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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進佔英法兩界

與搶救淪港親友、關係人物分赴上海、重慶的同時,上海方面,也是情況緊急,千鈞一髮。三十年十二月八日深夜,上海英法兩租界驟聞密集的槍聲,租界守軍只做短暫幾個小時的零星抵抗,將近黎明,槍聲轉稀,大膽的市民冒險到街頭觀看,大建築物的頂端懸起太陽旗,街頭巷尾換了穿黃制服的日本軍隊站崗,大家的心齊齊往下一沉,不用說,日軍業已進駐租界。

杜月笙在重慶得到消息,憂心如焚,眉頭緊皺,頭一個反應便是命人起稿,拍電報給吳開先,請他立刻離滬,切勿遲延,可是吳開先當時不能走,撤退之事,頭緒萬千,他覆電杜月笙,感謝他的關懷,但卻說明幾點:第一、他要留在上海應付急變,第二、他沒有奉到中央指示撤退的命令,第三、當時急於撤離的人員,有英法兩界特區法院守正不阿,為敵偽嫉惡如仇的法官檢察官,以及申、新等報館的重要份子,乃至留滬的地下工作同志,這許多人都要等吳開先想辦法立即撤退,免遭敵偽毒手,因此,吳開先一時無法離開上

接到吳開先的覆電,杜月笙更著急了,他大呼小叫:「吳開先不走,那怎麼行?被東洋人捉到一定會丟了性命。從今天起,你們代我一天拍一封電報,催他快快脫身出來」

不兩天,吳開先求援的急電又到,他告訴杜月笙:法院和新聞界的人員,已經由他自行設法,籌了一筆錢,請萬墨林、朱文德兩人分別緻送旅費,並且由恆社同仁設法護送到金華,進入自由區。──恆社同仁非常負責他們掩護這許多為敵偽志在必得,除之而後快的忠貞份子,安全逃離上海,一直送到金華為止。每一個人的脫走,都有緊張驚險的遭遇,但是由於恆社護送人的機警,吃得開,到處有朋友,總算毫無所失,一人不缺的送上浙贛鐵路火車。恆社同仁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安然達成任務,決不坍恆社和老夫子杜月笙的台。

此間所指的「恆社同仁」,多半是那批跟幫會有關,或者能調動得了幫會弟兄,經常冒險犯難,出生入死的抗戰無名英雄,他們抱定決心,為國家民族出力,為恆社爭光,為老夫子臉上貼金,無論什麼事情,都要辦得到,辦得好,博得外間的好口采,付多大的代價或犧牲,一概在所不計。便在亟待救出上海的重要人物中,也有恆社同人在,如欲他們自家設法逃出來,那是談也不要談,例如杜月笙的學生子趙君豪,他從民國十八年參加申報工作,積多年的努力,抗戰時期已經升到了總編輯,他把家眷送到後方,單身留在上海,利用申報宣傳抗日,打擊汪偽。日軍進佔租界,他還在申報館照常上班,守住崗位,直到工友來告,東洋兵槍上插了刺刀,已經在大門口守衛,大家都說他是敵偽搜殺的目標,還不趕快逃跑?趙君豪卻說要走我也得從大門口出去,誰想一到大門口正碰上東洋兵惡作劇,兩把刺刀交叉要出門的必須從刺刀底下鑽過,時機緊急,迫於無奈,趙君豪只有噙著眼淚,忍氣吞聲的鑽過刺刀,然後他便在大街上茫然不知所往。跑進一家西餐館,叫了一客蛋炒飯,卻是望著蛋炒飯流眼淚。最後被他想起了應該趕緊跟恆社弟兄聯絡,這才趕上逃亡大隊,在同門弟兄的設計安排之下,走金華,回重慶。若不然,他便將被困黃浦灘,根本無法離開。

吳開先告訴杜月笙,緊要的人只送走了一部份,還有更多的人急著要走,何況留滬工作人員為了避免敵偽搜捕,必須另覓辦事地點和住處,重作部署與安排,凡此俱非巨款莫可辦。可是,當時國家銀行已被敵偽劫收,重慶中央無法匯撥款項,這筆龐大的旅費,從何而來?迫不得已,他祇有請遠在重慶的杜月笙,從速代為設法。

杜月笙捧著那張電報說:「虎口救人的事,性命交關!這件事必須十萬火急的辦。你們先代我打電報給徐采丞,叫他火速盡量設法。」

等一歇,他又驀的想起,吳開先電報上說需要的數目很大唯恐上海租界淪陷初期,徐采丞一時措手不及。於是他再急電萬墨林,把自己家裡所存的房產道契,統統拿到上海四行儲蓄會,抵押貸款,然後交給吳開先拿去應急。電報發出,他再打電話給錢新之,請他幫個忙,立刻致電四行儲蓄會的負責人:萬墨林來借錢,能借多少,就借多少給他。

吳開先的那一封告急電,當天直把杜月笙忙得團團轉,怕徐采丞一時籌不了巨額款項再押掉自己的房產道契,接連的兩項措施猶嫌不足,他又驅車往訪劉航琛,說明緣故,問他能不能也幫一把忙?劉航琛說杜先生你的任何吩咐,我向來唯有欣然照辦,何況這件事關係國家大局,還有那麼些人的身家性命重大關係!沒有問題,我馬上叫我的川康銀行,再加上聚興誠銀行等等,一道匯錢去。

事實上,上海那邊,吳開先肆應四方,手忙腳亂,該花要用的錢太多了,徐采丞籌措了一部份,杯水車薪,無濟於事。萬墨林向四行儲蓄會押貸了一筆數目,還是不夠,一直到劉航琛那邊發動川幫銀行,源源匯來巨款,方始將急需逃離上海,轉赴重慶的人全部送走。上海方面的地下工作,重新作了安排和部署。

往後吳開先撰文紀念杜月笙,提起這一件事。他說:「凡此所需款項,均系杜先生自己墊撥。」

每天一封電報,催問吳開先何時動身離滬,杜月笙的殷切焦灼之情,溢於言表,使吳開先深感這一份友情之可貴。有一天,杜月笙接到吳開先的一封回電告訴他說:中央駐在上海的幾位重要人物:中央常務委員蔣伯誠取道香港來滬,在旅途中突逢太平洋戰事爆發,至今下落不明。中宣部代表馮有真正在重慶請示機宜,一時也無法回去。青年團方面的負責人吳紹澍又不在上海,假使他自己一走,那麼上海方面的工作同志,立將陷於群龍無首,領導乏人的狀態,全盤工作可能解體。因此他坦白表示,他無法離開,唯有留在上海與各同志甘苦與共,同患亂而共生死!

杜月笙卻以為吳開先貴為中央黨部組織部副部長,他在上海目標太大,危險更甚,他為吳開先擔心得夜晚睡不著覺。於是,他便去看中央組織部長朱家驊,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請朱家驊設法把吳開先調回來。

由於杜月笙是上海統一工作委員會的負責人,朱家驊只好婉轉向他說明,要吳開先冒險留在上海,正是中央的決策,因為上海方面的工作太重要了,短暫時間之內,竟是少他不得。

杜月笙聽後,怏怏而返,心中忽忽若有所失,吳開先留滬工作既然是中央的決定,他當然不便置喙。從此以後,他不再打電報催吳開先離滬,卻是經常去電殷殷慰勉,吳開先說「其情感之重,使予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