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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來到了議會,但是議會並沒有開會。議員們都聚集在走廊裡,圍在一起交流著各種小道消息,誰都沒有得到可靠的情報。這根本就不像是議員在開會,更像普通民眾的趕集。此時的議會已經沒有領導人了,多數派和反對派的領袖沒有來,原先的內閣大臣躲了起來,新的內閣大臣又沒有產生。有人大聲叫嚷著要求開會,但這只是一種盲目的提議罷了,並不是事先計劃好的。議長拒絕開會,按照他的習慣,如果沒有接到命令,那他就什麼都不做。因此,由於沒有人給他下達命令,他就叫議員們都散了。有人慫恿我去找議長提議開會,我照辦了。一般而言,如果是沒有任何重要性的小事,在接到提議之後議長會立即有所行動,但在現在這種情形下,他如果無動於衷也是不難理解的。

我找到這位表現優秀的人物——儘管他總是做一些背信棄義的事情,總是說一些善意的謊言,總是犯一些無關緊要的錯誤,還有一些作為善良之人不應該具有的小缺點,但他仍然算得上是一個優秀的人。當時,他正獨自一人在寬敞的房間裡走來走去,顯得很激動。眾所周知,議長索澤[46]是一位體形高大富態的人。每當他感到緊張或者不安的時候,他會發瘋似的揮舞著那兩支短小的胳膊,就像一個落水的人將雙臂舉過頭頂向人呼救。

在我和他談話期間,他顯得緊張不安,坐立不定,先是走來走去,然後又突然站住,將一隻腳扭到屁股底下坐了下來。他在情緒激動的時候總是如此。過了一會兒,他又站起來走來走去,然後又坐下來。如此反覆多次,卻始終沒有說哪怕一句有價值的話。在這樣的危機時刻,讓這樣一個愚笨的人在議會任職議長,簡直是奧爾良家族的一大悲哀。接下來,我們將看到這個沒有羞恥的人是如何表現他最壞的作用的。

儘管索澤向我解釋了很多不能開會的理由,但真正能夠說服我的理由只有一個,可惜他沒有說出這個理由。我發現他沒有任何主意,甚至連一個不成熟的主意都拿不出來,我就斷定,讓這樣一個人領導議會必然會加劇議會的混亂。我告訴他,我認為相比於召開會議,想辦法保衛議會的安全更重要。最終我決定去向內政部請求援助。

就在我將要穿過波旁宮[47]廣場時,看到兩個大喊大叫的人帶著混亂的人群走了過來,我馬上就認出那兩個帶頭的人是巴羅和博蒙。他們把帽子低低地扣在頭上,帽簷兒幾乎遮住了眉毛;他們面無表情,神情呆滯,衣服上沾滿了灰塵,就像是兩個即將被押往斷頭台的勝利者。我快步跑了過去,詢問博蒙發生了什麼事情。博蒙湊到我的耳邊,低聲告訴我:國王宣佈退位了,現在已經逃出了巴黎;綜合各種情況分析,被派去向叛亂者通告國王退位消息的拉莫裡西安[48]可能遇害了,因為有軍官從遠處看到拉莫裡西安從馬上摔了下來;所有人都四散潰逃了,他和巴羅打算到內政部去,將那裡作為繼續活動的基地,此外,還要在某個地方設立一個處在國家權力和叛亂勢力之間的機構。

我問博蒙:「那麼,你們打算怎樣保衛議會的安全呢?」博蒙笑了,他覺得我的想法很幼稚,好像我在要求他保衛我的私人財產一般。他粗魯地回答道:「現在哪裡還顧得上議會?議會可能是有用的吧,可是,現在這種局勢,有誰會去破壞議會呢?」

我認為他的這種說法是錯誤的,事實上他的確錯了。是的,此時的議會陷入了沒有力量的困境之中,議會的多數派被人們忽略了,少數派卻得到了追捧。可是,博蒙忘記了一件事情:在混亂的革命時期,權力機構和外部事件本身能夠喚起人們的法律意識,這種作用有著重要的意義。在無政府狀態和動亂的局勢中,人們才會想到借助某種力量挽救或徹底廢除業已遭到破壞的憲法,這種力量就是原有制度留下的框架或殘餘部分。如果議會宣佈實施攝政期,那麼議會的行為可能得不到人民的支持,但還是會受到歡迎。此外,如果在人民代表組成的議會之中組建一個臨時政府,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跟著巴羅和博蒙去了內政部。原先跟在他們身後的亂糟糟的人群也來到了內政部——應該說,他們是吵吵嚷嚷著擠進了內政部,擠進了內政大臣那間狹小的辦公室,迪沙泰爾剛剛從這裡被攆走了。巴羅試圖將這群人趕出去,但這是不可能的。

我發現,這群人的意見並不統一,因為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是共和派,另一部分人則是立憲派,持有完全對立的兩種意見。他們和我們三個人之間、他們兩個派別之間,展開了激烈的爭論,爭論的焦點是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方針。

這個空間太過狹小了,又擠滿了吵吵鬧鬧的人群,所以環境很快就變得令人難以忍受了。在最危急的時刻,巴羅都有如常發表長篇大論的本領;而且,即使遇到最為滑稽的場面,他也能保持嚴肅的態度,讓人們揣摩不到他的心思。然而,此時此刻,他的這些本領也只能暫時地鎮住吵鬧的人群,並不能讓人群停止爭吵。面對眼前混亂而荒唐的情景,我感到失望和厭煩,於是就離開那裡,準備返回議會。要知道,他們隨時可能改變爭論的主題,隨時都可能發生肢體衝突。

在我到達議會大廈的大門口時,看到很多人邊跑邊喊著「奧爾良公爵夫人、內穆爾公爵和巴黎伯爵[49]來了」,我以為議會大廈裡發生了重要的事情,於是立即快步登上台階,急急忙忙地闖進會場。我看到背對著主席台的地方有三個人,他們就是奧爾良公爵夫人、內穆爾公爵和巴黎伯爵,他們的確來了。

奧爾良公爵夫人穿著喪服,平靜地坐在那裡。看到這位夫人之後,我有些興奮了,這種感覺可以將勇氣轉變成英雄氣概,讓人遠離恐懼。巴黎伯爵還很年輕,完全沒有王子的樣子。內穆爾公爵站在奧爾良公爵夫人和巴黎伯爵的旁邊,他穿著筆挺的制服,看上去就像一位威嚴的將軍,讓人覺得他是冷漠和生硬的。我覺得,真正可能遇到危險的只有內穆爾公爵一個人。在我觀察他的時候,他始終讓我感受到他的一種奇怪的氣勢,這種氣勢頑固而低沉,不會給他帶來好運。與其說這種氣勢會威懾到敵人,倒不如說會讓自己和戰友喪失勇氣和信心。如果遇到最危險的情況,它只能幫助他體面地死去。

在這三個人周圍站著跟他們一起進入議會會場的議員、國民自衛軍士兵和部分群眾。主席台上空無一人,主席台下是記者和吵吵鬧鬧的群眾。眼前的這幅情景留給我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群眾發出的此起彼伏的叫喊聲。

這種場面是最近五十年來第一次出現的。在此之前,或者說從國民公會[50]時代開始,議會的旁聽席上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安靜的旁聽席是法國議會的常態,但此時已經被完全改變了。此時,會場裡的每一個人都感到議會的活動受到了壓制,但還不至於被完全壓死。

到場的議員越來越多,但各派的核心領導人依舊沒有出現,我聽到很多人都在打聽巴羅和梯也爾的蹤跡。我不知道梯也爾的態度如何,但知道巴羅一定會有所動作。我走出會場,拜託一位朋友立即去見巴羅,將這裡的情況告訴他。得知這些情況之後,他將很快趕來。據此,我可以向所有人宣佈,他沒有害怕。

我環顧四周,看了看會場內的形勢,然後快步走到位於高處中間偏左的一個座位上坐下。這個座位是我經常坐的地方,我有一個守則:在危機時刻不僅要參加應該參加的會議,而且還應該坐在經常坐的座位上。

混亂的討論隨之展開。在喧鬧之中,後來成為我的內閣同僚的拉克羅斯[51]拚命地喊道:「請迪彭[52]先生講話。」迪彭應聲答道:「不!不!我沒有要說的話!」其他人高喊道:「沒關係,說吧!」得到鼓勵的迪彭終於走上演講席,直截了當地提議恢復1842年的法律,並提議由奧爾良公爵夫人擔任攝政官。會場上立刻響起一片掌聲,旁聽席上的人也歡呼了起來,走廊裡依然亂糟糟的。聚集在走廊裡的人原本並不多,此時卻擠進來了很多人,讓人心生不安。人群雖然沒有成群結隊地擠進會場,但已經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慢慢進到會場裡了。他們大部分都是下層平民,有些人的手裡還拿著武器。

我坐在高處,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切,隨著進入會場的群眾越來越多,我覺得危險越來越大。我看了一下會場,想找到一個有能力阻止危險局面不斷擴散的人。我覺得只有拉馬丁[53]擁有這樣的能力。在1842年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提議由奧爾良公爵夫人擔任攝政官。此外,在最近一段時間,不論是文章還是演講,都為他贏得了人們的支持。而且,他的工作能力很強,受到人們的讚賞。

我向拉馬丁的座位看了看,然後站起身離開座位,撥開擋在我前面的人,走到他那兒,俯下身子急切地小聲說道:「在這種緊要時刻,我們都不能說服這些紛亂的人,只有你的話才能說服他們。你一定要站出來說句話啊。」

此時,當我寫下這段話的時候,彷彿又看到了他的身影,又想起了他那令人感動的形象:他消瘦的身體筆直地立在那裡,眼睛注視著半圓形的演講席。雖然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呆滯,卻是深沉而專注的。與其說他是在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動向,倒不如說是在靜靜地沉思。

聽了我的話,他沒有看我一眼,而是用手指了指奧爾良公爵夫人和她的家人們,像是發表自己的想法似的說道:「只要這位夫人和她的家人在場,那麼我就什麼都不會說的。」我沒有堅持讓他發言,因為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在經過坐在中間偏右的座位上的朗瑞內和比約[54]身旁時,我對他們說道:「難道你們沒有想過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嗎?」他們有些悲觀地表示他們沒有什麼想做的。於是,我繼續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

在這段時間裡,已經有很多群眾擠到了議員的座位這邊來了。奧爾良公爵夫人等幾個人彷彿要被他們擊碎了,幾乎喘不過氣來。議長打算讓這些人退出會場,但沒有人打算退出去。無奈之下,他只好請求奧爾良公爵夫人能夠離開這裡,可是這位夫人顯得很勇敢,拒絕了議長的建議。議長只好找了幾個幫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帶離紛亂的人群,安排他們幾個人坐到最高處左側的座位上。

當瑪麗[55]和克勒米厄[56]在議員和群眾的歡呼聲中提議組建臨時政府時,巴羅終於來到了會場。雖然他顯得很著急,但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可見他對於眼前的混亂局面有心理準備。他快步走上演講席,說道:「我們應該明確地知道該做些什麼了,那就是將七月王朝的王冠交給一位夫人和一位少年。」

聽到這些話,議員們好像又恢復了活力,高聲歡呼起來,表示支持。群眾則陷入了沉默。奧爾良公爵夫人站起身來,打算說話,但聽到別人「不要說話」的勸告後,又安靜地坐下了。她最後一次在公開場合亮相的機會也隨之結束。巴羅後面的講話也沒有了之前一呼百應的效果,於是他停了下來。議員們出現了短暫的安靜,可是群眾又騷動起來了。

這時,議員席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原本擠在半圓形階梯上的群眾被門外不斷擠進來的人擠到了議員席上,而且人數越來越多,擠來擠去一片混亂。原本還坐在座位上的議員都被迫退出了會場,或者隨著群眾的湧入逐漸後退著,就像落入大海中的人,隨著海浪的起伏從一塊岩石上被拍到另一塊岩石上。

引起這場混亂的主要是兩伙人,領頭的是兩名國民自衛軍軍官,這兩個軍官每人帶著一夥群眾,拿著武器、舉著旗幟闖進了走廊裡。其中一位軍官看面相就是一個十分凶狠的人,之後我才聽人說起,他是已經退役了的上校軍官蒂姆蘭[57]。闖進會場以後,他就像一位即將登台演出的演員那樣走上演講席,然後拚命揮舞著旗幟,蹦蹦跳跳著,好像是在出演情景劇般喊著一些革命口號。至於他說的是什麼,我全都沒有聽懂。

議長宣佈休會,之後,他按照之前的所作所為那樣,打算盡快逃離會場。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種製造狼狽形象的才能,慌慌張張地拿起一頂秘書的帽子戴上,然後拉低帽簷,躲了起來。毫無疑問,這種形勢下的休會無濟於事,根本不可能達到休會的效果。休會反而激發了更大的混亂。

在此之後,混亂成了議會大廳裡的主旋律,安靜只是在混亂之間短暫地出現過。如果有人想發言,需要與別人結成同夥,合力往演講席上擠。於是,克勒米厄、賴德律·羅蘭[58]和拉馬丁同時擠向演講席。賴德律·羅蘭將克勒米厄擠下演講席之後,用兩隻手臂牢牢地護住講台。拉馬丁既不離開演講席,也不和他爭搶,只是站在他身旁等待著。

賴德律·羅蘭的講話開始了,但他喜歡東拉西扯,總是說不到重要的地方,於是總是被別人打斷。他的好友貝裡耶[59]大聲向他喊道:「說重點!說重點!」貝裡耶是個精於政治的傢伙,他仇視君主專制,熱愛民主共和,在這方面沒有人能比得上他。於是,賴德律·羅蘭直截了當地表示,應該立即任命臨時政府。

終於輪到拉馬丁發言了,他的發言讓亂糟糟的會場安靜了下來。他用美麗的辭藻稱讚奧爾良公爵夫人的勇氣,群眾歷來對空話套話所蘊藏的情義沒有知覺,但在此時也鼓起了掌。這種秩序井然的瞬間讓議員們感到一絲安慰。我向旁邊的人說道:「別著急呀,這才是剛剛開始。」果然,拉馬丁隨即調轉話頭,向賴德律·羅蘭的主張靠攏了。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除了記者們所在的那一片旁聽席之外,旁聽席的其他地方都沒有人,但就在拉馬丁講話的時候,旁聽席的一個入口處聚集了很多人,隨後,入口被人推開,人群立即湧到了旁聽席上。很快,這群手持武器的激動的群眾就佔領了整個旁聽席。一個手裡拿著槍的人站到了側面的桌子上,把槍口對準了議長和正在發言的拉馬丁;另一些人的槍口則似乎對準了整個會場。

奧爾良公爵夫人和她的孩子在幾個好心人的幫助下離開會場,到了走廊上。議長低聲嘀咕了幾句,好像宣佈說散會。之後,他起身走下座位——與其說是走下來,倒不如說是飄了下來,在從我面前經過時,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個沒有形狀的物體飄了過去。真是難以想像,恐懼會讓他產生如此之快的速度——或者說,恐懼將原本是固狀物的他,在頃刻間變成了漂浮物[60]。始終堅守在會場裡的保守派議員也開始退場了。原本站在旁聽席上的群眾,斜著身子躺在議員的座位上,喊道:「我們佔領了這幫無恥之徒的座位!」

在這場亂局發生的全過程中,我始終一動不動地端坐在座位上,認真地看著發生在眼前的一切,但沒有太大的感觸。如果現在有人問我,我為什麼在面對對整個法國和我個人的命運必然產生影響的重大事件時並不感到特別激動,我會說,因為它的表現形式減弱了它對我的影響。

在二月革命期間,我還親眼目睹過兩三次同樣震撼的場面,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講述這些事情。不過,比起發生在議會裡的混亂,它們沒有體現任何真實情況,因此震撼程度也不算最大。法國人(尤其是巴黎人)特別喜歡將自己的回憶用一本正經的語言寫進文學作品或戲劇作品之中,這樣做的結果是讓別人覺得他們的感情經過了低劣的包裝,是不真實的。事實上,他們的確用逼真的模仿掩蓋住了事實。在這個充斥著絢麗多彩的想像力的時代,拉馬丁在著作《吉倫特派歷史》中也盡情揮灑著這種想像力。人們還記得第一次大革命時的人物,還記得他們的一言一行,我在今天看到的這一切,就說明了這一點。我總認為,人們現在的所作所為是在重新進行一場革命,並不是繼續著法國大革命。

儘管已經看到亮出了刀槍,但我並沒有感覺到死亡的威脅,而且也沒有感覺到其他人受到死亡威脅。我的真實感覺是:沒有人認為真的存在著這種威脅。在很久以後才會將造成流血衝突的仇恨表面化,但現在還不會被表面化。能夠賦予二月革命以獨特色彩的精神還沒有出現,儘管人們努力尋找著,努力重溫先輩的革命熱情,但仍然找不到這種精神。人們可以在戲劇中看到先輩的言行,也可以模仿這些言行,但無法模仿先輩的熱情,也無法體驗先輩曾經的狂熱。後來屢次出現的動亂的傳統就是由此形成的,但出於心灰意冷的緣故,並沒有完全瞭解這種動亂傳統。雖然我預見了這種結局的可怕性,但我仍然沒有過多地關注演員們的表演。在我看來,這一切都是生活在農村的業餘演員演出的一場低俗的悲劇。

在這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中,只有一件事真正地打動了我,即奧爾良公爵夫人這位婦人和她的家人們承擔起了他們本不應該承擔的責任,在整個事件中,他們並沒有犯錯。當我在琢磨這位在國外出生卻捲入國內動亂的夫人時,總是心懷同情。當她逃出議會會場的時候,我想起在議會開會期間她那飄忽不定的眼神,充滿著憂鬱,但又透著堅定。回憶起這些,我產生了憐憫之心,擔心她遭遇危險,於是立即起身離開座位,根據自己對這幢建築物的瞭解,去各個他們可能藏身的地方尋找他們。

我穿過擁擠的人群,又穿過整個會場,到更衣室換了衣服,然後來到議會大廈設在勃艮第大街的便門那裡,爬上一個通往大廈房頂的暗梯。在途中我遇到一個門衛,從他口中得知之前的確有王室成員從這裡經過(實際上,他說的是有幾個人匆忙走向暗梯的上方)。我繼續往前走去,來到一個平台上,一直在我前面走路的人的腳步聲在這裡消失了。我來到一扇關閉的房門前,敲了敲門,但沒有人理睬我。

我站在門外,並不感到不好意思,只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奇怪,因為我沒有理由關心他們的命運。他們沒有給過我任何恩惠,甚至都沒有對我表示過信任或好感。我看著她帶著孩子們來繼承王位,即使我能夠幫助她得到王位,也是出於對國家利益的考慮,與她本人沒有任何關係,並不是愛護她。我之所以關心她,對她心存好感,只是因為同情她的不幸遭遇。如果他們能夠像神明一樣瞭解我的心思,並讓我的心意轉化為行動,那麼他們應該會對我的作為感到滿意。遺憾的是他們不會感到滿意,因為沒有人看到我做了這些,我自己也沒有對任何人提及此事。

我回到議會會場,坐到了原來的那個位置上。議員們幾乎全都離開了會場,群眾佔據了他們留下來的座位。拉馬丁依然站在演講席上繼續他的演講,與其說他是在發表演講,倒不如說他是在和群眾交談,因為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站起身來發言。

會場裡依然很混亂,趁著片刻的安靜,拉馬丁宣讀了一份不知道該如何宣誓成立的臨時政府的成員名單,同樣也沒有人知道這份名單是由誰提出的。這份名單中的大部分人受到了群眾的歡迎,另外一些人卻遭到抗議,還有一些人則在嬉笑中被接受。在這種場合下的人們,就像生活在莎士比亞的戲劇中那樣,將滑稽、恐懼和嘲諷合在一起表現出來,至於革命的熱情只是時而參與進來。

當拉馬丁宣讀到名單中「加尼耶·帕若斯[61]」的名字時,有一個聲音喊道:「拉馬丁,你弄錯了!那個善良的加尼耶·帕若斯已經死了。」人們都知道加尼耶·帕若斯有一個名聲顯赫的同名兄弟。我認為,聽到這些的拉馬丁已經感到尷尬了,這種時候最難做的就是如何收場,就像寫小說那樣,構思結局是最難的事情。於是,當有人提議去市政廳的時候,拉馬丁立即表示同意。就在話音剛剛落下的那一刻,拉馬丁走下演講席,帶領一部分群眾離開了會場。

拉馬丁和一部分群眾走了以後,賴德律·羅蘭和另一部分群眾還留在會場裡。我猜測他也會像拉馬丁那樣當一次主角,導演一次選舉的鬧劇,之後也會率領剩下的群眾去市政廳,在那裡繼續上演拉馬丁已經演過的鬧劇。

提到這一系列鬧劇,我必須講述一段我聽到的趣聞,這是馬拉斯特[62]在幾個月之後告訴我的。雖然要中斷一下我的敘述,但這段趣聞充分地體現了拉馬丁和賴德律·羅蘭這兩位扮演重要角色的人物的形象,體現了他們兩個人不同的情感,或者說至少體現了他們在品行修養方面的差異。

馬拉斯特告訴我,他們在匆忙之中提出了組成臨時政府的人選名單,但在決定向群眾宣讀這份名單的人時產生了爭執。馬拉斯特先將名單交給拉馬丁,讓他站在最高的台階上大聲宣讀,但拉馬丁拒絕了,他說:「我知道名單中沒有我的名字,因此我不能遵從您的命令。」於是,馬拉斯特又將名單交給克勒米厄,讓他向群眾宣讀,克勒米厄看了看名單,也拒絕了,說:「你在跟我開玩笑吧?讓我當眾宣讀一份沒有自己名字的名單?」

在賴德律·羅蘭離開議會大廳以後,會場裡只剩下一心參加革命的下層群眾了,我覺得繼續留在這裡已經不能有所作為,於是也走出了會場。我不願與前往市政廳的嘈雜的人群混在一起,於是選擇了一條與他們截然相反的道路。

我經過一段通往議會大廈裡院的樓梯,從這段筆直陡峭的樓梯上往下走。途中,我遇到一隊往上走的國民自衛軍士兵,他們在兩個男子的帶領下,扛著裝著刺刀的槍往上走,嘴裡還大聲喊著「奧爾良公爵夫人萬歲」、「攝政官萬歲」的口號。我認識他們中的兩個人,他們分別是烏迪諾[63]和安德烈安納[64]。安德烈安納以前在施皮爾堡監獄待過,後來寫了一部類似於西爾維奧·佩裡克[65]回憶錄那樣的著作。

除了這兩個人之外,我不認識這支隊伍裡的任何人;除了這一隊國民自衛軍士兵之外,我再沒有遇到任何人,因此也沒有人作證說我所講都是事實。在動亂時期不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很難讓人相信是真實的,不論說得有多麼逼真,總有人不相信。比諾曾經寫了一篇文章,在那篇文章裡,他說他調集了國民自衛軍第十軍團的一些士兵,帶領他們從波旁宮趕到議會大廈,以表示對奧爾良公爵夫人的支持。這件事的確是這樣的,但比諾沒有參與其中,否則我一定會從那隊士兵中看到他的身影。我再重複一遍,我只看到了烏迪諾和安德烈安納兩個人。

安德烈安納看到我安靜地站在旁邊,激動地走過來跟我握手,說道:「先生,我想你應該跟我一起行動,去救出奧爾良公爵夫人,保衛七月王朝。」我回答道:「的確應該這麼做,你的想法是對的,但已經來不及了,奧爾良公爵夫人已經離開了,議員們也已經散了。」在這樣漆黑的時刻,怎麼會有如此擁護七月王朝的人呢?比起歷史上經常出現的那些朝秦暮楚的投機行為,安德烈安納的這種精神是值得讚揚的。後來,他在賴德律·羅蘭那裡擔任內政部秘書,得以為共和國服務。

再來說說這支國民自衛軍。儘管我不認為他們的行動會有所作為,但我還是接受了安德烈安納的建議,跟隨他們一起行動了。這支始終盲目地服從於別人發起的運動的部隊,一直開到議會大廈門口。到達議會大門時,他們對自己的行為進行了一番思考,猶豫片刻之後,就解散了。如果他們能夠在半個小時之前趕到這裡,也許他們可以改變整個法國的命運,就像後來5月15日的情況那樣。我看著他們離開議會大廈,他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一批新來的群眾而已。隨後,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空空蕩蕩的議會大廳,懷著沉重的心情獨自回家了。我在議會工作了整整九年,發表過很多雖然生動但沒有作用的演講。

在我離開之前不久,比約也通過開在勃艮第大街的便門離開了議會大廈。他告訴我說,在那條大街上他遇見了巴羅,他對我描述道:「巴羅匆匆忙忙地向前走著,忘記了自己沒有戴帽子。他那原本梳理得很整齊的白頭髮,耷拉在了兩鬢上,胡亂飛舞著。總之,他的樣子很失態。」

在這一整天裡,巴羅都像個英雄一般,保護著搖搖欲墜的王朝。王朝搖搖欲墜的趨勢是他造成的,隨著王朝的墜亡,他本人也滾到地上摔傷了。這一天始終都跟隨著巴羅的博蒙後來說,那天早晨,巴羅獨自一人赤手空拳走上街頭勸說堡壘裡的人們,他不僅受到人們的欺辱,甚至還冒著被槍殺的危險。終於,他說服了堡壘裡的人,控制了堡壘。事實上,巴羅用心良苦的勸說的確極大地影響了很多人,因為他擁有在那種形勢下說服人的最重要的東西:大嗓門、滔滔不絕的口才、無所畏懼的勇氣。

在巴羅急急忙忙地離開議會大廳的同時,梯也爾也在巴黎的市郊漫無目的地遊蕩,他覺得一切都已經完蛋了,他很絕望,但又不敢回家。在奧爾良公爵夫人和她的孩子出現在議會之前,有人看到梯也爾也在議會大廳。沒過多久,他發現已經有人離開了會場,就立即起身離開了。到了第二天,我從塔拉波[66]那裡瞭解到梯也爾離開會場時的情景,關於這些,塔拉波知道得最詳細,因為就是他幫助梯也爾離開會場的。由於在黨派關係方面比較親密,我和塔拉波的交情也很好;同樣,由於之前的來往,我也很瞭解梯也爾的情況。塔拉波精力充沛,判斷力強,能夠很好地幫助處在危機中的朋友。現在,我將把他對我說的話寫在這裡。事先聲明,我既沒有遺漏什麼,也沒有添加什麼。

塔拉波對我說道:「在經過路易十五廣場[67]時,一些群眾辱罵和恐嚇了梯也爾,因此,當我在議會大廳見到他的時候,他顯得緊張而恐懼。他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對我說道:『如果你不能幫助我離開這裡,我可能會被暴民殺死的。』於是,我立即拽住他的胳膊,讓他跟我走。由於擔心再次遭到群眾的威脅,他不願意從路易十六大橋[68]那兒過河,我就陪著他向傷殘軍人療養院橋走去。到了那裡之後,他擔心在河對岸遇到群眾,因此我們沒有過橋,轉到沒有人把守的耶納橋,從那兒過了河。

「過河之後,他看到即將被改建為羅馬王宮劇場的台階上有幾個大喊大叫的流浪漢,便立即拐到了奧蒂伊街上,又躲進了布洛涅森林。在布洛涅森林,我們碰巧遇到了一輛封閉馬車,於是坐著馬車經過外環路來到克利西門一帶。下了馬車,我們又走過幾條僻靜的小胡同,才到他家。在剛開始的時候,他的精神幾乎崩潰了,不僅手足無措,甚至還哭哭啼啼,說一些無法理解的胡話。他說起了親眼見到的動亂,說起了法國的未來,還說起了自己的處境,總之是說了一大堆胡話。從他說的話中,我知道他的整個思維都錯亂了。」

對於這場動亂的發生有著重要影響的路易·菲利普國王、基佐、巴羅和梯也爾這四個人,前兩位在2月24日這一天被流放,後兩位幾乎成了瘋子。


[1] 即威廉·布萊克(1757-1827),英國第一位重要的浪漫主義詩人。

[2] 這樣的回憶不可能不是反映缺點的鏡子。在我的回憶中,我沒有迴避一些人的缺點,當然,我也暴露了我自己的缺點。希望他們不要看到我的回憶,他們能做到嗎?只要是當面對朋友或者當眾對自己的描述,都不可信,只有不想讓別人看到的自畫像才是可信的。——作者注

[3] 我為自己確定的唯一的目的是獨自享受回憶帶來的快樂。這種快樂來源於對人的真實行為的深入瞭解,來源於對現實中的善惡人性的觀察,也來源於對人的理解和判斷。——作者注

[4] 1848年的那場革命:即發生在1848年的二月革命。

[5] 七月王朝:即法國的奧爾良王朝,始於1830年的七月革命,1848年之後被法蘭西第二共和國取代。七月王朝的第一位國王是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利普,因此又被稱為奧爾良王朝。

[6] 我承認,我的正直不是天性,而是堅持真理。我一向認為天性都是好的,它讓我覺得,當我生活得很乏味時,發現這樣的生活是很困難的。——作者注

[7] 七月革命:1830年7月,法國人民無法忍受波旁王朝的專制統治,因而發動了武裝反抗,最終推翻了波旁王朝。七月革命意義重大,被稱為「1830年歐洲革命浪潮的序曲」,帶動了1830年、1831年歐洲各地的革命運動。

[8] 掌握政權以後,中產階級就將政府看成了私人財產。它只關心如何維護自己的權力,很快就滿足了自己的私心。對他們而言,花費在考慮私事上的時間遠遠大於花費在考慮公事上的時間,考慮自己的快樂遠遠多於考慮國家的榮譽。——作者注

[9] 路易·菲利普:1773-1850。奧爾良公爵路易·菲利普·約瑟夫之子。七月革命之後,在資產階級的支持下,他取代香波堡伯爵亨利的繼承權,成為法國國王,建立奧爾良王朝。在1848年的二月革命中被推翻,之後逃亡英國。

[10] 二月革命:發生在1848年2月的法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這場革命推翻了七月王朝,建立了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確立了資產階級全面統治的地位。二月革命是法國資產階級革命的繼續,是資本主義發展史上的重要事件。

[11] 俄國的皇帝:指當時在位的俄羅斯帝國皇帝尼古拉一世,1825-1855年在位。

[12] 帕蒙斯頓:1784-1865。英國政治家,1807年進入國會下院,之後擔任過陸軍大臣和內政大臣的職務,擔任最多的職務是外交大臣。1855年起兩度擔任內閣首相。他的政治主張是「對內保守,對外擴張」,兩次挑起侵略中國的鴉片戰爭。

[13] 路易十四:1638-1715。即路易·迪厄多內·波旁,法國波旁王朝的國王,1643-1715年在位,被稱為「歐洲君主專制的榜樣」。

[14] 盧梭:1712-1778。法國啟蒙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和文學家,18世紀法國大革命的先驅。

[15] 杜伊勒裡宮:在盧浮宮西側,1564年由法國國王亨利二世的遺孀下令修建,是法國君主制和帝制的象徵,1883年9月被拆除。

[16] 萊薩:1797-1875。七月王朝時期的政治活動家,1830年當選上加龍省的眾議員,1840年時成為內政部長,1846年進入法蘭西學院,1871年擔任外交部長。

[17] 基佐:1784-1874。法國政治家,1840年起擔任外交大臣,成為事實上的首相,1847-1848年間正式擔任首相。在任期間,對內主張自由放任,對外主張成立關稅聯盟。他的政策招致國內國外的普遍不滿,二月革命之後下台。

[18] 1789年的制憲議會:1789年,法國的制憲議會通過了《人權和公民權利宣言》(即《人權宣言》),《宣言》的基本原則是「人人生而自由、權利平等」,否定了封建等級制度,體現了摧毀君主專制的要求,是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時資產階級的政治綱領。

[19] 路易十八:1755-1824。法國波旁王朝的國王,1795年即位。在當政期間,他有一半左右的時間在國外生活。

[20] 拉法耶特:1757-1834。法國貴族,1830年以國民軍司令的身份參與建立了七月王朝。他先後參加了美國獨立戰爭和法國大革命,被認為是「新舊兩個世界的英雄」。

[21] 米拉波:1754-1792。法國政治家,法國大革命初期的核心人物。1790年之後,他接受國王的秘密酬金,暗中與王宮通信。

[22] 狄福爾:1798-1881。法國政治家,律師出身,是托克維爾最重要的政治盟友之一。1839年擔任公共工程部部長,1845年擔任眾議院副議長。二月革命之後擔任內政部長,後來參加了巴羅的第二次內閣。1875年之後擔任過司法委員會的負責人。

[23] 宴會運動:法國資產階級組織的支持選舉改革的示威宴會,在宴會上公開發表演說和政治性的祝酒詞,是群眾性政治集會的一種形式。1847年,宴會運動再起高潮。1848年7月7日,巴羅在巴黎組織規模宏大的宴會,引起轟動,此後,宴會運動在全國蔓延。宴會運動起到了發動群眾參與革命的作用。

[24] 梯也爾:1797-1877。法國政治家、歷史學家。七月革命之後,先後擔任過內閣部長和首相等職,路易·拿破侖·波拿馬政變後退出了政治舞台。1863年復出,1871-1873年成為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總統,後來被迫辭職。歷史上對他的評價呈明顯的兩極化。

[25] 巴羅:1791-1873。法國政治家,律師出身。參與了七月革命,是七月王朝的左翼領袖。法蘭西第二共和國時期成為制憲議會和立法議會的成員,支持路易·拿破侖·波拿馬出任總統。後來,他出面組建了法蘭西第二共和國的首屆內閣。路易·拿破侖·波拿馬發動政變後退出政治舞台。

[26] 博蒙:1802-1866。法國政治家,托克維爾的好友兼政治盟友。1839年當選為薩爾特省的眾議員,成為王朝反對派的一員。法蘭西第二共和國時期,他於1849年接受托克維爾的勸說,出任法國駐奧地利大使。路易·拿破侖·波拿馬發動政變後被捕,後來回到家鄉。

[27] 多蘭納:1798-1881。法國作家、政治家。

[28] 迪沙泰爾:1802-1867。七月王朝內閣的常客,在1840-1848年間一直擔任內政部長。

[29] 托克維爾夫人:即托克維爾的妻子。名叫瑪麗·莫特雷,英國人,生於1799年,1835年與托克維爾結婚。

[30] 坎貝爾:1799-1887。十九世紀法國著名的律師之一,1847年擔任司法部長。

[31] 查理十世:1757-1836。法國波旁王朝的國王,1824-1830年在位。七月革命發生後,他被迫逃往英國,後來去了意大利。

[32] 波利亞克:1780-1847。法國政治家,查理十世的首相,七月革命後出逃,後遭流放。

[33] 佩羅內:1778-1854。查理十世的大臣,是引發七月革命的幾道敕令的副署人之一。

[34] 國民自衛軍:接受資產階級領導的法國民兵組織,1789年在巴黎組建,有4.8萬人,隨後其他地區爭先效仿。1871年被梯也爾政府強行解散。

[35] 保羅米埃:1811-1887。法國律師,1846年當選為卡爾瓦多斯省眾議員。

[36] 薩蘭德魯:1808-1866。法國企業家,從事地毯生意。在七月王朝時期成為眾議員。

[37] 埃米爾·吉拉丹:1806-1881。新聞記者,在七月王朝時期成為眾議員。

[38] 瓦萬:1792-1863。巴黎眾議員。

[39] 它像一種已經不可救藥的內在疾病,已無法控制自己的外在形式,直到不再向外表露。——作者注

[40] 朗瑞內:1802-1869。法國政治家,律師出身,是托克維爾的好友兼政治盟友。1838年當選為下盧瓦省的眾議員,1839年曾短暫地擔任過農業部長。路易·拿破侖發動政變後退出政治舞台。

[41] 博塔裡斯:1801-1855。律師,1848年起擔任總檢察長。

[42] 科爾賽勒:1802-1892。托克維爾的政治盟友,1839年當選為奧恩省的眾議員,路易·拿破侖發動政變後退出政治舞台,後來又復出。

[43] 愛德華:1800-1874。即愛德華·托克維爾。七月革命之前是查理十世的侍衛,七月革命之後淡出政界。

[44] 我願意建議你們,應該在政府之前行動起來。我認為,「如果巴黎沒有了政府,陷入了混亂……」——作者注

[45] 貝多:1804-1863。七月王朝時期的法國將軍。二月革命期間,他接受命令帶兵鎮壓革命,還參加了對六月事變期間中叛亂分子的鎮壓,並因此負傷。路易·拿破侖發動政變後,他先是被捕,後被流放到比利時,1859年回國。

[46] 香榭麗捨大街:又名愛麗捨田園大街,法國巴黎最著名的一條大街,被視為法國最美麗的大街。

[47] 索澤:1800-1876。法國律師,七月王朝時期當選為眾議員,後來擔任了內閣部長。二月革命時,他是眾議院議長。

[48] 波旁宮:在塞納河南岸,是法國國民議會所在地,1722年由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女兒波旁公爵夫人所建。

[49] 拉莫裡西安:1806-1865。法國將軍,托克維爾的好友。1846年成為眾議員,在二月革命中受傷。在六月事變中,他率兵鎮壓了叛亂,後來成為軍事部長。托克維爾擔任外交部長期間,他被任命為駐俄大使,後來辭職。

[50] 奧爾良公爵夫人:1814-1858。法國國王路易·菲利普的長兒媳。內穆爾公爵是路易·菲利普的次子,而巴黎伯爵是路易·菲利普的孫子(奧爾良公爵夫人的長子)。

[51] 國民公會:大革命時期法國建立的最高立法機關,掌握著最高的立法權和行政權,重大的立法必須經國民公會通過。國民公會自1792年建立至1795年解散,存在了三年的時間。

[52] 拉克羅斯:1796-1865。七月王朝時期的眾議員,1848年之後三度擔任公共工程部部長。

[53] 迪彭:1783-1865。七月王朝的眾議員,擔任過內閣部長,1832年起連續八年擔任眾議院議長。

[54] 拉馬丁:1790-1869。法國詩人、政治家、社會活動家。法國大革命時,他因為保護路易十六國王而被捕,後來流亡瑞士,之後又回國。七月革命之後成為資產階級自由派的一員,二月革命後成為臨時政府的實際領袖,後來又擔任過外交部長。1848年的總統大選中,他擊敗拿破侖三世後當選,再後來退出了政治舞台。

[55] 比約:1805-1863。1837年當選為眾議員,後來擔任過路易·拿破侖帝國的內閣大臣。

[56] 瑪麗:1795-1870。七月王朝時期的眾議員,擔任過內閣的公共工程部部長,後來擔任過司法部長。

[57] 克勒米厄:1796-1880。法國律師,七月王朝時期的眾議員,後來短暫地擔任過司法部長。

[58] 蒂姆蘭:軍人,路易·拿破侖的近侍。

[59] 賴德律·羅蘭:七月王朝時期共和運動的領袖,擔任過內政部長,後來代表山嶽派競選總統,遭到失敗。是六月事變的幕後組織者,事變後流亡英國。

[60] 貝裡耶:1790-1868。七月王朝時期正統派的領導人。

[61] 我沒有想到的是,恐懼竟然能把一個固狀物變成漂浮物,或者說,能很快讓一個固體變成氣體。——作者注

[62] 加尼耶·帕若斯:1803-1878。七月王朝時期的眾議員,擔任過巴黎市長和財政部長。是執行委員會的成員,六月事變後退出政治舞台。

[63] 馬拉斯特:1801-1852。共和派的創始人,擔任過巴黎市長和制憲議會議長。

[64] 烏迪諾:1791-1863。法國將軍,1849年起擔任出征羅馬的派遣軍指揮官。

[65] 安德烈安納:1797-1863。燒炭黨成員,文中提到的那部回憶錄是指他的著作《一個政治犯的回憶錄》。

[66] 西爾維奧·佩裡克:1789-1854。意大利文學家,在監獄中寫了回憶錄《監獄裡的生活》。

[67] 塔拉波:七月王朝時期的眾議員。

[68] 路易十五廣場:巴黎最大最美麗的廣場,建於1757年,初名協和廣場,後更名為路易十五廣場。路易十五是法國國王,1715年至1774年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