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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教徒!燒死他!

從素葉城到天竺,玄奘他們所走的路線,先由東而西,再自北向南,橫跨中亞,越過蔥嶺西部,再翻過大雪山,進入北天竺。

他們從素葉城西行,走了四百多里,來到千泉。在西域,玄奘見慣了荒漠戈壁,而今眼前忽然出現了一片茂密的大森林,倍感親切新奇。林中樹木遮天蔽日,清涼濕潤。林中不時出現一些大大小小的湖泊,倒映著樹木花草,風景宜人。難怪西突厥的夏宮就設在這裡,每年夏天,可汗都要帶著嬪妃大臣到這裡避暑。

自千泉再向西行一百五十里,就是呾邏斯城。玄奘掠城而過,繼續南行十多里路,來到了一座小孤城。一進城,玄奘又驚又喜!驚的是,在這遠離中土的地方,他滿眼看到的都是漢人;喜的是,這些人見到玄奘之後,也異常興奮,給予了他最熱情的接待。原來,這裡的三百餘戶人家,都是突厥劫掠來的漢人。多年來,他們雖然穿用突厥的服飾,但一直保持著漢人的語言與禮儀風俗。他們抱著玄奘痛哭流涕,不停地訴說著對祖國、對故鄉、對親人的思念……

 

 

狂飆驟起吹落花,飄零萬里到天涯。

天垂六幕千山外,何時遊魂歸漢家?

 

告別了那些流落異國他鄉的親人,玄奘往西南行,經過白水城、恭御城、笯赤建國,再西行兩百里到石國。這個國家方圓一千多里,草木茂盛,土壤肥沃,農牧業都很發達。國內幾十座城鎮各自為政,但都臣服於突厥。所以他們聽說葉護可汗派使者護送大唐法師前來,都恭恭敬敬地迎來送往。

東南行千餘里,玄奘來到了沛汗國。這是一個四面環山的大盆地,土地肥沃,花果飄香,馬羊成群。漢朝所稱呼的大宛國,便是這裡。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汗血寶馬,就出產在這裡。

玄奘一行繼續西進千里,經東曹國,再次踏入了一片大沙漠。沙漠寬達四五百里,黃沙連天,石頭遍地,唯獨沒有水,也沒有草。好在能遠遠望見天邊上的大山,所以能大致辨清方向。

沙丘,依然是沙丘。在人們的眼裡,它們似乎一模一樣,亙古不變。然而,沙漠是“活的”——沙丘是流動的。它們在風的作用下不停地滾動,一場大風過後,就會移動一些位置,改變一個模樣。因而沙漠裡的地貌常變常新,就連最有經驗的人也會經常迷路。玄奘有過單人匹馬穿越八百里大戈壁的經歷,而今又有突厥衛士相伴,所以並不擔憂。他們順著人馬遺骸,尋跡前行。

傍晚,該尋找合適的露營地了。玄奘選中的是一個大沙丘的北側。相對來說,這裡算是背陰,白天的日光不會把沙子曬得太燙。在烈日曝曬下跋涉了一整天,身子早已疲憊不堪,那些年輕的突厥士兵吃完乾糧,在沙地上直接鋪開褥子,就想休息了。已經多次走過大漠的玄奘更有經驗,讓他們將表層的沙子扒開,將身體半埋在沙中,用下面沙層的涼氣降溫,很快就能舒舒服服地入睡。

四天之後,他們終於走到了沙漠邊緣——沙地上的野草漸漸多了起來,遠方地平線上出現了胡楊樹。玄奘讓大家休息一會兒,喝一些水。玄奘下馬,忽然看到左面有一小片稀稀疏疏的青草,就想將白龍馬牽過去吃草。哪知,本應該對青草十分嚮往的白龍馬,卻像迴避瘟神一樣,死活不肯靠近那片草地。玄奘以為它累了,不願意動彈,就自己走過去,想將草拔來餵馬。當他快要走進那片草地時,白龍馬像一陣旋風般猛衝過來,一下子將他撞到一邊,而它自己也騰空躍起,生生跳過了那片草地。

被撞翻在地的玄奘正在疑惑,另一匹馬得得跑了過來,去啃青草。然而,它剛剛踏入草地就嘶鳴一聲,人立起來。隨即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抽搐,不一會兒,就口吐白沫,一命嗚呼了!

原來,這片草地下是一個沙蠍窩,那馬一腳踏入其中,數十隻蠍子奮力保衛家園,狠狠蜇了它。這種沙蠍毒性極大,一匹健壯的高頭大馬,生生被它們奪去了性命。

對沙漠的殘酷早已有所準備的玄奘,見此情形,也驚得目瞪口呆。幸虧白龍馬及時撞開了他,不然的話,現在委靡倒地、被沙蠍毒死的就是他。

他們一路行來,好不容易走出沙漠,來到了颯秣建國。颯秣建國,又名康國,地處東西要衝,是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康國國王與百姓都信仰拜火教,因此,玄奘在他們眼裡就是異教徒。只因玄奘是由突厥士兵護送而來,國王看在可汗的面子上,才在王宮接見了他。當摩咄呈上葉護可汗的國書後,國王匆匆覽過,乜斜了玄奘一眼,冷冷說道:“你真是從大唐來的?”

玄奘從座位上微微欠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貧僧是從長安而來,意欲前往天竺求取佛法。途經貴國寶地,還望國王垂顧。”

國王一撇嘴,不以為然地說道:“據我所知,大唐乃文明昌盛之地,法師何必要孤行萬里,去天竺取什麼經呢?那婆羅門國的佛教有什麼好的?”

玄奘本來很想與他搞好關係,以便能在其國順利通行。現在,見他對佛教出言不遜,心中護法的責任感便壓倒了一切。他直視著國王的眼睛,問道:“請問國王,貴國可是康國?”

“颯秣建國就是原來的康國,康國也就是現在的颯秣建國。”

玄奘稍微停頓了片刻,說道:“那您是否知道,你們康國不但歷史上佛教盛行,而且是中國早期佛教的發源地之一。貧僧現在之所以不遠萬里西行取經,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繼承了你們康國那些東去先賢的遺志!”

玄奘這番話說得國王目瞪口呆。國王哪裡知道,他的祖先不但崇信佛教,而且曾經是世界佛教最有力的守護者。“什麼,你說什麼?”國王的嘴張成了大大的“○”形,半晌也沒有合攏。

玄奘雙手合十,對著天空施禮之後,徐徐說道:“自東漢以後,原籍貴國的高僧康僧會、康巨、康孟詳、康僧鎧等人,先後到中國弘揚佛教,翻譯佛經。為佛教在遙遠東方的傳播、流行,做出了巨大貢獻。至今,我們國家的寺院、僧人還在學習他們翻譯的經典,並時時刻刻感念這些先賢的遺澤。幾百年前,他們不畏生死,能翻越雪山、穿過大漠,到中國傳法;貧僧今日前往天竺取經,不過是效仿他們。”

聽到這些,康國國王既驕傲又慚愧。他對玄奘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熱情洋溢地說道:“請法師與摩咄先到官捨稍作休息,我要讓宮廷準備盛大國宴,為你們接風洗塵!同時,晚上我還要請法師詳細為我講一講佛法。”

晚上,玄奘應邀來到王宮,為國王講經說法。此時的康國國王,對玄奘十分恭敬。玄奘為其深入淺出地介紹了佛教的基本教義,闡釋了修學佛法的益處。或許是國王的祖先曾經虔誠地信仰佛教,而玄奘將他體內的佛教因子激活了,國王聽了玄奘的講述,激動得手舞足蹈,真誠懺悔了自己對祖先的背叛,最後五體投地地匍匐在玄奘腳下,請求皈依佛教,讓玄奘為他授了五戒。

第二天一大早,國王派人來請玄奘進宮說法。他的兩位小弟子悟淨與玄覺,聽師父說康國過去佛教曾經十分流行,全民信奉,所以就外出去尋找佛教的遺存。果然,他倆在城中發現了兩座已經沒有僧人居住的寺廟。大殿裡,蛛網密佈;佛龕中,積滿了灰塵。悟淨、玄覺悲從心來,一邊傷心落淚,一邊燃起三支檀香,在佛前跪下懺悔。

這時,康國那些信奉拜火教的民眾發現了他們,立刻圍攏過來,叫罵道:“哪裡來的禿驢?快滾!”

“這兩個野和尚剛才在這裡祈禱,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揍他,狠狠揍他們!”

兩個小沙彌嚇傻了,只能縮成一團。於是,雨點般的拳頭乒乒乓乓地落在了他們身上……

來人越來越多,有幾個虔信拜火教的人點燃了火把,獰笑著一步步逼近兩人,叫囂著:“燒死這些異教徒!”

“對,燒死他們,省得他們為禍人間!”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兩個小沙彌眼看性命不保,趕緊抱頭鼠竄,奪路而逃。那些激進的拜火教徒在後面緊緊追趕,不時將火把朝他們身上投擲……

小沙彌狼狽不堪地逃回館舍,早已是傷痕纍纍。摩咄見狀大怒,立刻照會國王。自己治下的民眾如此野蠻無理,國王感到顏面掃地,當即火冒三丈,下令將帶頭用火把燒小沙彌的幾個人抓了起來,聽候處置!同時,他還讓官員去通知京師所有的百姓,到王宮前的廣場集中,國王要頒布重大政令。

國王請玄奘、摩咄一同登上城樓。王宮之外,已經聚集了成千上萬的民眾,那幾個暴徒也已經被五花大綁,押在人前示眾。康國國王當著全城百姓的面大聲宣佈:“本王已經皈依大唐高僧玄奘法師。我們康國,原來曾全民信仰佛教,文明昌盛。而今卻世風日下,粗俗野蠻,法紀不彰。今後,凡我國民眾,都要禮敬佛、法、僧三寶,遵紀守法,互愛互讓。”

國王指著那幾個人說:“他們幾個人不但野蠻毆打突厥可汗護送來的客人,而且還用火燒,實屬罪大惡極,必須受到嚴懲!根據律例,應該剁掉他們的雙手,以儆傚尤。”

聽完國王的詔令,民眾議論紛紛。而那幾個剛才還像英雄一樣的兇犯,立刻嚇得渾身發軟,癱倒在地。其中一人更是嚇得尿濕了褲子。刀斧手正要執行刑罰時,玄奘高聲喊道:“且慢,等一等!”他轉向康國國王,雙手合十,鞠躬施禮說:“佛法以慈悲為懷。這些人雖然凶殘,但並非不可救藥。請國王收回成命,全其肢體,令其向善改過,豈不兩全其美?”

人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玄奘會為那幾個傷害他弟子的罪犯求情。國王看在玄奘的面子上,沒有砍掉他們的手,而是打了他們幾鞭子,趕走了事。

民眾親眼見識了大唐高僧的寬仁與氣度,深受感動,紛紛要求皈依佛教。

這時,城樓上又出現了三個人——三位拜火教的祭司。他們聽說國王已經捨棄拜火教而皈依佛教,所以急急忙忙趕來,要求與大唐高僧鬥法,一比高低。

康國國王深知這三位祭司的厲害。七十歲的大祭司傑其博,精通咒術,能呼風喚雨,役使鬼神;六十多歲的二祭司古遂賴,擅長與主神阿胡拉・瑪茲達溝通,經常連續幾個時辰注視火焰,一動不動;而三祭司蘇魯支也有五十歲了,博學強記,精於辯論。

他們不但見多識廣,人多勢眾,佔盡天時、地利、人和,而且還要各自以己之長,分別與玄奘對決。國王認為這樣的鬥法極不公平,就沒有答應他們。然而,玄奘卻說:“拜火教十分古老,三位祭司也都是飽學之士,貧僧願意一一向他們請教。”

“法師,您不知道他們……”國王趕緊提醒玄奘。可是玄奘卻笑著說:“大王,謝謝您。貧僧知道三位祭司道法高明,但我自有主張。”

既然玄奘情願以一敵三,國王也就無話可說。雙方約定,第二天正式開始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