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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樂隊退還賞錢

認得杜月笙的人,都曉得他那邊有個規矩:「杜先生送銅鈿,不許打回票」,但是,卻有一班「吹鼓手」朋友,有一次硬叫打破了杜月笙的規矩,差一點兒使他當眾下不了台。此一意外事件,是由於杜月笙進跳舞場而來。

十里洋場,蓬拆流行,跳舞廳林林總總,所在多有。杜月笙與大上海同呼吸、共脈膊,他雖然並不怎麼喜歡這個調調兒,但是總也不能說是連會都不會,於是有一段時期,他對交際舞,用過那麼一點點功夫。

杜月笙進跳舞場,派頭一絡都不足以形容;三朋四友,跟班保鑣,還有所謂「跟屁頭」的揩油者流,十念個人一大隊,前呼後擁,一湧而入。於是舞廳裡秩序大亂,老闆搶出來歡迎,茶房大班圍攏了巴結,挪好地方,拚長抬子,舞小姐們鶯叱燕語,不請自來,肉屏風般隨侍左右,一心盼望跟杜先生搭兩句腔,貼一貼身

西洋樂隊總歸高高在上,指揮或鼓手,一見杜月笙來了,不論當時正在演奏什麼,必定立刻改奏中國調子。因為大家曉得,杜月笙除開中國調子以外,其它一概跳不來

當年跳舞,多半是張嘯林、王曉籟二位奉陪,嘯林哥一慫恿,王曉籟再掇促,那末好,杜月笙要下池子了。伴舞的小姐,受寵若驚,曲盡綢繆。其它的舞客,不約而同,大擺測字攤,倒不是怕同在池中碰了撞了杜月笙,而是純粹以一種欣賞者的態度,親切自然,全神貫注於此一難得的鏡頭。

杜月笙跳舞,肩膀聳聳,下巴伸伸,左右兩手,和舞小姐輕輕的一搭,他睥睨群雄,獨步全場。樂隊奏的調子,為了謀求密切配合,必定是「聲聲慢」,慢之再慢。而杜月笙的步法,則兼采平劇老生和旗人八字之所長,加以他一襲羅衫,仙袂飄飄,老布底鞋,穩如泰山,故所以徜徉多時,不知一曲之既終。

樂曲已了,餘音拖拖,杜月笙挽著舞小姐,回桌落座,於是掌聲四起,歡聲雷動,杜月笙也很開心,轉臉吩咐跟來的人:

「奏樂的朋友,送兩百塊!」

民國十四年,小八股黨之一,杜月笙同生死,共患難的弟兄高鑫寶,買下麥特赫司特路三百○六號,上海地皮大王程家的華宅,開設一「麗都花園舞廳」。將就原有的亭台樓閣,改建大小無廳各一,游泳池一,和精舍若干間,酒飯鴉片,鶯鶯燕燕,無美不備,無麗不臻。

「麗都花園舞廳」開張那一天杜月笙親率大批人馬,蒞場道賀。拼長檯、聚舞女、奏中國樂、踱方步為儀;老朋友成了個新事業,杜月笙特別高興,頭也不回,關照跟班陸桂才說:

「奏樂的朋友,送五百塊!」陸桂才應了聲是,排開人叢,擠上樂隊台。杜月笙這邊正在談笑風生,不一會兒,陸桂才滿臉尷尬的又跑回來了,他傴身附在杜月笙耳邊,低聲報告了幾句。

杜月笙驚詫的喊了起來:

「啥話?我送銅鈿伊拉不肯收?」

陸桂才苦笑著點點頭。

無法置信,再追問一句:

「硬叫要退回來?」

高鑫寶當時正在場,僵極了,他急於向杜月笙解釋,囁囁嚅嚅,說了半天方始說清楚:原來,這班樂隊,是他重金禮聘,到外國去請來的。他們不懂中國「規矩」,更不了然杜月笙的章程,所以才有這個「誤會」。

換一個人,遇到這種尷尬,都會覺得為難極了。但是杜月笙輕鬆自在,腦筋動得極快,他毫不介意,再一次吩咐身後的陸桂才:

「那末,就送一打香檳上去。」

妙在他把賬都算清楚了,香檳一瓶三十多塊,一打酒,恰值大洋四五百。洋琴鬼敬酒不能不喝,他那送出去的五百塊,當然也並不曾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