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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方始懂得了愛

杜月笙跟呂光談他初出茅廬時的掙扎求生,奮鬥經歷,以及他如何從找飯吃,熬到闖天下,打江山,然後更進一步在為國家社會盡量多做點事情。他從個人瑣事,談到家庭生活,長江大河,一瀉千里,天南地北,無所不至,對於自身的任何秘密,概不保留,譬如,曾有一次,杜月笙突如其來的說了一句

「有一樁事體,跟你們留學生來講,實在是笑話。」

呂光照例暫不置答,靜候杜月笙的下文。果然,頓一頓,他便自己接下去說了:

「我活了六十多年,對於男女之間的事體,向來祇曉得一個『歡喜』,根本不懂什麼叫做愛。現在我說出來你不要笑我,直到抗戰勝利的這幾年裡,我才懂得『愛』跟『歡喜』之間,距離是很大的哩。」

呂光當然不會笑他,祇不過,他頗有驚奇之感。

談到杜月笙自己的婚姻生活,他坦然的說:

「我前後討了五個老婆,我討進來的,當然都是我歡喜的人,我待她們,一律平等,個個我都跟她們結了婚,所以我絕對不准有什麼大老婆、小老婆之分,五個老婆大家統統一樣!」

談得興起,杜見笙會主動提出問題,他曾笑吟吟的問呂光:

「你曉得我為啥一徑著長衫?」

問題原是一段敘途的引子,所以,呂光通常都是笑而不答。

「長衫袖子長啊!」一擄可以覆蓋指尖的長袖,杜月笙把袖子捲起來,秘密出現,原來,他身上的「刺青」不止傳說中的一隻船錨,事實上,各色各樣的花色多得很。杜月笙一輩子從不穿短裝見人,除了禮貌關係,他還在利用覆手的袖子,遮蓋他少年時代「豪情勝概」留下來的「烙痕」。

「上下古今談」,常年持續不斷,原則上,杜月笙祇講給呂光一個人聽,但是漸漸的,杜公館上下人等,都知道呂先生一來,房門一關,杜月笙的房間裡便有這樣一個精采的節目在進行。為好奇心吸引,當然也會有人「聽壁角」,於是杜月笙「傾吐」的內容,就不止呂光一個人曉得。

談得久了,談得多了,杜月笙為了省氣力,表示「心照」,往往談一件事,不作結論,不說結局,他會向呂光一笑,問一句

「你明白了吧?」

「你曉得了吧?」

或者是─

「你是聰明人,就用不著我再說了。」

每逢這個時候,「聽壁角」者方始不知其所云然。

偶或,也涉及題外之談,向呂光請教請教法律問題、西洋禮俗,呂光發現,杜月笙極其好學,非常留意一切瑣事,他從不放過「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機會,但是,他對於新知也並不一定毫不保留的全盤接受,譬如,曾有一次他問

「外國規矩,女太太跑進來,男人家阿是統統都要立起來?」

「在外國,不但是女太太進門在座的男子都要立起來,」呂光據實而答:「即使進來的是小輩,一樣也要立起來的。」

詎料,杜月笙聽後,立刻便搖搖頭說:

「我看這小輩麼就省省了吧。」

他的意思是,做長輩的對自己小輩起立迎候,未免有悖中國禮制,像這種「外國規矩」,不學也罷。

由「相交甚淺」,而「相知甚深」,杜月笙便不把呂光當作外人看待,他懷著「自家人」的心情,出之以「親近」的態度,也曾委託呂光替他傳話、辦事,而且很有幾件事情辦得頭頭是道,順利解決,使杜月笙大為開心。與此同時,則呂光替杜月笙辦的事情越多,越發增進他內心中對杜月笙的欽敬。

照呂光的看法,杜月笙自民國三十八年五月離開上海,他個人的事業、財富、健康,齊同一致的在由燦爛歸於平淡,但是呂光認為,一個人在日趨平淡的時候,益能看出他這個人的「味道」,因為燦爛時期祇見「錦上添花」,平淡時方可覺其「雪中送炭」,呂光深切感覺杜月笙在平淡時的偉大,三十九、四十年間,杜月笙在經濟上已不能如其往年時的運用自如,叱吒可辦,甚至於連他自己都始終想不出如何開源的辦法,杜月笙的久病不愈,終至不起,「坐吃山空」所加諸於他的壓迫感,可能有很大的影響。杜月笙死後,遺有四妻、八子、三女、十三個孫兒,倘若不是預存於宋子良處十萬美金,真不知如何應付遺屬的生活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