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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白蓮

夢中白蓮

相信許多人對江南水鄉都有一份難捨的情結。無論是身處江南的,還是不曾踏足過江南的,對江南的風物人情都有著近乎宿命般的眷念。時間久了,江南就成了許多人心中的一個夢,一個常常想起卻又不敢碰觸的夢。因為生怕這個夢會在有生之年無法成真,怕生命旅途走到盡頭還不能得償所願。

每個人都無從選擇自己的故鄉,你是出生在花柳繁華的江南,還是長成於草木荒涼的塞北,早在前世就注定。命運之神編排了我們的來處與歸所,縱然那個被稱作故鄉的地方不是心中所愛,也不能改變其真實的存在。但我們可以選擇遷徙,也有可能被迫放逐,這一切亦早有定數。從來,我們都是人間匆匆過客,凡塵來往,你去我留,不過如此。

有人說,愛上一座城,是因為城中住著某個喜歡的人。其實不然,愛上一座城,也許是為城裡的一道生動風景,為一段青梅往事,為一座熟悉老宅。或許,僅僅為的只是這座城。就像愛上一個人,有時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沒有前因,無關風月,只是愛了。

杭州,這座被世人讚譽為天堂的千年古城,是許多人魂夢所繫之地。這裡有聞名天下的西湖,有恍如夢境的煙雨小巷,有月上柳梢的深深庭院,更有難以言說的夢裡情懷。無論你是出生於杭州,還是和西湖僅有一面之緣,都為可以與這座城有所相關而深感幸運。都說同一片藍天下,有緣自會相逢,而同在一座城,是否真的可以魂靈相通?

林徽因有幸地,一百多年前,在那個蓮開的季節,她降生於杭州。這座詩意含蓄的城,因為她的到來從此更加地風姿萬種。一座原本就韻味天然的城,被秋月春風的情懷滋養,又被詩酒年華的故事填滿。它真實美好地存在,無需設下陷阱,所有與之相遇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從此沉迷不醒。

像林徽因這樣溫柔而又聰慧的女子,她的一生必定是有因果的。所以祖籍原本在福建的她,會出生於杭州,喜愛白蓮的她,會生於蓮開的六月。這座繁華驕傲的古城,不會輕易為某個人低眉含笑,而林徽因卻可以做那傾城絕代的女子。微雨西湖,蓮花徐徐舒展綻放,多年後,這個叫林徽因的女子成了許多人夢中期待的那朵白蓮。唯有她給得起杭州詩意閒淡的美麗,給得起西湖溫潤潔淨的情懷。

林徽因出身官宦世家,其祖父林孝恂考中進士,歷官浙江金華、孝豐等地。其父林長民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擅詩文,工書法。而祖母游氏典雅又高貴,是位端莊賢淑的美麗女子。林徽因身上沿襲了他們儒雅優秀的血統,所以此生擁有斐然才情與絕代容顏。也許這一切只是偶然不是必然,但林徽因注定會成為那個風雲時代的傾城才女。

那個蓮開的夏季,杭州陸官巷,一如既往的古樸寧靜。青石鋪就的長巷,飄散著古城淡淡煙火,偶有行人悠閒走過,把恍惚的記憶遺落在時光裡。這是一座聞著風都可以做夢的城,我們時常會被一些細小的柔情與感動潛入心底,忘了自己其實也只是小城的過客。從哪裡來還要回到哪裡去,短短數十載的光陰,不過是跟歲月借了個軀殼。我始終相信,身體不過是裝飾,唯有靈魂可以自由帶走,不需要給任何人交代。

杭州陸官巷林宅,是一座古樸靈性的深深庭院,帶著溫厚的江南底蘊。只是不知道黛瓦白牆下,有過幾多冷暖交替的從前;老舊的木樓上,又有多少人看過幾度雁南飛。無論你從何處來到這裡,都會誤以為這座老宅就是夢裡的故園。時光彷彿還停留在昨天,卻真的好遙遠。百年滄桑,歲月變遷,多少人事早已面目全非,不曾更改的始終是老宅所留存的舊日情懷。

院內的蒼柳又抽了新芽,梁間燕子築的巢還在,木桌上老式花瓶已落滿塵埃。一百多年前的某個夏日,這座宅院裡傳來一位女嬰的啼哭聲,一百多年後的今天,已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她叫林徽因,從她降落人間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有了注定的人生故事等待她去演繹。或凡庸,或絢麗;或平淡,或起伏;或歡欣,或悲苦,這一切過程,在命冊上早已寫好。

相信命冊嗎?《紅樓夢》中賈寶玉游太虛幻境,翻看了「金陵十二釵正冊」和「金陵十二釵副冊」。這冊子裡面寫的判詞就是金陵十二釵的命數,是她們人生結局的暗示。只是紅顏多薄命,所以匾額上寫就的是「薄命司」。那麼多風華絕代的女子,花容月貌終究抵不過春恨秋悲的凋零。有些人在意過程是否華麗,無謂結果,而有些人不在意過程有多辛苦,只圖有個善終。

每個哭著來到世間的人,帶給親人的是無盡喜悅,每個微笑離開塵世的人,帶給親人的則是永遠的悲痛。難道一個人自生下來開始,就真的有一本命冊,如同生死簿那般醒目地擱在陰冥之境?而我們就必須按照書頁裡的內容,一字不漏地將其演完才能罷休?若是如此,就真的不必過於奔命,須知因果有定,得失隨緣。

都說人生下來就是為了承擔罪孽的,但對於一個新生命,每個人的內心都有著無法制止的愉悅。然而,繁華世間又何嘗不是一杯毒酒,你以為自己早已厭倦,其實卻總想一醉貪歡。等待一場奼紫嫣紅的花事,是幸福;在陽光下和喜歡的人一起築夢,是幸福;守著一段冷暖交織的光陰慢慢變老,亦是幸福。

林徽因的出生給林氏家族無疑帶來了莫大的喜悅,雖為女嬰,可她粉雕玉琢的容顏讓人一見歡喜。這個漂亮的女嬰瞬間就給厚重的大宅院增添了靈氣與歡顏。祖父林孝恂從詩經《大雅?思齊》裡採了「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的句意,給女嬰取了徽音這個美麗的名字。後來,為避免與當時一男性作者林微音相混,從1934年起改為林徽因。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名字,林徽因這一生被徐志摩、梁思成、金岳霖三大才子深愛。尤其是金岳霖,他溫和又執著地愛了林徽因一生,終生未娶。他就這樣為林徽因守候一生、寂寞一生、也緘默一生。試問,如此深刻的情感,又有幾個男子擔當得起?

我們無法從一個嬰孩臉上讀出任何故事,每個全新的生命都有著一塵不染的純淨,都是那麼的完美無瑕。一個人只有在出生和死去的時候是最乾淨的。剛剛出生的人,刪除了所有前世的記憶,純粹地來到人間。而一個行將死去的人,則是空手離去,帶不走這凡世半點塵埃。

但是我始終相信,無論你多麼純然,冥冥中總會有所昭示。一滴水中,可以看到其深沉的含容;一朵花裡,可以讀懂其微妙的心事。所以,幼嬰時的林徽因一定隱透出逼人的靈氣與聰慧。或許他們都明白,這個小小女孩注定用詩意和美好的情懷,來完成降落人間的使命。