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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體做錯懊惱欲死

笫二天,三月二十九日,杜月笙一翻開報紙便發現一條「好」消息,黃金官價提高為每兩三萬五千元,黃金儲蓄券則每兩加價一萬。杜月笙於是興沖沖的告訴他的朋友和親信,本人不聲不響,當機立斷,單槍匹馬的做一票生意,居然一舉賺進法幣五百萬元,折合黃金亦有二百五十兩之多。

數日後,霹靂一聲,監察院對財政部提出糾舉,舉出一個頗難辯解的不合理、不尋常現象:黃金儲蓄券一向銷路呆滯平靜無波,為什麼會在黃金加價前夕,突然掀起認購的高潮?一日之內,銷路創空前未有之高峰?監察院據此事實認為,這一定是主管財政的單位,有人在事先洩漏機密。

當監察院的糾舉書在報端公佈,成為轟動一時的頭條新聞,各報評論,對此一洩漏機密,造成國庫重大損失的事件大肆抨擊,有許多報紙,紛紛提出公佈當日購進黃金儲蓄券名單的建議,並且註明購進數量。時值勝利來臨前夕,即所謂黎明到來前的「最黑暗」時期,物價騰踴,前方後方億萬軍民生活艱難,心情苦悶已極。若干報章著論指稱,黃金儲蓄券事件是為不法官吏與豪門巨室勾結的鐵證,使得黃金案成為四方矚目,街談巷議的重大新聞,風雲之來突迅澎湃,震撼得杜月笙茫然失措,目瞪口呆,他素來愛惜羽毛,從民國二十年九一八事變起,便以愛國份子的姿態,在國人之前出現。為了支持抗戰,拯救危亡,他不知作了多大的犧牲,盡了多大的力量,正當他力爭上游,聲譽著於中外的時候,突然之間成為呼之欲出的眾矢之的,名單公佈出現杜月笙的名字,他將受盡國人的唾罵,而他付出如此重大代價,其所獲不過區區二百五十兩尚未領到手的黃金而已。

在輿論交相指責,國人同聲斥罵的那一段時期,杜月笙真是眠食難安,懊惱欲死,他一輩子無論對國家,對社會,抑或對朋友,從來不曾做過這種不見容於輿情公論,因小失大,惹火上身,自貽伊戚的事,為戔戔之利而自損聲譽。他把這件事情向他的心腹知己,智囊門人坦白出來,所獲的反應是因人而異,有人頓足歎氣,大叫糟了!有人反埋怨他輕舉妄動,自作主張,他們指責杜月笙的地方,使他百口莫辯,倘若杜月笙在決定購進儲券之前,跟大家商量商量,今日之禍絕對可以避免。因為,最簡單的一點黃金儲蓄券的購買者用記名制,杜月笙又何不改而用他徒子徒孫,乃至門房司機的名義來申購呢?儲蓄券上記的是別人的名義,此刻舉國上下吵吵鬧鬧要求公佈名單,杜月笙大可篤定泰山,死人不管!

但是也有另一幫人眼看杜月笙急出嗚啦,驚恐沮喪,他們振振有詞,說出安慰杜月笙的話,買黃金儲蓄券是政府所鼓勵的,當美金公債停滯於三十兌一,黃金儲蓄券釘牢在兩萬元一兩的那一段長久時期不但各行庫待售的債券無人問津,連已持有者都在紛紛的拋售。杜月笙受財金當局之托,設法在上海陷區打開市場,他所設的電台每天向上海報價,並且轉飭他的恆社子弟盡力設法推銷,徐子為、朱品三奉杜月笙之命到淳安接貨,因為要潛入上海,他身上便帶得有大量亟待推銷的債券,朱品三東南行二百多天,幾乎沒有一天不在做代買債券的工作。漲價前與漲價後,公眾對債券銷售的看法不該這樣乍暖乍寒,判若雲泥,前一日買的是愛國,後一日買的便成勾結舞弊,巧取豪奪了。

杜月笙聞言只有搖頭苦笑,他一聲長歎的說道

「各位老兄說的固然很有道理,不過我自家肚裡明白,我是聽了李祖永的一言而起意無論如何,這是我自家不好。」

於是又有人說:

「李祖永也不過是猜測附會而已,誰有證據說是他走漏消息呢?再說,即使有人洩露機密,責任便該由洩漏的人負!老百姓聽說黃金美鈔要漲,拿法幣去搶購,更是為了使手中的法幣保值,這種事情不但不犯法,而且走遍天下都有道理可講。」

「算了算了,老兄!」杜月笙雙手直搖:「事實俱在,是非便有公論,做錯了事情,就算講得通道理,又有什麼用?我只恨自己一念之差,

出道三四十年的一點虛名聲,統統完了。熬了三四十年好不容易鯉魚跳過了龍門,如今又跌回河濱裡去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