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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棺材要買好格

八月四日的早上,杜月笙睡了一 醒來時已是紅日滿窗,天色大亮,他沒有喘,連氧氣罩都不曾使用。在房間裡守了一夜的除陸京士外,還有姚玉蘭、孟小冬、杜維藩,杜美如等好幾個人,大家看見杜月笙面容平靜,神清氣爽,當下還不由一喜,以為這又是好轉的徵兆,卻不料他嘴唇嗡動了一陣,張口便叫聲:

「京士!」

陸京士連忙答應,急趨床前,於是杜月笙兩眼直望著他,淡然一笑的說:

「趁此刻我精神還好,我要和你談談,怎麼樣辦我的後事了。」

屋裡的人,聽了齊齊的一震,孟小冬頭一個痛哭失聲,但是她立刻便掏出手絹,掩住了自己的嘴;和姚玉蘭、杜維藩等人一樣,祇是在吞聲飲泣。

陸京士則悲哀重壓,他說不出話,於是點了點頭,表示他在凝神傾聽。

杜月笙望望陸京士,又閃了啜泣聲中的妻子兒女一瞥,他神情肅然,語調十分平靜,低沉,──很像是他在談著別人的事情

「此地是香港,不是上海,我們在這裡總算做客,所以喪事切忌鋪張,」頓一頓,杜月笙又說:「從移靈到大殮,前後決不可以超過三天。我去的時侯就著長袍馬褂,這是我著了大半輩子的衣棠。」

陸京士依然還是只有點頭。

「不過有一樁要多用兩鈿的事,我那一口棺材。」杜月笙頓了一頓,然後加以解釋的說:「這並不是我死出鋒頭,一定要買口好棺材困,而是我不要葬在香港,『樹落千丈,葉落歸根』,活的時候我因為這個斷命氣喘毛病,到不了台灣,死了我還是要葬到台灣去的。將來反攻大陸,上海光復,再把我的棺材起出來,我請你們帶我的屍骨重回上海,落葬在高橋,我出世的地方。」

話說多了,有點累乏,杜月笙歇了一陣,方始繼續交代陸京士,他先自嘲的說:

「我一生一世,過手洋鈿何止億萬,一旦我兩隻腳一伸我只要你們在這件事上,完成我的心願,讓我多用兩鈿,其餘各事,一概從簡。頂要緊的是要記得我們正在落難,凡事切忌招搖,免得給別人批評。所以不論開吊、出殯,絕對不許再擺什麼場面,你們要是不聽我這個話,那就不是愛我,反倒是在害我了。」

接下來,他又再三叮嚀,遺體大殮以後,移靈東華三院的義莊,因為東華三院主席,是杜月笙的老朋友,老搭檔,早年相幫他連絡法國佬,擔任翻譯的李應生。李應生是廣東人,離開上海後業已僑港多年,他在香港有勢力,足以保護杜月笙靈柩的安全。

關於遺囑的擬訂,財產的分配,杜月笙皮反倒僅祇約略的指示了幾項點則,然後他說:

「後天晚上,京士你邀錢三爺、金先生、顧先生、開先兄和采丞兄,到這邊來便飯,就煩你們六位,先來商量一下。」

從這一天開始,杜月笙集中心智,一一安排他的後事對於妻子兒女,至親好友,乃至於服侍他的傭人,每一個人他都分別的有所交代,但是由於人太多,要說的話一時說不完杜月笙祇好利用他有限的精力,說一陣,又瞑目休息,養半天神,等到精神體力,稍微恢復,他又掙扎起來再說一兩句,因此,有人一次便聽完了他的諄切囑咐,有人則一等再等,將分為許多次所說的話,總加起來,方始了然一件事情,一些叮嚀。家人親友眼睛紅腫的,穿梭般來往於杜月笙的病榻之前,看他說幾句話都如此吃力,卻又一心急著要多講些,回想他揚威滬土、望重首都、縱橫香江、顯赫重慶而轟動西北、風雲淳安,一幕幕的撼人心弦往事,念及人猶是也,而洛鍾將崩,於是,一離開他的房間,竟無不淚流滿面,放聲一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