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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萍客

人間萍客

很多年前,我喜歡上兩個字——惜緣。總覺得,人與人相識是多麼的不容易,如若有緣相處更是極其珍貴。所以我們都應當懂得珍惜,任何的傷害與錯過都不值得原諒。縱然如此,一路行來,我還是與許多緣分擦肩,所擁有的也漸次失去。並非因為不懂珍惜,有些緣分注定了長短。來時如露,去時如電,挽不住的終究是剎那芳華。

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們免不了經歷離合悲歡,就像陰晴圓缺,有如潮起潮落。流光從來不會多情地將人照料,而是我們要學會遷就它的漠然。人的一生從來沒有絕對的安穩,許多人以為守著一座老宅,栽花種草,平凡生養,從紅顏到白髮,就算是安寧。而背著行囊浪跡萍蹤,人間擺渡就是放逐天涯,蒼茫遺世。

其實不然,所謂心靜則國土靜,心動則萬象動。真正的自在是知曉得失從緣,懂得隨遇而安。那時候,任何的遷徙都不會成為困擾,不至於改變生活的初衷。在人生的路上,每個人都在努力尋找適合自己的方式,不至於太過曲折,不至於時刻彷徨在轉彎的路口。世事難遂人願,你想要行雲流水過此一生,卻總是風波四起。

在林徽因八歲的時候,其父親林長民居住北京,而全家則由杭州移居上海。從此這位冰雪聰明的才女就離開了杭州古城,開始她另一段嶄新的人生歷程。她帶走了江南水鄉的靈秀,帶走了西湖白蓮的清韻,也帶走了青石小巷那一季的煙雨。小小的她還不懂得何謂相忘江湖,不懂得遷徙意味著和過往的時光訣別,不懂得從此紅塵陌上,她將以清絕的姿態獨自行走。

那時的上海灘已是風起雲湧,多少人在洪流亂煙裡淹沒了自己。朝代更換,壯美山河被硝煙嗆傷,歷史斑駁脫落,在歲月的長河裡漂浮流淌。每個人朝著自己心中的目標追逐,卻也難免月迷津渡,不知如何才能抵達夢的港灣。在沒落的年代,總有出類拔萃之人立於天地之間,為太平盛世做最大的努力。

八歲的林徽因隨家人移居上海後,住在虹口區金益裡。徽因和表姐妹們一起就讀於附近的愛國小學,天真爛漫的年齡不受外界的干擾,只在書卷裡看光陰交替。關於林徽因這段童年舊事並沒有多少記載,只說她在愛國小學讀二年級,並侍奉祖父。天資聰穎的林徽因對家中的藏書以及書畫十分地感興趣,她的冰雪聰明深得家人、老師以及同學的喜愛。

林徽因是一個美麗靈秀的女孩,纖細柔美的身材更顯江南女子的婉約。寫到這,我總會想起《城南舊事》裡的小英子,那是一個秀麗玲瓏的小女孩,她有一雙清澈乾淨的眼睛,可以照見心靈。這個不解世事的小女孩有一顆善良的童心,她與瘋子結交,和偷兒做朋友。她知道他們都是善良的人,卻分不清誰對誰錯,誰是好人,誰又是壞人。她童年就是這樣在疑惑中度過,卻純真美好,耐人尋味。

相信林徽因的童年也一定有許多令她難以忘懷的舊事。小小的她,有一顆比同齡人更加善感的心。而她所邂逅的,亦是不同尋常的人和事。那些美好的過往都被封存在歲月的書頁中,或許只有有緣人才可以翻讀。又或許,許多人寧願將那些美好封藏,有如擱置在木質抽屜的老照片,若非年華老去,都不會輕易去碰觸。

一九一六年,林長民在北洋政府任職,十二歲的林徽因隨全家從上海遷至北京。她和四位表姐妹一同進了英國教會辦的培華女子中學讀書。這所貴族學校教風嚴謹,培養出的學生談吐舉止皆有學問。

繁華上海與老城北京全然不同,一座是風情萬種的都市,一座是霸氣顯赫的皇城。此時的林徽因已知曉世事人情,初次來到這座大氣輝煌的皇城,她感受到一種與歷史相關的滄桑,亦覺得自己是這座紛繁城池裡的一粒渺小塵埃,太多浮華將天空填滿,沒有誰會注視她的存在。然而看慣了冠蓋如雲的宮廷高貴,許多人則期待一份天然的清雅。

所以林徽因的出現,無疑給這座高貴滄桑的城市增添了詩意與柔情。儘管那時候的她還不到風華絕代的年齡,但她以鍾靈毓秀的江南小才女身份,用其明淨的眼眸、秀麗的面容、優雅的姿態、斐然的才情,迷醉了諸多校友。那時的林徽因無疑成了眾人心中的美麗女神。有些人的美麗是與生俱來的,有些人則需要經歷蛻變的過程,林徽因屬前者,彷彿任何時候她帶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那麼清新如一。

在林徽因十三歲那年,張勳復辟,全家遷居天津,唯徽因留京。她雖柔弱,但從來都是堅強的女子。她雖多愁善感,但從不輕易在人前落淚。小小的她可以將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照料好自己的青青韶華。這就是林徽因,與任何一個女孩都不同的林徽因。她是從微風細雨的江南小巷走來的婉約女子,有一天,她的姿色與風情足以傾倒這座皇城。

我時常想著,假如林徽因一直守在江南,守著老舊的宅院。她是否甘心捨棄才情,做一個凡婦,與一位凡夫共有晨昏,度過炊煙四季,慢慢老去。深深庭院,雕花木窗,還有爬滿青苔的老牆,幾枝桃杏,一樹荼蘼,有一種簡約的美麗。午後慵懶的陽光下,她用柔情給愛人的衣裳縫製紐扣,偶爾也教清風識字。日子如流水倏然而過,而那個男子溫和的目光,則一直追隨,不離不棄。

一切都只是幻想,這世間本就沒有假如。大家閨秀的林徽因,美麗如蝶的林徽因,才情橫溢的林徽因,注定做不了一個平凡女子。縱然她喜歡柴米油鹽的香味,可是風花雪月的柔情卻一直對她糾纏不休。所以她被放逐,遠離江南,接受更絕美的綻放。

記得胡蘭成說張愛玲是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她孤傲、清高、敏感,靈魂寂寞了一生。她說過,喜歡一個人,可以低到塵埃裡,從塵埃裡開出花來。而林徽因更像清水裡開出的一朵白蓮,安靜嬌柔,溫婉潔美。她不會讓自己愛到卑微,愛到不知所措。

那時候,小小徽因就如同含苞待放的睡蓮,在清涼月光下,等待一位可以敲叩心門的有緣人出現。見過她的人都知道,有一天,這朵白蓮花會在千頃碧葉之上徐徐地綻開。那溫柔低首的不勝嬌羞,讓多少人為之一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