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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徒步二十四國,終抵印度

古代天竺疆域,介於孟加拉灣和阿拉伯海之間,地形北廣南狹,狀如三角。中古時期,天竺地方劃分東、西、南、北、中五個區域,稱為五天竺。境內有印度河、恆河、布拉馬普特拉河三大河灌溉,除西部有沙漠之外,全境土壤肥沃。

中國對天竺還有賢豆、天篤、身毒等稱呼。玄奘來到天竺之後,發現這些音譯的名稱都不太準確,他從正音定名,稱之為“印度”。從此之後,中國文獻將天竺改為印度,並一直沿用到如今。

玄奘之所以將這片神奇的土地稱為“印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印度,翻譯成漢語,就是月亮。他把印度比成一輪明月,是因為這個國家聖賢輩出,佛法薪傳,在茫茫黑夜裡,為眾生照亮了前進的道路與方向。同時,月虧月圓,東昇西落,生生滅滅,輪轉不息,恰似輪迴的世界……

公元606年,戒日王即位,統一北印度,推行佛教保護政策。唐僧玄奘西遊來到印度之時,正是戒日王在位時期。

玄奘入北印度,首至濫波國。此國周千餘里,有寺院十所,僧徒都學大乘。玄奘在此停留三日,再向南行,至那揭羅喝國。在那揭羅喝國王城的東南,有一座阿育王所造的佛塔,高三百餘尺。相傳,釋迦牟尼前生在此拜見燃燈古佛。當燃燈佛經過一片泥水路時,他將自己的鹿皮衣鋪於地上,又用自己的長發佈地掩泥,讓佛通過。因他如此地敬重佛法,燃燈佛當場授記他來世成佛。

再往東南,度過沙嶺,來到了佛頂骨城。城中有一重閣,因存放某一世的佛頂骨而著稱。據看守佛頂骨的婆羅門說,以摩香末為泥,以布帛包裹起來,放在佛頂骨上面,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形狀,可用來預卜未來。玄奘師徒三人試驗的結果是,悟淨印得佛像,玄覺印得蓮花,而玄奘印得一株菩提樹。那婆羅門特別祝賀說,幾十年來從來沒有人能印得菩提樹,這預示著玄奘已經覺悟或必然覺悟,得證菩提聖果。

這裡的佛跡甚多,玄奘皆一一禮拜致敬,並佈施供養。那婆羅門十分熱心,他問玄奘:“大唐高僧既然從燈光城過來,可曾去禮拜釋迦牟尼佛影?”

玄奘說自己沒有聽說。婆羅門說:“燈光城西南二十多里,有一座石嶺。傳說那裡的石窟,曾經是一條危害人間的孽龍的老巢。釋迦牟尼佛專程來此降伏了孽龍,因而在洞中的石壁上留下了佛影。不過,去那裡的路途很偏僻,經常有盜賊出沒,因此這兩年去的人越來越少,而且全都遭到了搶劫,現在幾乎沒人敢去了。”

去燈光城,必須走回頭路。玄奘不怕費力,很想去瞻禮。但那些迦畢試國王派來護送他的人,因急著完成使命好回家,又聽說那裡不安全,都不願意跟去。玄奘想了想,對他們說:“那你們看護著行李先走,等我前往石窟瞻仰禮拜完畢以後,再去追趕你們。”

兩個小弟子倒是很想去,玄奘怕不安全,就獨自一人前往。回到燈光城,他想找一個嚮導帶路。可是問了半天,沒有一個人敢去。最後,一個小男孩說他家離石窟不遠,願意將玄奘帶到他家附近的寺院。那寺院早已沒了香火,只有一位守門的老人。老者為玄奘的勇氣與信念所鼓舞,決定為他引路。

這路果然凶險,山高谷深,曲折難行。因長時間無人行走,路面上長滿了雜草,兩側的野草有一人多高,就是有百十人潛伏其中,也很難發現蹤跡。他倆剛剛走了三五里路程,突然一聲呼嘯,從路旁的樹叢裡跳出五個強盜,手拿明晃晃的鋼刀,攔住了去路。

玄奘急忙脫掉御寒的帽子,表示自己是一個出家人。一個為首的強盜高聲喊道:“和尚,你往哪裡去?”

玄奘合十回答:“貧僧要去禮拜佛影。”

強盜們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難道和尚你沒聽說,這條路上有強盜劫道?”

玄奘老老實實地點點頭:“聽說了。其他人都因此退卻了,只有貧僧一人前來。”

強盜頭子一愣,說:“難道你有三頭六臂,不害怕強盜?”

玄奘笑道:“貧僧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強盜也是人呀!為了拜佛,貧僧連毒蛇猛獸都不怕,何況你們和我一樣,都是人呢?”

強盜們聽了,大眼瞪小眼,茫然不知所措了。多年來,他們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所有人都把他們視作泯滅人性、喪盡天良的洪水猛獸,何曾有人把他們當人看?而今,一個從大唐來的和尚居然說他們是正常人!其中一個強盜感動得當場痛哭起來。剩下的四個人也將鋼刀收了起來,說道:“難得法師如此虔誠,為了拜佛不惜身命。既然這樣,我們兄弟就護送你前去吧。”

本來是劫道的匪類,現在搖身一變,成了玄奘的護衛。有他們開道,一路自然是鳥語花香,泉水淙淙,山水猶如天然畫卷,移步換景,美不勝收。前面,一道百丈懸崖巍巍矗立,上接晴天,下臨深澗。一條瀑布飛流而下,瀉入山澗之中。東岸石壁上有一個天然石窟,洞口正對著那瀑布。這就是佛影長存的龍窟了。

玄奘站在洞口往裡面一望,幽深的洞窟之內黑咕隆咚,什麼也看不見。老人說:“法師可一直向裡去,大約走五十步,就能觸到石洞最底部的巖壁了。你退後幾步,再向洞底看去。若是有福報的人,便可以看見佛影了。但是,大多數人沒有那福氣。究竟看見看不見,就看你的法緣了。”

洞內陰暗潮濕,只能小心翼翼摸索前行。玄奘在一片漆黑中走了五十步,果然觸摸到了洞底。他後退幾步,整理整理袈裟,跪下禮拜。他一邊念誦釋迦牟尼佛聖號,一邊拜了一百零八拜,然而向石壁看去。眼前依然是一片墨黑,一無所見。

想到自己不遠萬里而來,卻因業障深重,佛祖不肯現影,玄奘心頭一酸,悲從中來,不禁淚流滿面。他誠心懺悔自己的罪業,然後繼續虔誠念佛跪拜。又是一百零八拜之後,山洞的石壁上終於出現了一片缽盂大小的神奇光暈。

玄奘大喜過望。然而,那不過是一瞬,光暈一閃而逝。見此情形,玄奘跪下發誓說:“如來真身之影,億劫難逢。我玄奘從東土長安而來,若不見世尊身影,決不走出洞窟。”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接連禮拜了兩百多次之後,眼前忽然一片大光明。洞底的石壁上,雲開霧散,出現了佛的影像,連赤黃色的袈裟也異常清楚。只是蓮花寶座以下,稍覺模糊。在佛影的左右及背後,還有菩薩、聖僧圍繞,依次出現……

玄奘驚喜萬分,高聲招呼洞外面的老人和五個強盜進來燒香禮拜。可是,等這六個人舉著火把進來的時候,佛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玄奘立刻想到是火光蓋住了佛影,趕緊讓他們把火熄滅,然後再次叩頭念佛。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佛影終於再次出現了。不過,後來的六個人中,五個人得見,只有一人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玄奘焚香散花,禮拜已畢,佛影方才不見。

從洞窟出來,同來的幾人莫不歡喜雀躍,大家歎未曾有,都說這是大唐高僧的一片赤誠之心,才感召得佛影出現。那五個強盜更是深感慚愧,一起在玄奘面前跪了下來,發心皈依佛教,並請求玄奘給他們授了五戒。

 

玄奘追上同伴,走了五百多里山路,到達犍陀羅國。

犍陀羅意為“香花之國”,東臨印度河,乃古代印度十六大國之一,其都城布路沙布邏(今巴基斯坦白沙瓦),是佛教聖地之一。但玄奘到來之時,這裡的佛教已經衰落了,寺宇大半荒蕪,只留下許多遺跡讓人感懷憑弔。

犍陀羅以及周圍的聖跡實在太多了。玄奘一路參觀禮拜,所經大塔大寺,都要將高昌王、葉護可汗所施的金銀、綾絹、衣服等物拿出來,一一供養。這些古跡,不但見證了這個地方佛教最為昌盛的時代,也記錄一大批佛教修行者為了追求真理而獻身的動人故事。在這樣一個充滿歲月滄桑與厚重人文氣息的地方,玄奘駐足良久,感慨良多。

 

殘垣默默歷風雨,孤塔依依帶斜陽。

衰草淒淒人去也,猿嘯聲聲古道長。

 

玄奘學法的目的地,是中印度的那爛陀寺。按照最近的路線圖,他本應該直接往東南方向前進。可是,玄奘是一個思維縝密、行事嚴謹、虛懷若谷的偉大學問家。他在西行之前,就已經定下了學問百家、博采眾長、兼收並蓄、融會貫通的方針。為了走訪名師,廣交博游,他下決心要周遊五印度。古來,迦濕彌羅就是北印度的佛學中心,佛教遺跡眾多,而且是第四次結集[35]的所在地。因此,他決定先到北印度,然後再輾轉到中印度。

行走千餘里,玄奘一行終於來到了迦濕彌羅國。人的名,樹的影。玄奘一路西行,離印度越來越近,名氣也越來越大。他們一行剛剛到達迦濕彌羅國的邊境要塞石門,國王杜拉巴瓦爾達納便派遣自己的親弟弟帶了車馬儀仗,前來迎接。他們溯印度河一條支流而上,沿途千巖競秀,萬壑爭流,古樹參天,香花遍地。迦濕彌羅佛教十分興盛,沿途寺院眾多。玄奘遍訪諸寺,一一禮拜。

漸近王城,在一個名叫達摩捨羅的地方,玄奘看到前方彩旗招展,鼓樂齊鳴——原來,國王親率大臣、高僧等一千多人在此,要舉行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成千上萬的人們手持鮮花,等候在大道旁,玄奘一到,大家就開始撒花供養。國王請玄奘坐上一頭大象,大家簇擁著這位大唐高僧浩浩蕩蕩地向王城進發。

王城之內,更是萬人空巷。百姓們扶老攜幼,擠滿了街道兩旁,爭相一睹這位中國高僧的神采。玄奘所到之處,香花飄灑,香煙氤氳,宛若盛大節日一樣熱鬧。

進城之後,玄奘住在闍耶因陀羅寺。第二天,國王杜拉巴瓦爾達納派人來請玄奘入宮供養,當地高僧數十人出席作陪。國王筵席,自然十分豐盛。依照佛教應供的傳統,宴畢,要請學問最好的高僧講經說法。正應了那句老話:遠來的和尚會唸經。國王便請來自大唐的高僧玄奘升座說法,並請本國的高僧們與之辯論。於是,賓主之間你來我往,問得刁鑽,答得巧妙,可謂花團錦簇,異彩紛呈。聽講的人無不歡欣鼓舞,陶醉其中。國王大喜,頻頻鼓掌叫好。

翌日,國王親自來會見玄奘,問他有何打算。玄奘說自己久仰迦濕彌羅大名,要在這裡長期停留,修學佛法。他停留在此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就是抄寫經文。

於是,杜拉巴瓦爾達納國王欣然派給他二十位抄經能手,專門抄寫中國沒有的佛教經典。一切文書紙墨等費用都由國家供給。另外,國王還為玄奘配備了五個傭人,照顧他的生活。

從此,玄奘有了梵文經藏,為他的學習鑽研提供了方便。與此同時,他開始向當地著名高僧僧稱虛心請教。僧稱老和尚已經七十多歲了,體力已衰,精力不足,本來已經不教授弟子了。但他見到玄奘求法心切,不遠萬里而來,便不辭辛勞,傾囊相授。他每天上午講《俱捨論》,下午講《順正理論》,前半夜講《因明》、《聲明》。可以說,老和尚拿出了自己畢生的修為,孜孜以授,誨人不倦。玄奘也聽得格外用心,如饑似渴,聚精會神。他在中國之時,已經打下了堅實的佛學基礎,所以領會得很快,往往能舉一反三,洞悉幽微。僧稱老和尚對他的才學、悟性都十分賞識,對一同聽講的那些人說:“這位大唐僧人年紀雖輕,但學養深厚,器量宏偉,聰慧敏捷,智力高超。你們之中,恐怕沒有人能趕得上他。他意志如此堅定,道心如此堅固,將來一定可以繼承世親兄弟的遺風,弘揚大法。”

那些迦濕彌羅國的高僧聽了以後,心中不服。他們大都是參學多年的優秀僧才,在本國罕有對手。他們各展所長,紛紛向玄奘詰難。玄奘為人很謙和,但唯獨在佛法上當仁不讓。他舌戰群僧,氣定神閒,酬對應答無一不恰到好處。經過這一番較量,那些僧人心悅誠服。從此,大唐高僧玄奘的名聲傳遍了北印度。

玄奘在迦濕彌羅參學了一年多時間,直至第二年(貞觀三年,公元629年)秋天,他才重新起程,向中印度進發。

這一年多,對於30歲——而立之年——的玄奘來說,非常重要。他不但系統學習了佛學知識,而且梵文大有進步,對印度語言也能運用自如。這為他日後前往最高佛教學府那爛陀寺深造,打下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