……我聽著聽著,心嚮往之,特別想知道計算機真正的樣子。

那時候省測繪工作也剛剛開始引入計算機管理,我爸爸也開始學習計算機了,於是家裡開始有了關於Basic語言的書。我是家裡有書就會讀的人,對於計算機這個領域剛剛萌發出一點熱愛,所以對這本計算機編程的入門書自然也不會放過。

當時計算機在中國處於起步階段。中國也剛剛打開國門,人們完全想不到這個領域會給中國乃至世界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完全是憑借自己的興趣不知不覺地進入這個世界的。我開始自己揣摩Basic語言,並深深入迷。雖然那個時候我還小,很多東西看不懂,但是我對計算機知識變得渴求起來。

記得愛上計算機語言之後,我得知班裡有個同學的父母是輕工學院的,家裡有一套計算機教材,感覺眼前一亮,央求那個同學把書帶到班上來讓我看一看,他對我說:「看書沒有問題,不過你只能拿一張郵票來換,而且書看完你不能帶走。」又是郵票?沒有問題。我二話不說,又從集郵冊裡翻出了一張看家郵票。書也順理成章地到了我的手裡。我利用午休時間爭分奪秒地翻看著這本晦澀無比的書,結果發現書裡的東西實在太複雜了,我一點都看不懂,只好把書還給了主人。

儘管如此,我對計算機的興趣被真正地引發了。

1985年,上海發行了第一張計算機報——《少兒計算機報》,這張報紙是宋慶齡基金會主辦的。我一得知這張報紙創刊了,就迫不及待地讓家裡訂了一份。從此,我最大的期盼就是等這張報紙寄到家裡來,一打開報紙,我就可以和那個未知世界來一次酣暢淋漓的接觸。

記得報紙第一次送來的時候,附送了讀者一張彩色的鍵盤紙。那個時候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鍵盤,因此對這張鍵盤紙特別珍愛,我和爸爸一起把它小心翼翼地壓在寫字檯的玻璃板下。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經常對著玻璃板模擬打鍵盤。每次報紙來了,我都像享用一頓豐盛的大餐,慢慢品味著報紙上的美味珍饈。少年寫的那一行行幼稚程序,為我打開了狹小世界的一扇窗戶。

《少兒計算機報》是一份16開小報,當時在報紙上很活躍的一些小孩已經顯露了計算機方面的天賦。很多人在今天已經成了行業裡的極客。當時經常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宓群,比我大幾歲,當年正在上高二。當時他寫了很多程序發表在報紙上,讓我非常景仰。另一個經常在報紙上出現的名字是梁建章,比我高一屆。他可以用計算機程序寫成詩歌,七言七律,讓人佩服不已。還有一個姓阮的同學,我忘記了他的名字,只記得他當時在華東師大上附屬中學,可以用電腦畫出竹子和熊貓。這些同齡人或者高年級學生做出的成績,讓我對如何編寫出計算機程序感到非常嚮往。後來宓群加盟谷歌創投,之後轉身創建光速創投。今天他依然在行業當中屹立潮頭。梁建章後來成為攜程網的CEO,也是互聯網圈子裡耳熟能詳的名字。那位姓阮的同學,今天不知所終。

這份報紙對我人生的影響是深遠的。它除了介紹在80年代初初顯崢嶸的少年同輩之外,還會介紹很多美國的各種計算機軟件,就如同今天紛繁的手機App一樣,各類應用讓我眼花繚亂。我就像走到一個黑洞附近,不知不覺地被吸引了進去。儘管破舊的城市、沉悶的生活,以及正統的世界讓我沒有方向,但是計算機世界那扇窗已經略微地打開了,若隱若現的光照射進來,變成了我每天生活的希望。我自學Basic語言,感覺那語言比文學世界還迷人。

看出我對計算機的濃厚興趣,李朋德開始拿大人看的《計算機世界》給我閱讀,當然,這份報紙的專業程度一下子加深了很多,完全超出了我一個初中生計算機愛好者的知識水平,即便如此,我也在囫圇吞棗地看。

多年後和同學相聚,他們談起年少時候的我,說我當年很有個性,年紀輕輕竟然燙了鬈發,一頭烏黑鬈毛的樣子,眼神略帶不羈,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不服氣。也有人回憶起我當年在學校練習武功和柔道的事,我勤奮地在校園裡練習鯉魚打挺,後來還帶著雙節棍來學校上課。他們眼中的我,另類不羈,略帶幾分古惑仔氣質。但是沒有人知道,我當時已經沉浸在計算機世界裡,如醉如癡。我彷彿看見了當年那個不羈少年,留著一頭倔強的鬈發,在街道上行走,但內心其實早已神遊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世界。

和計算機世界的一見鍾情,冥冥中注定了我一生和這個領域耳鬢廝磨的命運。我是1985年到鄭州一中上學的時候,第一次真正使用計算機的。那雙時常在寫字檯玻璃板上模擬敲打鍵盤紙的雙手,第一次碰到了真實的鍵盤。從此,我的生活就是心有所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