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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並一年大通投降

大通情勢危殆,唯有照辦,雙方請來了大名鼎鼎的奚玉書會計師,查過了賬,紀錄顯示,在以往三年,兩家公司的總營業額中,大達公司佔百分之六十三,大通公司佔百分之三十七。

照這樣的比例,在即將成立的聯營處裡,不論船隻噸位、新舊、設備、速率,以及包括水上、陸上所有的資產,孰者為多,孰者為少。大達公司所應分得的贏餘,要比大通超過一倍弱。

此即所謂「商場即戰場」,「情勢比人強」,大通說這樣不能幹,大達說不干就算。幾經折衝,幾經談判,最後則由大達公司讓步,將雙方所佔比例,調整為大達公司百分之五十五,大通公司百分之四十五。合約簽好,時值交通部召開全國第一次航業會議楊管北即席提出大達、大通兩輪船公司聯營十年的報告,請交通郡准予備案。同時,由聯營處提供保證:不分客運貨運,今後決不漲價。

後來是否能夠貫橄此一保證,十年不漲價呢?也可以說能,也可以說未能。原來,早在兩公司競相跌價惡性競爭時期,有規定嚴格的運價,也有逐步遞減的暗盤。譬如說:連值表上訂定小麥每一百五十斤為一石豬肉一百五十斤為一擔為了競爭,輪船公司自願改為一百七十五斤小麥,甚至二百斤小麥為一石,二百五十,乃至三百五十斤豬肉為一擔,這是重量增加而運費不改,──變相的跌聯營處一旦成立,小麥、豬肉,一律改回一百五十斤擔,這是運費不加而重量恢復原狀,──合理的漲

航線不斷的在開闢,業務作直線式上升,舊有的輪只,漸漸的不敷分配,不敷需要。民國二十一年間有一天,楊管北跟杜月笙說

「大達應該造一條新船了。」

「好呀,」杜月笙也很起勁:「說造就造。」

「錢呢?」

「借 !」

「向誰借?」

「銀行借。」

「那家銀行?」

「上海商業怎麼樣?」杜月笙略為沉吟,下了決定:「一來陳先生是你們貴同鄉,一晌都很賞識你,二來我也承他看得起。借款條件,想必可以優待。」

楊管北先去找上海商業銀行業務部經理趙漢生,趙漢生說毫無問題,讓我跟陳先生商量,怎麼樣的優待法。

第二天,回信來了,陳光甫很讚揚楊管北,為蘇北地方做了不少的事,他說他願以獎掖一個有為青年的心情,特別優待貸款白銀六十萬兩。合同上不妨如此規定:

一、利率七厘二毫半(當時銀行長期存款利率為大好,貸款利率八厘至九厘)。

二、自輪船參加營運之日起,每天歸還本息大洋三百元,迄本利歸清為止。

三、以上所載歸還本息數額,大達可以多還,上海商業銀行不得多討。

這麼優厚的貸款條件,使大達公司在新造的大達輪參加營運以後,等於一文不花而按日都在還錢,因為新建的大達輪噸位大,客艙設備好,全船可載旅客二千餘人,和本公司的其它輪只比較,多賣出去的票資,抵付那每天三百元的銀行貸款,綽有餘裕。不過,正因為原訂合同條件過於優厚,造大達輪的貸款本息相加,一天三百元的還到民國二十六年抗戰爆發,仍欠法幣三十萬元。杜月笙、楊管北感於陳光甫貸款之初的一片盛意,不顧因抗戰之阻,將這筆錢久宕不清,在重慶時一筆拿出三十萬,將此一「人情貸款」還了。否則的話,拖到抗戰勝利以後,幣值日跌時期照一天三百元的規定還賬,使上海商業銀行蒙受重大的損失,那就未免太不寫意。一躍而為航業領袖

民國二十二年,大達輪舉行下水典禮,杜月笙親自主持,當時正值他事業迅速發展,聲勢如火如荼。報紙刊出巨幅的新聞,黃浦灘上,轟動一時,達官顯要,名流巨紳,紛以參加盛典為榮。公司職員把一艘新造成的大達輪,佈置得花團錦簇、美輪美奐。上千的佳賓,成隊的招待,衣香鬢影,盛況空前,香檳酒,洋點心,頻頻的祝賀,由衷的讚美;楊管北陪同杜月笙,周旋於絡繹踵賀的各界人士之間,擲瓶啟航,徐徐滑行於黃浦江中。抽一個空,杜月笙和楊管北依欄小立,江上風清,令人心曠神怡。巨輪駛經十六鋪,杜月笙回想三十年前他曾在這一帶賣過水果,餓過飯,露天睡過輪船碼頭;然後駛經外灘;如今,愛多亞路上有他自己開設的中匯銀行,華格臬路又有水木清華的巨宅,他開了麵粉廠、紗廠、輪船公司一系列的杜氏事業,連同置身所在的這艘豪華輪舶,身畔圍繞的這許多高貴闊綽的朋友,一致構成了杜月笙的驚人財勢,繁華世界;在這時候,他不曾躊躇滿志,更不曾趾高氣揚,他反而興起不盡的感慨,大達輪馳過煙囪如林,人煙輻輳的楊樹浦,兩岸有駐足以觀,嘖嘖稱羨的上海市民,杜月笙踮起腳來探望,驀地,他有所發現,欣欣然的指給楊管北看:

「喏,就是那裡了。」

楊管北看到了一座古老而簡陋的禮拜堂,他問:

「那是什麼地方?」

「我小時候讀書的地方,」他的語調轉為黯然:「我繼母幫人家汰衣裝,賺錢維生,還要送我去讀書。當時一個月的學費要五隻角子,讀到第五個月,繳不出學費了,只好休學!」

在他身畔簇擁著的佳賓,聽他這麼一說,不禁相顧愕然,頗感尷尬;但是杜月笙感喟之餘,依舊談笑風生,若無其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不忘本」,這就是杜月笙。

在全國航業界,和上海工商界同具深厚勢力,向稱上海十大業之一的航業領導機構,上海船聯會的理事長,按照會章規定,不得連選連任,船聯會的第一任理事長長上海聞人虞洽卿,他已經連任了一次,第三屆實在不便蟬聯,杜月笙乃以航業鉅子之一,──大達輪公司董事長的身份,躍登了第三屆理事長的寶座,這使他在邁向上海工商業領導者的旅程中,又縮短了一大段距離。

在杜月笙主持之下的大達輪船公司,曾於民國二十六年抗戰初起時期,對政府有很大的貢獻,抗戰時期實行「以空間爭取時間」的決策,求致最後勝利。軍方徵調陳舊輪只,自沉於浙江鎮海炮台附近,阻遏日艦的攻勢,上海航業界人士會商協調的結果,議決犧牲寧紹公司購於光緒年間的寧紹輪,和三北公司的一艘長興號,後來可能因為噸位不夠,將大達公司的大和輪也拖了去沉江。

不但自沉了一條大和輪,當其它輪船公司,為了避免政府和軍方徵調,紛紛加入外國籍,掛外國旗,──杜月笙決不這麼做而且,他不等政府下命令,自動將大達公司的大達、大慶、大豫三條輪船,寧願放棄裝載大批逃難客的發財機會,全部交由政府使用。像這樣的自動應差確屬空前未有,政府用這三艘輪船搶運中央、中國、交通三銀行的庫存、鈔票、賬冊和人員,由上海西航漢口,直抵重慶。

大達輪鉛公司一直到抗戰勝利以後,大陸淪陷之前,仍然和大通航業公司共同維繫具有二十年歷史的聯營處,其英文名稱則為DhTungShippingService。即以大達公司的本身來說,一個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的爛攤子,被杜月笙、楊管北起死回生,扭轉乾坤不算,業務發展之迅速,當年任何輪船公司無法望其項背。以航線來說,早先光走上海──揚州間尚無法維持,不久以後便擴展到上海──南京──九江──漢口──長沙,和上海—口岸、常陰沙。上海──天生港(南通)、任家港。上海—青龍港等這麼許多條航線。於是大達公司在以上各地都有分公司設立,成為國輪自營內河航業的巨擘,這不是一項奇跡,而是表示杜月笙、楊管北確實能辦事業,因為,任何一樁事業的成就,決非朝夕之功,一蹴可就的。

由於大達公司在我國航業界中的重要地位,當全國船聯會成立,杜月笙在民國卅五年九月當選了該會理事長,楊管北、錢新之、除學禹為常務理事,他對這一個機構也曾盡了很大的力量。當民國三十七、八年幣值日跌,運費凍結,全國航業幾乎就要停擺,杜月笙即曾以抱病之軀,挺身而出,向交通部、行政院請求調整原則,並且二次貸款救濟,方便全體同業渡過難關,維持了大撤退時期的交通,他對航業界的許多貢獻,至今猶為斯業中人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