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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虎陳群暢述離情

楊虎提起老友王柏齡,頗有些焦慮,由於王柏齡是日本士官學校第十期畢業生,他學養俱深,黃埔軍校成立,他擔任少將教授部主任,十三年秋,軍校成立教導團,他兼充第二團團長。北伐軍興,他榮膺第一軍副軍長,兼第一師師長,他的事業正在如日中天,很不幸的,南昌攻城之役,他以總預備隊指揮官率都應戰,孤軍深入,遇挫失蹤,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

楊虎陳群當時是什麼官銜?他們兩位很巧妙的避而不談,黃老闆以次諸人也就不便探問,但是大家心中都有數目,他們今晚冒險越過租界戒嚴的重重障礙,化妝進入法租界,一定是有極機密極重大的任務。黃、杜、張和所有的老朋友,對待楊陳歡迎情緒之熱烈,言談舉止之肫摯,這初次會晤已使楊虎陳群十分滿意。他們兩個知道,無論何時只要他們把要求提出來,這幫朋友一定會全力協助,義無反顧。

因此,頭一夜見面,他們只敘契闊,不談公事,只是再三囑咐,對他們的行蹤務請保持秘密,切勿輕易洩露,杜月笙笑了笑說:

「嘯天哥,這種事情還要你關照嗎?」

大家哈哈一笑,氣氛融洽無比。

在這幫上海亨字號人物面前,楊虎一再的恭維陳群,他說陳群學問好,有膽有識,做事極富魄力,國父孫中山先生,前國民政府主席胡漢民先生,還有當今的蔣總司令,對他都極為器重。他尤其強調,陳群在元月三日發生的「漢案」中,如何英勇果敢,機智深沉,遂使國民革命軍兵不血刃,順利收回佔地一一五英畝住有外僑七一二名,華民七千二百八十八人的漢口英租界。

他把那樁轟動一時的重大事件,說得生動詳盡,有聲有色。當時,陳群正擔任「中國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和國民政府委員聯席會議」的黨代表,民國十六年元月三日,武漢政權在鮑羅廷的策畫之下,舉行反英、反奉(奉系軍閥)大會,到會群眾數逾十萬。下午,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學生宣傳隊在漢口江漢關附近演說,群眾紛集,引起英國水兵上岸干涉,雙方發生衝突,各有五人受傷。徒手民眾敵不過槍桿和刺刀,於是有人跑到公安局第六署去求救,六署打電話報告公安局,公安局轉知武漢衛戍司令部和前敵總指揮部,請速派隊前往,協同維護秩序。公安局長更親臨彈壓,他勸英國水兵撤退,萬萬不可貿然開槍,激起事變,再請民眾保持冷靜,等候政府處理,他的忠告為雙方所接受,因此當日的事態不曾擴大。

就在這一天下午,外交部長陳友仁,親卦英國領事署提出抗議,他請英方撤退水兵及義勇隊,英租界解除武裝,由中國軍警接防,否則的話,他說:華方將不負任何責任。英國領事回答他:

「請你們再等二十四小時,讓我向英國駐華公使請示辦法。」

元月四日下午,漢口各界在總商會漢會,決定八項對英辦法,要求政府迫令英國道歉、賠償、懲辦兇手,撤銷內河航行權,並且由我國政府接管英租界。六點鐘,最高決策機構聯席會議表示接納,立即開始嚴重交涉,命令武漢衛戍司令陳銘樞派兵進入英租界維持治安。

元月五日,陳群利用機會,攘臂一呼,他親自率領軍隊一連,開入英租界,佔領巡捕房,開始辦公,並且指使情緒熱烈的民眾紛紛到英租界遊行示威,高呼口號。群眾們勇氣倍增,動手拆毀英方所設的障礙物和防衛工事,英國水兵和巡捕不敢置問,自動撤退避讓,所有英國機構和英國人開設的商店,全部關門打烊。剎時間,整個英租界不見一個碧眼金髮兒,又復成了黃帝子孫的天下,於是英國武力悄然撤離。聯席會議決定成立「臨時英租界管理委員會」,由外交部、財政部、交通部各派委員一人,再加上武漢衛戍司令部辦事處處長,和臨時聯席會議黨代表陳群五人合組而成。於是,漢口的英租界終於宣告收回。

聽完了楊虎這一大段繪聲繪影的敘述,黃杜張以次,在座的每一個人,全都衷心佩服陳群的膽識俱壯,敢作敢為。他們把陳群看做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都以為楊虎能讓他們和陳群結交,是一件很看得起他們的事情。

於是由杜月笙代表大家,向陳群說了些不勝欽敬仰慕之類的話。

「嘯天兄,」陳群笑著說,「我這區區小事,何勞掛齒?倒是『三二三事件』,你在安慶作獅子吼,給共產黨徒當頭棒喝,那才是最精采的一幕呢,你何不說給各位老朋友聽聽?

提起得意之事,楊虎哈哈大笑,但是,不管黃老闆、杜月笙怎樣催促,他只是不肯說。

「你不肯說,」陳群岔嘴說道:「就讓我來代你講,好嗎?」

陳群講,一定要比自己講更加生動精采,所以他這一建議,正重楊虎下懷。他連連點頭,和舉座中人一樣,開始凝視傾聽陳群的敘述

「這一次蔣總司令由九江到上海,三月十九號那天,總司令座艦到丁安慶。」

才說兩句話,陳群巧妙的把話題一轉,他談起共產黨怎樣利用國民黨作掩護,隨著革命軍旌旗北指,排斥異己,把持黨務,陰謀企圖竊奪政權,阻撓蔣總司令進軍東南。他們所到之處,利用工農暴動為手段,鬧得地方上雞犬不寧,秩序紊亂,使一般民眾誤以為這就是國民黨的作風,為之深惡痛絕,甚至有人喊出「大江南北,國人皆曰黨人可殺」的口號。

方一點題,頓使黃金榮、杜月笙以次的這幫朋友,恍然大悟,如夢方醒,他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紜,都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怪不得這些時來罷工暴動,冤枉犧牲了不少人命,使上海人沒有一個不頭疼。我們起先也以為是國民黨,不好意思說什歷,誰曉得這裡面還有大大的內幕呢。」

黃老闆提高了聲言,把眾人的嘈雜聲浪壓下去,他問陳群:

「蔣總司令怎麼會讓共產黨混進來的呢?」

「這些年來,蔣先生都在整軍經武,東征西討,黨政方面,他只負一部份責任,」陳群詳加解釋:「同時,『聯共』本來是國父的主張,而蔣總司令,他也曾說過:『我並不是偏袒共產黨,我是扶助中國弱小的革命團體,來和本黨共同革命,增加國民革命的力量。』但是,共產黨今日的包藏禍心,進行叛亂,又是當初那裡料得到的呢?」

杜月笙很感慨的說:

「十四年的五卅運動,前幾天的工人暴亂,拿人命做兒戲,把上海攪得昏天黑地,亂七八糟。使我們都在想,國民黨來了總歸這樣下去,恐怕不是辦法。今天聽陳先生一說,胸口裡的悶氣,算是消清爽了。」

「豈止上海,各地都是一樣。」趁此機會,陳群把武漢、長沙、廣州、九江、南昌、安慶、南京,各地的赤禍氾濫,民不聊生的情形,約略的一談。然後,他點入正題說:

「譬如十九日蔣先生到安慶,當時在安慶的共產黨頭目,總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和臨時省黨部執行委員光升,居然定在二十一日召集全省代表大會,下令解散魯班閣反共工人的總工會。總工會派代表向蔣先生請願,蔣先生也答應了他們,立即調查處理,但是代表們一離開總司令部,共產份子馬上就製造衝突,跟反共工人打了起來。這分明是故意表示不尊敬蔣總司令,向他示威。」

黃老闆憤懣不平的說:

「真正豈有此理!」

「他們一切都是有計劃的,」楊虎插進來說:「打了人,還要惡人先告狀,那個共產黨郭沫若,也不想想蔣先生是革命軍的領袖,他自己的最高長官,氣勢凶凶,闖進蔣先生的辦公室,大呼小叫,硬講反共工人打了他們,光升受了傷。他那種目無長官,橫蠻粗暴的態度,當時我真想跑上去一拳把他打倒。」

黃老闆很關心的問:

「蔣先生一定發脾氣了?」

「當然有點生氣,」楊虎搶著回答:「蔣先生叫他馬上去秉公調查,而且警告他說:「你以後對於民眾團體的態度,總要不偏不倚才好!」

「廿三日上午,安慶五大團體舉行市民大會,歡迎蔣總司令,」陳群接下去講:「會裡面有人要求撤換光升,驅逐共產黨。於是散會的時候,共產黨又派大批暴徒來打架,當著總司令面前,實在是欺人太甚,不成體統,這一次,」陳群望看楊虎微微而笑:

「嘯天哥忍不住了,他登高一呼,領看魯班閣的工友,拳打腳踢,一路打過去,竟然把那批暴徒打得落花流水抱頭鼠竄而逃!」

楊虎沾沾自喜的補充說:

「安慶是我的家鄉,魯班閣裡有不少朋友,都是跟過我的小兄弟,他們當然聽我的招呼。」

「打得好,打得好!」張嘯林拍手大笑:「這叫做以牙還牙,以暴易暴。對付不講道理的人,只有用拳打腳踢!」

「這一架打得痛快呢,」楊虎站起身,指手畫腳的說:「打手們給我們打跑了不是?我心想反正動了手,爽性一路打到底,也好替魯班閣的朋友出口氣,所以我們一連串的又打了共產黨盤踞的省黨部、市黨部、幾個左派工會,還有郭沫若的江右軍政冶部。我們打傷了他們六個,嗨!十多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痛痛快快的動手打架呢!」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陳群在笑聲中說:

「嘯天哥這一仗打出了大功勞來。首先是郭沫若二十八號逃到南昌去了,安徽全省的共產黨勢力,元氣為之大傷。反共份子從此抬頭,這麼樣才給安徽留下了一片乾淨土。」

「後來他們又向武漢中央告狀,指名告我楊虎,」楊虎反手一指鼻頭:「說光升是我打傷的。其實呢,那天我恰巧不曾撞見郭沫若和光升,如果撞上了,哼哼,豈只打傷?打得我興起了,我不把他們打死才怪!」

一座大笑,張嘯林摩拳擦掌的說:

「那一天,把上海那幫共產黨也來打他一次」

楊虎望看他。語意深長的說:

「你放心,有你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