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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士釗泡堅尼地台

統戰份子勸誘無功,陳毅的「笑靨迎人」又被杜月笙視若無睹,置之不理,共產黨亟需杜月笙重返上海,為他們竭澤而漁,遂行勒索。於是,他們方始又施一計,派出杜月笙的一位老友,被李宗仁任為和談五代表之一,到北京後先則被扣,繼即叛降毛澤東的章士釗,毛澤東叫章士釗專程跑一趟香港,為朱毛紅朝盡量爭取可資利用的人物,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厥為杜月笙。

章士釗,「銜命而來」,力圖「立功、報效」,他深知毛澤東心目中主要目標何在,因此集中全力,先「解決」杜月笙的問題。到香港後,他便不時出入堅尼地台杜公館,登堂入室,有時直趨病榻之側,和杜月笙接席密談,他鼓其如簧之舌,搧動誘惑,兼而有之,他分析天下大勢,國際動向,尤其對他的敝同鄉後輩毛澤東,「歌功頌德」,捧得來肉麻之至。

第一次長談,杜、章之間,便有一段頗為精采的對話,約略如下

當章士釗滔滔不絕,盛讚毛澤東是如何的尊老敬賢,求才若渴時,杜月笙很巧妙的接過他的話來,用非常關懷的口吻問起章士釗:

「章先生是決定在北平定居了,是??」

怔了一怔,章士釗方答:

「是的。」

「章先生是否照舊掛牌做律師?」

「這個──」頓歇,章士釗祇好老老實實的回答:「誠然,共產黨統治下是用不著律師的,我不能再掛牌,不過……」

這一次,杜川笙接口很快,他不等章士釗把話說完,便問:

「章先生既然不能再做律師,那麼,你有什麼計劃?是否想改行做做生意?」

「做生意嘛,祇怕共產制度也不容許,」章士釗被杜月笙逼得太緊,唯有直話直說,坦然吐露,卻是接下去他又指手畫腳,洋洋得意的吹起牛來:

「不過,毛『主席』當面告訴過我,我在大陸,一切有他負責。有了『毛主席』的這一句話,個人的生活種種,那還用得著耽心麼?」

於是,杜月笙像在自言自語,他一迭的說是:「啊啊,祇是生活不用擔心,祇是生活不用擔心。」

章士釗聽後,頓即面紅耳熱,囁囁嚅嚅的支吾了幾句,第一次長談,自此草草結束。

等到章士釗告辭離去,姚、孟二氏,兒子女兒,還有親信諸人,都在等候「消息」,杜月笙坐久了,有點累乏,可是他仍然說出了兩人之間所談的這最要緊一段然後他搖頭苦笑的說:

「章先生年紀一大把,做官的興致高極!祇要有官做,他跟誰都可以,但是他投了共產黨毛澤東,卻祇說是保障他的生活。既然祇為了生活的話,台灣、香港、美國……隨便那一個地方,也要比共產黨那邊的日子舒服得多。」

晚間,休息過來,精神回復,杜月笙又提起了章士釗的兩件往事,抗戰八年,杜月笙怕章士釗落水當漢奸,始終把他拉牢了同在一起,章士釗夫婦曾與杜家合住香港、同游西北,尤曾同住南岸重慶,一應生活開銷都由杜月笙負責,談到了這一件事,杜月笙呵呵一笑說:

「負責生活,毛澤東不過給了他一句言話,我杜某人倒是真負實過不少年啦」

被杜月笙尊如上賓,在大後方流連詩酒,嘯傲煙霞的章士釗是否能夠滿足呢?杜月笙打了個哈哈說道:

「當時,章先生一心一意想當司法行政部長當不上,就一天到晚發牢騷,我祇差不曾老實告訴他了,中央決不可能請他當這個官的。」

接著他又說,章士釗宿願未償,官癮難熬,便在勝利前夕,政治協商會議籌開時期,趁組黨之熱,臻及高潮,他看中了杜月笙聲望如日中天,尤其「恆社」人才濟濟,「恆社」社員對杜月笙忠心耿耿,遇事爭先,因此便想利用「恆社」組織為基礎,籌組新黨,奉杜月笙為黨魁,而由章士釗幕後操縱運用。杜月笙吃他逼不過,乃假恆社社員張裕良的「良廈」,召開恆社社員會議,表面上說是付諸公決,實際則章士釗方一開口建議擁護杜月笙組織新黨造福邦家。杜月笙立即聲明,他祇知道擁護最高領袖,有領袖在,國家便有希望,所以用不著我們來攪什麼「新黨」。同時他更表明自己的一貫主張,當抗戰初起,上海抗日後援會成立之日,陶百川、吳開先、潘公展、童行白四位朋友首先喊出口號:─「在一個組織:國民黨,一個主義;三民主義,一個領袖:蔣委員長的領導之下,全民抗戰,爭取最後勝利!」杜月笙重提往事,他說他是公開贊同此一口號的第一人,在上海抗日後援會成立大會席上他即已大聲疾呼的喊過。

杜月笙斯語一出,使章士釗大為尷尬,下不了台,但他「雄心」未死,仍然在講台上喋喋不休,力陳他的組黨「發展抱負說」,這時候,也有恆社社員插進來發一段言人人支持老夫子的定見。最後,則由杜月笙作一結論:「章先生一定要組黨,我杜某人決計第一個參加,奉章先生為黨魁,至於恆社同人參不參加,任憑自決!」一出組黨趣劇,遂在章士釗吹鬍子瞪眼之下,宣告收場。

講過了這兩件往事,在一旁凝神傾聽的妻子兒女,心裡都有了數目,照杜月笙的看法,章士釗投共後自顧尚且不暇,他本身的欲壑始終不得填一填,又怎能說服堅決反共,認清共黨本質的杜月笙?

然而章士釗「毛」命在身,他不能死心也無法死心,堅尼地台還得三日兩頭的來,有時候就在杜公館吃中飯,滿座嘉賓,杜門中人同席用餐,說說笑笑,情景依稀當年,卻是許多熟朋友間已有相當的距離,場面也顯得尷尬來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