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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之賭老闆擔心

只用了五六百塊錢籌碼,杜月笙這一寶押得既靈且准,嚴老九把這件小禮物看得重如泰山,謝軍長逢人便道杜月笙做事漂亮極了。-要緊的是嚴老九和謝軍長交情實在深不過,兩年後謝軍長在前線督戰,身受重傷,被送到上海來治療,終告不治,嚴老九穿了白衣孝服去主持喪葬,杜月笙當然也是親臨執紼。

從此以後,杜月笙和嚴老九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嚴老九邀杜月笙到大英地界威海衛路一家總會裡去搓麻將,前後歷時三四個月之久,他們湊好四個最理想的牌搭子:嚴老九、杜月笙、陸沖鵬和鄭阿塔,鄭阿塔是上海的金子大王,官名松林、綽號「塌鼻頭松林」,賭起錢來,脾味和杜嚴陸極為相投。

每天下午大概是三四點鐘入局,一場麻將打下來,多半要到午夜才散。四位大亨賭的輸贏相當可觀,一副四番自摸雙,一家要輸三千二百元,嘴子在外。他們打的是二百元的嘴子,自摸加倍,連莊時照數類推,第一副二百,第二副四百,要是連莊連得多,嘴子上的輸贏還不止三千二百塊。

四五十年前打的是老麻將,如今的中發白,在當年還是龍鳳與白板,花樣不多,番數不高,清一色三番,和四番滿貫,那得四喜、三元之類的大牌。不過,儘管如此,一擔米才賣兩三塊錢,他們的輸贏已足令人咋舌了。

每天都是張嘯林陪杜月笙一道去,不過他們並不同桌賭,那時候的張大帥,還賭不起這麼大的牌。他總是在輸贏少些的另外一張桌子上。輸急了時,他會怒目橫眉,滿口「媽特個x」。

兩三個月麻將打下來,杜月笙除了結交大英地界的許多好朋友,與此同時,他更把大英地界的情形,摸了個一清二楚。

黃老闆不曉得杜月笙用心良苦,只是躺在鴉片煙榻上,風聞杜月笙日夜流連大英地界,動輒上萬的豪賭不休。他以為杜月笙又犯了早年「脫底棺材」,

「野馬兒」的毛病,他很擔心,於是他暗底裡囑托沉杏山,請他萬勿聲張,去把杜月笙的麻將搭子之一,也是黃老闆好友的陸沖鵬請來談談。

陸沖鵬應邀前往,黃老闆把他請到「大煙間」,他自己繼續噴雲吐霧,請陸沖鵬歪靠在他對面。黃老闆抽足三槍,方才坦率的吐露自家心事。

他說:自己吃了一輩子捕房飯,而今年將花甲,已屆暮年,所以早把世事看淡,亟欲急流勇退,幸虧有絕頂聰明的杜月笙,替他挑起了外務事的沉重擔子,否則以他多年來所刱下的這個大場面,那麼許多好朋友,何以善其後?想想都叫人心煩。

「月笙現在肩胛上的擔子不輕,」黃老闆漸漸的導入正題:「裡裡外外,百事如麻。我聽說他最近日日賭銅鈿,賭的輸贏來得格大!輸錢贏錢倒不生關係,問題是賭銅鈿太化費時間,一個人嘛,血肉之軀,精力總歸有限,我是怕他一天到晚只曉得搓麻將,耽擱了正經事體你要曉得,今朝我既然不管事了,所有的事情統統都在他的身上啊!」

聽了黃老闆的話,當時陸沖鵬只有一個感覺,「歲月不饒人」,「少年子弟江湖老」,黃老闆早先的豪情勝概,實已付之東流。否則的話,他不會對杜月笙這麼樣的不瞭解。

尊老、敬賢,陸沖鵬唯唯諾諾,他表示一切悉遵台命。黃老闆曉得陸沖鵬勸不動杜月笙,叫他戒賭,他只要陸沖鵬以後不再做杜月笙的牌搭子,陸沖鵬恍然憬悟,黃老闆採行的還是「釜底抽薪」之計,他答應了,自此不再參加威海衛路總會的牌局。

於是,友情彌篤,賭興正酣的嚴老九與杜月笙,老搭擋湊不齊,爽性更上層樓,他們應邀到盛五娘娘的公館去大賭特賭。盛五娘娘是遜清重臣盛宮保盛宣懷的五小姐,一門豪闊富可敵國,兄弟姊妹七個,個個好賭好玩,會賺會花,杜月笙在盛五娘娘家裡,曾有一夜之間輸三萬元的駭人紀錄。

漸漸參加他們這個豪賭集團的,風雲際會,大有人在。刻在台灣的名律師江一平,便是曾經沉緬之一員。有一次,時值民國十年,杜月笙,盛家老四和江一平等人在泰昌公司連賭兩日兩夜,江一平博進兩三萬金,大家興致正高,於是欲罷不能,而江一平在第三天早晨有一個很要緊的案子,必須親自出庭。他無可奈何,徵求與賭諸公的同意,可否等他幾個鐘頭,待出庭回來,再予繼續。杜月笙和盛老四頷首贊可,於是江律師暫時拋下他的賭友,穿起法衣去執行律師任務,事情辦完,重回泰昌公司,杜月笙盛老四等果然守信等候,就這麼再賭一日一夜,被滬上人士傳為佳話

杜月笙傾心結交大英地界有力人士,不出半年,連「靜觀自得」的黃老闆,都不由自主的向他伸出大拇指:

「月笙真正了得!」

原來,黃老闆在上海享了一世的英名,勢力範圍圈,卻始終不出「勃蘭西」-老上海所謂的「法租界」,這位連兒孫輩都不敢送到英租界讀書的總家老闆,眼睜睜的看著杜月笙,輕易擒服充滿敵意的強鄰,使嚴老九,沉杏山之流俯首聽命任由驅策,他的贊服是從內心中流露出來的。

對於老闆的極口誇獎,杜月笙的反應是微微而笑,不作任何表示,其實,儘管杜月笙在生人面前,神情腆靦,木訥難言,他的心胸中正燃燒著熊熊火焰,他有萬丈雄心,無限壯志,區區大英地界算得了什麼?他那攻勢箭頭所指的方向,甚至不止整個黃浦灘。

和大英地界的朋友聲息相通,往來密切,對於雙方都有莫大的裨益。大英地界和勃蘭西的區別,是英國人愛體面,重法治,白相人要想為非作歹,作奸犯科,多少有點忌憚。相形之下,由於英租界的政治修明,秩序安定,大商家、大富翁都樂於在那邊營業或僑寓,加上大英地界地區遼闊,熱鬧繁榮,大英地界的市面,豈止勝過「勃蘭西」十倍。至於勃蘭西呢?法國人眼眶子淺,只認得錢,於是賄賂公行,紅包滿天飛,出了天大的事也是「有錢可使鬼推磨」,由而使法租界成了罪惡的淵藪,煙賭娼的溫床。在法租界想掉槍花,賺大鈿,當然要比大英地界便利多多。

杜月笙給大英地界的朋友打開了天地,拓寬了範圍,直接間接,增進財源,英界朋友對他,當然是感激涕零,唯命是從。因此,黃老闆和杜月笙的徒子徒孫,在大英地界到處兜得轉,行得通。他們一個個躊躇滿志,洋洋得意,但如飲水思源,立刻便會想到杜月笙真比黃老闆高明-向心力漸漸的在集中,杜月笙名符其實,成為這一股群眾力量的領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