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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出面講斤頭

「請你答應中國人的五點要求:第一、向中國人正式道歉,第二、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第三、從優撫恤死者的家屬,第四、取締法租界上的外國酒吧間,第五、取締法租界上祇許外國士兵出入的妓院。──倘使你答應了以上的這五點,而那個殺人的水兵又能按照法國法律公平處置的話,我想,這件血案大致就可以這樣解決了。」

「不對不對」范爾迪著了急,雙手直搖的喊著說:「就是你們中國政府辦這件交涉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多的條件呀?」

「這不是條件,」杜月笙機敏的回答:「這是我貢獻給你的意見。總領事,你必須採納我提議的這幾點,方始可以獲得根本的解決。」

「道歉、賠償和保證,都是你們中國政府提出來的,」范爾迪振振有詞的說:「你為什麼除此以外,又添上什麼叫我取締酒吧間和妓院的兩條?」

「這兩件事你非辦到不可,否則,你就無法達成你對中國政府的保證。」

「這話怎麼說?」

「我有報告,」杜月笙一拍那長篇累牘的調查資料:「你們那五個水兵,當天晚上是在法國人開設的酒吧間裡大喝特喝,喝得醉醺醺的,又跑到專供外國兵消遣的妓院裡去大鬧特鬧,鬧夠了,喝醉了,這才攔住吳同根的電車,借酒裝瘋,殺死了人。總領事,你要是不把酒吧妓院兩個禍根除掉,你怎麼能向中國政府保證,往後再也不會有外國兵肇事殺人的情事發生?」

避重就輕,范爾殖委屈求全,無可奈何的問:

「杜先生,依你的意思,對於吳同根的遺屬,我們應該給多少錢?」

杜月笙更正說的說:

「賠多少錢。」

「好嘛,就算是賠多少錢。杜先生,」范爾迪從善如流,又問:「依我看,由法國總領事館賠給他們一千塊錢,好嗎?」

「好的。」杜月笙很爽快的答應了,卻是緊接著又說:「吳同根有一個老婆九個兒子,遺屬一共是十口之多,一千塊只怕還不夠他們維生。這樣吧,法國總領事陪她們一千,我杜月笙送她們一千五。」

臉孔一紅,范爾迪亟於挽回顏面的說:

「那麼,我再叫法商電車公司也送一千元。」

「好哇!」水漲船高,杜月笙很高興的笑了,笑後又說:「這樣吧,三千五百塊給吳同根

的九個兒子做教育基金,他一家十口的生活,由我杜月笙負責,以十年為期,每一個月,我付她們三十元的家用。」

這一筆承諾,計為大洋三千六百元,比法國政府的賠償,加上杜月笙一千五的贈與,還多了大洋一百。范爾迪深知杜月笙出手的大方,他笑了笑,不再接口。

「還有其它的四條呢?」杜月笙緊迫著問。

一臉苦笑,范爾迪凝望杜月笙半晌,然後不勝悵惘的說:

「你一定要我全部依你?」

「是的。」

「那麼,」范爾迪一聳肩膀,兩手一攤「我只有照辦。」

「謝謝。」

交涉完成,杜月笙抽身便走。

吳同根的太太吳張氏,當天便拿到了法國總領事館和杜月笙私人的兩筆恤金,一共是三千五百元,再加上杜月笙保障十年生活費用,每月支領三十塊錢。一家十口的生活,大致可獲解決,這一家人的感激涕零,當然可以想像。

於是,第二天,華文版上新聞欄裡,對於法蘭西帝國主義的殘暴和驕橫,還在同聲撻伐,大力抨擊,而在廣告欄中,吳張氏登報鳴謝杜月笙仗義勇為,解囊救濟,與法國總領事館厚恤遺孤,畀予巨金的大幅啟事,業已赫然出現。──杜月笙悶聲不響出錢又出力,爭回了國家的體面,解決了難堪的僵局,這一記漂亮已極的手條子,贏得法租界、全上海甚至全中國同胞的稱讚與喝采。

法商電氣電車自來水工會,在清黨以後原已停頓將近一年,受了吳同根被殺事件的刺激,開始醞釀恢復,然後又得到杜月笙贏得勝利、爭回體面的鼓勵,於是由「恢復」邁上迅速壯大的坦途。從此,這一個法租界中重要的工人組織,由於過去的淵源和新近的因素,又復成為杜月笙所能影響的基本群眾之一,杜月笙有方量用言話一句,叫他們把事體擺平

法國頭腦啥個交情?

外間人士不明內幕,把范爾迪只有對杜月笙才言聽計從,服服貼貼,歸之於杜月笙是法租界華董,和法租界華人納稅會的主席;其實呢,范爾迪終於拗不過杜月笙,跟以上兩項頭銜並無關聯。最顯明的一點是吳同根慘案發生時這兩大頭銜還不曾套到杜月笙的頭上,范爾迪肯聽杜月笙的,是因為杜月笙跟他很有交情。

范爾迪人高馬大,英俊瀟灑,奉派到上海來當駐滬總領事館書記,還是獨身,他曾在一個交際場合,邂逅一位長身玉立,風姿綽約的中國女郎,姓樊名菊麗,寧波人,家住法租界霞飛路霞飛坊,父親是長江輪船的買辦,家僅中人之資,但卻是中西合璧,稍微有些洋派。

樊菊麗當時已經二十六、七歲,猶仍小姑獨處。她畢業於兩江女子專科學校,兼通英法語文。范爾迪跟她第一次見面,對她的明眉皓齒、光艷照人,以及嫻雅的風度,大方的儀態,至為傾倒。從此他使以法國男士的熱情,向樊菊麗展開熱烈的追求。不久,這一對中法璧人便在慕爾鳴路法國總會正式結婚。

婚後伉儷情篤,經常遠出,遊山玩水,有一次兩夫婦到了太湖,正在煙波萬頃中駕舟小游,忽被太湖裡的綠林好漢,呼嘯而至,架入深山,把范爾迪和樊菊麗當作一對肥羊,綁票勒贖。當時法租界的外國頭腦大起恐慌,太湖裡的劫案也往黃金榮的肩膀上一放。黃金榮問計於杜月笙,杜月笙立刻派出商鑫寶,因為他跟太湖裡的眾山之主吳世魁頗有往來,高鑫寶接令以後一拍胸脯,允諾一周之內必有回音

高鑫寶單槍匹馬,親赴太湖煙波寨裡拜山,太湖綠林耳聞杜月笙和小八股黨的大名,又加上吳世魁的吩咐,那一回他們落門落檻,高鑫寶一到,除了大排酒筵,熱烈歡迎,更把范爾迪夫婦從囚牢裡請出來,同為座上客,席終人散,擺隊相送,便連一雙肥羊拱手送給了高鑫寶。

法國人一文不費,范爾迪有驚無險,兩夫婦安然無恙的歸來。他後來知道救命恩人是杜月笙,對他不免另眼相看,曾經假公濟私,一口氣發了二十多張卡,送給杜月笙和他手下的人,這二十多張卡可使二十多個人在法租界裡通行無阻,免予撿查,因此被杜月笙使用多年,其價值無法估計。

後來範爾迪洊升到駐滬總領事,杜月笙和他的公私交讙自屬不在話下。自此范爾迪開始收取陋規,煙與睹,兩大宗,他高高在上,坐地分贓,一個月要拿杜月笙十八萬大洋。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軟,杜月笙對付外國人,專會抓住弱點,盡量發揮,──這是范爾迪虎頭蛇尾,宣告服貼的內情與底蘊。

從吳同根被殺案的迅獲解決開始,杜月笙自上海無數工運者中異軍突起,脫穎而出,成為調停勞資糾紛的主要人物。或大或小的勞資糾紛,罷工工潮,官方無法解決,工人運動者無計調停,勞資雙方堅持不下,──僵住了的時候怎麼辦?必定會有人提出這麼一個建議何妨去請教請教杜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