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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鐘頭毀滅租界

就在中日淞滬之戰第二階級,杜月笙以其強大的群眾力量為後盾,又得著機會。使他在外交場合作獅子吼,碰台拍桌,霹靂一聲,大大的出了一次風頭

日本軍隊攻擊我方陣地,自始至終,都以公共租界為基地,公共租界也有日本人的一份。租界當局似乎無話可說。但是我國外交當局,卻仍一再的向英美公使,提出措詞強硬的抗議。二月二十二、三兩日,國軍對於日軍以租界為庇護所,逋逃藪,深感忍無可忍,他們曾經發炮攻擊逃入租界的日軍,當英、美、德等領事館向我方提抗議的照會,我們的外交當局,立即不假辭色,堂堂正正的回答他們:

「請即採取必要步驟,防止日軍在公共租界登陸,並利用該租界為軍事行為之根據地點!使此一狀態不再存在。因為,公共租界附近流血之爭鬥,正由於該項狀態而使然!」

然則,二月二十四日以後,日軍新任司令官白川義則大將親自指揮,以江灣跑馬廳為炮兵陣地,集中兵力,包圍我十九路軍第六十一師的江灣陣地,展開最猛烈的攻擊自江灣陣地一線到廟行小鎮,接連打了九天(序幕戰從二月二十一日即已開始),我軍誓死不退,寸土必爭,十九路軍名將,一位旅長翁照垣喊出了口號:

「沒有槍,用刀;沒有刀,用牙齒咬!」而日本軍人奉為最高光榮,英勇事例的「肉戰三勇士」故事,也是在這一段時期之內,於江灣、廟行前線演出。

在部署這一次大規模的攻擊以前,日本皇軍的計劃,原想假道法租界,由真如和彭浦,側擊大場,直拊江灣、廟行一線我軍的後路。這個計劃果若成功,湘滬之戰即可早日結束,不但我軍英勇壯烈的事跡無法表現,而且,在往後的停戰協議上,我們還不知道要吃多大的虧。

幸有杜月笙及時偵悉:在二月二十四、五、六日那三天,前後共有好幾千名日軍,乘黑夜登岸,潛往法租界的辣斐德路、祁齊路一帶,他們分散開來,住進日本僑民開設的商店及其所有的住宅。杜月笙並且得到消息,這數千日軍企圖由法租界衝入滬西,抄襲江灣、廟行我軍約右翼。

他馬上通知吳鐵城和蔡廷鍇,十九路車緊急加強江灣、廟行後側的防務,吳鐵城則十萬火急呈報外交部。二月二十七日,我國外交部便照會法國公使,請他轉飭駐滬總領事和法租界當局「嚴重注意」,「迅將潛伏界內的日軍立予驅逐」,「嗣後務須嚴密防範,勿使潛入,以免肇成禍端」。

杜月笙不等外交部的照會抵達,他先跑去跟甘格林辦交涉,當面質問:有沒有這個事情?甘格林明曉得杜月笙已有所聞,說不定還掌握得有證據,否則他便不會無的放矢,跑來大興問罪之師。所以他坦然承認確有其事,不過接下來他又婉轉解釋,日本軍人素稱橫蠻,尤其近來氣焰高漲,不可一世,潛入法租界的日軍有數千人之多,而且武器裝備一應俱全,倘若租界當局採取強硬行動,因激生變,那麼,日本皇軍固然驅逐不了,說不定法租界這彈丸之地,可能為之糜爛。

杜月笙聽了,氣憤填膺,他正色的告訴甘格林說:

「中日之戰,國際聯盟已經在譴責日本。法國政府的立場,即使跟國際聯盟不一樣,最低限度也要守中立啥!如今你聽任日本軍隊混入法租界,而且我聽說他們還要利用法租界做攻擊中國軍隊的根據地。中國軍隊為了自衛,假使跟前幾天公共租界發生的炮轟事件,照樣的『上』你一記,試問總領事,你對法租界居民的生命財產又那能個保障法?」

甘格林被他質問得無詞以應,只好支吾其詞的回答:

「我想,中國軍隊不至於這樣冒昧從事炮轟法租界,同時,日本軍隊在租界上也不會耽擱得太久!」

杜月笙一挺胸說:

「我是法租界公董局的華董,又是華人納稅會會長,保護居民生命財產的安全,我也有一份。日軍混入法界,要出大事體了,不能再拖,我請你明天一早,邀請各國領事,和中日雙方的高級代表,開一次會,大家商量商量,並且澈底解決這一大問題」

甘格林發急了,大聲的問:

「你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全部公開?

「公開了好得多喲。」杜月笙再進忠告:「否則一定會出大事體啊!」

紙包不住火,杜月笙已經偵知日軍潛入法界,他必定已經通知了中國軍政當局,甘格林迫於無奈,唯有點了點頭,答應召集會議。

當日,法國總領事館冠蓋雲集,各國駐滬總領事全體到齊,中國方面因為情勢緊急,問題嚴重,特由上海市政府秘書長俞鴻鈞親自出席,杜月笙是法租界華董的首腦,他準時趕來參加。

時間一到,甘格林宣告開會

以主人身份,他首先說明召集這次會議的目的,日方認為他們有權在租界駐軍,中國政府則指控日軍利用租界庇護,向華軍發動攻擊。因此租界當局變成了助紂為惡,他坦白的指出:這一個問題必須澄清,租界可否任由日軍駐紮或通過,領事團應該有所決斷,免得徒滋糾紛。

甘格林將領事團諱疾忌醫的一大問題予以直接揭發,公開提付討論,並且促使領事團表明態度。對於中國來說,他是幫了大忙,然而,日本總領事村井倉松卻不勝憤恚。他搶先起立,大放厥詞,威脅恫嚇的語句,從他「憤怒」的聲調中像湍流急瀑般噴濺出來,他那種凶橫野蠻的態度,使在座各國領事為之愕然。這是很嚴重的一個問題,沒有人敢於保證村井的恫嚇威脅不會成為事實,會議席上的情勢對於我國相當不利,甘格林提議將之公開化的重大問題,倘若即刻加以表決,可能會達成相反的結果,──使日軍利用租界為軍事根據地變公開、合法。

村井在厲聲咆哮,各國領事噤若寒蟬,大家暗暗的在擔心,萬萬沒有料到這時杜月笙光了大火,他猛的一拍桌子。──一二十年來杜月笙歷經磨煉爐火純青,幾乎就不曾有人看見他當眾發過脾氣,唯獨這一次,他在各國領事之前,攘臂揮拳,高聲喝道:

「好,東洋兵可以進租界、住租界、利用租界打中國人。你們儘管通過這個議案,不過,我杜月笙要說一句話:只要議案通過,我請日本軍隊盡量的開來,外國朋友一個也不要走我杜月笙要在兩個鐘頭以內,將租界全部毀滅!我們大家一道死在這裡!」

晴天霹靂,震得與會各國領事目瞪口呆,舌撟不下,日本外交官可以討價還價,杜月笙卻以「閒話一句」為其金字招牌。租界面積不大,人口密度至少冠於亞細亞。杜月笙在上海能掌握多少群眾,在座的人沒有一個心裡不明白,只要他一聲令下。自有為他拚命效死的人,毀滅租界。從杜月笙的嘴裡說出來那就不是炎炎狂言,空口白話。當時,杜月笙便在全場震驚,一時無從反應的那一瞬間,一個轉身,大踏步離開會

杜月笙動了真火,嚇得高高在上,趾高氣揚的各國領事,一個個就像泥塑木雕的菩薩,開不口也動彈不得。杜月笙帶來等在外面的一幫弟兄,連同保鑣司機,和司機助手刻仍在台灣開車的鍾錫良在內,得意洋洋,歡天喜地,簇擁著杜月笙回家。芮慶榮毛焦火躁,說聲風便是雨,他一路大談其如何邀集各路人馬,甩炸彈縱火放手槍,要把寸土寸金的租界,搞成斷坦殘瓦,屍山血海。高鑫寶在笑他憨,顧嘉棠心直口快,啐了芮慶榮一口說:

「胚!月笙哥擺得下千斤重擔,你怕外國赤佬真的敢挑?說說罷了!你們放心,外國赤佬絕對不會再提東洋兵利用租界的事啦。」

這一點倒是給他料中了,當天領事團開會的結果雖然是不了了之,可是日本軍隊從此以後就不曾借道租界,同時白川大將兩路夾攻廟行──江灣國軍的計劃宣告胎死腹中。當夜潛伏在法租界的數千日軍,「怎麼來,怎麼去」,他們趁夜摸黑,悄然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