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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典禮風光體面

民國四年,杜月笙蠻有風光的結了婚,婚前,他想起捧場作客的朋友雖多,但是自家的親眷總也要到幾位,因此,他派人到高橋,將他的姑母萬老太太接來。

在法租界棧房裡開了房間,杜月笙對他的姑母很盡孝心,他替她買衣料,請裁縫,要讓他姑母穿得整齊體面,來吃喜酒。

有一天,杜月笙帶了一副黃澄澄的金鐲頭,到棧房裡送給他姑母,萬老太太覺得這個侄兒是有點錢了,於是她建議的說:

「月笙,你結婚是件大事情,高橋鄉下,你的長輩親眷不止我一個。既然要請,你為什麼不統統請到呢?」

杜月笙沉吟了半晌,他問:

「應該再請那些人呢?」

萬老太太終於說了:

「你的老娘舅,舅母,還有一位嫁到黃家的阿姨…………」

她一口氣開了一張長長的名單杜月笙的心裡,回首前塵,不勝感概,這不就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寫照嗎?

「也好。」他無可奈何的回答:「我這就派人去請。」

「這副金鐲頭我不要。」萬老太太笑笑說:「你最好拿它送給你舅母。」

杜月笙懂得他姑母的意思,失聲笑了。他說:

「鐲頭妳還是收下,舅母和阿姨,我自會再辦一份。」

萬老太太長長的吁一口氣,她很感安慰,因為在她想來,不管怎樣,親戚總是親戚,俗話說得好:「皇帝還有草鞋親」呢。

在同孚裡租了幢一樓一底的房子置辦家俱,訂做衣服,杜月笙成家,辦喜事,由於他平時人緣好,心腸熱,自黃老闆、桂生姐以下,許多朋友都自動的跑來幫忙。桂生姐為杜月笙所作的安排全辦到了,黃老闆親自出馬,擔任大媒,到沉家去提親。

沈老太太非常高興,認為杜月笙是一位乘龍快婿,聲價夠,家當足,一切事情都好商量,她只要能夠陪女兒過來,住在女婿家,由女婿為她養老送終。黃老闆代表杜月笙欣然應允。不過後來沈老太太又曾兩度修正自己所提的條件,沉月仙有兩位親戚,年長的叫焦文彬,還有一個小男孩華巧生,都想跟過來找碗飯吃。這一點,杜月笙也答應了,因為他成家伊始家裡面正需要人,於是,他分派焦文彬給他管賬,華巧生當一名小聽差

杜月笙的婚禮,規模不大,卻很熱鬧,迎親行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頂寧波龍鳳花轎,那是化了大價錢租來的,花轎抬進同孚裡,歡聲載道,爆竹喧天。那一日是萬墨林初赴同孚裡,他隨他母親去喝喜酒,他回憶說當時他一心想幫點小忙,但是杜月笙的朋友實在太多,他們一潑一潑的來,什麼事情都有人在料理,他這個親眷反而事事插不進手

喜筵設在同孚裡,吃的是流水席,那就是說:客人湊齊一桌便開吃完了就走,如此週而復始,川流不息,杜月笙這次婚禮的開銷很可觀浦東來的親眷住在棧房裡,酒席整整吃了十天,十天後興辭回鄉,杜月笙更每家奉敬二十塊大洋的旅費。因此無論娘舅阿姨和姑母,人人都覺得稱心滿意。

沈月仙是蘇州南橋人,天生的美人胎子,秀髮如雲,長眉入鬢,結婚之後小兩口子十分恩愛,家務事外有焦文彬當賬房,內有沈老太太操持,因此她也不必費什麼心。據黃李志清女士說:

「杜月笙真是應了林老太太(按即桂生姐)的那句話:『成家立業』,成家後的杜月笙,事業一天天的發達,收入一天天的增多,新建立的杜家,就已經有了欣欣向榮的興隆氣象。」

有一天,沉月仙告訴杜月笙:你就要做父親了,杜月笙一聽,高興得跳了起來,第二天便忙不迭的向朋友報告喜訊,消息傳到黃老闆和桂生姐耳裡,老闆夫婦也是歡喜得很,桂生姐特地把月笙叫了去,她笑吟吟的說:

「月笙,恭喜你,要抱兒子了!」

杜月笙呵呵傻笑,不曉得應該怎樣回答。

「是老闆說的。」桂生姐又說:「你們結婚是他做的媒人。你把這個孩子過繼給我們,好 ?」

杜月笙笑著點點頭,他以為這是黃老闆和桂生姐在攀親眷,心裡覺得十分榮幸,但是當他興沖沖的跑回去跟太太一講,沉月仙卻還有點不以為然呢。

杜月笙的長子維藩,是一個頭角崢嶸,啼聲洪亮的男孩,他生來命大福大,黃金榮收他作乾兒子,由於這層關係,兩位親家乃以兄弟相稱,杜月笙改口喊老闆為「金榮哥」,稱老闆娘為「桂生姐」,而進黃公館比他為早的金廷蓀、馬祥生、顧掌生等人,仍還在口口聲聲的「爺叔」、「娘娘」。

沉月仙的不以為然不幸而言中,兩年後她生了杜月笙的長女,可惜這孩子還不到兩歲,便因為出痧子而告夭折。

黃杜成為了親家,來往一日日的更趨密切,沉月仙常常抱著杜維藩去看他寄娘,兩親母像同胞姊妹般的熱絡,她們經常無話不談。

同孚裡的房子太舊了,黃老闆和桂生姐決意改造翻新,他們一家搬到鈞復裡的新宅,兩上兩下,格局要比同孚裡大些。搬場進宅的那一天,黃老闆在新宅大開酒筵,歡宴親友,事先,他給手底下的小朋友,每人做一件蘿蔔絲的老羊皮袍,一件三十塊錢

「剝豬玀」與「大閘蟹」

杜月笙開始在公興俱樂部當權,上馬伊始,他便大顯一次威風,憑恃人溺己溺,推己及人的同情心理,以及合縱連橫,攻守兼施的玲瓏手腕,他竟將租界賭場多年以來傷透腦筋,焦頭爛額的兩大威脅,在短暫之間,廓然一掃而空。

其一,是「剝豬玀」。剝豬玀原是上海黑道裡的隱語,它的意義,略同於打悶棍。一般迫於衣食,行險徼幸的小強盜,埋伏在隱蔽偏僻的地點,趁夜闌人靜,向踽踽獨行的路人,施以突擊,他們多半謀財而不害命,不過「謀財」謀得頗為澈底,金錢飾物之外,連被劫者身上的衣服也要剝光。

各賭台夜場打烊,時間都在午夜以後,賭客們不但衣冠楚楚,珠光寶氣,身畔尤且大有財香;他們無疑是「剝豬玀」者的最佳對象。租界上,一街之隔便是兩國境域,加以街道縱橫,(奇書網-Www.Qisuu.Com)衖巷複雜,這又是「剝豬玀」者的理想活動地區,於是從賭場裡出來而被剝了豬玀的,日有所聞,終至鬧到贏錢賭客必備保鑣,膽小之徒不敢登門的地步。對於各賭場的營業,實有重大影響。

杜月笙仗著朋友多,耳目靈,兼以沾著清幫中人的光,在各個白相地界都有說話的資格,他很快的找到那一批鋌而走險者的頭腦,跟他坐下來談判,由杜月笙拍胸脯負責,法租界的三隻賭台,按月在盈利項下抽出一成,交給對方,分配給那幫小朋友。條件是:凡法租界的那三隻賭台,任何賭客不得再遭遇剝豬玀的危險。

對方很高興的說:

「月笙哥,就憑你閒話一句,我保證那些小兄弟們一定遵辦」

處理這麼一件大事,杜月笙居然不曾知會桂生姐和黃老闆,尤其他連在另外兩隻睹台當權的金廷蓀和顧掌生,也未經商議。若干年後他解釋自己當時的心情:不是不知道先行商議和知會的重要,而是他出道之初,風帆撐得太滿,唯恐對方一聲拒絕,事情辦不成功,使他在老闆和朋友面前坍台。

自以為這場交涉辦得理想美滿之至,跑回去和金廷蓀、顧掌生一商量,金顧二人居然皺起了眉頭,各賭台盈利撥出一成,這數字未免太大,而且換得的是虛無縹緲,空口無憑的一句保證,將雙方的砝碼往天平上一擺,——委時無法軋得平。

杜月笙既然已向對方誇下了海口,這一來豈不等於是闖了窮禍?杜月笙一出道使挨這一記悶棍,打擊來得太重,可是他並不灰心,他靈機一動,想起掏腰包的應該是賭場老闆他何妨去找他們商量商量看。

分訪另兩位賭場老闆,他翻來覆去,分析利害得失,「剝豬玀」的風氣不能戢止,賭客永遠心懷惴惴,不得安寧,有很多的人因而裹足。倘若雙方達成協議,使「剝」風在法租界絕跡,那麼,不但賭場生意可以恢復舊觀,而且,由於法租界賭場的客人,在安全方面獲得保障,說不定將來英租界和華界的賭客,都會多走幾步,跑過來移樽就教。

這個道理淺顯明白,兩位老闆一聽就很落胃,於是他們一口答應。杜月笙興奮雀躍,不勝之喜,回到同孚裡,他再去找金廷蓀和顧掌生,把他所持的理由,以及獲得賭老闆支持的經過,細細說給他們聽。

往後,事實證明了杜月笙的想法和做法都沒有錯,「剝豬玀」的那一群,按月得到接濟,生活差堪解決,而且從此不必再冒風險,他們飲水思源,對杜月笙感激涕零。他們豈止不搶法租界三隻賭檯的賭客,有時候居然還挺身而出,充任義務保鑣呢。法租界賭台上的客人保了險,深夜挾款出門,不會被人攔路打劫,愛賭兩鈿的朋友交頭接耳,消息傳得比報紙還快,於是乎法界賭台車水馬龍,門庭如市,華界英界的賭客,果然也有不少轉了過來。

杜月笙在這一件事上,一共獲得了四項成就。第一,他安定了行險徼幸剝豬玀小強盜的生活。第二,替法捕房大量減少雞零狗碎的搶案,總探目黃金榮益發可以高枕無憂。第三,為法界賭台掃除一大障礙,使其營業興盛,利市倍蓰,往後浸假而執黃浦灘上賭業的牛耳。第四,他開始有了第一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忠實徒眾

目光銳利,機智深沉的杜月笙,從事賭業不久以後,又一眼看出了賭國第二個瘤。——法捕房的華洋巡捕,自總探目黃金榮以下,雖然按月收取各賭台所孝敬的紅包,但是每逢外國頭腦板起了面孔,硬要捉幾次賭,藉以維持租界當局威信的時候,他們也唯有不顧道義問題,隨時闖進賭台,捉些人去向洋人交代。

賭博是租界上違例犯禁的小案子,起先,賭客被捉到捕房,充其量不過自認晦氣,罰幾個錢充公。然而不知何時,由那位外國首腦定了個促狹的罰則,賭徒捉進捕房,要用繩子一連串的綁起,押到馬路上去遊街。有人見他們一串串的綁著,觸景生情,謔之為「大閘蟹」。

但凡能到賭台去玩玩的人,多半都有點身家,罰兩個錢無所謂,當「大閘蟹」遊街,被小孩子跟在身後調謔哄笑,那就未免吃不消。於是,捕房一採取「大閘蟹」遊街的辦法,各賭台門可羅雀,營業一落千丈。

為了亟謀挽救,三大賭台的老闆,都來和杜月笙他們計議,杜月笙說:

「這件事情比較難,因為外國人定好了的規矩,一時間不可能收回。」

——他知道,黃老闆也是吃公事飯的,他無法公然為賭場的利益,去和租界當局「據理力爭」。〔奇書網-wWw.QiSuu.cOm〕

「難也要想辦法呀。」金廷蓀插嘴進來說:「我們總不能眼看賭台關歇!」

這話不錯,於是杜月笙苦苦思索,驀地,被他想出了一條避重就輕之計。只是,他又秘而不宣,事情不到成熟階段,他決不輕易洩露:漸漸的,這已經成為他處事的原則之一。當時他只輕描淡寫的說一聲:

「你們讓我去摸摸看。」

當天下午,他去見桂生姐,三言兩語,他道出了賭台所面臨的難關,以及這一個問題的癥結所在。「這件事,」桂生姐先問他:「你在老闆面前提起過了沒有?」

杜月笙搖搖頭。

「你是對的。」桂生姐頷首讚許的說:「你跟他說了,只有使他覺得為難。」

「不過,」杜丹笙苦笑笑說:「這一個結,終歸還是要老闆去打開的」

「你來尋我,」桂生姐望他一眼說:「必定是你已經想出了辦法?」

杜月笙承認,他確已想出一個辦法,不過,捕房裡面的人,還得黃老闆和桂生姐,恩威並施,親自去設法疏通、斡旋。

「什麼辦法呢?」

這便是杜月笙的「絕頂聰明」處,原來,賭場裡一日兩場,照他們內行流行的暗語,日場叫「前和」,夜場謂之「夜局」。杜月笙的辦法很簡單:只要跟華洋巡捕打好交道,來上一項默契,從今以後,不論外國人怎麼嚴令捉賭,雷厲風行,華洋巡捕務必「光捉前和,不碰夜局」。

「照你這個辦法,」桂生姐疑惑不定的問:「誰還肯到『前和』裡來賭呢?」

杜月笙歎口氣說:

「犧牲『前和』,總比三隻賭台全部收檔來得好點。」

「這裡面還有一層,」桂生姐一針見血的問:「『前和』裡沒有人來賭,你叫捕房裡的朋友去捉那一個?捉不到人,又怎樣去跟外國人交差?」

杜月笙卻微微笑著,他很肯定的說:「什麼人?」

「最低限度,我們有賭台裡的自家弟兄。」

桂生姐明白了,杜月笙是想用一條苦肉計,避重就輕,桃代李殭,喊自家弟兄來賭「前和」,巡捕要捉,便老老面皮客串一次大閘蟹,讓他們虛應一番故事,做給外國人看。真正的賭客呢?請他們下「夜局」,而「夜局」是事前講好決不去碰的。

「辦法好極了,虧你想得出來的,不過——」桂生姐峰迴路轉,頓了頓說:「就有一層,賭台上的兄弟只有那麼幾個,你叫他們日日扮大閘蟹,天長日久,總不能看來看去,儘是那幾張熟面孔呀!」「不要緊。」杜月笙胸有成竹的說:「我可以找些另外路道的朋友來幫忙。」

桂生姐又問:「像這種出乖露醜,還要吃苦頭的事情,賭台上的叫做吃這行飯,無可奈何。旁的朋友,誰肯幫你這種忙呢?」

於是,杜月笙告訴桂生姐,以前專剝豬玀的那班小朋友,白吃賭台的「俸祿」,為時已久,他們對杜月笙既感激而又尊敬,「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他相信他們會買自己的面子,幫忙賭台,渡過這次面臨收檔的難關。

桂生姐開心的大笑,杜月笙真不辜負她的賞識與提拔,他想出來的辦法,不但頭頭是道,面面俱光,毫無疑問的可以行得通。當時她很高興的答應了杜月笙的請求。

經過黃金榮夫婦硬軟兼施,大力疏通,賭台和捕房巡捕果然達成了協議,一切依照杜月笙所定的計策實行,洋人必定要抓賭銷差,那就只抓「前和」,由杜月笙的自家兄弟,串演大閘蟹。夜局呢,依然火樹銀花,城開不夜,比往常更添幾分熱鬧,賭台上的營業絲毫不曾受到損失。一天風雲,總算消弭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