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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突然的政變 深夜驚變

  阿瞞才不會關心爹爹忙些什麼呢,在他看來不讓自己出去玩才是最頭疼的事。洛陽城花花世界這麼好,有寬闊的街道,車水馬龍的金市馬市,還有蔡瑁那幫整日廝混的玩伴……不許出門那多殘酷呀!在家憋了半個月,阿瞞百無聊賴,再不出去腦袋上就頂出長犄角來了。

  這天夜裡,阿瞞輾轉反側,隨後還是搖醒了睡在身旁的弟弟:「德兒,咱們出去玩吧。」

  德兒不似阿瞞,是個老實孩子。聽哥哥這樣說,小腦袋馬上搖晃得跟撥浪鼓似的:「這可不行,深更半夜私開門戶,豈是我等人家子弟所為之事?」

  阿瞞狠狠戳了一下弟弟的頭:「傻小子,偷偷溜出去哪兒能走門呢?後院庖人房邊有一大堆柴火,爬上去不就能翻牆了?」

  「哦,原來你和蔡瑁就是從那兒進出的。」德兒恍然大悟。

  「你去不去?」

  「不去。」德兒一撇嘴,「行必告、歸必面才是正理。」

  阿瞞見他跟自己講大道理,又好氣又好笑:「你不去,我可自己出去了。」

  「別!」德兒拉住他,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君子之人是沒有夜半出門的。」

  阿瞞笑道:「你這是什麼道理,哪本書上有這樣的話?」

  德兒撓了撓頭說:「孔子看見宰予白天睡覺,很是生氣,說他『朽木不可雕也』。宰予白天睡覺,想必夜裡一定是出去玩了,所以孔子才批評他。」阿瞞「撲哧」一聲笑:「虧你想得出來……我得趕緊走了。」說著爬起來就穿衣服。

  「你去哪兒呀!」

  「抱上咱的『驃騎大將軍』,鬥鬥蔡瑁的『車騎大將軍』去!」

  「將軍會將軍,這倒是不錯。」德兒打了個哈欠,「可人家蔡瑁不睡覺嗎?」

  「誰像你這麼聽話,天天除了讀書就是睡覺。」說話間阿瞞已將衣服穿好,「我走了……你可不許告訴爹爹呀!」

  「那是當然。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你就放心吧。」

  「誰跟你背《論語》呀?快睡吧,書獃子!」

  阿瞞偷偷摸摸出了房門。夜半三更可真安靜呀,各屋的燈火都已經熄滅了,所幸還有朦朧的月色,他躡手躡腳跑到後院的雞窩。這會兒雞也已經睡覺了,安安靜靜臥在草堆上,活像一個個大毛球。阿瞞三摸兩摸找到他的『驃騎大將軍』,一把揣到懷裡。

  那隻雞被驚醒,在他懷裡又叫又撲騰。阿瞞怕驚動家人,趕忙用衣襟把它裹了個嚴嚴實實,掐著雞脖子不讓它叫出聲來。「驃騎大將軍,你乖乖地聽話,我帶你出去會個朋友,天不亮咱就回來,不會誤了你打鳴的。」可能是整日廝混的緣故,那雞聽他這麼一說還真就不撲騰了,規規矩矩縮在他懷裡。阿瞞見它安靜了,趕忙爬上木柴堆,小心翼翼地翻過了牆頭。

  夜幕下的洛陽城如此的寂靜,也不知白日裡那喧鬧的車水馬龍都躲到哪兒去了。阿瞞這是第一次自己半夜出門,霎時間像投入了另一個安靜涼爽的世界,彷彿有無盡的新奇等著他去探索。他邁開步子,連蹦帶跳地在空曠的大街上跑了起來。大公雞在懷裡突突動著,就像他自己那顆懵懂快樂的心一樣。

  跑了一陣子,阿瞞突然收住腳步:深更半夜的,怎麼叫蔡瑁出來呢?腦子一熱就翻牆出來了,這會兒回過神兒來才明白自己想法多愚蠢。他放慢了腳步,思考著該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北面的方向突然閃起一大片火光,在幽暗的夜裡竟映亮了半邊天,這得多少火把呀!緊接著嘈雜的叫喊聲便響了起來,那聲音此起彼伏傳來,雖然離得很遠,卻隱約能夠聽見。城裡出了強盜嗎?天子腳下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阿瞞嚇壞了,這恐怖的夜晚是什麼人在作怪啊?孩子畢竟只是孩子,阿瞞早把鬥雞的事情拋到夜郎國去了,抱著大公雞哆哆嗦嗦就往回跑。

  跑過幾條街,眼見著已經到了家門口了。突然,從牆角處躥出一道黑影,還沒等阿瞞反應過來,一隻大手摀住了他的嘴。阿瞞簡直快被嚇死了,只感覺身上的血液都不動了,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怪人。手裡一哆嗦,雞也落在了地上,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別叫!」那人開了口,「小兄弟,我不是壞人。宦官作亂派人追殺我,你能找個地方叫我暫時躲避嗎?」

  阿瞞定了定心神,藉著月色才發覺這個人頭戴皮弁,身上的袍子染著不少血跡,手裡攥著一把泛著綠光的寶劍,說話間一個勁兒地喘息,臉上還帶著驚魂甫定的神色。這會兒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了,那人歎息一聲:「生有時死有份!看來我今天在劫難逃,又何必再累他人。」說罷鬆開阿瞞,一橫手中的寶劍就要自刎。

  「別!」阿瞞頓時從心裡生起一陣仗義感,「快跟我來吧!」說罷引著那人就奔自家的後院西牆。阿瞞淘氣,常常從這裡爬進爬出,牆上早有了可以蹬踏的大磚縫。兩個人沒費吹灰之力就翻進了院子,倚在柴禾堆上不敢再出聲。少時間只聽得人聲鼎沸,窸窸窣窣的鎧甲聲和馬蹄聲自牆外傳來。還有人喊了聲「追!別叫太學的餘黨跑了!」聒噪了好一陣子才安靜下來。

  阿瞞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隨他躲藏的這個人差不多二十歲的年紀,一張寬額大臉,兩隻眼睛透著一抹感傷。

  「你是逃犯嗎?」阿瞞眨麼著眼睛直勾勾看著他。

  「不是!」

  「那你是誰,叫什麼名字?」

  那人猶豫了片刻,拄著劍低聲答道:「我叫何顒。」

  「我聽爹爹提起過你,你是太學生何伯求,名氣可大了!」

  何顒苦笑一聲:「名氣何用?如今我已成了待罪之人。」

  「發生了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宦官劫持了皇上和太后,假傳詔命誅殺大將軍竇武,北軍五營的官兵全出動了。陳太傅帶著我們八十多個太學生殺入宮中想要解救皇上,不想被王甫那閹賊帶兵劫殺。」何顒說著說著,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一共八十多人啊……大家都死了!都死了!就剩我一個人了……老太傅都七十歲了,竟被那幫閹人毒打致死……」

  阿瞞也不是很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但看見這麼一個七尺高的漢子涕淚縱橫,心裡也怪難受的:「你別哭!當初我娘去世的時候我也哭了,但是時間一長也就過去了。爹爹說過,凡事還得向前看。」

  何顒似乎真被他這幾句話勸住了,擦了擦眼淚:「總有一天我要報仇,要把閹賊刀刀斬盡刃刃誅絕!」說著他又爬上了柴堆。

  「等等!你要去哪兒?」

  「我得趕緊逃出洛陽城。」

  「你一身血跡,肯定會引人注意的。暫且留一步……」說著阿瞞便跑向柴房了。

  何顒一愣,自己真是急糊塗了,還不及一個小孩考慮得周全。轉眼間就見阿瞞捧著一件僕人的破衣服跑了回來:「快把這個換上。」

  穿下人的衣服逃跑,這真是個不引人注意的好辦法。何顒連忙脫下血衣,三兩下就換好了破衣服。

  「你倒是把帽子除了呀!」

  「君子死不免冠,這可不能摘。」

  「你跟我弟弟一樣,也是個書獃子!」阿瞞呵呵笑了,「你口口聲聲要給你朋友報仇,可要是連命都沒有了,還給誰報仇呀?」

  何顒歎了口氣:「唉……我自負甚高,想不到危難臨頭尚不及一個孩子。」說著除下了頭戴的皮弁。

  「哎呀!」阿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驃騎大將軍」丟了,咧開嗓子,「我的驃騎大將軍呀……我拿什麼去斗車騎大將軍呀……嗚嗚……」這可把何顒弄蒙了,這孩子剛才還指揮若定勸慰自己,這會兒他倒哭起來了。而且什麼驃騎大將軍、車騎大將軍的,這孩子怎麼還哭出兩位一品大員來了呢?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我的鬥雞丟啦!」阿瞞捶打著他的肩膀,「我的驃騎大將軍可是從來沒鬥輸過的雞呀!」

  何顒這才明白:「不妨事的,這個送你了。」說著從腰上解下佩劍交到阿瞞手上。

  阿瞞拔出劍來一看,這傢伙青銅打造,邊刃鋒利,在月光之下幽幽泛著青綠色的光芒,父親和叔父也有不少佩劍,竟沒有一把比這個漂亮,一定是價值不菲。阿瞞忙止住了悲聲:「你沒有劍怎麼行?」

  「我現在一身下人打扮,帶著這劍只會更惹眼。寶劍贈義士,你今天救我一命,這劍就送你了。」說著,何顒已經爬上了牆頭,又回過頭來,「小恩公,我倒孟浪了,還沒請教你尊姓大名呢。」

  「我叫曹操。」

  「我看這府邸殷實寬闊,想必也是官宦之家,能否告知令尊官居何職嗎?」

  阿瞞呵呵一笑:「我爹是司隸校尉。」

  「曹嵩!?」何顒彷彿被錐子刺了一下,木訥了好久,竟騎在牆上仰天大笑起來,「你是曹巨高的兒子?哈哈哈……你竟然會是曹嵩的兒子!哈哈……天意!這真是天意……」說著他身形一晃,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