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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總領事弗開心哉

法國駐滬總領事,由於有法租界這一塊五花八門,遍地黃金的地方可管,在法國駐外外交官中,當然是第一等優差肥缺。甘格林東來之前,對於這一個竅門,焉有不知之理?萬里為官只為財,他到上海,原先三大亨每個月奉送「陋規」若干?俸祿幾許?以何種方式,作何種報效?他更是早就查了個清楚明白。正當他悶聲不響,張開荷包靜待錢來,偏是張嘯林還他一個不理不睬,這一下,甘格林老羞成怒,大光其火,心中有說不出的難過。──想禁煙禁賭,加以報復,又怕自己終是短期代理,不過兩三個月的事體,倘若雷厲風行,弄壞了范爾迪的財源,來日范爾迪病癒回滬,彼此都是法國外交部的同僚,顏面上很不好看,范爾迪縱使嘴上不說,內心裡的銜恨自屬難免,所以甘格林千思百想,還是不敢得罪人,兩個月裡,唯有啞巴吃黃連,說不出的氣惱和苦楚,表面上,還得隱忍不發,裝做若無其事的模樣。

如今,兩閱月代理期滿,正待收拾行囊,黯然返鄉,誰想到時來運轉,喜從天降,范爾迪竟然無巧不巧,恰在此時一命嗚呼。甘格林這代理的總領事奉命真除,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他下定了決心,真除後的第一件措施,便是整一整滬上三大亨

霹靂一聲,法租界開數十年未有之先例,總領事堂而皇之的出了佈告,下令禁售、禁買、禁吸鴉片煙,並且還要禁賭。

張嘯林閉門賭場坐,禍從天上來,他首當其衝,大為狼狽,──起先以為這是甘格為了講斤頭,談條件,開條斧,要銅鈿,所做的一種姿態,豈知大謬不然。命令一下,甘格林便板起張面孔,鐵面無私,雷厲風行,頭一天,福煦路一八一號法租界和全中國首屈一指的豪華大賭場,就此來臨大批的巡捕,奉令行事,無情可講,當場勒令關門打烊。

三天下來,法租界的大小賭場,煙膏行,燕子窠,一掃而空,全部絕跡。這一下,可把張嘯林整慌了手腳,急切無奈,走投無路,他只得拖出黃金榮和杜月笙,甘願忍受他們「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的冷諷熱嘲。走外國人的門路張嘯林是一竅不通,他唯有請他的老把兄和老把弟去試探一下門徑。

多少年來,黃杜張,滬上三大亨同甘苦,共患難,休戚與俱,雖說是張大帥貪小失大,鬧出來的亂子,但是張大帥坍台,黃與杜也是顏面無光,何況裡裡外外,走這條路的,還有那麼許多親戚朋友,徒子徒孫,他們衷心非願,卻是苦於不能不管。於是乎轉彎抹角,投石問路,費了很大的手腳,抬出了不少人的情面,方始叫甘格林放鬆了臉頰的肌肉,終於開了開金口:

「煙賭開禁容易,但是他們的『孝敬』必須增加,從前是十八萬,現在我要五十萬!」

五十萬?三大亨苦笑搖頭,還說什麼開禁容易?甘格林分明是在獅子大開口黃瓜兒反刨到張嘯林身上來,杜月笙、黃金榮也連帶的遭殃。

「這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黃金榮向出面調停,替甘格林傳話的人說。─張嘯林根據目前煙與賭的營業情形,坦坦白白,作了一番分析和推斷,如數家珍,歷時久久,末了,他又有點激動的說:

「總領事一個月要五十萬,我們把自己所得的全部貼進去,只怕還不夠。」

「嘯林哥所講的都是實情,對方不信,只管去打聽?」杜月笙的措詞,則是不卑不亢:「總領事假使有心打開這個僵局,希望他的要求,能在我們能力所可負擔的範圍之內。」

傳話的人甚以為然,他去回復甘格林,直話直講。甘格林聽了以後,回答得到還乾脆:

「既然如此,我叫他們每月報效四十萬。」

「三十萬!」──是三大亨幾經商量的結果。在每月納賄卅萬的情形下,天地良心,三大亨本身算是盡義務,白忙,一點好處也沒有。

討價還價,一個月還是要差十萬,這是一筆大數目,並非任何人可以負得起責的

談判,於是陷於僵局。福煦路一八一號由往昔的車如流水馬如龍,冷清到而今的重戶深扃,門可羅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