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杜月笙傳 > 噩秏到手真想痛哭 >

噩秏到手真想痛哭

這一天的下午四點多鐘,離上海八百五十三海里的香港,告羅士打酒店八層樓咖啡座上,王新衡正陪著杜月笙談天,突然之間看見一條幽靈似的人影,正在向他們徐徐走來,杜月笙驚了驚,一抬頭看見那是翁左青。翁左青在當警察巡官時便救過張嘯林的命,演出出捉放,從此棄官跟著張嘯林走,他們夥同了另外一位好朋友程效沂,三弟兄從杭州打天下路打到上海去,二十多年的血汗,打出了一個花花世界,後來由於黃杜張不分家,翁左青從張家踱到隔壁頭,替杜月笙掌了一十六年的機密。此刻他正臉色慘白,淚眼姿娑,身軀搖搖晃晃,腳步踉踉蹌蹌,他好不容易走到杜月笙的跟前,伸出抖索索的右手,遞給杜月笙一份方才送到的急電。

杜月笙驚疑不定的望他一眼,伸手接過了電報,匆匆瀏覽一過,王新衡正自錯愕,卻見杜月笙在把那份電報遞給他看,便在這時,他當著茶座上眾目睽睽,百手所指,一時悲從中來,翻倒苦海,杜月笙居然雙手掩面,吞聲飲泣,他固曾竭力遏忍,但是熱淚橫流,如決江河。王新衡曉得他心中的淒苦悲酸,看過了電報更知杜月笙為什麼如此傷心,王新衡偃身向前,低聲的勸慰:「張先生走錯了路,國人皆曰可殺,奉命執行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總怪他不顧大義,咎由自取。杜先生,你便不要再傷心了吧,人死不能復生,杜先生再哭也沒有用處了啊!」

杜月笙嗚咽啜泣的回答他說:

「新衡兄,你講的道理一點不錯。但是張先生和我有二三十年的交情,我們曾經一道出生入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裡想到當年的弟兄,如今落了這樣一個大不相同的結果,因此之故我心中非常難過,真想號啕大哭。」

王新衡百計安慰,說了許多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因自必有果,任何人都沒可奈何的話,杜月笙卻始終都在流淚,再開口時依然有不盡的哀慟與感喟──

「張先生要當漢奸,他之死當然是罪有應得,不過,我心裡明白,這一定是陳默他們交代林懷部干的,由我的徒弟殺了我老拜兄,論江湖義氣,我實在站不住道理!」

「論汪湖義氣,」王新衡接口說道:「張先生就更不該去當漢奸,做那出賣國家,欺壓同胞的勾當,而且,杜先生你一再勸他攔他,他都不理。」

「是呀,」杜月笙伸手揩揩淚水:「我幾次三番的拉他,他就幾次三番的大罵我,我倒不是怕挨他的罵,實在是罵過了以後,他還是不肯出來。」

張嘯林堅拒離開上海,結果是大官沒有當成,反而白送了性命,給杜月笙帶來無比的憾恨。與張嘯林同樣被我地下工作人員制裁的不久又有杜月笙的另一位好朋友,中國通商銀行先前的大老闆傅筱庵,傅筱庵落了水,負責執行的人,便是杜月笙舊日的保鏣,他得到萬墨林的首肯,拿了杜公館兩萬大洋的工作費,說動常到杜家走動的宅廚司朱老頭,在禁衛森嚴,如臨大敵的虹口傅市長公館,一斧頭送了傅筱庵的終。

為了便利港滬兩地的聯絡和通訊,杜月笙叫他的得力助手,精明能幹,膽識俱壯的徐采丞,利用他和日本影佐特務機關的關係,在上海設立秘密電台,和杜月笙經常保持聯繫,從而也使軍統方面,指揮上海地下工作人員,如手使指,極其靈活。徐采丞不便和地下工作人員直接聯絡,杜月笙便喊萬墨林到香港來,深居簡出,受了一個星期的臨時訓練,當萬墨林重返上海,他就開始擔任上海地下工作者的總連絡之責。

從民國二十七年元月,到二十八年底,陳默領導的行動小組,一共執行了六十二名日本人、大漢奸,在上海工作站的指揮之下,他們尤且從事過二十二次造成敵人重大損失的破壞工作。這些忠肝義膽,慷慨激烈的熱血男兒,鬥起東洋人來,膽子大得嚇人,燒棧房,在他們當成了家常便飯,即連重重戒備,停泊江心的日本軍艦,他們也敢摸上去破壞爆炸,殺人放火,如入無人之境。他們曾經摸上唐山丸,燒了兩百萬元的貨,和一艘大輪船。運輸艦盧山丸在楊樹浦瑞鎔造船廠修理,剛剛修好,便被他們放一把火燒掉,接下來給他們焚燬的日本運輸艦,還有順丸、沅江丸、南通丸、音戶丸,至於作為水上運輸工具的軍用小汽艇,尤其給他們燒燬二十艘之多。

持續的暗殺,持續的爆炸,不斷的縱火,不斷的破壞,造成日軍大的損失不算,軍統人員和杜門子弟的英勇,簡直嚇破了皇軍的膽,他們在完成佔領工作的大上海,時時被襲擊,處處遭暗害,一名憲兵補充隊長高英三郎,生病住進自己的野戰醫院,居然被士門中人下了毒藥,毒發身死。兩個日本間謀,「上海市政府」顧問池田正治和喜多昭次,大白天裡在四馬路望平裡熙來攘往的人叢中散步,突然之間,砰砰兩槍,立即倒臥於血泊之中。───由於上海行動隊的神出鬼沒,種種英勇大膽的表現,使得上海敵偽,風聲鶴唳,莫木皆兵,一天到晚,坐臥不寧。東洋人終於發現,他們損失數萬精兵,激戰整三個月,將上海佔領以後,反而寸步難移,行動不得自由,無數日本軍民,反而落入了陰風淒淒的死亡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