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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革命剌徐寶山

徐寶山,揚州人,鹽梟出身,所謂鹽梟,便是私鹽販子,他們精通武藝,擁有徒眾,出生入死,不當回事。比較強盜土匪,還要兇惡幾分。徐寶山先販私鹽,受了清廷的招安,當過緝私統領,飛虎營統領。他綽號老虎,在大江南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英雄好漢。他的赫赫威名,足以唬住小兒的啼哭。

辛亥年九月十七日,清軍江南第九鎮營官,福建閩侯人林述慶,在鎮江宣告起義,大勝旗兵。鎮江光復以後,林述慶還在駭怕揚州徐寶山,如果他不肯歸順,傾鎮江萬餘軍力,再加上聞風來降的南洋海軍軍艦十二艘,恐怕都不是飛虎營徐寶山的敵手。

於是他派私人代表李竟成,水師統領趙鴻禧,跑到揚州去下說詞。其結果是鎮軍都督府喜出望外,徐寶山毫不遲疑的投效革命,他要求將他的部隊擴編為鎮軍第二師,並且兼領揚州軍政分府。

其實,徐寶山的幡然來歸,可以說是不足為奇。因為他本是清幫中人,他是大字輩,他手下的一名統領(團長)張鏡湖(仁奎)也是大字輩,張鏡湖的開山門弟子吳昆山,當時便在上海參加攻打製造局之役。

徐老虎這位大字輩「前人」非比尋常,他是開過山的。這開山和開香堂又大不相同開香堂只須自己進過大香堂,邀得到一批朋友來棒場。那「開山」卻是必須經過三山五嶽英雄的同意,而且大家來此會齊,表示承認。開過山的「老頭子」可稱「山主」,山主「開山立堂,扯旗掛帥」,該算是幫會中地位最高的人了。

早年,徐寶山是和另一位大字輩的前人縻春山,合起來開了一「春寶山」。徐寶山、縻春山、和另一位大字輩的蔡金彪,原先都是揚州十二圩的鹽梟。不料徐寶山受了清廷的招安,回過頭來消滅了本門師弟兄縻蔡二人。這一件事,不管徐寶山的本事有多狠,勢力怎麼大,都是不能見容是清幫人士的。就為了他,清幫特地定下嚴厲的律法:「提春字挖眼睛,提寶字割舌頭」,將徐寶山和他的「春寶山」這一派人,全部逐出幫外。誰敢再拿「春寶山」招搖,立刻處以「挖眼」、「割舌」的酷刑。

林述慶招降徐寶山,由李竟成代表,辛亥九月十六日中午雙方簽約於鎮江三益棧。條件中有一項:響應革命後許以揚州鹽稅特別利益。於是徐寶山九月二十日發表揚州軍政分府宣佈獨立電,其中還特別強調「銷鹽協餉」的事-「各都督軍政府,各報鑒:揚州已於廿日宣佈獨立,惟兩淮軍司統轄銷鹽,產鹽省份範圍甚廣,由總機關部以章天水為兩淮鹽部都督,到揚與舉定鹽政長方澤山籌辦一切,協助軍餉。」

除了特別利益,徐寶山通電反正的另一項因素,是飛虎營的統領之一,駐防南通的張仁奎(鏡湖),響應江蘇都督程德全宣佈共和,早已先一步在九月十八日,以通州總司令的名義,通電全國,宣告獨立了。

徐寶山反正之後,一味擴充兵力,兼併地盤。將他的飛虎營由一旅之眾,擴為一師,再建立一個軍。他的揚州軍政分府,不旋踵間便囊括揚屬各縣。他向革命軍以及後來開府南京的臨時大總統府,不斷的要餉要械,使國父和陸軍總長黃興,疲於應付,不勝其擾。卻是因為他以高瓴建甌之勢,佔據長江中游,虎視南京上海,尤其他所率領的部隊,其基本骨幹是十二圩的鹽梟,多為安徽壽州一帶的健兒。壽州舊屬鳳陽府,向為古今兵家必爭之地,由於征伐頻仍,自古以來,壽州兵慓悍英勇,天下聞名。因此自遜清以至民國,徐寶山的飛虎營和第二軍,素稱淮上勁旅,革命軍乃不得不和他虛與委蛇,盡量敷衍。

在這種情形之下,徐寶山自來是革命黨的心腹之患,辛亥光復,被他利用機會,擁兵自重,目漸坐大,癸丑二次革命,國父發動討袁,國民黨的主要根據地是江蘇、江西、安徽與廣東,而以江蘇首當其衝。計劃軍事的時候,立即有人提到徐寶山的問題,-據說徐寶山已與袁世凱有所勾串,袁世凱派徐寶山為南下大軍倪嗣沖、張勳的前哨,國民黨自上海運赴安徽江西的軍火,竟被徐寶山在瓜步襲擊劫奪。因此,陳英士、張靜江等決定先行剷除徐寶山,以免討袁軍事遭到有力的打擊。

消滅徐寶山,不能直接的用軍事力量,唯一的辦法,是派遣志士,將他暗殺。-王柏齡是揚州人,膽識俱壯,他說:這一個十分危險而艱巨的任務,不妨交給他去試試看。

王柏齡一意為國鋤奸,先掃開徐寶山這個絆腳石,但是他想來想去,想不出究該如何下手,因此接連有很長一段時期,他長日愁眉不展,鬱鬱寡歡。

杜月笙和徐復生看在眼裡,悶在心頭,於是,有這麼一天,杜月笙忍不住大膽的探問:

「王先生,你有心事?」

深沉的歎了一口氣,王柏齡說:

「不止是心事,而且是件大事。」

杜月笙心知革命黨人的工作自有其秘密性,不容外人置問。但是他想,試探一下也許無妨-

「不曉得我們能不能幫忙?」

王柏齡望他一眼,報之以一聲苦笑。於是杜月笙機警的就此不往下提

又過了幾天,王柏齡忍不住了,他自動的告訴杜月笙,那日他所說的「大事」,委實太大,因為他想「做」掉徐寶山。

他以為說出這句話來,會把杜月笙嚇一大跳的,那裡想到,杜月笙的反應竟是稀鬆平常,-實際上是杜月笙根本就不曉得徐寶山有多麼厲害。因此當時他祇輕飄飄的答一句:

「我給你去摸摸看。」

轉彎抹角,迂迴側擊,似有意若無意的到處「摸」過了,杜月笙愁眉苦臉的告訴王柏齡說:

「這件事體不容易。」

王柏齡聳肩苦笑:「所以我說是件大事體。」

兩個人交換情報,雙方所獲都很正確。徐寶山深知自己為幫會中人所憎惡,又形成了國民黨當前的讎敵,他平時深居簡出,防範嚴密。何況他有一身的武功,等閒之輩近不了他的身。他的衛隊更是人人身手敏捷,個個武藝高強,要想行刺,不論用刀用槍,結果必是枉然。

「這些我老早就曉得了。」王柏齡緊皺眉頭說:「要『做』徐寶山,手槍和匕首都不是辦法。除非是-」

「用炸彈。」杜月笙接口來得格快。

「嗯。」王柏齡眼睛一亮,深深的點點頭。

「怎麼樣炸他?」杜月笙很急切的追問。

於是,王柏齡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徐寶山警衛森嚴,他不可能接見陌生人,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間公開露面。想要炸死他,唯有一個辦法。徐寶山因襲了鹽商的附庸風雅,他喜歡古董字畫。而黃浦灘上便有幾個古董字畫商人,經常到揚州去獻「寶」,做一票好生意。王柏齡附耳告訴杜月笙說:如欲撲滅彼獠,除非如此這般。

杜月笙沉吟俄頃,忽又眉飛色舞的說:

「好,你再讓我去摸摸。」

這一次,杜月笙「摸」出了結果,他找到一位不止一回到過揚州徐公館的古董商偽托他有一位朋友,想把祖傳的一隻宋瓷均窯硃砂紅花瓶,找個識貨的主,賣一筆大價錢

古董商答應他,可以代為介紹到徐寶山那裡,只要貨色不假,杜月笙的朋友一定能夠如願以償,而他自己也將獲得一筆為數可觀的佣金。但是他說:

「你要跟你的朋友講清楚,徐軍長從來不跟我們直接見面,好東西送進去。如果他想要,貨價一定不折不扣發下來。假使他不要,當日原件退還,一毫不差」

杜月笙開心極了,當天就去找到王柏齡,兩個人喜孜孜的商議定計。由杜月笙去賒來了一隻真的宋瓷均窯硃砂紅瓶,工柏齡帶足了來回旅費,和那位古董商人到揚州。抵達揚州,花瓶裡面早已暗藏了一枚炸彈。王柏齡和古董商人一同送花瓶炸彈到徐公館,當衛兵小心翼翼的將古瓷花瓶棒進去,王柏齡挽著古董商人往外跑,-不及三分鐘,徐公館裡驚天動地一聲巨響,於是硝煙四飛,棟析梁摧,徐寶山被炸得當場身死,面目全非,時為民國二年五月二十四日。當天王柏齡便拖著嚇得怔怔忡忡的古董商,搭滬寧路車遄返上海。

五月廿四日徐老虎一死,卅一日,南京國民黨機關被袁世凱封閉,六月九日,江西都督李烈鈞免職,十四日,廣東都督胡漢民罷黜,三十日安徽都督柏文蔚調任陝甘籌邊使,袁世凱的報復手段越來越辣。終於在七月十二日,李烈鈞江西舉義,檄討袁世凱,二次革命,於焉全面爆發。

七月十五日,黃興入南京,宣佈獨立,組織討袁軍,十六日,陳英士就任討袁軍總司令。

然而東南討袁軍事,由於發動過遲,聯絡難周,終被袁世凱一手編練的北洋軍,各個擊破,民國二年九月一日南京失守,十五日重慶討袁軍被川黔二軍兩路夾攻,熊克武楊森僅以身免,到這時候,軍事方面業已全面失敗。王柏齡和楊虎他們,於焉撤離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